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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詩瑪和鉆石  文/萬艷琴

第六章    老福山下(1)

  老福山下

  一

  夜深,一盞盞燈火似渴睡人的眼,城市漸漸盹著了。屋里的人呢,也由著比心事還重的眼皮罩了下來,蘸了蜂蜜似的疲倦在身邊游蕩,游蕩,身體的各個部位排著隊墜入夢鄉。白玉蘭的肩膀沉入沙發里,整個人毫無抵抗的被吸了進去,一身的汗全被一張張麻布小嘴吸了去,卻又更熱了……她掙扎著去移落地扇,稍一動彈,碼了一地的碟片嘩然滾落,掀了個兵荒馬亂。這日子,過不下去了,做什么都不順,白玉蘭看著這一地狼藉,巨大的綠色編織袋和白色打包帶胡亂塞在紙箱里,印著紅男綠女的紙殼封面隨地可見,一切像是被洗劫過。她心中燒旺一股無名火,一只腳伸進亂世里又攪了幾攪,恨不得一把火燒個干凈。光碟封皮上的小倩像置身于玻璃鏡面之中,閃現出無數分身,她們一樣美艷,哀婉,說不出誰是盜版。眼波流轉之間,朱唇未啟,已聽風中的切膚哀愁,總以為死了就可一了百了,誰知做了一個鬼仍要為情所困,為惡所欺。這命唉。

  什么生意不好做,偏偏做這個。整天提心吊膽,見了誰都覺得像便衣警察。擔心這個,擔心那個,已經發生的,等著發生的,一切風吹草動都叫她心驚膽戰。白玉蘭沒了睡覺的心思,她越想越惱火,簡直想把在沙發上呼呼大睡的王偉民揪起來,重新問一問是誰的主意,是誰跟他說起去老福山地下商場賣盜版碟的。似乎再次討論這個話題就可以回到做決定的那一刻,然后一切都不一樣了。或者再往前倒退,帶著記憶回到還在萬壽宮開鞋店那時候,她預見了那場大火,發動全商場的人避過了它,好日子照樣過。房,車,店鋪一樣樣置辦起來,哪像現在啊。怕貨放在倉庫里被查,只好用車把它拖到了附近的娘家,發動一家老小幫著忙活,首先是拆貨,一部電影至少有碟片一百張,十張做一股,紙殼封面五張做一股。然后是重新包裝,就像做一個三明治一樣,兩股封面左右夾住碟片,拿一根皮筋繃上去,扭一個十字。忙到快午夜只剩收尾的工作了,一群人才肯被打發著去睡覺。嫂子還直趕兒子睡地板上,讓姑爺姑姑睡他床上,說平時多虧照顧。那怎么行,侄子明早還要上學呢。她倆夫妻手頭上的事也沒做完,還不就在沙發上將就一晚得了。再說哥哥小時候那樣慣著自己,如今不在了,她一見到孩子還這么小,眼淚忍不住往下流。這一番話說得沒頭沒腦的,爹啊娘啊都轉過身去抹淚,全賴她嘴上不牢,心里難過。各人自有各人的命吧,白玉蘭這會兒再看王偉民,他依舊在舒適的打著鼾,睡得香甜,白胖白胖像酒壇子里浸的米粒一樣。

  幾乎是同時,王偉民釀了一個夢,新奇而罪惡。在走出來的那一刻他還暗暗叮囑自己,這夢不能和人說。誰都不要說。醒來像是事先計劃好的,他的一雙眼睛有條不紊的打開,妻子正出神的望著他。

  兩個人互相望著,不知怎么都沒有說話。就這么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像大夢初醒一般說,看著我想什么呢?怪嚇人的。

  都做什么夢了,眼珠咕嚕咕嚕像車胎在跑,轉個不停。我都想翻出來看一看了。

  他撐起半個身體坐起來,腳去找拖鞋,能做什么夢啊,還不是和阿Sir玩貓捉老鼠,搜查搜到倉庫了,我們得了消息一起跑,不過,你跑得真慢啊。他們賣的碟片全是香港電影,里面的小老鼠們都喜歡手插褲兜,叫警察叫阿Sir,女孩叫馬子,八,九十年代的香港電影普及到內地的這個中部縣城時,日歷已赫然逼近千禧年。什么四大天王,玉女掌門,天后歌喉,一個個都仿佛天外來客。

  那你丟下我沒有。

  做夢啊,老婆。他已經站起了身,注意到這混亂,進賊啦,這么亂?

  她去掰正他的臉,焦急的,略帶神經質地追問,似乎后面真有什么人追了上來。丟下沒有,你丟下我沒有啊?

  白玉蘭的手摸在他長滿腿毛的皮膚上,癢癢的,又覺得柔軟。沒有沒有,你是我老婆啊,他笑嘻嘻的去抓。兩個人正鬧著,沒注意到屋里走出了什么人,直到一重陰影驟然打在身上。方芳穿著睡裙站在她面前。睡裙是最普通的款式,雞心領,無袖,過膝,倒不出格。只是可以清楚的分辨出里面沒穿奶罩。那兩只圓滾滾的,不安分的小獸總是若隱若現間被棉布衣裳勾勒出形狀。不知有心還是無意。她像是沒有睡過,神采奕奕的彎腰收拾腳下的凌亂,衣服里的情況從領口跌進她的視線。白玉蘭將身子橫在丈夫前面,遮住了,兩只眼睛翻出白眼,迅速有如一截刷著銀漆的火車掠過。她自然的伸手去幫方芳拉了拉領口,別收拾了,等我來吧,怎么說也是我弄的。

  方芳便停手了,也不覺有它。似乎一切都是白玉蘭的多心,她笑著問,睡不習慣吧,要不去白揚房里去睡,我拿席子在地上給鋪一鋪?

  別了啊,方芳。不勞你費心,天就快亮啦。王偉民說,他不比她小,用不著東一句嫂子,西一句嫂子。再說大舅子都不在世了。講在家里的分量,他更大一些呢。眼中忽然一閃而過的大舅子的臉從遺像上流動起來,猙獰地盯住他,似乎窺視了王偉民的那個夢。嚇得他渾身一個激靈,求救似的返身看對面墻掛的鐘,凌晨兩點三十七。真想即刻離開這里啊。快三點了,我們六點就出門呢。他說。

  他一個大老粗,皮糙肉厚,擠個沙發實在不算什么。不像我們女人。白玉蘭極親昵的去摸她的肩。也不見她平時對自己多熱心,剛嫁過來那會兒還為了一塊手表同她吵。八十年代初那會兒,手表和鳳凰自行車一樣在小鎮里可是稀奇物,買回來還沒帶過幾天,就被嫂子借機數落還不嫁人,成天和鄰人說快二十的姑娘,還嫁不出去,長得漂亮有什么用呢。自那以后她們就不合了。要不是哥哥過世,留她孤兒寡母可憐……想都不能想,不落忍。不管怎么說,怎么能在兒子也大了,家里又有老公公和別的男人出入的情況下,不穿奶罩就四處晃呢?也不怕別人說寡婦門前是非多。她覺得應該跟母親說一說,以后王偉民一個人過來的時候多留個心眼。油多不壞菜。

  好,好,那我不妨礙你倆休息了。方芳笑了笑,直起身的時候那兩只小獸消失了,上過廁所就進屋了。白玉蘭想了好一會兒,她駝背含胸,收到告誡了呢。

  然后王偉民重新躺了下來,攬過妻子,他說,睡覺吧,明天還有得忙。

  王偉民,改行吧。白玉蘭掙脫他的懷抱,忽然來了這么一句。

  你也就是動動嘴皮子,隔行隔座山你知不知道。

  那就做回老本行。還去做批發,賣鞋,賣衣服,賣體育用品哪一個都可以。你總不能一輩子做這個,日日一顆心提在手上,來一次突擊檢查,人都嚇掉半條命。

  夜想千條路,日上磨豆腐。討論這個沒意思。

  我倒情愿去磨豆腐,磨爛了就當豆腐花賣,賣不出去就賣臭豆腐,做豆腐乳。哪一樣都成,反正折不了本。

  細伢子吃什么,用什么,還有兩只書包要供完大學,現在才剛剛開始,還真的去賣豆腐,一家人吃西北風啊……

  我只是打個比方,可以去做點別的啊。

  睡吧。他不耐煩,忽然坐起來,我要去尿尿的,跟你說著說著就忘了。

  總可以做點別的啊,你再想想。白玉蘭還不死心,她每天一睜眼想到自己又要回到那個陰氣沉沉的地方就開始頭疼,物理上的頭疼。甚至有一次趁著他不在,自己存了心要被繳貨。清除行動前有人通風報信,于是家家戶戶都早早將卷閘門拉上,只有她一個還在做生意。店門大敞,各樣的盜版光碟鋪陳在案,原本不做零賣的,她也由著那人挑挑揀揀。心底有一個可怕的想法在滋生,查吧,查吧,像那把毀了她一切的大火一樣再毀一次。捉進局子里也好,讓王偉民想法贖她回來就是了,敗光了家財結束這一切才是最好。心里極興奮的看著說好的時間緩慢來到,既希望又不希望官家的人來,一顆心如墜云端。結果那次清查是個煙霧彈,燒不出個屁來。

  別說些有用沒用的,也不指望你做什么,就守守店,他說。再說下去,又要說到她是怎樣沒用,拖后腿的了,不管這是不是她娘家。白玉蘭知趣的打住了。王偉民逃到那洗手間,正解了褲子對準便池,忽然瞥到在沿兒上有一兩根蜷曲的短細的毛發,他匆匆的尿在上面沖了去。從客廳到廁所只有幾步遠,這期間他也盡量不去看掛在墻壁上的遺像。不管怎么說,大舅子那恒久不變的相片上的臉已經活了過來,輕煙似的眼神嗆人的攏住了他。一重不祥的陰影揮之不去。

  二

  天未亮,男人先出的門。他喊來貨車,大咧咧的裝了幾大箱貨物走。越是做不法的事,就越不能搞神秘那一套。何況在中國,寧愿大把大把的燒紙錢求祖宗保佑,也沒見有誰燒那個閑錢去買正版啊。要不是三一五打假季逼近,這生意也不至于難做。

  白玉蘭在家吃了早飯,媽媽像以往一樣煮了粥,煎蛋,又去菜市場買了油條。全放在餐桌上,誰得空了就坐下來吃。見方芳還沒起床,她哧溜哧溜大聲喝粥,偷空小聲問母親,媽,前幾天王偉民一個人過來押貨送來的時候,你一個人在家?

  不是啊,還有你爸。

  沒了,就你們倆?方芳呢,她今天還沒起床,是上中班嗎?那幾天她也不在?隱約聽到西廂的屋里傳來咳嗽的聲音,白玉蘭大聲喝粥,大聲說話,這油條比我們小區里的攤子炸的好,挺脆的。不過媽,你這碗是裝了什么啊,怎么一股腥氣?

  哦,打了蛋,不過我拿水洗過了啊。老母親沒聽出端倪,隨意想了想,昨天吧,她中午回來拿了點東西,說是要用。兩個人撞上了。

  女人的嗅覺像狗一樣敏,在其他方面她們也有著相同的天賦,比方說,偵查。白玉蘭緊張兮兮,聲音壓得極低,什么東西,你看見了嗎?她心中想,也許根本就沒有東西,所謂東西只是一個煙霧彈。虛張聲勢,擾亂視聽。

  我哪知道那么多,你知道我懶得管她的。也管不了。怎么,她又發神經了?

  沒什么,也許是我多心了。不過,媽,以后不能讓她和王偉民單獨在一起,記住了啊。她面前的油條一口未咬,大清早的,不習慣吃這么油膩膩的東西。叮囑完后,她聲音陡然大了起來,像一盞燈豁然填滿整個房間,媽,你知道嗎,王偉民曾經跟他三叔學過炸油條呢,但從來就沒露一手。

  趕上方芳走進來,一夜的睡眠,她的臉上出了許多油,是嗎,人呢,可別讓我逮著了。

  人早走了,哪像你睡到日上三竿,還沒自己的崽勤快。老母親拉下一張臉,白揚都上課去了,這個做娘的就知道睡。她這話說的別有用心,心火難平。死鬼兒子娶了這樣一個女人回來,娶回來便娶回來吧,沒過幾年他就撒手不管。不僅是她,連兩個崽女,爹娘全都不要了。讓她白發人送黑發人。

  白玉蘭喝完最后一口清粥,不忘做和事佬,媽,粥快冷了,快點喝吧。說完就拿了自己的碗筷去水池洗。開了水龍頭,揉擦了一圈,要把粘在碗沿的米糊都洗去。不像她心頭疑問還在。

  媽,我走了啊。她沖沉默著收拾碗筷的老母親喊,方芳的那一份還留在那兒。

  娘家離她的鋪子很近,一路走去地下商場,她在一號入口的鋪子選了兩張彩票才極不情愿的走了下去。跟了她一路的朝陽一下就沉了,它不進來,急沖沖往回走。白玉蘭最恨這點了。一整日都在地下活著,像見不得光的老鼠,做見不得光的買賣。聽說這里從前是防空洞,**曾經藏了許多武器在這里,做不應當的準備呢。誰竟想到他倆夫妻坐飛機墜死了。一切都是白費功夫。

  彩票在褲子口袋里擱著,就像一道護身符。唯有這樣,她才像握住了自己的命運,還有希望,中了獎,發了財就可以擺脫這一切,這是世界上最老實本分的夢。到了店里,她這一片的卷閘門都還是鎖著的,看來王偉民沒來過之外,她今日出攤最早。白玉蘭蹲了下來,將鑰匙插向鎖芯,插不進去。又換了一把,進去了,可扭不動。統共也就兩把鑰匙,一把是鋪子里的,另一把管地下三層的倉庫。我就不相信了,她自言自語。又換了回來,來來回回出了一身的汗。眼看鄰居后來居上,一個個把門都卷上,鋪案全擺了出來,她額上汗出如漿。

  白玉蘭焦躁的彎起身,一邊用蠻力往上提著門,一邊踹它。惹得右鄰老蕭過來問,他說,你只轉了一圈,再轉一圈,先朝左轉。鄰居是一對夫妻,男的叫老蕭,女的叫曹嬤嬤。他們最早引進《還珠格格》的劇集,哪里知道那樣火,后來臺灣出一集電視,大陸就跟上一集盜版碟,隔天一定會有大批的人涌進店里問,出了嗎,還珠格格出了最新一集嗎?后來整個地下商場都在賣還珠格格。依然脫銷。

  她腦子全亂了,想先抽出鑰匙重新操作,可那鎖芯已經咬住了它,抽都抽不回來了。這情形一直維持到王偉民端著一碗拌粉出現。

  該死,他將那碗攪成一團的米粉塞到她手里,嘴巴危險的抿住了。一樣抽不出來。他俯下身去看,幾乎趴到地上。大聲吼道,你拿錯鑰匙了。開了這么久的店連哪一把鑰匙都不知道。

  她哆哆嗦嗦的答,我先試的那一把。可這并不能減輕她的罪過。男人已經認定了一個犯罪事實,他娶了一個沒頭腦的老婆。盡拖他的后腿。

  好啦,今天沒法出攤了。他怒極反笑,看多了香港大佬的派頭。但這并不適合他,白胖的臉上同時浮現兩種互相矛盾的心情,就像一根繩子被兩端拉扯。他的嘴充滿一種滑稽感。白玉蘭和孩子才不會斗膽告訴他這個,而別的人卻又沒有機會領略這般風情。

  可以打電話給開鎖師傅。曹嬤嬤提議。

  慌得白玉蘭忙去找手機,著力戰戰兢兢,曹嬤嬤,你有開鎖師傅的電話嗎?如果她不表現這一點,那么他會更為光火。她已經摸透了他的脾氣,卻又惱怒這種精明,這逼著她認清一個現實:自己已經被馴化了。像一條家犬。

  我來,你什么事都做不好,他怒斥,遇上一點點不順心就會這樣。結果是找遍附近的鎖匠師傅,都說不能在沒有營業執照證明的情況下擅自開鎖。于是又去找店主——租他鋪子的人。一連打了幾個電話都沒人接。事情變得越來越棘手,對白玉蘭而言。盡管事實上,這不過是時間的問題。她在心中嘆氣,要是來警察大檢查就好了,省得看這一個個的店門大開堵心。

  這祈禱生了效。

  這一次的檢查來得突然,事先沒得到何消息。聽說2號入口附近的碟片鋪子被查獲了十幾家,他們最先從那開始的。消息傳到1號口這邊已經來不及了。曹嬤嬤一家手忙腳亂,白玉蘭幫著收拾,嘴上哀嘆,一點消息都沒有放出來唉,這下倒了大霉。心中卻高興得不行,急于給老王打電話,他們沒有遭此大劫全是她的功勞。

  有些店里還有客人的,要是舍不得趕走,索性留下一個人在店里繼續做生意,另一個人把卷軸門從外面鎖住即可。等檢查的警察們走了再打開。但白玉蘭不會這樣做,她吃過教訓。有一次也是屋外檢查,屋里繼續做著生意,哪知道整個人一陣暈呼呼,頭重腳輕,還以為老病又犯了。等到夜里洗澡才發現一對金耳環不見了,一定是那時被人下了迷藥。這樁事至今瞞著王偉民。只說是耳垂發炎戴不了,不過他也從來不關心這些事。

  這邊正說著電話,讓他不要急,店鋪全空了。大家都關了門去2區那邊看熱鬧。你要想看就去吧。那邊聽見曹嬤嬤的驚呼,急促而尖利,天啊,來人啊。老蕭,老蕭……白玉蘭一轉頭就看見老蕭在抽搐,轟然倒在地上,還好被曹嬤嬤拉了一把,要不然頭磕在地上怕是要撞出什么毛病。她跑了過去,同時急煎煎的對著電話說,王偉民,你快過來,老蕭又發病了。這邊上也沒個男人制得住他,快點,要出大事了。

  老蕭發的病是羊癲瘋,以前也有過幾次,發起病來不停的吐沫,像一條瀕死的魚跳到岸上。他個頭挺小,平時也不見力氣多大,發起病來卻是力量驚人,一雙拳頭亂揮亂舞打疼了多少人。這附近的鄰里都吃過苦頭。曹嬤嬤一個女人好容易翻身壓住了他,卻不管用,她的手捆不住他的手,也找不到東西塞到他嘴里以防咬到舌頭。白玉蘭嚇得失魂落魄要去幫手,身體卻針住了。所有的東西都被鎖在鋪子里了,上哪去找一個可以塞進嘴里的東西。夏天的衣服又是這樣輕薄,不頂用。

  巡邏而過的警察驚訝的看著這一幕,下一刻便從左右各撲上來一位制服,一人反鎖住他的手,一人手腳迅速的脫了老蕭的一只鞋塞進他嘴里。迅雷不及掩耳。這具翻著白眼,吐著泡沫的身體漸漸平息下來,警察把他交給曹嬤嬤后,一行人互相調侃著走遠,一個說,你看,把人嚇成這樣了。以后也放一點消息出來嘛。另一個答,放出消息都抓到這么多嗎?上頭有指標的……這商鋪販子一個個都只頂作指標呢,即便這樣,她也覺得蠻好。要是她也被抓住了,也不過是一個指標,而不是她白玉蘭。驚魂一場,良久她才掏出手機做報告,剛來了警察,還蠻好的幫曹嬤嬤穩住了老蕭。你聯系上了店主嗎?我剛剛又試了試,聽到鎖芯轉的聲音,差一點就要打開門了。被男人叫住,不要再動它了。我中午回來。聽那聲音,火氣已消去大半。她還有一個下午可以努力,不要叫他將這惡心情坐了摩托一路帶到家里去,帶到孩子的夢里去。那些微的聲響,門重一些關上,腳步踩得狠一些,或者是鼻子哼哧一聲都將踏進小兒的夢里。

  等到王偉民和店主一道回來的時候,已是正午。老蕭早已經平復了,吃過午飯坐在自家店里喝茶漱口。悠閑自在就好像什么也沒有發生過。這一天已過去一半了。

  老蕭,自己的臭鞋是什么味道的?有人好奇。

  想知道?他一腳踩住另一腳的鞋跟,前腳掌使勁一撐,像豬鼻子拱出來似的鉆出一只腳。他笑,要不要嘗嘗。得了這個豬婆顛的病不是一年兩年了,打趣談笑,還能有什么看不開的。倒叫一直粗曠的曹嬤嬤無端地眼眶一紅,又怕給人看出來,大聲笑話白玉蘭一家做掩護,哎喲,這店門開得真早,快趕上天黑了。

  王偉民中午在哪里喝過了小酒,心情已不再那樣惡劣,他說,羨慕吧,一天就上三個鐘的班,這樣的好日子哪里找。

  說說笑笑就是一天,白玉蘭坐在摩托后座輕嘆一口氣。這一天過的真是跌宕起伏,想起來,又有哪一天不是呢。她又想起了“指標“,那后面有多少戶和她一樣謀生的人家要東奔西走,求姑姑告奶奶的去把人贖回來。好幾個個月賺的銀子全沒了,隨水成塵。卻又吊著那一點原始的奢望,躲過一天是一天,就這么躲過一生罷。車轟隆轟隆的發動了,夜風迎面吹來,直往衣服里鉆。她將頭埋在王偉民的肩上,風依舊從領子里鉆了進去,像追著她在身上刮下一個個又冷又狠的耳刮子。摩托從城區一徑往郊區開,一路上過了許多的車,越往外車上沾的泥巴越多,那人也是,外城區一些的孩子穿著的衣服總是更臟一些,小臉被風刮得臟兮兮的。兩天沒有回家了,她急于見到自己的孩子,想把小小的人兒擁入懷里親了又親。

  忽然,一根粗黑長發吸引了她的注意,它粘在了他的衣服上。接著白玉蘭從自己頭上扯了一根做比較。不是她的,她看到的第一眼心里就有數了。但還是要給他一個機會。在一切沒有得到確認之前,她務必要不動聲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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