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5-01-20 07:55

第八章鏡靈

　　陰風徹徹，在黑夜中，一切似乎都不值一談。

　　大自然的威力很大，但在某些東西面前實在很渺小，我說的不只是人類的精神上的某種扭曲，還有些本身就超脫于自然的東西。

　　總之，漆黑的夜，天上沒有月光，沒有星。唯有的能夠照明的東西便是年輕人出來時帶著的火把和林中依稀著的幾點鬼火。

　　我并沒有問年輕人為什么拿的是火把而不是其他的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就如我曾經提到過的，有些職業的特殊性沒必要真正的去追究什么。我只是單純的和年輕人跟著這個自稱是年輕人的爺爺，我老友的族叔向深林中走著。

　　黑衣，黑袍，黑面具，一身的黑，在這黑暗之中，似乎只有黑才能給人以更多的安全感。然而，我清楚的知道，這個黑衣人并非是想要尋找什么安全感，而是屬于他自己的難言之隱。我至今還記得老友當年的話：

　　“……老天眷顧，族叔終還是回來了。只是那身上……那身上……那葉子……那皮毛……回來的族叔，我甚至都不知道還該不該叫人了，達爾文的進化論知道吧？那時候在我們眼前上演的不是進化論，而是退化論啊！族叔身上長起了皮毛，就一點點的，向著猴子變了回去。那……那樣子……一點點的，就那么的退化了。表叔身上癢啊，狠狠的抓著自己，身上都血肉淋漓了，那長出的毛都翻卷著全是血液，還是不停的抓著，直到完全的，就變成了猴子的樣子。而這……還沒有結束。知道么？還沒結束啊。退化成猴子了，身上都血肉淋漓了，還是要變化啊，葉子，對，葉子，還有樹皮，一點點的，就長了出來了，族叔又開始了疼，身上的表皮慢慢的固定化，一點點的，固定了起來。變得和樹皮一模一樣，還長起了葉子，最后，族叔竟然，竟然就那么的活活的疼死了。……”

　　我們就這樣，跟著這個“已經死了的人”向叢林更深處走著一路無話，能聽得到的，只有兩個人的腳步聲。兩個人的腳步聲……沒有那個黑衣人的。

　　他的步伐，姑且稱之為步伐，完全是在一種漂浮的狀態。

　　一切安寂，當我們停留在那片湖泊前，便都打破了。

　　湖泊，在這暗夜之中，卻散發著另一種詭異的光芒，非生火之輝輝，非冥火之幽幽，就是在這樣一種矛盾與兼容中，散發著。光似乎本身就是它自帶的，物理中的反射折射在這里完全沒有意義。我從未知道這林子深處還有這樣一片湖泊，年輕人似乎也不知道，有些呆然。倒是黑衣人徑直向湖邊走去。

　　聲音依舊沙啞，“到了。”

　　“到了？”我有些愕然，不明白黑衣人的意思。

　　“就是這里了，你們之前不是很好奇么？好奇我為什么死而復生，好奇我為什么給他寫信。一切，在這里我都可以給你們答案了。”黑衣人沙啞的笑了笑，聲音中卻是說不出的苦楚：“你們應該知道我已經‘死過了’吧，我想他應該告訴過你們，尤其是你。”

　　黑衣人對著年輕人說了這樣一句，卻又目光深邃的轉向了我，“他是林獵的后人，應該知道，而你，我不了解，也看不透。你是什么人？”

　　黑衣人把目光轉向我的一瞬間，我突然感到了一股徹骨的寒意，顫栗，但內心卻不允許我這般的脆弱。我張了張嘴，嘴唇顫抖著，卻發不出聲，我想說些什么，可說些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慶幸的是，一只烏鴉救了我。不知是哪里出來的烏鴉，大概是我們的對話將它從睡夢中驚醒，然后這漆黑的夜中一只黑漆漆的東西從林中飛了出來，向天上或者別的其它，太黑了，我看不見，但它卻哇的一聲叫了出來。

　　烏鴉的聲音并不好聽，但在這一片詭異中卻是分外親切。可以下一刻，卻是再叫不出來了。

　　黑衣人手一揮，便又一個東西從天上掉了下來，徑直的掉到了我們的面前。竟是那只烏鴉。黑衣人可能用了石子，這是我猜想的，也是我強迫自己猜想的，真相我不知道，真相也是我第一次不想知道，烏鴉慘死在我面前，我只能如此的自我安慰著。

　　“你是什么人，已經不重要了……你應該沒有惡意，雖然我看不透你，但你確實還算不錯。”黑衣人莫名的說了這樣一句話，我身上那種莫名的壓迫感卻忽而的松了下去。黑衣人又轉向了年輕人：“你父親應該還沒有來得及告訴你鏡靈的事情吧？”

　　“沒有，”年輕人有些低沉的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反正父親沒有說過，也不能再說了……”

　　“那我來告訴你吧，這也就是我‘死而復生’的原因，真正的死而復生，最初的最初，那個時候，我是已經死了的。是的，死了，那種痛苦我至今還記得，我死之后的事情大概你們誰也不清楚吧，按照家族的傳統，我是你不能入土為安的，有林的地方，怎么能有一個叛逆的人的存在。所以……”黑衣人又看了我一眼，這次卻沒對我說些什么，而是反來繼續講了下去，“所以我是被舉行了水葬，叢林之子，卻最終被舉行了水葬。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所以最后發生的事情也很恐怖。”

　　“所以你又活了？”年輕人突然抬起了頭，眼睛在火光的映射下分外的血紅，“所以你有寫了信給父親？”

　　“是啊，我又活了……”黑衣人長吸了一口氣“這該死的湖讓我活了過來，而且變成了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般的存在。”

　　人不人……鬼不鬼……怪物……鏡靈？

　　黑衣人又看了我一眼，突然間我有了種感覺，黑衣人似乎對我有什么顧慮，但礙于年輕人的面卻又好像不方便去說。

　　“如果不方便的話，我可以離開，但不要在這里。”我看了一眼黑衣人，“我和老友是忘年交，我不放心你單獨和他在一起。我確實有一些其他的能力，旅經各地去聽聞那些奇聞異事，總要有些東西去自保。”

　　“不必了年輕人，雖然我看不清你，但你的眼神很清澈。”黑衣人到沒有多做什么，只是有莫名的說了一句，“人老了總有東西不能帶走，你既然喜歡聽故事，那就當故事來聽吧。”

　　“鏡靈，其實和鏡沒有什么關系，而是指在特殊的湖在特殊的條件下所孕育的一種極為特殊的生命體。如果非要打個比喻的話，不妨形容成你們常說的水鬼。”

　　“沒有水鬼，所謂的水鬼不過是人們所不了解的其他的特殊的統稱罷了。”

　　我插了一句，黑衣人只是點了點頭，“所以我現在是鏡靈。我也不知道具體是如何形成的，但我醒來后就已經活了。大概你們誰也不清楚這水下到底有些什么吧，我告訴你們，水下是尸體，成千上萬的尸體。至于這湖面上的光，便是那冥火在特殊的條件下所變異的吧。幽冥之力，這不是活人所擁有的力量，鏡靈，是這些死人的力量所凝結的。”

　　黑衣人又轉向了我，“你對我感到畏懼么？年輕人？這就是死亡的力量，很可怕是吧。呵呵。”

　　怎么可能？我的腦海中飛快的思考著，按理來說，萬物都有平衡，黑與白，陰與陽，生與死……我不清楚生的力量究竟有多強，但我清楚死亡的力量絕對強的和生的力量一樣的不可想象，其他的特殊職業，抑或是我，在獲得特殊能力的同時都會損失一些東西，這就是所謂的職業禁忌，但黑衣人有著這么強大的力量，怎么可能會……

　　“終是要平衡的，鏡靈有著極為強大的力量，但也有著自己的規定，一個是不能見生人，生人，我說的是，活生生的人。”

　　“那你……”

　　黑衣人沒有理會我的話，而是把剛剛才打死的烏鴉扔進了湖里，一會，烏鴉竟然又撲騰撲騰的從湖里飛了出來，一身黑骨，羽翼和身體膠粘在了一起，可剛剛出來，卻又化作一股黑煙消失掉了。

　　“就是這樣，但這只烏鴉剛剛孕育，太弱小了……”

　　弱小么？我不知道，只是那烏鴉卻是在火光的照射下真正的徹徹底底的消失了。夜風還是那般的寒，烏鴉卻連被風吹走的機會都沒有。

　　“還有就是，鏡靈是不能離開這湖太久的……離開的太久，失去了死亡的能量，我們便什么都不是。”

　　年輕人從渾渾噩噩的狀態中醒來，看著黑衣人，一字一頓的，“為什么給我父親寫信……”

　　夜風吹過，黑衣人的面具突然被風吹走，露出的，只是一張完全看不出，卻紛紛外外能讓人感覺得到的一種滄桑的臉。

　　“我只是想看看我的后人，誰知道那孩子卻……”黑衣人，不，或者該稱之為老人的臉突然涌出了兩行濁淚，分外的不協調，卻又分外的協調著。“我只是想看看我的后人罷了，我也不想啊……”

　　老人像個孩子般的哭了起來，年輕人沒有說什么，原本握緊的拳頭卻松了下去，眼中的累含著，卻又不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