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掌燈客

　　我到李莊的時候，天還未黑。

　　正是吃飯的時候，搬些馬扎，一塌方桌，一家人聚在一起，樂之融融。

　　尚未開飯的人家，也升起了炊煙裊裊。

　　雖是如此，卻未有城內的喧囂，反而給這還算寧靜的村莊添加了一絲祥和的氣息。

　　然而，此到李莊，卻并非是為了這情這景，而是為了聽一個故事，一個關于掌燈客的故事。

　　掌燈客，客燈之掌者，客之來者，燈輝，客之去者，燈鄂。

　　這句從古本上意外看到的話讓我對之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幾經探詢，終是在李莊得知了一絲線索。

　　老者的家甚是隱蔽，事實上，如果天未黑，我可能并不能找到這樣一個地方。

　　當夜色將這個古樸的村莊吞噬，當這個并沒有被先進科技侵奪的村莊真正的沉寂下去，一處四散著微黃燭光的小屋也就分外耀眼了。

　　尋光而去，簡陋的茅屋，遍布油燈，燃著，燈光搖曳。

　　四方桌已是陳舊，一老者在竹席上盤坐，眼微閉。

　　“仙身可知掌燈客？”

　　老者眼微睜，虛讓了一下，“客家稍坐。”身卻未大動，又是不言。

　　“仙身可知掌燈客？”我又追問了一句。

　　這次老者卻是睜開了眼睛：“這燈，我卻是知道，這掌燈客一名，卻再無了。”

　　“那這燈……”

　　老者卻未直接答話，反是問了我一句“客家可知靈燈？”

　　“確是知道些。”想了想，我整理了下之前所了解的：“傳聞人生來身上帶有陽火，火在，則百鬼不侵。陽火隨成長而逐步變化，幼時最弱，老時最殘，而正值壯年，則陽火最盛。陽火盛極了，便會凝之為燈，這燈，便又叫做靈燈。在一些傳說中，每個人的靈燈是有兩盞的，左右肩各一盞，行夜路時，若左右遙顧，燈便會熄滅，便會遭受陰氣侵襲……”

　　老者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打斷了我的話。

　　“客家所言大體卻是對的，然而，客家可知，這靈燈，共有三盞？”

　　“三盞？”

　　“靈燈應陽火而生，對人之三魂，一名善，居人之左，一名惡，居人之后，最后一燈，名平常。通常懸于額上，然而，若有意外，人便會丟了魂魄，這一說，便是飄走了靈燈。而人若是丟了靈燈，輕則渾渾噩噩，重則……喪命。而這丟了。而掌燈客，便是要尋回這飄散的燈，并且掌管，若是燈耀，則人生，若是燈滅，則人亡。”

　　老者頓了頓，又看了眼滿屋燈光，續言到：“李莊曾有一個靈者，說是靈者，不過是會許些異事，倒是和你有些相像。”老者笑玩了一句，又說了下去，“靈者是這一片地區的掌燈客，其實，一個地區，掌燈客并非只有一人，但掌燈客之間卻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不能相見。而這個靈者，不但違犯了，而且還犯得很嚴重。”

　　“不能相見？”

　　“對，不能。”老者的眼中有些迷茫，卻又很快清醒了過來，“據說，掌燈客掌燈，本身就是一種違反天道的事，逆天而行，怎么可能有好結果？不過，天憐掌燈客之苦，到是并無其他懲罰，反而多了些許長壽的好處，但卻……不能相見。”

　　“這是個不成文的規定，沒有哪個掌燈客相互見過面，掌燈客也只是會些異事的普通人，不可能去可以的違反些忌諱，這不成文的規矩，也就繼續不成文了下去。但，凡事，都有例外，就比如這個靈者。”

　　“那個靈者見了其他掌燈客？”

　　老者卻未回答我這個問題，而是敘述起了另一個故事：“其實，掌燈客還有一個禁忌，掌燈者，不能把‘燈’，讓常人看到，那燈，普通人是接觸不了的。說掌燈客是普通人，其實也只是一種自我安慰罷了。燈是人之魄，一點的失常便是關乎性命的事情。尋常人接觸到了，幾盞靈燈便會相互影響。至于到底會發生什么，沒人知道。沒人刻意去研究過。但有些事，卻真實的發生了。”

　　老者平淡的敘述著，除了微動的嘴唇和喉結，再無活動的地方，房間里遍布寂寥的恐怖，除了老者的敘述聲，甚至連呼吸都沒有。

　　我不自然的環視了一下，燈光搖曳，相互之前，似乎有著什么。

　　“發生了。”老者又重復了一遍，眼里有些茫然。

　　“發生了什么？”

　　“發生了……”老者眼里的茫然突然變成了一種恐懼，甚至連聲音都顫栗了起來，封閉的房間里突然掛過一陣微風，燈光忽滅又突然亮起，微弱的搖曳著。

　　“整個李莊的人啊，靈火都亂了。知道么？整個李莊的人啊！”

　　老者情緒突然又激動了起來，混亂的話語，與之前所述似乎有些不同，繼而，老者又茫然的沉默了。

　　我短暫的整理了一下思緒，老者的大概意思應該是，某位掌燈客，意外的讓普通人看到了靈燈，繼而引發了極大的混亂，可是，混亂是什么呢。

　　“行尸走肉。”老者突然說了這樣四個字，整個人忽然變了一種狀態，一種莫名的威嚴散發在外。

　　“整個村莊的人，靈燈都亂了，你能想象到那種場景么？靈燈不斷的交換，甚至飛走……整個村莊都亂了，或者性格突變，或者渾渾噩噩……更有甚者，發了瘋，學狗的，學貓的，學……總之，整個李莊的廢掉了。”

　　“廢掉？那……”

　　我追問了一句，老者卻轉頭瞪了我一眼，犀利的目光，和之前判若兩人。但老者還是回答了我的話，只是語氣充滿了暴促。

　　“廢掉了。懂么？甚至整個李莊連一個正常的人都看不到。這樣的李莊，還不叫廢么？”

　　“廢了……”老者銳利的目光卻突然又迷茫了起來，繼而又變磚了語氣，說起了其前提，卻又似乎與這毫不相關的事情：“還記得之前說道的靈者么？”

　　我有些發愣，不太適應老者的轉變，不過很快反應了過來：“你是說，那個犯了禁忌的靈者？就是與其他掌燈客相見的靈者？”

　　“對，就是他。你是不是很好奇呢？為什么只有他一個人犯了禁忌？相見，應該是兩個人的事情吧？”

　　經由老者這么一提及，我倒忽的反應了過來，相見，本就是兩個人的事情，怎么可能只有一個人犯禁忌？

　　“可是如果另一個人死了呢？”

　　“死了？！”

　　“嗯，另一個掌燈客，死了……被……那個靈者……害死了……”老者緩緩的說著，搖曳的燈光似乎又暗了些。

　　“其實，他沒告訴你吧……”

　　他？我剛要發問，老者卻又繼續了下去，“其實，讓普通人看到靈燈的那個掌燈客，也是那位靈者……”

　　“最初的最初，靈者也只是好意，背負在掌燈客身上的宿命，太久了，也太沉重了。其實，太多的時候，只是想做回一個普通人罷了。正是年輕，誰沒有一點沖勁？大概靈者也是這樣，總之，他用各種方式去嘗試，比如讓普通人……結果，也就是那個樣子了。”

　　“靈燈的混亂引起了其他掌燈客的注意，于是，也就那樣了。”老者又突然地換成了一種苦笑，“這是宿命，掌燈客的宿命，遇燈則現，相見了，也就……”

　　“那怎么說，靈者害死了另一個掌燈客呢？”

　　屋內的燈忽的滅了，一聲雞鳴，屋外隱約有了曙光。老者的聲音忽的又變成了那種嚴酷，只是再也看不清老者的表情。

　　“我給你講另外一個故事吧：當年的靈者確實是想要擺脫那種宿命，可是，在違犯了不能讓普通人看到靈燈的禁忌后，他畏懼了，也退縮了。當他看到聞訊而來的其他掌燈客時，他的第一反應是……害怕，于是他犯了一個可能比之前更嚴重的錯誤，他沒有去對之前的行為補救，而是殺了另一個掌燈客。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掌燈客彼此之前雖然不能相見，卻是生生相息，于是，最后的結果是，他們共享了生命，變成了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最后的最后，甚至他們，只能在夜間出現了。”

　　“可笑啊可笑……你現在還在想著這些么？”老者的聲音又起了變化，只是再也看不到表情。“年輕人，你不覺得，其實你和當年的靈者很像么……有些東西，不要去觸碰……”

　　“喔喔喔——”

　　雞再鳴，頭腦忽的有些發暈，只是老者的話語再也聽不清楚，再睜眼時，已是黎明，腦海中最后的印象，只是老者重重的嘆息聲。

　　空曠的土地，雜亂的土石，一切似乎都從未存在過。

　　老者的話讓我沉思，不過，人在年輕，有夢想，就該去拼搏不是么？

　　至于他們知道的我的秘密……大概是吧

　　李莊的清晨有著異樣的清凈，縱然又是有炊煙裊裊，但這里，依舊能夠遠離城市的喧囂。

　　突然又想起了來李莊之前的，聽說到的一個故事：

　　在李莊，夜晚里總會有人，去給路人引路，只是燈，卻沒人看得到。

　　故意或者其他，這是不是又是另外一種救贖呢？

　　只是那夜間充滿微黃燈光的小屋，似乎再也沒有人看到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