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四章    棠棣之華（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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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怎么擺脫迷心蠱的控制的？”沈潮坐在墻角，一邊包扎傷口，一邊問。

　　“他用蠱迷惑我的神智，控制我的身體。然而，劇痛可以讓人的神智清醒過來。所以，我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刺了自己一劍。”

　　沈汐淡淡地說著，仿佛是在描述一件與自己不相關的事情。

　　沈潮震驚地抬頭，看見沈汐正好脫掉上衣，左手臂上的傷口觸目驚心。傷口的皮肉翻滾著，鮮血還在不斷地流出。

　　他究竟是懷著多大的決心，刺下那一劍的。

　　更何況劇痛之下，他還要假裝受到控制，趁著云帆覺得自己勝券在握放松警惕之時，給予制勝的一擊。

　　沈潮的眼神閃爍著。原來他一直小看了自己的弟弟，原來他早已經(jīng)長大，并且蘊藏著如此驚人的力量。

　　忍受云帆的拷問不開口，忍受臟腑受損沖破“縛鳳”，忍受劇烈的疼痛刺傷自己只為擺脫控制——不過四天時間，他的身子便已是傷痕累累。可是他輕描淡寫，云淡風輕。沈汐他，真的不再只是那個一直跟在自己后面叫著“哥哥”的小孩子了。他甚至擁有比自己更為強大的意志力。

　　沈汐卻只是低著頭，冷靜地處理著傷口，然后抬起頭來，問道：“哥哥，云帆說的那些，都是真的嗎……”

　　“聽我說，雖然動手的是你，但是你是受到云帆控制的……”

　　“我知道，我不會因此背上負擔的，哥哥你不必擔心。”沈汐輕輕一笑，“我會原原本本向堂主匯報一切的。我想問的是，他說的關于我們父親的事……”

　　“那是他胡說的，目的是為了擾亂你我心神，你不用再問了。”沈潮斬釘截鐵地說，“你們這次來是為了調查唐塵小妾之死對吧？唐塵的小妾與云帆私通，是唐塵親手殺了她。云帆之所以要殺唐塵，是為了給那小妾報仇，就這么簡單。”

　　沈潮匆匆忙忙說完這一句，便閉上了嘴——有很多事情，他一個人知道就可以了。

　　他手里有云帆和唐塵小妾**時互通的書信，那是非常有力的證據(jù)，這才是云帆要殺掉唐塵的真正原因。這些信件一旦流出，不僅對云帆，而且對云帆的整個家族在鐵血盟內部的聲譽和勢力都會造成極大的影響。有人想利用這些信件扳倒云家，而云帆則不惜一切要殺人滅口。

　　這些東西無非是鐵血盟內部權力斗爭的暗潮罷了，沈汐卻因為無意之中卷入，差點便成了替死鬼。

　　可這些，沈潮決定永遠不讓沈汐知道。

　　就讓他內心繼續(xù)保有著對正義、邪惡、秩序、懲罰最單純的想法吧。他永遠不適合參與到這些曲折而腐爛的陰謀中去。

　　他只是試探著說道：“殺了云帆，逃吧。你斗不過他的。云帆的叔父是鐵血盟的副盟主，即使是你的堂主也不敢輕易對他定罪。他們擁有力量和權力，是真正的秩序的制定者。要在那些‘規(guī)則’之下和他們斗，我們永遠只能是輸家。”江湖中人，本就應該脫離秩序、來去如風的。若不能隨心所欲、快意恩仇，算什么行走江湖？”

　　沈汐只是低著頭，默默地將金瘡藥涂了上去。

　　最后，他終于說道：“我不走。”

　　“為什么？”

　　“如果我走了，就永遠沒有機會實現(xiàn)我的夢想。”沈汐說，“我要把云帆活著交給江湖刑堂。”

　　“沈汐，你……”

　　“我沒有錯，哥哥，你也沒有錯。只是我們，終究是道不同不相為謀。”沈汐的聲音竟然是異常地平靜，“我知道，你想要成為不受拘束的俠客，憑自己的喜好縱橫江湖，憑自己的能力闖出一片天地。你曾說，我們殊途同歸。然而同歸之后，大仇得報，我們只能繼續(xù)殊途。”

　　“我……”

　　“我不能走。這里是有我的一切。這兩年來我為這里付出了所有，這十多年來只有這里可以安放我的信念。若是離開了江湖刑堂，我甚至不知道活下去的意義是什么。”

　　聽完沈汐的話，沈潮反而覺得釋然了。

　　就像多年來自己一直將為父報仇作為信念一樣，江湖刑堂所宣揚的那一套則是沈汐的理想。

　　那是沈汐愿意為之付出生命的理想。即使一路上荊棘遍地，甚至歧路萬千，甚至可能根本看不到盡頭。

　　他以為沈汐在經(jīng)歷了這一切后會面臨和自己同樣的痛苦，可他沒想到，沈汐的理想比自己堅定地多。

　　也許沈汐有過動搖吧……比如那一個剎那他甚至想拋開自己所相信的一切而殺掉云帆。可僅僅是片刻的動搖，他依然守護住了自己最初的堅持。

　　沈汐他也在不斷成長吧。

　　沈潮曾下過決心，要保護沈汐的夢——既然沈汐不愿意醒來，他也愿意繼續(xù)守護。

　　“那你好自為之吧，我要走了。”沈潮說。

　　“哥哥……”

　　“別做出那種表情，我還會回來的。”沈潮忽然一笑，“你身上中的蠱毒。雖然現(xiàn)在看來已經(jīng)暫時無礙，可留在體內終究是個隱患。我要到苗疆去，尋找能夠連根拔掉迷心蠱的辦法。”

　　沈潮瞥了云帆一眼：“你既然要跟他斗，就給我好好地干吧。可不要在我回來之前，就死在他手上了。”

　　沈汐怔怔地沉默了半晌，也展顏一笑：“放心吧，我可沒那么容易死掉的。”

　　窗外，黑夜沉沉。

　　夜仍未盡，天猶未明。狂風依舊肆虐，不斷有閃電撕裂天空。

　　然而，誰都無法阻擋白晝的到來。就算有再厚的烏云，太陽都會執(zhí)著地撕開一條口子，將光芒灑向大地。

　　只要有堅持的方向，最終都能看到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