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秦月以為自己的心已經(jīng)徹底死了。可云暮寒的到來,卻似是一顆小小的石塊,投入了他古井一般的內(nèi)心之中。
月涼如水。秦月坐在江邊,撫摸手中的刀。
刀是好刀,冰涼的質感從指尖傳來。
握緊刀柄,他猶豫了一下,沒有發(fā)力。
他的心已經(jīng)銹掉了——而他現(xiàn)在擔心的是,這么多年沒有用,刀是否也已經(jīng)生銹到無法拔出。
他站起身,連著刀鞘橫刀于胸前,左手虛點刀柄的尖上,緩緩推出。
“抱殘守缺”!
收刀,左腳踏出,揮刀橫掃。
“掩耳盜鈴”!
“朝三暮四”、“指鹿為馬”、“面面俱到”、“冷若冰霜”、“破釜沉舟”、“玉碎瓦全”……
最后一式之后,他將刀扔在一旁,仰面躺在草地上,額頭上已經(jīng)滲出細密的汗珠。
這個時候,他聽到了遠處衣襟帶風的聲音。
秦月下意識地翻身坐起,將刀握在手上,施展輕功,俯下身子,跟了上去。
前面那個黑衣人的輕功明顯不如自己。雖然秦月是后發(fā),幾個起落之后已經(jīng)將他追上。黑衣人在他視線之內(nèi),借著月光,他看到黑衣人的肩上扛著一個女孩。女孩一動不動,似是昏迷了過去。
是……明珠!
秦月一愣,下意識地握住刀柄,卻看到黑衣人翻身進了一所大院。
秦月的腳步猛然停住。
這是鎮(zhèn)子的最東邊。這一座深深的庭院。居住著鎮(zhèn)里最大的地主——張員外。
傳言說,近一個月來不斷失蹤的七八歲的女孩,就是被擄向了這個地方。原因不過是,張員外荒淫無度,如今陽虛體弱,需要大補之藥。
據(jù)說,那藥,需要少女的心血做藥引。
秦月在最開始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并不是沒有想過拍案而起、拔刀相助的。可他終究沒有那么做。
那只是道聽途說罷了,沒有任何證據(jù),因為沒人親眼見過。所以,沒有必要親身赴險,花費精力去探個虛實。
一旦失敗,他得罪的是這個鎮(zhèn)上最大的勢力。他平靜的生活將會被再度打破。他將不得不繼續(xù)逃亡。
你忘記那慘痛的教訓了嗎——他對自己說——若不是曾經(jīng)什么事情都想強去出頭,又怎會落到如今這個境地?
最重要的是,他不能顯露自己的武功,一絲一毫也不能夠。鐵血盟的勢力太大,一點點的疏忽就有可能暴露自己,將所有的努力都化為烏有。
那是來自朋友的囑托。
可是現(xiàn)在,他親眼看見了。他的眼睛擊破了他賴以安慰自己的理由和借口,將赤裸裸的現(xiàn)實殘酷地拋在了他的面前。
還要假裝自己是個瞎子嗎?
他將頭靠在冰冷的墻上,眼前仿佛出現(xiàn)了那些曾經(jīng)活蹦亂跳的身影。前一天,那些女孩們還在如烈火噴薄的晚霞中奔跑著遠去,第二天就再也回不到這個美麗的世間。
明珠好像就站在他的面前,眼里含著淚水:“秦大哥,你為什么不救我?”
他的身子微微顫抖,有什么東西從胸口處跌落出來。
平安結……
秦月蹲下身子,將平安結撿起來,覺得手中這東西重逾千斤。
明珠的笑臉就在自己的眼前,不斷地晃動著,怎么也躲不開——
罷了罷了。就去看看吧,只是進去看一眼而已。
他矮下身子,隨手將地上的泥土抹在臉上,然后施展輕功,從墻頭翻了進去。
然而腳剛剛落地,一陣勁風便從旁邊襲來。
危機關頭,秦月的頭腦變得異常清明。只見他下半身不動,上半身如同被攔腰切斷一般,向后面倒去。明晃晃的匕首在眼前一閃而過,劃破了他胸口的衣裳。
他站直身子,看著對面——
那是一位手持匕首的少年,冷冷地看著他:“你是何人,竟敢擅闖張府?”
秦月不說話,亦不拔刀,而是連著刀鞘向著對方砸了過去。虧得剛才心血來潮練了一遍,這一次竟然不顯得那么生澀。
他要速戰(zhàn)速決,不能引起家丁們的注意。
可對方的武功顯然不弱,一招一式也是有板有眼。攻時犀利無比,守時密不透風,一看便知出自名家。
而且,他的面孔,秦月從未見過。張府究竟何時冒出這樣一位武林高手?
兩人你來我往,然而黑夜之中的交手卻寂寂無聲。秦月?lián)捏@動其他家丁,而這位少年的眼神卻隱隱閃著光芒,見招拆招的過程中,似乎在觀察著什么。
十來招之后,那少年忽然后退幾步,猶猶豫豫地說道:“咦,你的刀法……”
而就在這個瞬間,仿佛一道閃電劈下,秦月的心底忽然亮堂起來——沒錯,對方的武功,絕對是出自鐵血盟一脈!
是巧合?還是鐵血盟已經(jīng)找來了?
不管是哪個,秦月知道,自己幾乎已經(jīng)暴露了。
仿佛是一盆冷水當頭澆下,他剛剛燃起的熱血就這樣徹底涼了下去。恐懼占據(jù)了他的心,什么明珠,什么正義,全部被拋到腦后。他連忙幾招逼退那少年,慌不擇路地從墻頭躍出,拔腿狂奔。
有些事情或許早已經(jīng)注定——
秦月,你注定做不了一個俠了。放棄吧,不要再掙扎了。
6
“我今晚就離開這里。鐵血盟的人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我了。”
云暮寒冷冷地看著倉惶而歸的秦月,問道:“你是怎么被發(fā)現(xiàn)的?”
秦月沒有回答,只是胡亂地將一些銀兩往云暮寒的手里塞:“你也走吧。你和鐵血盟的過節(jié),我管不了。你按照我給你說的去做,應該還有一點出路。”
云暮寒心中黯然——這模樣,真是惶惶如喪家之犬。
“你說明早上要送明珠禮物呢。”云暮寒忽然說,“難道你打算這樣一聲不吭就走了?”
秦月愣在原地。
云暮寒見秦月神色異樣,眉頭也漸漸皺了起來:“我來這里的時候,便聽到過一個傳言。”
秦月沉默不語。
“這鎮(zhèn)上,有一家專吃小孩心的惡霸……”云暮寒冷笑,“真難想象,你在這里呆了這么久,居然對這樣的流言會無動于衷。”
秦月避開云暮寒的眼睛,感到額頭上有一滴汗珠慢慢滑下。
“告訴我,明珠在哪里?”云暮寒突然問道。
“不要問了!”秦月一拳打在墻上,“他們抓走了明珠!我跟過去的時候,卻遇到了鐵血盟的人!”
聽到這消息,云暮寒的神色居然稍稍有些舒緩:“你是打算出手的,對嗎?”
“閉嘴,我若不出手,就不會被鐵血盟的人認出來!”秦月心煩意亂地吼道,“你快走,我也要走了。什么行俠仗義,連命都沒了,還行俠個屁!”
云暮寒眼里好容易閃現(xiàn)出來的光芒再一次熄滅。她嘆道:“所以,你可以眼睜睜地看著明珠被人殺害嗎?”
窗外“轟隆”一聲巨響,緊接著豆大的雨珠子噼里啪啦地砸了下來,整個世界瞬間變得嘈雜起來。
“有什么東西,會比自己的命更重要呢?”秦月喃喃地說。
云暮寒冷笑一聲,終于放棄了挽留:“你走吧,我要留下。”
“你……你要干什么?”
“你不救,我救。”
“你?你受這么重的傷,憑什么去救?”秦月驚道,“何況,你還背負著血仇。你如果死了,誰幫你報仇去?”
“你知道嗎,那個家伙,和你從前一樣,也是一個大傻瓜。如果他知道我見死不救的話,,九泉之下他不會原諒我的。”云暮寒慘然一笑,回憶起那個人的時候,眼神之中卻泛起了一絲溫柔,“秦大俠,我不需要你的幫忙。你如果這么害怕,我勸你趕快離開。等鐵血盟的追兵來了,你想走也走不掉了。”
“你害怕,你不愿意去救她們——那么,我去。”她冷笑著說完,轉身,沖入漫天的風雨之中。
秦月低下頭去。
傻瓜嗎……眼前的這個人,和她口中的那個“他”,真是像極了多年前的自己啊。所以江湖,就是一次次接納著這樣一群群的傻瓜,然后用它特有的殘酷磨平所有人的棱角,最后便只剩下一個個如同現(xiàn)在的自己的,行尸走肉。
其實,他曾經(jīng)也認識一個人,一個和他同樣傻的人。
那是在他最燦爛的時光,身旁總有一個另一位好友的身影。
同樣的少年名俠,號稱“西風劍”的楚天秋。
西風劍,流年刀。
屈指西風幾時來,只恐流年暗中換。
“楚兄,告訴我,俠是什么?”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就是俠。”
楚天秋總是帶著明白的笑容,言畢還高舉著佩劍,向著空氣中假象的敵人比劃。
在秦月最走投無路的時候,唯一伸出援手的,只有這個從出道一直陪伴到現(xiàn)在的兄弟。
“快走吧,我來攔住他們。”
“你不是他們的對手!”
“放心吧。”他揮著手中的劍,臉上依然帶著那樣的笑——那笑,讓秦月覺得,似乎無論什么風波和艱險,都無法將那樣的陽光從楚天秋的臉上奪走,“我不是兇手,他們不會殺我。而你,只有活著,才有證明自己清白的機會。”
“我……”
楚天秋將畫著逃跑線路的圖紙塞到秦月的手中:“去吧,躲起來,我會想辦法洗清你的嫌疑。而在得到我的消息之前,你一定要好好地隱藏起來。”
他一聲聲地叮囑著:“你不能顯露自己的武功,一絲一毫也不能夠。鐵血盟的勢力太大,一點點的疏忽就有可能暴露自己,將所有的努力都化為烏有。”
這是楚天秋留下的最后的話。
他安身之后,再也沒有得到過楚天秋的消息——
不,不對。
盡管不愿承認,可他無法逃避這個事實:他的懦弱,讓他再也沒有勇氣冒險回到江湖的是非之中,去打聽西風劍的消息。
楚天秋現(xiàn)在怎么樣了?是死是活?這五年來,竟是一點消息都沒有了。
楚天秋……你會有危險嗎?
你可知道,幫助了自己,你葬送的是自己在這個江湖的前途啊!
如果你平安無事,為什么這五年來也沒有想過來找我?
如果你出了什么事……秦月幾乎不敢想象下去。他怎么能出事,他那樣的人,為什么會出事?
好多好多時候,他總是疑心,疑心楚天秋就要來了,甚至疑心楚天秋就站在附近,站在那個墻角的拐彎處。一個眨眼間,他就會出現(xiàn)在眼前,向自己伸出手:“走吧,是時候重出江湖了。”
可是他一直沒有出現(xiàn)。
于是,一天天,秦月看著夕陽一次次地墜落,希望也一次次地墜落。當失望成為了一種習慣,心也就漸漸麻木。
他不得不接受那樣的一個事實——楚天秋不會來了。
而他,也再回不去了。
于是,在那個時候,他覺得自己終于明白——
明白了為什么別人會拋棄他。因為,單憑幾個人的力量想要阻擋鐵血盟,無異于螳臂當車。
也明白了自己原來真的是那么愚蠢。因為自己的愚蠢,害死了唯一一個愿意幫助自己的好友。
他終于明白了,卻也明白地太晚了。
原來再是年少輕狂,也算不過流年逝去,西風凋零。人心難測,世情如霜。流年中的少年終究轉了心性,換了容顏。刀已折,劍無蹤,唯余下一縷追思和一聲嘆息。那些用榮耀和傷疤換來的青春,終是一去不再復返。
現(xiàn)在,不過是為了活著而活著罷了。
7
云暮寒走了,可是秦月還必須冷靜下來,思考自己接下來怎么辦。
這個小鎮(zhèn)不大,來了誰走了誰很快整個鎮(zhèn)子都會知道。
仔細想想,那一晚自己用泥土抹在臉上,黑暗中對面未必能夠看清楚自己的樣子。如果就這樣貿(mào)然逃離,反而顯得欲蓋彌彰。
更何況,如果鐵血盟有在鎮(zhèn)子外面安排埋伏,自己豈不就是自投羅網(wǎng)。所以,還不如繼續(xù)裝作一個殺豬匠呢。
所以接下來的幾天里,他外松內(nèi)緊。雖然每天依舊照常出去擺攤,可暗地里警惕著小鎮(zhèn)中的一舉一動。
而那位少年的信息也很快從鄰里之間的閑談之中被透露了出來。
他叫吳煒,來自于鐵血盟。而張員外,是他的遠房叔叔。在聽說了家族中出了一位在江湖上甚是有出息的侄兒之后,張員外好說歹說將他請了過來盤桓幾日,算是拉攏關系。
據(jù)說,吳煒剛來鎮(zhèn)上的時候,剛好遇到一匹發(fā)狂的烈馬。而他僅用一只手便制住了烈馬,挽救了一位險些喪命于馬蹄底下的鎮(zhèn)民的性命。
那個夜晚遇到吳煒只是巧合罷了。
至于云暮寒,她像是一滴匯入大海的水珠,沒有聽到有關于她的任何消息了。即使是張府,這幾天也是風平浪靜,
那個少女神秘地出現(xiàn),然后似乎是又神秘地從他的生活中消失了。
鐵血盟并沒有來找秦月麻煩,但這并不能說明吳煒沒有對他產(chǎn)生懷疑。所以,如今之計,還是應該在他們有所動靜之前趕緊離開。
畢竟小心駛得萬年船,這個時候可不能心存僥幸。
于是在夜晚,他收好幾件衣服,連同流年刀一起裝進包裹里,寫了一張“身體抱恙,暫不出門”的紙條,準備在離開之前貼到門口去。
這樣,等到他們發(fā)現(xiàn)自己不見了,起碼也是很多天過去了。
可就在這個時候,房門被狠狠地敲響。
秦月心里一緊,小心翼翼地去開門,整個身體的肌肉都已經(jīng)繃緊。一旦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他便會暴起發(fā)難。
門口是張員外的家丁。秦月心里稍稍一松,低眉順目:“這個月的稅款不是已經(jīng)交了嗎。張大人讓你們來,還有什么吩咐嗎?”
“秦月,明天送30斤豬肉來。張大人要取第十三房姨太了,明天就是大喜的日子。張大人特別開恩,在府上擺流水席,到時候你也過來吧。”
“第十三房姨太?”秦月怔了怔,愣愣地問道:“誰啊?長什么模樣?”
“好你個小子。”秦月的臉上挨了一記,“十三姨太長什么樣也是你能問的?”
“不……不敢……”秦月覺得臉上火辣辣的,有那么一個剎那,他幾乎想拔刀就砍,可最終強忍住不敢反抗,“不知道是……哪家的閨女有幸,被張大人看上了?”
奇怪,這鎮(zhèn)上凡是有點姿色的適齡女性,只要沒有嫁出去的,不都被張員外給搶走了嗎?他這一次又看上了誰呢?
“嘿嘿,這次看上天上掉下來的仙女啊。”家丁的臉上帶著邪邪的笑,“前幾天下暴雨的晚上,那姑娘暈倒在張大人家門外,醒來后便失憶,再記不得以前的事。張大人是心地善良的大善人,見這姑娘無家可歸,便大發(fā)慈悲地收了她。嘖嘖,那姑娘,真是漂亮……”
家丁笑著離去,沒有注意到秦月愣在原地,低下了頭,沒有動彈。
他的手放在包裹里,死死地握著流年刀的刀把,用力到指關節(jié)發(fā)白。他感到手背的血管突突地跳動著,下唇被自己的牙齒咬出了鮮血。
雨夜!那個云暮寒離開的雨夜!
他不愿意去想,可他的直覺一直在告訴他——那是云暮寒!那是云暮寒!那是云暮寒!
他膽小,他懦弱,他看著一個個的小女孩失去性命卻視而不見,他選擇退縮和逃跑。可這個名叫云暮寒的少女,才來鎮(zhèn)上不過幾日,身上帶著嚴重的傷,還背負著血海深仇,卻可以用這樣的方式,甘冒奇險深入虎穴——她是去救明珠,也許還為那些素未平生的人報仇。
他可以一走了之撒手不管。然而,為什么手中的那把刀變得越來越沉,拖著他,拽著他,讓他一步也邁不出去。
罷了……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將包裹擲在地上——明日去看看吧。也就看看而已。說不定那新娘并非云暮寒,這樣他便可以心安理得離開,再也不受牽掛。
秦月混在人群里,靜靜地看著滿臉春風的張員外和帶著蓋頭的新娘子走了出來。
鎮(zhèn)子里大部分的人都來了,他們伸長脖子,大聲喝彩。絲毫見不到平日被欺凌時的痛苦與憤懣。
張員外打賞的銀錢灑了下來,人群里傳來陣陣歡呼。平日的怨恨的對象瞬間轉成了恩主。
他們只是普通的百姓,他們的想法很簡單。他們需要的只是普通得活著,只要偶爾能拿到張員外打賞下來的銀錢,平日里受一些屈辱似乎都能夠忍受。
而秦月只是目不轉睛,盯著新娘。
他在想,有沒有什么辦法能夠確認那一塊紅布后的面容。
就在這時,一陣哭鬧聲打破了現(xiàn)場的歡娛。明珠大哭著從一邊跑了出來。身后,幾個彪形大漢正在追趕著。
“站住,你這個小畜生!”
“救命!救命啊!”女孩的哭叫聲成為了這一場本應該歡喜無邊的婚禮中不和諧的音符。
“女兒啊!”“那是明珠啊!”人群里起了一絲騷動。
明珠本應該是被嚴加看管的。可誰也說不清楚究竟哪里出了紕漏,竟然讓她逃了出來。
現(xiàn)場很混亂,明珠小小的身子在擁堵的人群中、在桌椅之間鉆來鉆去,那幾個大漢竟然一時也奈何不了她。
繞了幾圈,看到其他的路被堵死,明珠徑直向大堂內(nèi)闖了過去。張員外滿臉不滿,站起身子。
新娘子似乎受驚了,她的手搭在紅蓋上,一把扯下。
她伸出雙手,對著無路可逃的明珠——柔弱的雙臂,似是想要為她張開一把保護傘。
在兩人的指尖相觸的剎那,明珠被身后的家丁一把抓住,拖拽著出了大堂。
新娘的手在半空中微微僵住,然后緩緩放下。
而秦月,幾乎要咬碎鋼牙。
是她!那個新娘,果真是云暮寒無疑!
這個少女,如此突兀地出現(xiàn)在自己的生活中,然后便不再消失,還要去做……明明應該自己去做的事情。
所以,現(xiàn)在他還可以假裝看不見嗎?
他還能繼續(xù)當一個懦夫,繼續(xù)去躲在別人身后嗎?
他曾經(jīng)在危險來臨的時候,可恥地當了逃兵,讓自己最好的兄弟站在自己的面前。如今,他甚至連一個身受重傷、武功低微的少女都不如了。
果然,越是活著,就越無法活著嗎?
五年了,五年茍且偷生,忍氣吞聲。他自己消磨掉自己所有的意志、勇氣和理想,過著為曾經(jīng)的自己所鄙視的所謂“豬狗不如”的生活。
還要繼續(xù)躲下去、逃下去?直到手中這一把刀徹底地銹蝕,徹底地再也不能拔出?
云暮寒的出現(xiàn)足以擊潰秦月所有的借口。他再也沒法說服自己袖手旁觀和心安理得地離開。他必須做些什么。
即使,這些行為會暴露自己。
“明珠!明珠!”明珠的父母接受賞錢的時候尚自帶著笑臉,此刻卻哭著跑了出來,想要護住自己的女兒。然而家丁們一把沖上去,幾腳踹開那一對中年夫婦。
“大人……大人……求你了,手下留情……”他們倒在地上,卻尚自抓住家丁的褲腿,哭求著,“這是我們家唯一的女兒啊……”
圍觀的村民們露出不忍的神色。而那家丁被拽得不耐煩了,揮拳便打。
秦月看在眼里,忽然覺得,手里的這一把刀是有生命的。
它在鞘內(nèi)隱隱地跳動,它如果有情感,也會憤怒;它如果有血,也會沸騰。它也見不慣這世間不平之事,叫嚷著要出鞘,出鞘。
曾經(jīng)那把懲邪除奸的流年刀呢?曾經(jīng)那個意氣風發(fā)的少年呢?
那個時候,哪有這么多的猶豫和計算?
那個時候,路見不平,只需要拔刀相助。
因為,我要做一個“俠”,一個真正的“俠”。
“住手!”他大喝一聲,從人群中一躍而出,一掌將家丁震退。
而就在他出手的瞬間,吳煒也從座上同時躍出,在空中一個回旋,輕巧地落在他的面前。
“果然是你這個奸賊,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他喝道,“束手就擒吧,秦振月!”
秦月忽然記起來了——那個時候,他不用隱姓埋名。他還不叫秦月,他叫秦振月。
“豪氣干云,一刀振月”的秦振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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