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殺了那枚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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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于日前逮捕了兩名來自最近活躍于N市的某**團伙的**人員，進一步調查正在盡快展開中……”
明明擁有海外留學背景卻跑來便利店打工的人，在N市這樣的小地方還真是少見啊……店長掃了一眼阿崇的簡歷，伸手關掉了正在放送午間新聞的收音機，用狐疑的眼神上下打量起他來。
阿崇其人，乍看上去平凡到不能再平凡——一米七四的身高，簡單的板寸，戴黑框眼鏡，穿著打扮和時下年輕宅男普遍流行的樣式無二。然而，細看之下就會發現，他的皮膚干凈清爽，眼神堅定而不游移，指甲修剪的也很整齊，全身上下的裝扮也看不出一點不整潔的痕跡，整個人透出一股干練的氣息來——完全不像是一個家里蹲，反而像是在家里辦公的SOHO族。
“為什么會想來便利店打工？恕我直言，你看上去并不像是沒有工作的人。”
“啊……這個嘛……我算是個SOHO族啦……因為一些原因，最近工作量驟減了，收入不夠，所以就出來打工了。”
“我們這里要招的是工作從上午七點到十二點的店員，這會和你的工作時間沖突嗎？”
“啊，完全不會啦……”阿崇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最近的工作量已經縮減到打個電話就能搞定的程度了……啊，當然，我不會在上班時間打的。”
“唔……行吧，明天六點半來這邊上班吧，到時候會安排前輩教你該如何做的。”
“真的非常感謝您！”阿崇原本的苦瓜臉瞬間放松了下來，變出一個好看的舒心笑容。他深深向店長鞠了一躬，然后轉身離開了辦公室，走出便利店，打算回家。
此時正是三月底，N市的櫻花開得早，好多花骨朵已經迫不及待地擠上了枝頭。阿崇沿著人行道快步走著，步伐輕快得像要跳起舞來——每當事情進行的特別順利的時候，他的心情就特別的好，感覺像是全世界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似的。
第二天他如約準時地去了便利店報到，一切都按部就班，他的便利店打工生涯就這么開始了。說起來，這家便利店并沒有開在人流很密集的地方，所以其實客人并不多，阿崇的一上午可以說是非常無聊的——直到某個客人推門走了進來。
當時將近十二點，快到換班的時間了，阿崇正百無聊賴地盯著墻上的鐘，暗暗期盼著時間快點過去——就在這時，一個穿著黑色上班族套裝的高大男人走了進來。伴隨著悅耳的歡迎音樂，便利店的自動門緩緩地向兩邊滑開，男人邁腿走了進來。阿崇條件反射地抬頭：
“歡迎光……臨……”
真是個眼神兇惡的男人啊……一看就不是善類。阿崇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那男人筆直朝放乳制品的冰柜走去的背影，左手一邊情不自禁地摸索著暗藏在柜臺下面的報警按鈕，時刻準備著按下去。
不過男人并沒有做出什么危險行為，只是普通地拿了東西來結賬。
“歡迎光臨~”盡管感到自己的臉頰有些僵硬，阿崇還是趕緊擺出了笑臉，“牛奶兩盒330元，面包一袋250元，礦泉水一瓶300元，一共是880元……收您1000元，找您120元，謝謝惠顧~”
那人將買的東西連同找零一股腦兒塞進自己帶來的購物袋里，轉身欲走，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住了，回到柜臺前。
“那個……阿崇先生？”瞇起眼打量著阿崇的胸牌，男人謹慎地開口。
“是，請問您還需要什么嗎？”阿崇連忙再度熱情回應。
“有個冒昧的請求，不知道您是否能夠聽一下……”
“請您務必不要客氣。”
“是這樣的，其實我最近住在這附近，因為一些事不方便一次次出門購買食物，不知道貴店有沒有留下地址和購物單就可以將需要的物品送上門這種類型的服務呢？”
“很抱歉，本店沒有外送服務哦……不過……”阿崇悄悄壓低聲音，“如果您不嫌棄的話，我十二點下班后可以為您送來。”
“真的嗎？！那可太好了！”男人似乎松了一口氣的樣子，面露高興之色，然后就遞出一張寫著字的紙。
阿崇接了過去，瞟了一眼紙上棱角分明的字，是個舊公寓的地址，確實就在便利店很近的地方：“行，包在我身上！對了，還沒請教您尊姓大名呢！”
“敝姓橫山。”
男人簡短地回答了他的問題，然后揮揮手算是告別，匆匆離去了。
-2-
第二天的十二點剛過，阿崇若無其事地下了班，緊接著就拎著一袋精心挑選的食物，按照紙上的地址找了過去。
地址上的地方是一棟即將拆遷的破舊公寓，四周的環境不怎么樣——枯黃的雜草在因年久失修而銹蝕的樓梯與地面的夾縫中顯生長得格外蓬亂，稍稍泛出一點綠色來，一邊的垃圾收集處甚至還有野貓在翻動塑料袋，傳來輕微的刺啦刺啦聲。公寓樓背后是一條小街，上面曾遍布各式各樣的廉價小吃鋪和酒鋪，甚至還有一座醬油釀造廠。唯一還算得上美麗的景觀是一棵碩大繁茂的櫻花樹，樹枝剛好延伸到三樓的高度，枝椏上擠擠挨挨地綴滿了生機勃勃的粉紅色。
從門口垃圾收集處的狀況來看，舊公寓里恐怕已經沒有多少住戶了。
“咚咚咚。”辛辛苦苦地爬上三樓，阿崇終于找到了地址上寫的、那個叫作橫山的男人所在的單間。
很快敲門聲就得到了回應，橫山打開門，探出頭來。他還穿著昨天來店里的衣服，只是似乎是因為在屋子里，他上身只穿了襯衫，沒有打領帶，也沒有初次見面時打扮的那樣嚴絲合縫，反而解開了三粒紐扣，露出了好看的鎖骨來，健美結實的胸肌也隱約可見。
“你來啦！真是費心了。”橫山沖著門外的阿崇友善地笑了笑，卻并沒有想要他進來的意思。
“您好，一共700元。”
“哎？這么大一袋只要700……？”
“員工折扣價嘛。”
橫山簡單地看了看袋子里的東西，“不過我對甜的果汁飲料沒什么興趣呢……”說著，指了指袋子里的一瓶橙汁，“下次請給我帶烏龍茶或者咖啡吧。”
“行。”
“那就不耽誤你的時間了，”他打開錢包，掏出一千元紙幣，“給，剩下的就算是辛苦費吧。”
“這怎么行，”阿崇硬是將三枚百元硬幣塞進他手里，“我是自愿幫忙的嘛。”
橫山笑了笑，不再推脫，向阿崇揮手告別之后就回到了屋內，反手關上了房門。阿崇聳聳肩，對他的奇怪行徑表示無奈，接著轉身離開了公寓大樓。
下樓梯的時候阿崇聽到自己手機的短信提示音，查看后才發現原來是他工作上的屬下山井發來的短信：“冰高先生那里在催了，怎么辦？”
他皺起眉頭，心里涌起一股煩躁，手指飛快地在手機的觸摸屏上輕輕點擊，一條短信很快就被編輯好：“他沒管好自己的人，影響了這邊的工作。”
那邊很快有了回音：“是，立刻答復那邊。”
他恨恨按下手機的鎖屏鍵，手機屏立刻像是泄了氣一般地黑了下去，但一秒鐘之后又再度亮起了。
未知號碼來電。
他嘆了口氣，滑開接聽鍵。
“您好。”
“是，這邊還沒有準備好。”
“為什么您心里應該很清楚才對。”
“既然您不愿意出面，那我就不客氣了，到時候請您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好。”
“是，多謝您。”
“再見。”
掛掉電話的時候他正走到櫻花樹下，他抬頭看著即將盛放的小花，深深嘆了一口氣。
-3-
第三天的中午，當阿崇熟門熟路地找到橫山的單間的時候，發現玄關的門竟開著，門上還貼著寫有“阿崇先生請進”字樣的字條。
阿崇將字條撕下來，感到有些好笑，又有些奇怪。是在玩什么循序漸進的美少女戀愛游戲嗎——即使抱著這樣的戲謔心態，推門進去的時候，他還是被屋內的情景嚇了一跳——與其說是住人的公寓，這根本就是只是一個空屋子而已——即使是不大的單間，依然顯得空蕩蕩的，因為房間里根本一件家具都沒有，只有一個睡袋，一個旅行包，一個應急臺燈，一堆整理好的生活垃圾而已。
“喂喂……這也太……”
驚嘆的話還沒說完，他就看到了坐在房間唯一一扇大窗前的橫山的背影——窗簾拉得嚴嚴實實的，導致屋內光線非常暗，他又穿著一件黑色的襯衫，辨認他的身影確實有幾分。
“那個……橫山先生？”阿崇出聲叫他。
橫山沖著自己背后招了招手，阿崇這才小心翼翼地靠近過去，將裝食物的袋子遞過去——因為靠近了幾步，他看到了擺在橫山面前的一架帶三腳架的單筒望遠鏡。
“哎……？”
阿崇意識到自己剛才發出的聲音很不合時宜，趕緊又添了一句：“難道您是私家偵探？在完成什么委托嗎？”
“算是吧……”橫山回過頭來，“辛苦你了，多少錢？”
阿崇干脆坐了下來：“算啦，不要錢，告訴我您在干什么就好了。”
“這……有些為難呢……”橫山尷尬地笑了起來。
“那我來猜一猜好了……這對面是小吃街，但是這么廉價應該不會是調查商業秘密之類的委托……難道是外遇？不不，誰會和外遇對象在這種地方幽會……難道是對高利貸欠款人的調查？不對……需要被調查的人欠的錢絕不會少到還能安心地在這里開店……醬油釀造廠嗎？是對醬油釀造廠的調查嗎？”
橫山只是輕笑了一聲，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
“這年頭還真奇怪，還有人想調查醬油釀造廠……難不成是因為他們使用了劣質大豆……哈哈，我也真是閑，自己一個人在這里胡說八道。”阿崇絮絮叨叨地說著，不高的聲音在寂靜幽暗的房間里回蕩著。
“其實我也是出于好奇才調查那里啦，”橫山突然接了話，“也就最近，我發現我尊敬的某位長者被卷進了某起案件里，這座醬油釀造廠是關鍵的突破口，如果我能發現些什么，就能證明這位長者的清白了！”
“哎……看來您真的很尊敬那位長者啊。”
“是啊，”談起那個長者，橫山的臉上出現了由衷的崇敬的神色，“他經常說，人生短暫，活著就要像櫻花般燦爛，即使死也果斷離去……我的人生到目前為止還沒做過什么特別有貢獻的事，如今就讓我做一回好了。”
“這樣啊……您還真是躊躇滿志呢……”頓了頓，阿崇猶豫了一下要不要繼續講下去，但最終還是開了口，“并不是潑您冷水的意思，只是這棟樓三天之內就會有拆遷公司的人來拆掉哦……樓下的告示牌是這么寫的。”
“是啊，我知道，”阿崇從橫山的語氣中聽出一絲堅定，“所以才想盡快找到線索，為長者洗清嫌疑！”
“那就先為您加油咯。”阿崇嘴角揚起笑意，然后就起身走向了門口，“今天我就先回去咯。”
“嗯，路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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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的食物也順利送過去了。
從橫山那里出來之后，阿崇的心情就舒暢起來了，他一邊愜意地漫步在灑滿春天溫暖陽光的街道上，一邊發短信給山井：
“準備一下，開始工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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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天，阿崇沒有去送食物，而是去旁聽了一場N市警視廳舉辦的新聞發布會。
被媒體的長槍短炮團團圍住的講臺邊，站著一位頗具威嚴的男子，他身著警察制服，雖已過不惑之年卻仍英武不凡，不茍言笑，滿臉的正氣令人肅然起敬。他站得筆直，無視了幾乎戳到他臉上的話筒，只是接過身邊人遞過的聲明稿，開口念到：
“橫山禮一郎，我們的同僚和好友，昨天下午被發現陳尸于某公寓內，死因是氰酸鉀中毒。經調查，橫山身為警察，知法犯法，屢次參與本市的毒品買賣，并為**組織提供保護，從中謀取巨額利益，其死亡乃畏罪自殺。作為他的前輩和摯友，我謹代表警視廳全員表達對他深深的譴責和失望，同時也為警視廳的偵查不力向社會公眾謝罪。”
男子剛剛念完，臺下的記者們就急不可待的發問了：
“冰高先生！請問警視廳**的警官只有橫山一位嗎？”
“冰高先生！請問您作為局長會承擔連帶責任引咎辭職嗎？”
“冰高先生！警視廳的威信在人民心中有所動搖，您怎么看這個問題？”
“冰高先生！……”
……
沒完沒了的提問潮水般涌來，男子用了一個簡單的手勢就使全場安靜了下來：“一切都要等待上面的安排，不論什么安排，我都會接受的。”
緊接著，不顧下一秒記者們更加洶涌的提問，他離開了講臺，走進準備室，準備離開了。
剛推開準備室的門，他的手機就震動了起來，是電話。未知號碼。
他嗤笑一聲，按下接聽鍵。
“您的聲明還真是簡短有力，佩服佩服。”
“少廢話，這下我們都沒有麻煩了，東西可以給我準備了嗎？”
“放心，兩天之內就會到位的。話說，居然舍得除掉尊敬您的后輩，讓他幫您背黑鍋，您帽子上的櫻花警徽要哭了啊……”
“他不安分，沒辦法，而且明明是你做的。”
“哈哈，也是啊……總之還是要恭喜您從**的嫌疑里脫身的。”
“這么說來我們扯平了，都有幾個不聽話的屬下……要不是你那兩個家伙，我又怎么會搞得這么麻煩呢？”
“哎，抱歉抱歉，我以后要加強對屬下的訓練了。”
“彼此彼此。”
“而且啊，在醬油釀造廠提煉那種東西都會被發現，真是沒轍，近期工廠可能又要搬家了，先知會你一聲。”
“好，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阿崇合上手機，微笑再一次洋溢在他干凈年輕的臉上。
此時此刻他正站在那舊公寓邊的櫻花樹旁。勤勞的建筑工人們的效率高得驚人，公寓那里已經被腳手架圍住，變成一片工地了。壯碩的櫻花樹被連根拔起，等待著大吊車來將它帶到別的地方去栽種。剛開了一半的櫻花散落一地，頹敗蕭條的樣子讓人聯想起死亡。
阿崇盯著地面上的殘花看了一會兒，漸漸地變得面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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