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一章    完美寶貝(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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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家麟。”

　　“到。”

　　新的音樂老師是個文質彬彬的小老頭，聽說是校長剛剛從別的學校重金挖過來的。他戴了副金絲邊眼鏡，一看就是個充滿浪漫情懷的藝術家。據(jù)說，他為人親和開明，喜歡和學生打成一片，工作認真負責，不僅教學水平了得，德育水平也相當高，因此深得學生以及家長的喜愛，早早就躋身高級教師的行列——美中不足的是，這老師有一個習慣，那就是每天早上開始早課之前都要點到。

　　這讓時刻計劃著逃課去打籃球的家麟十分苦惱。

　　關于這個問題，他曾向戴倫大吐苦水，而戴倫則用自己獨特的方式給予了他最大限度的支持：戴倫幸災樂禍地告訴他，籃球班上課時間非常自由，只要在場上運動夠五個小時，再完成規(guī)定的訓練量，其余時間隨便干什么都成。

　　這懸殊的差距讓家麟更加苦惱了。

　　他曾纏著戴倫，從他那里問來了籃球班日常的訓練量，然后自己偷偷嘗試了一下，發(fā)現(xiàn)自己連完成規(guī)定量的一半都做不到。理想與現(xiàn)實果然差距巨大啊，他想。但是，事在人為，不努力的話，這差距根本沒可能縮小；說不定，一旦足夠努力了，就真的能將差距縮小，哪怕就那么一點點呢？

　　于是他開始頻繁地向小老頭請假。剛開始是肚子疼、人不舒服、家里有事等等慣常的借口，到后來便發(fā)展為“今天彈琴不在狀態(tài)，還是回去調整下比較好”、“家里的琴壞了我必須回去親自監(jiān)督工人修理”之類的無賴借口，到最后干脆就不再找借口，直接翹課了。

　　每次從那間充滿悅耳旋律的教室跑出來的時候，他都感到格外的放松，就好像是從戰(zhàn)火紛飛的戰(zhàn)場上幸存了榮歸故里一般。通常情況下，他會一個閃身躲進廁所，迅速將音樂班中規(guī)中矩的白襯衣、西褲、領帶和皮鞋脫掉塞進包里，再將心愛的球衣球褲換上，套上球鞋，大搖大擺地走出廁所，直奔籃球場。

　　可惜，好景不長，在一個平常的日子里，他和往常一樣翹了課，剛剛拐進廁所，還沒來得及脫衣服，就被一個站在廁所角落里的黑影嚇壞了——那黑影不是別人，正是小老頭。

　　“你你你為什么不出聲站在這里？！嚇人好玩嗎！？”被驚嚇到的家麟講起話來都有些結巴了。

　　小老頭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悠悠地開口：“最近你曠課的也太多了，所以就來了解下情況咯……怎么，你該不會認為你平時做的那些，沒人知道吧？”

　　他一時語塞，無言以對。

　　小老頭不愧是小老頭，根本沒有為難他，反而和他一起翹了課，去了籃球場上看他打球。當?shù)仍谀抢锏拇鱾惪匆娦±项^時，他驚訝的幾乎連下巴都要脫落了——不過，小老頭憑借他過人的人格魅力，幾句話便取得了戴倫的好感，很快就稱兄道弟起來。

　　家麟卻沒有心思和他們瞎鬧，只是在一邊專心地做他個人的訓練——實際上只是將戴倫所有的訓練量減少百分之三十而已，不過也是挺挑戰(zhàn)他的生理極限的。小老頭在旁邊，一邊和戴倫插科打諢著，一邊認真地看完了他訓練的全過程。

　　當終于結束了所有的訓練時，他如同前幾次一樣累得癱在了地上，喘氣喘得像只狗。小老頭走過來，一把將他扶了起來，然后認認真真地對他說：

　　“你打得很好，也很努力，為什么不能發(fā)展你的興趣呢？我才剛調到這邊來，很多事還沒有交接好，不清楚具體狀況，不過我可以說，我非常支持你發(fā)展這樣的興趣愛好。以后沒事的時候多來這里打打球吧，對于放松學習壓力、聯(lián)絡和伙伴的感情都是很好的！只是一樣，不要耽誤課業(yè)了！”

　　話畢，家麟只覺得自己心中的感激之情幾乎噴薄而出，只差給小老頭跪下磕幾個響頭，再喊一聲“大俠的大恩大德小人沒齒難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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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暖洋洋的午后。李鳳一邊和研究所的同事們同桌享用新鮮的茶點和紅茶，一邊閑聊著。像這種場合，聊得最多的話題當然是各自的孩子。大家就各自孩子的天賦的發(fā)展情況進行了愉快的討論，但是中途就有人提出了異議，要求換一個話題——畢竟，討論這種話題，不由自主地就會變成學術會議的氣氛了。

　　話題很快轉移到了周末計劃上。戴博士——一位運動天賦者的父親得意洋洋地表示，本周末他將和自己的兒子一起進行一場友誼籃球賽。雖然并不感興趣，但出于禮貌，李鳳還是表示了自己的羨慕。

　　“對了，最近經常看到你家的家麟和我家戴倫在一起玩呢，而且一直有在打籃球，他現(xiàn)在也有計劃外的‘興趣’了嗎？”

　　戴博士看似無意的一句問話，引起了周圍諸多同事的注意。李鳳很清楚，一旦培養(yǎng)失敗，孩子的天賦沒有得到正常的運用，那不僅是作為父母的教育失敗，更是作為一名科學家的科研失敗，是不可原諒的。

　　眼看周圍好奇的目光越聚越多，她強撐起一個微笑：“也不能算吧，他身體太弱了，是我要求他適量運動、增強體質的。”

　　戴博士看了她一眼，并沒有多說什么。

　　可她卻覺得那一眼大有深意。

　　一個女同事湊到她身邊，和她咬耳朵：“這么說來，聽說你家的家麟上的那個音樂班調來了個新老師，很鼓勵發(fā)展所謂的‘興趣’呢！你說，我們是不是該跟他也交代一聲，跟他講明白這群孩子的特殊性？”

　　那女同事臉上洋溢著的熱心笑容過于逼真了，讓她根本分不清對方是善意還是別有用心。

　　她只好謹慎地回答：“是啊，雖然我們可以趁收集實驗數(shù)據(jù)之便兼任小學的老師，可這高中的老師都是科研組以外的人，還是交代清楚比較好，免得節(jié)外生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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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跡在運動天賦者的隊伍中，家麟感到很緊張——他在體型上就比別人小了一圈，萬一一會兒上了考場，技術上的拙劣更會暴露他的身份。

　　這是籃球班的第一次期末考試。家麟使盡了渾身解數(shù)才搞到了他們考試的時間、地點和內容，托小老頭的福又得到了一次考試機會。他心心念念著，一旦考過，便有了請求母親讓他轉班的資本。

　　緊張而漫長的等待最消耗人，等他真的站在了考試的籃球場地上，他反而沒那么緊張了——該學的，都學了，該練的，都練了，反正也是非天賦者，盡力一試，不行，就算了。

　　他接住體育老師丟來的籃球，用雙手輕輕托住。他一偏頭，看到小老頭和戴倫并肩站在人群的后面，笑瞇瞇地看著他。

　　他心中一暖，手腕上一使力，球隨即劃出了一道漂亮的拋物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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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我通過籃球班的考試了。”

　　“請幫我辦理轉到籃球班的手續(xù)。”

　　“我不想成為一個音樂家，我想做我喜歡的事。”

　　李鳳簡直不敢相信這種話竟然會從自己兒子的嘴里說出來。她頹然地倒在沙發(fā)上，仿佛瞬間就蒼老了十歲。

　　她的嘴角凄涼地上揚：“好，媽這就幫你辦。”

　　完美寶貝計劃，正式宣告破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