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寶貝
-1-
27xx年。
你知道凌晨四點的風津市是什么樣的嗎?
天色微亮。剛剛是破曉時分。
“咚、咚、咚、咚……”
籃球場上傳來皮革質地的球有規律地撞擊塑膠場地的悶響。
一個少年在籃球場上不知疲倦地奔馳著。跑,揚手,上籃,再跑,換個角度,再上籃。
那是個英挺的少年。修剪得精致熨帖的短發在陽光下緩緩透出深栗色的光澤,專屬少年的鋒利氣勢斂在深紫色的瞳孔里,蠢蠢欲動的樣子讓他愈加帥氣。他的眉毛緊緊擰在一起,緊緊抿著的唇角和微微顫抖的喉結像是弱不禁風的牢籠,關在里面的那頭暴躁小獸隨時都會躥出來發瘋。
他叫張家麟,年方十七,是個沒有籃球天賦的孩子。
他深深地記得,當年的自己是如何在實驗班被老師拒絕的。那個時候他才七歲,站在身材魁梧的老師面前像個軟弱無力的小雞子。老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神色平靜地對他說:“你沒有打籃球的天賦,再努力也不會在這方面有所建樹的,放棄吧。”
為了這一句詛咒似的蓋棺定論,他努力了十年——每天花費大量的時間練習打籃球,不停地琢磨投籃的各種姿勢和角度,不停地鉆研各種技術動作,不停地學習關于籃球的各種理論知識——凌晨四點的風津市有什么風景,他已經看了太多。
他花了這么多的心血來磨礪自己的籃球技能,只是為了今天。今天的分班考試。他打算混到籃球班的考試中去,順利通過的話就順勢要求自己的母親同意讓自己轉到籃球班。
兩個小時過去了,太陽緩緩升起,清晨的明亮光線驅散了黑暗,微微刺激著他的眼睛。他投出最后一個球,然后收拾自己的東西,準備回家洗個澡,開始一天的生活了。
張家麟住在附近科學研究所的集體大院里,美其名曰實驗基地,實際上就是個集體宿舍。他的母親是一名搞基因方面研究的科學工作者,而他已故的父親則是一名鋼琴家,他從小便繼承了母親高智商的頭腦和父親的音樂天賦,早已被決定好要當個鋼琴家了,所以如今他的突然反悔、想要當籃球運動員才要處處小心不被母親知道。
-2-
天氣晴好,天空藍的清澈透明,幾團白色的云朵懶懶地在空中緩緩浮動。此時正是秋日最美好的清晨時光。科研大院中一棟小平房的的巨大落地窗前,一個女人哼著輕快的歌,正熟練地操作著家務用機器人修剪庭院里的草坪。她穿著一身墨綠色的寬松家居服,看上去不過四十歲,膚色是暖融融的蜜色,長而卷曲的黑發松散地披在肩上,眼睛如同黑曜石一般閃閃發亮,短短的睫毛扇出簡潔干脆的弧度,整個人都散發著歲月積淀后才能透出來的香氣。
她愜意地伸了個懶腰,手指漫不經心地在機器人身上一點。
“修剪完畢,現在是早上6點18分,家麟馬上就要回來了。”甜美卻機械的聲音從機器人身上的擴音器中傳出。
“唔……是啊。”
“我回來了。”干凈好聽的少年的聲音在幽暗的大門口響起,帶著幾分壓抑著的不知名情緒。
女人溫柔地回應兒子:“回來了?早飯已經好了,洗洗手去吃吧!”
“嗯。”
家麟抱著籃球,沒有理會早已等候在門口的家務用機器人,甩掉腳上的運動鞋之后就往屋里快步走去。
“今天是分班考的日子吧?”
“是。”
“別緊張,以你的水平,音樂班應該隨隨便便就能進。”
原本只是懶懶接話的家麟一下子不耐煩起來:“為什么一定要考音樂班?為什么?誰規定的?”
女人看到面前的少年,露出溫婉可人的笑容來:“什么為什么,我是你媽媽,這是為了你好。你繼承了我和你父親的才能,是我們的最優秀的結晶,你會成為整最好的鋼琴家。”
“為什么一定要彈鋼琴?我已經彈了十三年的鋼琴了,我考出了所有能考的證書,拿了所有能拿的獎,你還想我怎么樣?!”
家麟動了怒氣,將手里的書包狠狠摔到真皮沙發上,卻被一擁而上的機器人穩穩接住,妥帖地放到地上。他眉頭一皺,干脆一腳蹬倒了玻璃茶幾。茶幾翻倒在厚厚的羊毛地毯上,折了一支腿。機器人們有條不紊地分工合作,搬走了它。
“家麟,乖孩子。”女人走上前來,不顧家麟的不情愿,將他擁到懷里,“你是媽媽在這個世界上全部的牽掛,你一定要給媽媽爭氣,知道嗎?來,看看你父親,看看他是如何的風度翩翩的。”
女人一揮手,兩人面前的墻急速地后退,一堵電視墻從上方徐徐降到他們面前。屏幕緩緩亮起,映出圖像來——那是一個金色的演藝大廳,舞臺下坐滿了穿著正裝、神情嚴肅的觀眾,起碼有幾萬人。舞臺正中央只有一臺黑底金色的鋼琴,琴身上繪滿了飛揚的羽毛。鋼琴前坐著一個背影挺拔的男人。他穿著一套黑色的天鵝絨復古燕尾服,胡子剃的干干凈凈,黑色的短發梳理的整整齊齊,黑色的瞳孔里有暴風雪在瘋狂地飛旋。高清晰的電視墻將他華美禮服上的每一根纖維都毫發畢現地展示出來,當然還有他臉上的神情。那是怎樣的神情啊,那是戰斗前嘹亮的號角,是嬰兒誕生到這個世界上的第一聲啼哭,是花火大會上第一枚破空的絢爛煙火。
女人伸手到電視墻上,緩緩撫摸著那男人的臉龐。
男人伸出手到琴鍵上,按響了第一個音符。
一瞬間,家麟感到周圍的空氣被全部抽干凈。他的視線漸漸模糊,只剩下不斷噴薄而出的音符在眼前打轉。男人的鋼琴曲磅礴如雄壯的旭日,氣勢宏偉得讓世上的一切都自慚形愧。
最后一個音符被彈奏完,連同剛才的時間一起在空氣中流逝的干干凈凈。男人揚起雙手,做了個漂亮的收尾手勢,然后不慌不忙地起立,深深地向觀眾鞠躬。
鴉雀無聲持續了足足三分鐘,然后熱烈的掌聲才瘋狂地爆發出來。
直到視頻被關掉,家麟這才清醒過來,剛才的氣勢已經減弱了大半。
女人依依不舍地望著暗了的電視墻,然后轉向家麟,依舊笑得溫婉可人:“你父親是最偉大的鋼琴家。我對你的要求已經很低了。你明白該怎么做吧。我說過,你會成為最好的鋼琴家。”
她的手撫上家麟的臉,像是收藏家在撫摸自己最珍貴的收藏品。
家務機器人走過來,一彎腰:“家麟,練琴的時候到了,請盡快去琴房。”
-3-
分班考試放在下午這件事讓家麟感到有些壓力。習慣午睡的他狀態最不好的時刻便是下午了。音樂班的考試不過隨便對付一下,根本不需要擔心,但他對于自己十年磨一劍的籃球技術還有些緊張——籃球班的考試準備區域早已站滿了人,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身強力壯的樣子,一看就都是具有運動天賦的好苗子。
考試的方式非常簡單——考生們輪流抽簽分組進行為時十五分鐘的三對三籃球比賽,勝利的一方即算合格,輸的一方則只取一名合格。不得不說是非常簡單粗暴的錄取規則,可是,對于籃球運動員來說,這便是行之有效的鐵則。
家麟抽到和兩個肌肉男一組。他與他的考試搭檔們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即開始了相互的自我介紹。在握手的時候,一個肌肉男問道:“你的天賦不是運動吧?雖然手也很有力,但是總覺得哪里不太對……”
他尷尬一笑:“可能我是所謂的殘次品吧,別介意啦,我會盡力的。”
對面兩個肌肉男的臉色立刻就黑了下來,搞得他出了一頭冷汗。
“嗶——”
哨音響起,比賽開始。
盯人,防守,快傳,華麗的假動作一個接一個。
不得不說,家麟今天發揮得很好,將他十年間磨的苦功盡數展現了出來。
只不過,計分板上的比分不會騙人,那鮮紅色的比分正赤裸裸地嘲笑著“天賦者”與“非天賦者”的差距。明明只是同齡人而已,那些有運動天賦的人,就是能夠做出一些他想不到更做不到的過人動作來。每當對進球的攔截撲了個空,或者他自認為比較有威脅的進攻被對手輕移化解的時候,他的潛意識便會提醒他這個事實。
果然不出所料,十五分鐘過去,他所在的小組慘敗。兩個肌肉男的臉色更不好看了。
考試的結果,那個和他搭話的肌肉男被成功被錄取了。
那肌肉男看上去松了一口氣的樣子。家麟趕緊湊過去,要求請他吃飯,交個朋友。肌肉男看了他一眼,開口道:
“戴倫。”
“張家麟。”
相互知道了名字,也算是認識了。家麟本來打算在考試地點附近的一家路邊攤請戴倫吃麻辣燙的,誰知卻被戴倫嫌棄了,只好帶他去了一家正兒八經的飯館。戴倫倒是一點沒把他當外人,當即就點了一堆菜,讓他大出血了一通。
席間自然是少不了各種閑聊的。
“你真是所謂的殘次品?”
“其實不是,我其實是一個音樂天賦者。”
“哎?!那你跑到籃球班考試做什么?!”
“喜歡籃球唄。”
“喜歡?”
“就是興趣,興趣你懂么?”
“這分班考試可不是開玩笑的,考得可不是興趣,是天賦決定的就職方向!”
“你別整這虛頭八腦的套話,有興趣的事作為職業做下去,有什么不好的?”
“……?”
家麟覺得自己說得太多了,畢竟不是人人都像自己這樣,人各有志嘛!于是他端起一杯可樂:“小弟說話也是沖了些,還大哥請別見怪!”
“等等等等,怎么我都成大哥了?”
“實際上,請你吃飯是有個事要求你。”
“我說呢,果然沒好事。”
“想請你抽空……教教我打籃球。”
“噗!”戴倫一可樂噴了出來。
-4-
李鳳換上運動裝,出門去完成自己的日常工作之一了。
“同學們,請在這里坐好。”她溫柔地笑著,“今天,我要為大家講的是舊時代的戰爭英雄穆·拉·弗拉達的故事。”
“好耶~~~”大多數孩子都歡呼雀躍起來,只有一個金色頭發的小男孩嘟起了嘴。
“李瑞,你怎么了?”她關切地詢問道。
“好好的體育課,為什么只能坐著聽故事呢?老師,我想去踢足球!”
“嗯……可以啊,不過,你們的家長花了這么大的代價送你們來這所學校,”她指指身邊孩子校服上的校徽,那是一枚由完整橄欖石打造而成的美麗徽章,上面刻著學校的象征——鳳凰,“你們這些孩子的天賦都不適合運動啊,像是寫作、歌唱、演藝、邏輯什么的……隨便運動,弄傷了自己該怎么辦啊!”她越發語重心長,一副師長做派,“而且,李瑞,我記得你的天賦是哲學吧?怎么會想到運動的呢?”
“我……”李瑞語塞,卻仍然爭辯了一句,“適當的運動是有益身心健康的。”
她歪著頭想了想,說:“好吧,那么我特別允許你在操場上自由活動五分鐘,記得守時喲。”
整整講了一節課的故事,她累得口干舌燥。她擰開一瓶運動飲料喝了一口。趕快喝口水潤潤嗓子,還有一節課要上呢。
“同學們,今天你們需要完成的任務是150個俯臥撐、繞操場4圈,然后再是各人的針對訓練,”面對一群站在她面前、比剛才那群孩子高不了多少的豆丁,她板起臉來佯裝威嚴,“我希望,針對訓練之前的內容能在10分鐘之內完成。好,現在開始。”
豆丁們四散開去。
孩子們都很聽話。她愉快地想著,滿面春風。不如趁現在趕快把工作做完吧。
她從口袋里拿出手機,輕輕按了幾下,撥出了一個電話。
“喂,實驗室嗎?我想報告關于孩子天賦的不穩定問題。”
“是的,有個藝術班上的孩子,叫做李瑞。嗯,可能是個殘次品,或者是有別的什么天賦了。”
“那當然。”她的笑容嫻靜而優雅,和上課時對孩子們無數次露出的笑容一模一樣,“花費了那么多心血和精力完成的實驗成果,誰不希望能成功呢?”
下班回家的路上經過社區的墓園,她習慣性地拐進去,看望自己長眠于此的丈夫。
“我不知道該怎么跟你說,親愛的,”放下手里的鮮花,她蹲在墓碑前,用手指細心地抹去照片上本來就不存在的灰塵,“我們家的家麟,可能是個殘次品……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他沒有按照定好的天賦去發展,而是對別的事產生了興趣,并且認為興趣高于一切。”
“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墓碑上,男人的照片笑得刺眼。
-5-
籃球場上,兩個一壯一瘦的身影正在單挑,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你這動作不行,都變形了,看我的。”
“你這過人也叫過人!?”
“別鬧,這才不是扣籃,這是瞎夠籃筐。”
“這種三分還能不進你也是……呵呵。”
長達一個多小時的單挑,家麟幾乎沒有開過口,都是戴倫一個人絮絮叨叨地連嘲諷帶指導地糾正他的動作。根據戴倫的意見糾正過的動作,確實是比以前要好了不少。
“你們非天賦者,怎么這么細胳膊細腿的,身體素質行么?”
休息時間,戴倫閑得沒事,便對他的體型指手畫腳起來。
“什么叫非天賦者?麻煩你叫全了,是‘非運動天賦者的音樂天賦者’。”
“太長,不記,你知道那是簡稱就行了。”
“……”
“哎對了,你們音樂天賦者的生活是什么樣子的啊?”
“就是每天練琴唄,沒事參加個同好交流會,大家一起搞個樂團什么的。”
“好像很有意思……”
“還好吧,時間久了玩得多了也就乏味了。要不我給你看看我們當初演出的視頻吧?”
“好啊好啊!!”
家麟掏出手機,三兩下點開視頻,將手機塞給了戴倫。這下耳根子終于清靜了,他暗暗松了一口氣道。
他是多么的熱愛這門運動啊,如果能好好打一場籃球,他情愿不吃飯不休息,一直打到筋疲力盡為止。可是,現在因為鋼琴,他必須放棄那么熱愛的籃球了。
從懂事時候起,家麟就被按在琴凳上,練習各種各樣的曲子。他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彈得比別人好很多。鋼琴就像他生命的一部分一樣,和他牢牢地捆綁在一起,形影不離。從小到大,母親對他唯一的期許便是“要成為最好的鋼琴家”。這句話簡直就像一個魔咒,母親的心神都被它蠱惑住了,連帶著他也被困住,不得脫身。
對母親,家麟是既愛又恨。
父親在家麟很小時便去世了,他是母親一手帶大的。母親原本是富家千金,據說她的父親,也就是他的外公,曾經擁有規模巨大的石油產業。但是,后來不知道因為什么原因,家產散盡,母親帶著他來到這個叫做風津的城市生活。母親身為一介女流,智商卻極其的高,加上曾經受到過良好的教育,輕而易舉地便憑借著她自己的本事,在現在的科學研究所找了一份研究員的工作,靠著豐厚的工資,帶著他過上了衣食無憂的生活。在這一點上,他是十分佩服和敬愛母親的。
可是,母親一句接近偏執的口頭禪“要成為最好的鋼琴家”便抵消了她大半的好。就是因為這句話,家麟必須每天花至少三個小時創作新的曲子,然后演奏出來,由母親評定是否合格。要是運氣好合格了那還好,要是運氣不佳,三兩次了還不能通過,母親就會開始念那句魔咒:“沒關系,慢慢來,你繼承了我和你父親的才能,是我們的最優秀的結晶,你會成為最好的鋼琴家。”
他真的煩透了!
戴倫突然在他耳邊喊了起來:“喂!回魂啦!!你媽電話!!”
他被戴倫突然的大喊嚇得全身一震,然后懶洋洋地接起了電話。果然是催他回家練琴的。簡單敷衍幾句便掛了電話。
“怎么了?接了個電話整張臉都黑了。”戴倫不明就里的提問讓他感覺有些心酸。
“要回去練琴了,今天就到這吧,今天也謝謝你!”
戴倫豪爽地一拍胸脯:“多大事兒,有事說話!”
他收起零散放著的籃球、毛巾和運動飲料,一股腦兒全塞進包里,背起包就打算走。
“嘿!”戴倫在身后叫住了他,“你已經進步很多了!真的!別給自己太大壓力。”
家麟沒有回頭。他知道戴倫不懂。
只有他自己懂。
-6-
“你最近的心思都用到哪里去了?為什么譜個曲都做不好?”
面對兒子有失水準的行為,李鳳再也無法忍耐了。而面對她的指責,家麟只是默默地收拾起被母親扔了一地的樂譜,又開始無盡的修改。
“如果你再不調整你自己的狀態的話,后果會非常嚴重的。”她忍不住警告道。
兒子無視了她的警告,只是專注地坐著自己手上的事情。她氣結,卻也不好再說什么打擾他的創作,于是只好轉身離開。
干脆去研究所一趟吧,估計上次上報的意外狀況也差不多該開研討會了。
要不要……把兒子的異常情況也上報?——不,不,還是算了。她堅定地相信她的兒子是完美的,絕不會有誤,她對自己有信心。
一進研究所的門,就聽到了會議室傳來的喧嘩聲。她快走幾步,趁著沒人注意便溜進了會議室,小聲地向周圍同事打聽發生了什么事。
果然,會議上,各位科研人員就她上報的“李瑞的異常反應”產生了爭執。爭執的焦點在于“對象對除被賦予的天賦外的某項特長產生了興趣是否屬于異常情況”。在這場混亂的爭執中,觀點主要分成了兩派——一派以老所長為首,堅持認為這屬于正常情況,李瑞不該被魯莽判定為殘次品;另一派則以較年輕的副所長為首,認為只有殘次品才會出現這種狀況,正常情況下,對象是不會對除被賦予的天賦外的任何特長感興趣的,所以李瑞肯定是殘次品。兩派人針對自己的觀點據理力爭,寸步不肯讓。
“這些孩子即使被改進過,那也還是人,人有自己的興趣愛好怎么了?人只能喜歡自己最擅長做的事嗎?”老所長慈眉善目,一看就是個和藹的老爺爺,說話不緊不慢的,在爭論中雖不占氣勢上的優勢,說出來的話卻有理有據、令人信服。
副所長是個中年女人,一副巾幗不讓須眉的女強人樣子,她仰著頭,氣勢洶洶:“我們為什么要通過調整基因來改進那些孩子?不就是希望他們可以專注于自己所擅長的那些事情,從而將自己的能力最大限度地發揮出來,在某個領域能夠有所建樹嗎?現在他們沒有做到,反而在自己不擅長的事情上浪費時間,分散了能力和精力,我們最初改進他們的目的也沒打達到,這不是失敗是什么?這樣子被改進過的孩子,不是殘次品是什么?”
雙方各抒己見,誰也說服不了誰。正在大眼瞪小眼的時候,所長突然瞥見了角落里坐著的她。
所長像是發現了救命稻草似的,連忙招手示意她說兩句:“這李瑞的情況是李鳳發現的,她對對象的狀況最有發言權,我們聽她的。”
于是李鳳一下子被推到了爭論的風口浪尖。怎么說?
她思考了一兩秒,開口道:“我認為,是不是殘次品,還是要視具體情況而定的,我們必須考量每個對象——例如,李瑞對足球表現出了興趣之后,他并沒有將太多的時間精力花在足球上,僅僅是表現出一定興趣而已,他在他原本被設定的天賦‘哲學’的領域上取得的進展并沒有比原先少。我當時剛剛發現他的興趣,并未長時間觀察考量,只是出于謹慎才上報的,并沒有要直接將他判定為殘次品的意思。所以,我認為,如果對象表現出的興趣并沒有……并沒有極大地影響他原本被設定的天賦的發展的話,那就不能算作異常情況。”
聽了她的一席話之后,在場所有的人都沉默了,似乎是默認了她的建議。許久,所長才打破了沉默:“好吧,那就按照你說的標準,以后更加具體地來考量他們吧。”
人們沒有發出反對的聲音,這個提議算是正式通過了吧。
所長環視眾人,語重心長地做了一個總結性發言:“當年,為了人類基因改良計劃,你們,當然我也是,都貢獻出了一個孩子作為基因調整的實驗品,不說數十年來的苦心運營和操作,那本來就是我們自己的親生骨肉,誰會希望他是一個殘次品、不完全體?我們在嚴格把關的同時,也不能夠隨意看輕他們,每一個決定都必須被謹慎作出,決不能怠慢。”
但是,如果他們的生活軌跡不能按照原本設定好的發展的話,任何為了保證他們將來的人生能夠一帆風順而作出的努力都不再具有意義。她在心里暗自補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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