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yè)這幾個月，你看看你做了些什么？工作一事無成，對我也根本不關(guān)心，你說你還有什么做得好的？”電話那頭，女友絮絮叨叨地數(shù)落開了，“你以為我們還在讀大學(xué)？我也是剛畢業(yè)，我也是職場菜鳥，我每天辛辛苦苦工作，壓力不知道多大，憑什么還要忍受你那么差的態(tài)度？真當我是圣母瑪利亞了？”
“……”厭煩的情緒仿佛黑色的荊棘，在她連珠炮似的責備聲中飛快地在我的心上生長，細細密密地纏繞上了我的整顆心，刺得它生疼。
“你看看別人的男朋友，再看看你，你說你算什么東西？你拿到大牛公司的offer了嗎？你月薪過萬，不，過五千了嗎？你有車有房嗎？你對你女朋友關(guān)心嗎？你摸著自己的良心問問自己，你覺得你做到哪樣了？是啊，你辛辛苦苦準備了一個月的方案，我也看在眼里了，你今天在會上提出說不定也受到你們老大的賞識了，我想著這點，還特意約了一堆朋友準備給你開慶功宴、給你個驚喜！結(jié)果呢？你真棒啊，結(jié)果你他媽把我電話都拉黑了！我是你女朋友，不是你的備胎，更不是你的保姆，我這么盡心關(guān)心你、對你好，你連接我電話都不耐煩，我他媽真是犯賤啊！我要再不跟你分手，我他媽就是傻逼！我朋友都跟我說……”
聽筒里，她的聲音因為氣得發(fā)瘋變得又尖又刺耳，刺得我的耳膜也生疼，刺得我的眼睛也酸脹起來。她平時說起話來溫婉有禮，完全不是現(xiàn)在這副潑婦模樣。我感到有些恍惚，這還是我當初喜歡的那個她么？
和她相識是在我室友組織的聯(lián)誼上。那天，我因為前一天晚上通宵打游戲而睡了一白天，原本是不想去什么聯(lián)誼的，卻被室友強行從床上拖了起來，只好胡亂套上件衣服，神志不清地去了聚會的KTV包廂。吵鬧的包廂里，有人在唱歌，有人在喝酒劃拳，有人在聊著無關(guān)痛癢的八卦，而我，游離在所有人之外，只是縮在一個黑暗的角落里，努力嘗試著再睡上一會兒。
正當我萬般痛苦地嘗試著進入夢鄉(xiāng)的時候，包廂門被打開了，走廊里的燈光漏進了黑暗的包廂，燒灼著我薄薄的眼皮。我忍無可忍地睜開眼試圖對著開門的人罵娘，卻發(fā)現(xiàn)來人是幾個女孩子。
“噢噢——女神！終于來了！”
一屋子的男人都沸騰起來，吹口哨、歡呼，竭盡他們所能地表達了他們最大程度的歡迎。我坐起身來定睛細看，第一眼便就注意到了她——并不那么美若天仙，卻有種溫潤可人的氣質(zhì)，讓人為之著迷。她在眾人的簇擁下點了首歌來唱，我還清楚地記得，那是周杰倫的《晴天》。她的聲音是和她外表完全相符的軟糯型，讓人聽得很舒服。
當時我心里只閃過一個念頭——這一定是個性情和順、溫柔可愛的姑娘。心動不如行動，所以在她唱完“但故事的最后你好像還是說了拜拜”的時候，我趁著包廂昏暗的光線悄悄摸到她身邊的位置上，對她說了我們之間的第一句話：“同學(xué)，介意留個手機號給我嗎？”
她看了我一眼，一臉被嚇到的表情。
我們的初遇就是這么狗血，爾后我們之間也像個老套的愛情故事——在我長達三個多月鍥而不舍、死不要臉的追求下，終于是把她追到了手。成為她的男朋友以后，對彼此的了解更上一層樓，我漸漸知道了她除開外表之外的東西。她的個性果然像我猜測的那樣和順又可愛，但卻有著意想不到的堅持和自尊；她的思考方式和眼界也和一般女孩不一樣，她思考得更多，懂得更多，也更理性；她喜歡閱讀，各類書刊都有涉獵，上到上下五千年，下到今天的時事新聞，她都能和人聊上兩句。她是那么的善解人意，那么的令人驚喜，和她在一起之后，幾乎每一天都是充滿快樂和溫暖的。我們曾經(jīng)一起吃飯，一起散步，一起泡圖書館，一起做這樣那樣的事，一起慢慢數(shù)著時光過日子。
我們到底是怎么走到今天這一步的？
厭煩的荊棘最終還是將我的心包裹得密不透風(fēng)了。
我深深嘆了口氣，打斷了聽筒那頭她的喋喋不休：“算了，分吧。”
沒等她回答，我便按下了掛斷的紅色虛擬按鍵。通話界面顫抖了一下，然后消失在了我的手機界面上。世界終于清靜了。
我按下手機鎖屏鍵，手機屏幕也暗了下來。
當一個人習(xí)慣了噪音的時候，如果周圍的環(huán)境突然一下子安靜下來，他反而會覺得非常不適應(yīng)，從而刻意地去聽一切聽得到的聲音。此時此刻的我，聽見了店里咖啡機的嗡嗡運轉(zhuǎn)聲，聽見了服務(wù)生將液體倒入陶瓷杯中的水聲，聽見了店里的背景音樂聲，甚至能夠聽見隔壁桌的客人竊竊私語的聲音。但我再也不用聽到她的聲音了。心里突然一下就空落落的了。
“今天還真是一件好事都沒有發(fā)生啊。”我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語道。
不過也好，事業(yè)和愛情都丟了，接下來無論發(fā)生什么，都不會更糟了吧？
想到這里我反而平靜了下來，在桌邊坐好，端起自己的咖啡杯。
讓我享用完我的咖啡吧，在悲傷襲擊我之前。
說實話，這杯咖啡的口味還是嚴重地受到了我的心情的影響，特別苦澀。我一邊小口啜飲著，一邊假裝透過落地窗眺望店外的風(fēng)景，極力克制著自己，保證自己不在公共場合再次失態(tài)。店外是一個類似街心花園的綠地，這會兒多了好些來散散心、健健身的人，綠地里的長凳上也坐了不少人。看著看著，其中的兩個人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那兩人是一對年輕的小情侶。他們坐在長登上，挨得很近，同捧一本書，似乎是在一起看。他們鮮有認真看書的時候，一會兒竊竊私語幾句，一會兒又相視一笑。這個時候了，寧可坐在街心花園的長凳上，卻不愿意坐到環(huán)境顯然更好的咖啡店里來，大概是經(jīng)濟拮據(jù)的學(xué)生吧？
不過是對普通的路人小情侶，在此情此景之下，卻是特別的讓我觸景傷情。眼前的他們，正是我和她回不去的舊時光。
一時之間，百感交集。
我叫來馬尾辮服務(wù)生：“看見對面那對小情侶了嗎？麻煩給我兩杯拿鐵，待會兒幫我送給他們。”
聽到這樣的要求，她未施粉黛的臉上浮現(xiàn)出困惑不解的表情，卻仍然沒有問什么，轉(zhuǎn)身準備照做。
“待會兒我會過去坐在他們對面，省得你送錯人。還請你送過去時不要提及是我送的。”這只是我個人的、小小的對他們的戀情的祝福而已，沒必要打擾他們吧。
將咖啡的錢結(jié)清，我抱著自己的一堆東西，假裝若無其事地地走了進了街心花園，踱到他們的對面不遠處找了個長凳坐下，抽出早上買的報紙假裝看了起來。
可能是我多看了他們幾眼，女孩子抬頭看了我一眼，然后他們竊竊私語起來，被我聽得一清二楚：
“那邊那個人好奇怪……”
“看他那個樣子，大概是被解雇的公司職員吧，看上去跟喪家犬一樣，別理他啦。”
我感到又好氣又好笑，卻也不敢有所反應(yīng)。正在這時，馬尾辮服務(wù)員端著兩杯咖啡朝這邊走來了。
“兩位同學(xué)你們好，這是我們店里的某位客人送給你們的，請收好！”
她一邊說著，一邊將咖啡塞到女生的手里，然后就匆匆離去了，留下兩人在原地一頭霧水。
“她說什么？有人送我們咖啡？”女生狐疑地拿起咖啡杯查看，“會有這么好的事？”
“別傻了，”男生顯得很冷靜，“這來路不明的東西我們可不能喝，說不定就是那個店里來了個變態(tài)，想要把我們都迷暈了綁架。”
女生一聽，便將手里的咖啡杯放了下來，嬌嗔道：“你胡說什么嘛！”
男生壞壞一笑：“我女朋友這么漂亮，我可不敢打包票沒有壞人會動歪念頭！”
“哎呀討厭！”女生作勢要打男生，臉上卻已經(jīng)笑開了花。
“好了好了不鬧了，”男生作出最后的決斷，“別管這咖啡了，走，我們還是換個地方看書吧。”
女生乖乖地開始收拾東西：“嗯……”
不到半分鐘，他們便收拾停當，從我面前走了過去，離開了街心花園。臨走之前，女生還特意又回頭看了我一眼。
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我突然覺得悲傷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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