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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過去是一片稻田  文/徐暢

第一十二章    即將逝去的洛麗塔(1)

  1,

  凌晨兩點半,手機狂躁地尖叫,我從醉酒中驚醒,頭痛得像誰拿著電鋸鋸開我的腦袋。對我而言,鈴響只意味著一件事:生意來了,有人即將死去。

  我下床披上黑風衣,一腳踢翻腳邊的酒瓶,床邊十來個酒瓶也跟著倒下,“哐當哐當”的聲響錘擊著我疲軟的神經。我拿出手機,屏幕上果然顯現出一張女人的臉,她的生命線已走到了盡頭。我討厭大半夜跑出去,但是這兩個月來,我一筆生意也沒做成,周氏酒館里還拖欠了一個月的酒債。我太懶惰了,終日沉溺在酒精和**刊物里。那些勤奮的生意人整夜守著各大醫院的病房,火葬場門外也聚集了不少。今天這筆生意肯定招來不少人,但是我還是決定熬夜試一試。我仔細端詳屏幕上的女人,還很年輕,二十歲出頭的模樣。

  我走到報刊亭要了份《陰靈日報》就匆匆往事發點趕去,我奔跑著打開報紙,報紙頭條似曾相識,一看日期,竟是昨天的。昨天的頭條上刊登偷拍孟婆跳脫衣舞的照片,昨晚在周氏酒館里有人說是孟婆自己把照片寄到報社去的。我看著皮糙肉肥的孟婆穿著比基尼舞騷弄姿的模樣忍不住作嘔。走進一段潮濕、蟄伏各種屈死陰魂的隧道,這些陰魂長年蟄居在隧道里,游走在陰陽兩界。他們的職責就是通過一些幻術恐嚇誤闖進陰間來的人類,并且監管離開陽界的所有陰魂,也包括收魂術士在內。我把報紙揉成一團扔進排水溝,“這個老**就留給你們吧。”

  穿過隧道,按照手機定位的線路來到一所××○○大學。耳邊一陣急促的喘息聲,鋼筆在紙面上飛快摩擦出尖銳的響聲,握筆的人嘴唇噏動,“洛麗塔,洛麗塔。”我加快腳步,暗自慶幸這次鐵定能干成一樁好買賣。我從門縫里竄進6號宿舍樓,樓內安靜得像死后的世界。哦,不,死后的世界也不安靜,上了5樓,手機上的照片閃爍得更加頻繁,往過道深處走,走廊上晾曬著花花綠綠的女式牛仔褲、T恤,晾衣繩盡頭突兀地掛著E罩杯的蕾絲文胸,它正緊忙往下滴水,水滴的巨響聲,像閹割時的公豬。走到樓層公共廁所旁邊,照片停止跳動,而是變成耀眼的血紅色。此刻,我沒有看到任何同行在周邊游蕩,看來這趟沒有白來,買賣是十拿九穩了。說實話,我還是第一次邁進女廁所,按人體構造來推斷,女廁所里應該沒有小便池,這就解決了我異常困惑的問題:為什么人可以在大便池里小便,卻不可以在小便池里大便。就沖著這一點,我決定等賺足50萬,我就向靈檢會申請轉世做個女人,要是我再給他們塞點小錢,估計投到富裕的家庭也不是什么難事。

  廁所里“稀里嘩啦”的沖水聲掐斷我的竊喜,接著一陣急促而均勻的**,這種**倒不是賓館里隔壁房間傳來的那種,而像放完血的公雞口吐白沫、垂死掙扎。我探進廁所,里面果然沒有小便池,只有一條水溝貫通東西,五塊三合板把水溝分成六小段。東墻上的水箱正“噓噓”地蓄水。前三段沒有人。我踮著腳尖(盡管沒有人能聽到我的聲音)挪過去,四五段都沒有人。第六段的階梯上一股誘人的血腥味振奮了我,就著外面刺骨的月光,我看清臺階上一注鮮血正探頭探腦地往地面爬走。根據我的經驗,鮮血剛從人體內流出來,還原滋原味地保留著人體的氣息。我側身過去,帶著白碎花瓣的床單裹著一團紅色死嬰,嬰兒只有一雙筷子長,全身通紅,兩眼緊閉,小身體存有一絲熱氣,一根半米長的臍帶盤在肚子上。他的魂魄蹲在窗臺上看著肉體。一層厚厚的涼席被褥墊在床單底下,女人穿著睡衣、臉貼在瓷磚上,皙白的大腿正45°劈開。那個死嬰剛從她的體內排出來,大量的血花正從兩腿間涌淌出來,睡衣下擺染成了黑色,血色像霉斑一樣浸染了被褥。

  她用床單包住嬰兒,抱在懷里,嘴唇抽搐著哼唱兒歌《蟲兒飛》: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隨

  蟲兒飛蟲兒飛

  你在思念誰

  天上的星星流淚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風吹冷風吹

  只要有你陪

  她哽咽著,死死咬住嘴唇,鮮血從嘴唇里滲出來,她緊緊摟住死嬰張大嘴巴無聲地哀嚎,嘴唇上的一丁白肉砸在床單上點出牛蹄印般的血跡。她的大腿內側形成一股紅色的血流,被褥染黑了一大半。她騰出手揭開被褥,底下是沖水的水溝,水溝盡頭是下水管道。她托起嬰兒,跪在水溝兩邊,大腿上的那股血流改變了航道徑直落到了溝里。她臥身緩緩放下雙手,上身潛進水溝里,那股屎尿的惡臭肯定讓她窒息。水流正緩緩從她鼻尖下流走,嬰兒躺在溝里,消無聲息,仿佛躺進媽媽推擺著的搖籃里。她哽咽著立起身,伸手拉下隨風擺動的棉線。讓我奇怪的是,她拉下棉線的動作迅速而兇猛,

  清脆的“嘎達”聲,水箱里蓄滿的自來水侵涌而出,幾秒鐘水流疾走的“嘩嘩”聲后,水溝里一無所有。她惶恐地把頭埋進水溝,四下張望,像在尋找耳洞上失落的耳釘。她收回身子,柔軟地貼在瓷磚上,像撒上一把鹽的螞蟥。

  “莫菲,莫菲?”有人舉起手機照進來,同樣是女孩。我擔心她會嚇跑窗臺上嬰兒的小靈魂,我一把抓住靈魂塞進口袋,它在黑漆漆的口袋里巴望著外面。女孩看到大片的血跡和吸在瓷磚上的臉,踉蹌地連連退后,她扔掉手機大聲尖叫,用拳頭使勁砸自己的腦袋。等明白那張臉本是屬于莫菲的,她趕緊拾起手機,撥通了電話。撒一泡尿的工夫,又來了四個女孩,樓下傳來焦躁的救護車聲響。

  我掏出手機,莫菲照片上的血紅色正在緩慢褪去。我坐在救護車里等待著,等待奇跡出現,等待莫菲能夠快點死去。擔架抬進急救室時,血紅色完全消失了,照片也暗黑下來。

  2,

  我回到3×2米的榻榻米小屋,把嬰兒的小靈魂揪出來丟在床頭。在我從業的三年中還從沒帶回這么個玩意。我鉆到床底下拖出箱子,箱子存放著去年訂購一整年的《情愛陰緣》舊雜志,6月份的封面上胸口長了五個**的少婦正扛著平底鍋嫵媚地看著我,我拿出是十二本雜志扔到床頭,打算兌錢、買酒回來好好溫習一下。箱子最底層有一張黃透的價目表,紙邊也讓蟑螂啃出了缺口,就是它了,我小心捧在手里:

  陰靈價目表

  0—3歲100+10*n

  4—10歲200+20*n

  11—18歲1000+100*n

  19—30歲5000+500*n

  31—45歲3000—30*n

  46—55歲2000—20*n

  56—70歲1000—1*n

  71—80歲400—4*n

  80—200—2*n

  n為具體年齡超過每列初(頁腳殘缺)

  這個嬰兒剛出生估計只能當零歲處理了,看來只能換可憐的100塊。要是能弄到莫菲的,今天毛利潤至少5100塊。多么好的生意就這么黃了,但是100塊也聊勝于無。至少能把周記酒館里的帳結清。我提溜著小嬰兒走到周記酒館對面的陰陽萬和銀行。

  “有日子沒見了。”一號窗口的方便面說。方便面是她的綽號,因為她梳著一頭浪卷長發,長發拖到屁股上面。

  “下班,喝一杯?”我看了一眼正在點鈔票的行長說。她看看我,嘴角撅起高傲的弧度。“看看,今天帶了什么?”

  “怕我錢不夠啊?”我提起小嬰兒遞給她,“兩歲的。”

  “哦?從哪兒淘來的這個貨色?”她瞟了一眼,“胎死腹中吧?”

  “你看,算一歲怎樣?”我說。

  “好吧,就110吧。”她遞給我錢。

  “晚上對面見。”我說。

  晚上,方便面沒有來,她也清楚我是太寂寞才主動約她,而不是想跟她**。我坐在周記酒館里點了一盤脆皮花生米,喝下半瓶黃酒。桌子對面五十出頭的中年男人穿著牙黃羽紗長衫,面孔黃里帶白,頭發一寸長,根根抖擻直豎,他桌上沒點任何飯菜,只是自顧自地嚼著煙嘴,胡須像隸書的“一”字。我邀他過來同坐,解解悶。他端著煙嘴走來,朝著柜臺處點點頭,女服務員在桌上添了杯子和碗筷,又送上一碟茴香豆。

  “叔,尋思什么呢?”我給他斟上酒問。

  “這非人間,”他一字一頓地說,“倒不抵人間多少。”

  “喝喝酒,也快活,總比做人來得輕松。”

  “人?”他呷了一口,夾了一粒茴香豆塞進嘴里,一字胡上下逾動,“喝上一碗孟婆湯倒也清靜。”這句話我似乎在《陰靈日報》一期“茶余飯后”專欄上看到過。

  “你可是庚言?專欄作家?”我問。

  “作家哪里能算個營生,不過是發發牢騷、掙幾個小錢而已。”

  “各行有各行的難處,掙錢都不容易。”

  “說到掙錢,我最近正遇上了件稀罕事,我在專欄里給她孟婆湯寫了兩句廣告詞:何以解憂?唯有孟婆。光這兩句廣告孟婆直接派人塞給我二百塊。”

  “兩百?我辛苦兩個月抓回小嬰兒,才換了一百塊。”我想到《陰靈日報》上穿著比基尼的孟婆,這幾年她炒作得厲害,身價也成倍往上漲。想當年,她不過是個街邊賣素菜湯的瘋婆子。

  “這兩年,孟婆可是紅人啊。”我說。

  “賊著呢,花了不少錢,又搞包裝、又打廣告。”庚言吸口煙說,“你知道她是為了什么?”

  “想出名唄。”我說。

  “非也、非也,為了宣傳,宣傳她的藥。”

  “藥?”我說。庚言湊身過來,壓低嗓音:“恢復記憶的藥。”

  “這不是矛盾嗎?她賣湯讓人忘記前生,現在又要讓人恢復記憶。”

  “說到底,這就是體制的問題。”庚言嘴角冷笑一下說,“賣湯是給上面的人看,上面這么規定,你敢不這么整?而賣藥完全是往兜里灌錢哩!年輕人,你太老實了。”

  “沒人查她?”我反問。

  “誰查?恢復記憶的藥也是一種湯,跟商標注冊的孟婆湯不過是換了食料,查也查不出。”

  “誰會去買這種湯?有記憶是多么痛苦的事。”

  “記憶這種東西,就像人的血液。對我們而言,那就是腦髓,人死了,靈魂就固定在死亡的瞬間,我年紀大是因為我年紀大時肺病死的,除了死亡瞬間的記憶,一生發生什么你都忘記了。你在哪里長大?掙了多少錢都不知道,”他掐滅煙頭,“但是,萬一你有了記憶,你知道了你的前生、前前生,你還會向往做人嗎?你還會老實待在這里等賺上五十塊再投胎轉世嗎?”

  “不會。”我說。

  “重點就在這里,如果我們都不去掙錢,像你這樣的初級收靈術士不去人間抓來魂魄,陰陽的秩序能像現在這樣穩定嗎?所以,這種湯藥自然不會正規銷售,只能到鬼市去買。”

  鬼市?兩年前,我就聽說過它,但從來不相信真的存在。廁所墻壁上貼著的倒賣**、滅靈**和**用品的小廣告上都會提到鬼市,我一直深信那是胡編亂造的處所,而不會是正經做買賣的地方。

  “酒不錯,豆子也咸淡適中。”他飲完杯中的黃酒說。

  “這家破酒館也就黃酒味道不錯,要不是因為離我住的地方近,我才不愿意到這里來吃喝,橋西那家是地道的川菜館,蓋澆飯里的咖喱也正宗,每次吃飯還送肉湯。周記的老板真不是開飯館的料,應該去拉皮條。”

  “我就是老板。”他說。

  “開什么玩笑,你是作家,哪能開起飯館。”我揪起一粒花生米。

  “我姓周,庚言是我的筆名。我應該去拉皮條嗎?”

  “這么說,那個人?”我指著柜臺上算賬的男人,“原來他只是店長。”

  我連連道歉,周老板銜住滅掉的煙嘴猛吸一口,大笑站起繞過柜臺走進里屋。我走到店長那里,店長說酒錢付了。我往里屋眺望過去,卻見不到他的蹤影。我還清上個月賒欠的五十四塊酒錢,又買了半打罐裝啤酒便回家溫習《情愛陰緣》了。

  3,

  深夜,喚醒我的不是吵嚷的手機,也不是上門的小姐,而是我的膀胱。我從一堆**雜志里掏出身子滾下床,四只啤酒罐被碾成了桃酥餅狀。我在門外釋放了膀胱,閉門回屋,掉在地上的手機閃著藍光,我拾起手機,上面幽暗地映襯著土灰的臉,這不就是上次叫莫菲的女孩嗎?照片周遭沒有任何血紅色,她徹徹底底死去了。手機肯定在夜里響過,有收靈術士取她的魂魄時,手機肯定發出了警報聲。而我喝得爛醉,還在夢里和封面上的美女們邊調雞尾酒、邊調情。我的5000塊啊。那么多錢就這樣讓我給睡沒了。

  我披上黑風衣踹開門,穿過那條惡心、該死的隧道,我站在冗長的巷子里,巷子兩邊依次排開旅館霓虹閃爍的招牌,出售各類玩具的計生用品店交錯其間。凌晨一點,也有青年捂住挺起的內褲從店里跑出來,慌忙拆開那神秘的小盒子。

  手機上定位的“e族”旅館有兩層,二樓洞開的窗戶邊垂下四米多長床單撕成的細繩,末端的繩結離地還有兩米多遠,可以想見有人懸在半空,兩腳夾住末端,只能放手跳下,摔了狗吃屎。我跳起來抓住繩子,往窗口攀爬,身體輕盈得像兜著空氣的塑料袋。我抓住窗玻璃跳進去,碩大的涼席上躺著人,那個叫莫菲的女孩,她左手腕緩緩流出血,身底下汪著一大片血灘,那股誘人的血腥味彌漫著整個屋子。她沒有了呼吸,眼睛帶著血絲直愣愣地看著我,仿佛要跟我說些什么,眼角有明顯的淚痕,鬢角還是濕潤的。

  地上有一把水果刀,刀口還殘留長長的血痕。她的右手手指上沾了血和白灰,南墻上赫然寫著三行小字:

  圣地亞哥,我好累

  洛麗塔、洛麗塔啊

  姓韓的,你這孬種

  孬種的“孬”字寫得異常大,是其他字跡的兩倍,大概是比劃太多、又生僻的原因。漢字就這點不好,要是簡單易寫,她斷氣前估計還能再寫一行。圣地亞哥這個名字怎么那么熟悉?但是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聽過,就像回憶起一瓶酒的滋味,但就是想不起是什么牌子的。

  窗外跳進黑影,黑影在墻邊猶豫片刻說:“くそったれ,又來晚了。”我本以為是剛才跳窗逃走的人,原來是同行。他是中級收靈術士,潮崎,所謂的初級、中級、高級不過是根據陰陽萬和銀行里的存款來定的,每年由靈檢會區分部評估一次,分級的目的就是要突出先進、鞭策我這樣的落后群體。潮崎是從日本偷渡過來的,因為日本人口太少,每年死亡率也極低,競爭激烈、生意蕭條,無奈之下才來了中國,分到我們區不到五年就晉升為中級。

  “八嘎,**的居然騙我。我剛還在等一九十歲老太太合眼呢?”潮崎說。

  “誰騙你過來的?”

  “王土鱉這王八。”

  王土鱉是高級術士,但是掙的那些錢財都是游說騙來的,聽說他生前是研究《鬼谷子》的中文系教授。他告訴等待收靈的術士,某某地方有一個更值錢的魂魄,說服領他們前往,尤其對那些新來的術士們屢試不爽,最后要么他返回收了之前的魂魄,要么就騙了新手們的錢財。

  “土鱉往哪兒游蕩了?”我問。

  “往新白街方向去了。”我推開他,跳出窗戶,往新白街跑去。

  新白街上一家包子鋪里哭聲一片,我走進去,一樓是廚房和賣包子的柜臺,二樓是住人的地方,我沿著木梯上樓,哭聲更加喧響,三排人跪在弄堂墻邊,案板上躺著年近九十的老太太,她萎縮得像油炸過的干蝦。案板前供奉著壘成三疊的鮮肉包子。頂頭的包子上插著一對白筷子。

  “他走了嗎?”我暗想。人群里一團黑火在傳動,我沖上前去猛踢一腳,黑火撞到墻邊黏上去,往地板上流淌變成了濃稠的黏液,顯現出一件厚重的黑袍。

  “土鱉,玩什么鬼花樣?”我說。黑袍里露出他蒼老的臉,他一轉身沿墻面垂直向上逃跑,身體與墻成了九十度,我趕超上去,到了墻角,他頭朝下像蝙蝠一樣踩著房頂往另一面墻跑。繞整個屋子上下追逐了三圈,我心臟幾乎要從喉嚨里迸出來,他也喘氣粗氣,追到案板處,他穿透筷子的細縫,“咻”一聲竄進老太太的左耳朵里,我尾隨而竄。擁擠的軟骨組織擠兌著我的身體,濃烈的老人味迎面撲來,胃腸里翻江倒海,我干嘔一陣繼續爬行,縱橫捭闔的血管壓在我背脊上,眼前狹小的通道里探出一顆巨大的白頭,白頭正在扭動。這位老太太去世多長時間了?都生蟲子了。我加快速度使勁蹬腿,和大白蟲擦臉而過的瞬間,我有一種永世不想做人的感覺。這樣爬上去,肯定是爬到另一邊耳朵,要是土鱉先爬出去,他不就可以守株待兔了嗎?我是自投羅網呀。不行,我得先爬出去。我朝左邊擠出一條細縫,細縫越爬越寬敞,最開闊的地方形成溶洞模樣,環洞一圈長著高聳、粗壯的黑樹。看來,我是爬到鼻孔里了。

  我抖掉衣服上大塊的黏液跳出鼻孔,另一邊耳朵里還沒有動靜,我守在耳孔邊等我的兔子。兔子終于伸出頭,他厚重的黑袍卡在耳道里,我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拔出來,他掙扎著掰開我的食指,我撕開他黑袍的口袋,里面兩個魂魄像玻璃球一樣發著亮光,我挑出墨菲的那顆塞進自己的口袋。

  我捏著縮小版的王土鱉離開了這家包子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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