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紅酒白開水
文 /米玉雯
到了未來,才發現曾經渴望的如今已把我踐踏。
而曾經理所當然到不屑一顧的,是未來的我始料難及的最奢望。
你離開了已經那么久,我才突然意識到,我放過了你,卻沒有放過我自己。
那天下班后和秦潼坐在咖啡廳里閑聊,巨大玻璃窗外快步走過的熟悉身影讓我們之間關于愛情早死晚死都得死的談話斷了篇。直到秦潼翻著白眼用力擰了我胳膊一把,我才從愣怔中回過神來。
“你是饑不擇食了吧,什么水準的人啊?你能看這么入神——要不你就趕緊追上去要個電話,跑快點應該來得及。”
我收回視線,端起桌上加了七八包糖袋的焦糖拿鐵深深地呷了一口。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端咖啡的手竟然因為情緒的劇烈波動而輕微顫抖著。
“要是可以,我還真想追上去要個電話號碼。”
秦潼再次翻了個白眼。在她想發表長篇大論的吐槽之前,我補充道:“那人好像是何景崇。”
在秦潼恍然大悟的表情中,那個名字所伴隨著的回憶鋪天蓋地地滿溢了這間小小咖啡廳。
一.
何景崇是我大學的同班同學,也是我的初戀。
他沒長相,沒身材,沒錢,只帶了一身中文系男生特有酸腐才氣和永遠謙和中庸的笑容。大一那年我拒絕了五六個學長的表白和他在一起時,所有人都覺得我一定是瘋了。
或許秦潼在看過裝了滿滿一抽屜何景崇寫給我的數百封情書后,聽到我宣布要和他在一起時依舊未置可否。但一年后我和何景崇雙雙搬離宿舍開始同居生活的時候,她極盡面部肌肉極限做出了個言語無法形容的表情,然后她焦慮地握住我的手,語氣悲痛:“夏青,你真的瘋了。”頓了頓她補充道,“這是病啊,得治!”
何景崇對我是真的好。我說了一他做到一加一,我說了二他絕不再提一的那么好。
在我們還沒住在一起的時候,何景崇每天都會六點半準時帶著熱牛奶和變著花樣的早點,站在我的宿舍樓下等我一起去上課。這一等短則半小時,長則中午見,但每次我下樓的時候還是可以喝到何景崇用體溫保留住溫度的熱牛奶——其實我也并非故意,化妝和賴床總會耽誤些時間的。
凌晨三點半我發短信給他,想吃冰淇淋。他翻過宿舍柵欄走路到四個街區外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給我買了八喜,然后在冰淇淋尚未出現融化跡象的時候,隔著柵欄把冰淇淋遞給了我。
我說吃完晚飯想去看電影,他提前三個小時到電影院買了票。后來我和秦潼在商場逛到不亦樂乎,愉悅地忽略了震動不停的手機和在雪天里站在電影院門口直到電影散場的何景崇。
他似乎理所當然的對我好,容忍我的一切莫名其妙。在別人看來嚴重到足夠分手的事情在何景崇那里,不過是寵溺一笑。
對于這種事情我從最開始的感動,到后來習慣到認為這一切都是應該的。
最初秦潼總是在我耳邊喋喋不休地問我為什么要和這種外表不般配,還窮酸到連礦泉水都舍不得買的書生在一起。我說起這些的時候,她嘖嘖地感嘆男人能做到這種地步真是極致了。
“可是這不都是你們倆在一起之后才有的事兒嗎?難道你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就預見到以后了?”
“沒有,最開始覺得他浪漫。”
“可是夏青,他會不會一直對你好下去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浪漫不能當飯吃,他對你再好也買不起你在商場看上的那些零碎小物件兒。況且,以他那種條件能泡到你這么漂亮的姑娘,這么供著也是很正常的事兒。”
秦潼從小學開始就是我最好的朋友,盡管她出生在別墅里而我出生在弄堂里。
從小和生活優渥的秦潼在一起,讓我更加厭惡我的生活。最初我抱著布娃娃羨慕地看著擺弄精致芭比的秦潼,后來我背著百麗刻意忽略秦潼包包刺眼的雙C標。再后來,就是現在,我一次次忽略秦潼的勸告和何景崇在一起,然后一次次的拒絕秦潼提議的情侶四人出游——我實在無法把何景崇帶到她那個青梅竹馬的富二代面前。
但這并不影響我們持續多年的友情,并不能阻止我們無話不談。
可是這次我并沒有和她全盤托出,我沒有和她分享我腦海里閃過的念頭,沒有告訴她,她說的這些我全都知道。
我知道愛情比友情更需要物質的支點;我知道連這座城市里我住了很多年、恨不得插翅逃離的弄堂對于農村出身的何景崇來說都是奢望;我知道我喜歡浪漫但我喜歡的絕不止是浪漫——我更知道我和何景崇絕不會走到最后。
我只是貪戀著他對我的好,在我還可以不時時刻刻想著現實的時候,把這份好保存。
能久一點,就再久一點兒。
二.
住在一起之后,最初一切都很好。何景崇很好,沒有任何不良嗜好,不抽煙不喝酒也沒有農村人身上的鄉土氣息。對我也很好,一如既往的好。
每天早上他不吃飯都會變著花樣給我買豐富的早餐;為了不讓我無聊,在校門口租碟片的店買了一個便宜的二手DVD還花了三個小時說服老板贈送我們一年免費租舊碟的福利;在我習慣性忘帶鑰匙、錢包時一個電話就立刻放下手中的事情趕到我身邊;冰箱上、門夾縫都貼著便利貼上面寫著何景崇零星的叮囑;偶爾一封突如其來的紙質書信,述說我的小脾氣在他眼中的別樣可愛;期末前幫我寫論文做作業以至于自己的作業沒寫完......
盡管我清楚地知道他在盡己所能的愛我,可是后來當這些都變成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不再能夠激起我心中的一絲漣漪時,我開始覺得哪里不對。
在我起床刷牙洗臉的時候,看電影碟片的時候,在桌子旁邊吃飯的時候,忘帶鑰匙習慣性給他打電話時,那絲不對總是在我腦海里若有若無的閃現著。
直到大三的某天和秦潼一起去市中心的X公司面試。面試出乎意料的順利,得知崗位只有一個后,秦潼理所當然的把機會讓給了我。不過簡單的幾句問答,我就被順利的留用了。
盡管只是個文秘,我還是雀躍不已。回來的路上,看著窗外飛速倒退以至于混成一團模糊的街景,耳邊她的聲音響起。
“夏青,有時候我真的挺羨慕你和何景崇。”她嘆了口氣,“雖然外表并不搭調,但也許你們這種兩個人一百塊錢都可以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支撐一禮拜的愛情,才是純粹的愛情吧。”
那一剎混濁在我腦海中的不對突然明晰,原本的雀躍蕩然無存——在這個房租需要錢吃飯需要錢出門需要錢甚至連呼吸都需要的錢社會,我和何景崇約會的地點除了那個出租屋以外,只有不收錢的公共場所。
而我是那么向往著秦潼和她富二代男友那種今天還在國內商場里為買哪個款式的包包,爭執不休明天就已經飛到某個海邊共渡良辰的物質愛情。
我的內心深處對這種所謂的純粹愛情已經厭倦至極。
所以大概兩個月后,當我躺在五星套房的床上盯著旁邊擺滿了價值不菲酒瓶的吧臺,聽著從那間足以趕上我和何景崇整個出租屋大小的廁所傳來的嘩嘩水聲。我的腦海里太多飛速穿插而過的想法讓它變成了一片空白。
圍著浴巾走出來的男人微笑著看我,他不是何景崇。
這一切并不真實,這一切也沒那么不合理。
這個圍著浴巾的男人叫李啟銘,三十五六歲,靠著自己努力一步步的爬到了X公司的二把手的位置,離異,一兒一女。
在他第一次在辦公室里按住我端咖啡的手問我想不想做他女朋友時,短暫的驚詫后我甚至沒有猶豫。
李啟銘對我并不像何景崇那樣真心實意地好——他對我的好是經驗豐富的那種好,若即若離、半真半假的那種好。我卻并不在意,覺得這樣也很好。
他給我的是另一種愛情,我所期待的愛情。
當我終于可以拿著一張暫時屬于我的信用卡和秦潼一起在商場里刷下同一品牌的包包時,我情緒無比高漲滿足,心里卻悄悄地空落了一下。
我想也許這樣才叫做愛情。
秦潼安靜地聽我講完李啟銘的好,然后皺著眉頭問我,那何景崇呢,你打算和他分手啊。你不愛他了?
我默不作聲。怎么會不愛了,何景崇本就不是激情濃郁的人,隨著時間的流逝我越發感覺到他的每一種好。他的細致三年來溫暖了我生活的每一個角落。
只是就算我再喜歡他,再貪戀他對我無微不至的好,但這些還不夠,這些遠遠無法構成一個我想要的未來。
盡管明明知道魚和熊掌不可兼得,我卻仍然自私的希望在終于遇到熊掌以后,還可以把魚留作退路。
秦潼挽住了我的胳膊,她的聲音也是困惑的。她說,夏青,我們家里讓我和他一畢業就結婚。從初中時那次家族聚會時我就喜歡他,我知道我會和他在一起,但我從來沒想過我只能和他在一起。
我并不理解秦潼為什么會不滿足于只和那個有才有貌的富二代在一起,在我眼里他們有多少人無比羨慕的青梅竹馬的感情基礎,和無需擔憂的現實保障。
就像秦潼并不理解為什么我會對還愛著的何景崇棄之敝履,腳踏兩條船的躺到大我十多歲的李啟銘床上。
于是那天,我們拎著外包裝上打印著毫無意義但價格不菲logo的紙袋,各懷心思地走了很久。
三.
當有一天愛情腐壞,你會發現它不動聲色。只是靜靜地彌漫出若有若無地讓你難以忍受、情緒暴躁的微小粒子。
要用什么樣的言語才可以形容出那一刻我腦海中突如其來的不祥預感。
早晨起來刷著牙竟然莫名其妙的反了胃。跪在馬桶邊上干嘔數十分鐘以后,我強撐著微笑把堅持著要送我去醫院的何景崇推出了屋門。在確定何景崇已經到了學校以后我披頭散發的跑到了一個偏僻的藥店買了早早孕試紙。
不幸的是我從來不準確的預感終于準確了一回。
更不幸的是去醫院檢查過后,醫生一句毫無波瀾的話直接而且果斷地擊碎了我僅存的幻想——我肚子里的小生命,他已經快三個月了。
而我和李啟銘在一起僅僅一個月,這個受精卵的組成確定無疑的來自于何景崇。
要有多粗心大意才會兩個多月沒來例假都注意不到啊,醫生蹙了眉頭的教育把我的本就忐忑混亂至極的腦海攪成了一鍋粥。
在得知懷孕最初的慌亂過后,我是那么的希望這個小生命的父親是已經有足夠能力、各方面條件都可以作為一個父親的李啟銘。
醫生的話把我打進了冷宮。
也宣布了這個小生命的死刑。
這件事兒,我誰都沒說。甚至是秦潼。
我想把這件事情咽到肚子,永遠不再提起,就此揭過。可惜有那么句話叫天不遂人愿。
大概一個月后,我忘帶了錢包讓何景崇幫我送到學校。足足等了半小時也沒等到他,再次撥打電話只剩無盡的忙音,我突然意識到哪出了問題。
那一刻我的心慌張到不遜于發現自己懷孕,我跌跌撞撞地幾乎是奔跑著回到出租屋。
何景崇手中的B超單再次印證了我不祥預感的準確度。他的表情是我未曾見過的,混雜了痛苦和厭惡歸于冷峻。
他的目光尖銳地掃過我平坦的小腹,聲音也是我所陌生的:“夏青,你懷孕了?”
我讓自己冷靜下來,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訴自己,我做的是一個最好的決定。
“是。”
“幾個月了?”
“兩個多月。”
何景崇的面部像是經歷著另一個空間的撕扯,最大化的扭曲著。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俯視著我,咬牙切齒:“夏青,你是不是人啊?這他媽是我的孩子!這是個生命!你他媽憑什么一聲不吭的就自己做決定扼殺掉一個生命?!”
我感覺著體內的血一半在不停的翻涌咆哮,另一半凝結成了果凍狀的物體冷眼旁觀。那幾分鐘我的腦海里盤旋了很多想法。比如原來何景崇終于暴露了我從未見過的一面,比如為什么我要留下這張B超照片做紀念,比如這么多個日日夜夜總是盤旋在我耳邊的微弱的聲音,呼喊著媽媽的聲音,到底存不存在。
“你別不說話阿夏青,我要是沒自己發現,你他媽是不是打算就永遠不告訴我了?!”他看我的表情像是再看一堆別人仍在他家門口,素未謀面的垃圾。
顯然翻涌咆哮的那一半血液取得了最后的勝利。
我猛地起身推開了把拳頭攥得青筋畢露的何景崇:“你說我憑什么!這是你的孩子難道不是我的么?你以為我是興高采烈的做出這種決定么?你何景崇是他媽結得起婚還是買得起奶粉啊?你倒是也得有本事讓我把這孩子生下來啊。”我其實不知道我都在說些什么,但是我就是那么說了。“何景崇你也不拿面鏡子照照自己,你他媽憑什么要求我給你生孩子啊?是憑你那丟在人群里就找不出來的長相還是憑這間每個月連房租都得我交一大半的出租屋啊?”
周遭一瞬間靜默了下來。咆哮的血液歸于凝結那一半以后我看著一臉絕望像個困獸似得何景崇,語氣平穩也更尖銳:“怎么不說話了?內幾句翻來覆去說了三四年的以后什么都會有的,連你自己都聽不下去了吧。你的前途,你的未來,連你自己都看不清楚呢就幻想著要我攤上我的未來來相信?你自己不覺得可笑嗎?”
何景崇退后了幾步,昏暗的房間里他買給我的橘色心形臺燈幽溶的晃在他的臉上,藏起了表情。
“你以為我只是因為你漂亮所以才對你好嗎?夏青,你從來都瞧不起我。”他突然開了口。
沒等我想好要說些什么,何景崇疾步走到了門口背對著我:“結束吧,我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的尾音似乎在顫抖。
“滾了就別再腆著臉回來,你以為你今后的人生里還能找到比我條件更好的女朋友嗎?”
如果沒記錯,這是我對何景崇說的最后一句話。
如果沒記錯,何景崇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是。
“你真膚淺。”
四.
成長再倉促,也會留下擦不掉的紋路。當有一天你恍然大悟得重新追逐那一絲痕跡、再次默讀那一條紋路,你會發現你不懂的,其實是你當時的想法。
在我精疲力盡地把自己整個丟進李啟銘巨大客廳里的那張柔軟沙發上時,我并沒有那么失落。
我想我還有李啟銘,比何景崇強萬千倍的李啟銘。
所以當李啟銘一臉疑惑地在我之前撿起那張從我包包中滑落到地上的B超單時,我出現了一瞬間的惶恐——我甚至已經看到了剛剛和何景崇的那一幕快退然后重新播放。
“你懷孕了?”
“恩,已經做掉了。”我閉上了眼。該來的總會來,我造了孽所以也許三番五次自己跳出來給我惹麻煩,這就是B超上那個小東西對我報復。
李啟銘好像笑了。
我并不確定,因為我閉著眼。但是他接下的話準確無誤的傳達到了我的耳朵里。
“你很懂事。”
“你很懂事?”當秦潼又一次的重復著李啟銘的話時,我有些煩躁。
“是啊。一比之下,高下立判。”我琢磨著這四個字的含義,盡量表現出理所當然的說,“何景崇那算什么?完全就一瘋子,還沒有李啟銘一半的風度。不過也好,要不是這件事兒,我還看不見他暴露的本性。”
秦潼歪著頭專心看櫥窗里琳瑯,不置可否:“可是夏青,李啟銘不知道何景崇的存在啊。他認為那是他的孩子——他知道你打掉了他的孩子,反應竟然是‘你很懂事’?這是風度的問題嗎?我倒覺得何景崇的反應比較正常。”她轉了頭看我,“而且,你不是說如果這個孩子是李啟銘的,你就不會這么選擇。如果真的那樣,他的反應可不算太好。”
在我腦海突然空白無言以對的時候,秦潼轉換了話題:“下個月八號我們舉辦婚禮,做我的伴娘吧?”
“哎?不是還有小一年才畢業嗎,怎么提前了?”
在我看來她笑的有點兒勉強,但她確實也在笑著:“他要去加拿大進修一年,我媽覺得在他走之前把婚結了比較好。”
我握緊了秦潼的手,由衷地羨慕和替她高興,閨蜜快十年的感情可以這么順利的步入正軌,多么再好不過。
她卻收了笑容嘆口氣。
從初中開始我就和他在一起,從彼此單純地喜歡到彼此家族互相不得不喜歡。我還愛他,可是他早就不是我最初喜歡上的那個他。我看著他一點一滴的變化,隨著他一點一滴的變化而變化。我的愛情記錄里面只有他。
最后秦潼瞇了眼笑。她說我只怕,感情步入正軌,愛情也就此步入結局。
那個時候,我并沒有理解她那句愛情步入結局。就像我沒有理解何景崇那句你真膚淺,和李啟銘那句你很懂事。
只是我未曾想到,一年以后當我看見李啟銘握住新來公司的實習女孩的手,說出對我說過的話,從而幡然頓悟了那四個字的含義時,秦潼也把那句愛情步入結局從陳述句變成了動賓句。
五.
“很懂事...我他媽算明白這是什么意思了,他是讓我趁早斷了和他結婚給他生孩子的念頭啊。”我像喝白開水一樣一杯接一杯的往嘴里倒著紅酒,“是啊,人家有兒有女還有前妻,有權有錢有能力。腦門兒上明晃晃地寫著鉆石王老五幾個大字——他憑什么把花點錢就能想睡就睡,想換就換的一床伴娶回家啊。”
我突然有一點想念何景崇。
那次吵架過后他就搬回了宿舍,而我也打包行李蹭進了秦潼沒了男主人的新房。一年來我們在同一個班級上著相同的課,卻真正的形同路人——現在畢業了,用大拇指想也知道我們不會再有任何關聯。盡管這一刻因為酒精的緣故,他一點一滴的好在空氣中變成了質子,無間隙的環繞了我。
他對我的好,有一天也會原封不動的給別人吧。
甩了甩頭,我深深的吸了口氣強行終止了關于他的懷念。不是早就知道自己不會和他走到最后嗎,不是早就知道貧賤夫妻百事哀的道理嗎,這種男人會讓你在弄堂里結束一輩子啊。
秦潼慢條斯理地把桌子上見底兒的紅酒瓶丟進了垃圾桶,又從柜子里翻找出來了一瓶木桐莊園干紅。她一邊摸索著開瓶器,一邊用自言自語的音量考驗我半醉的聽力:“這瓶酒我三個月前就買了,打算和他一起喝的——我真是他媽夠賤的。”她抽筋似得呵呵笑讓我清醒了一大半,“他走了這一年,我哪天不是靠思念度日。我以為我不甘心和他在一起一輩子,可惜事實是我那么的愛他,他卻不甘心只和我過一輩子。他甚至連那衣服上的唇印都不屑抹去。”
在我還沒有從懵然中回過神的時候,秦潼已經再次斟滿了我面前的巨大酒杯。她一手舉起杯子一手緊緊地擁住我:“夏青,你要知道,再有名再昂貴的紅酒,都只能淺酌。喝得稍微過點兒火,被酸澀所彌漫的只有你的口腔,被滾燙灼燒的只有你的胃。你可以在這個時候選擇放棄,不再煎熬也不要門面。”
然后她昂起頭一口干掉了杯中的剩酒,松開了原本擁抱我的手,抽了張紙巾輕輕沾了沾嘴角。
“可是如果這是你所不能放開的。那么,只要你忍住疼痛吞下灼燒繼續優雅微笑,在別人眼里,你的生活仍然是她們可望不可即的完美無缺。”
她語氣明明已經平靜下來,我卻好像聽見了她心底得歇斯底里。
兩個月后我換了單位,在一家相當不錯的外企做一份相當不錯職位——而對于大學四年都是用‘混’來讀下來的我來說,這間我無論如何也高攀不上的外企,是在我和李啟銘斗智斗勇了三天以后換來的戰利品。
在那天酒醉清醒以后,火燒火燎的胃和劇烈疼痛的腦袋讓我找回了理智——我不需要在這個大我十多歲的男人身上找到愛情、未來。
我只需要找回本兒。
我拿著那封足夠華麗的推薦函從李啟銘辦公室走出來,路過那個正和李啟銘打得火熱的女實習生時,看著她正無意識的摩挲著手腕上的名牌手表,我不自覺得勾了個嘲諷的笑。
然后我突然想起了一年多前那個同公司里,總是眼神曖昧打量我的學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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