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六章    掌心人

　　1.

　　盧彌襯的日記寫了一千零九十五頁，其中出現(xiàn)了無數(shù)的第三人稱“他”，無一例外都指向了同一個人，吃飯睡覺讀書做操，穿插著一切有關于他的日常，好像若是缺少了所指代的那個人，這個世界轉(zhuǎn)動的齒輪便會停滯不前，活著的意義就不復存在。

　　至少對盧彌襯來說是這樣的。

　　世界所圍繞的軸心，生活僅僅有序轉(zhuǎn)動的發(fā)條。

　　都是他。

　　2.

　　盧彌襯的青春期和所有的同齡少女一樣，理所當然地伴隨著各種各樣的言情小說。它們被換了封皮夾在教輔書中，壓在床墊

　　下面，甚至裹著保鮮袋藏在馬桶水箱里，暫且不提它們是如何在一次又一次的掃蕩中幸存下來，而是在這大部分的故事當中，有關暗戀的多數(shù)都不能免俗的以悲劇收尾。

　　不是被羞赧和自卑拖延著無法開口，就是被毫不留情的狠狠拒絕。前者懷揣著“也許總有一天你會發(fā)現(xiàn)我”的心思，后者存留著“如果對方正好也想順水推舟”的想法，都是抱著僥幸心理。

　　而這僥幸所產(chǎn)生的成功概率并不見得有多大。

　　為數(shù)不多皆大歡喜的結(jié)局里，女主人公不是貌若天仙就會蕙心蘭質(zhì)，這兩樣，彌襯都沒有。

　　所以在這整整三年的時間里，盧彌襯扮演的都是更加低微的角色，如同對著一個國王俯首稱臣，連直視他的權(quán)力都沒有，只能透過地板的反光盡情的欣賞他的面龐，將一點殘羹冷炙當成饕餮盛宴。

　　而心心念念的那個他，就是陳翔宇。

　　與這個名字捆綁在一起的，還有年級第一以及數(shù)理化各種奧賽獲獎者的頭銜。

　　彌襯看著成績榜上自己可憐的排名，與第一相差了十萬八千里，大概陳翔宇翻十頁都不會找到彌襯的名字，再說了，他恨不得每分每秒都扎在習題冊里面，根本不會有閑時間來做這種沒頭腦的事情。

　　彌襯憤憤地把分數(shù)少的可憐的數(shù)學試卷丟進路旁的垃圾桶，“為了吸引自己喜歡的人的注意發(fā)憤圖強奪取年級第一”的橋段，對于天生就不愛學習的盧彌襯來說還不如叫她裝瘋賣傻博人眼球來的實在，就這樣，唯一能吸引陳翔宇青睞的籌碼也沒有了。

　　當然，整容這種事情也曾出現(xiàn)在她考慮的范圍之內(nèi)。

　　在彌襯對著鏡子研究了好長時間之后，終于心灰意冷的得出了“這比學渣逆襲考到了年級第一還要不可能”的結(jié)論。連帶著閨蜜也在一喋喋不休的吐槽“鼻梁不夠挺，眼睛也不夠大，還有你這大圓臉啊，不削骨就救不回來啦，你這一套整下來能讓陳翔宇注意到你，估計要傾家蕩產(chǎn)了吧。”

　　盧彌襯仔細算了算小金庫內(nèi)的數(shù)目，確實少的有些可憐，再說了，傾家蕩產(chǎn)之前也會因此被快到更年期的母親揍的體無完膚吧。

　　那么當時自己面對他的時候，一定也丑的不像話吧。

　　3.

　　那是剛上高中一年級的時候。當有些女生已經(jīng)開始將校服的腰收緊，改窄褲管的寬度，涂花花綠綠的指甲油的時候，彌襯還是一副懵懂的要死不活的樣子。頭發(fā)因為懶得打理，就剪成了齊耳的長度，隱形眼鏡戴起來太浪費時間，就架著黑色的圓形框架，校服也穿的中規(guī)中矩，臃腫的套在身上。

　　所以被當做是好欺負的男生被校外常年盤踞的小混混攔住也不算是什么太過于稀奇的事情。

　　“呸，原來是個女生啊。”

　　“那可不一定，你看他這樣子，除了說話聲音哪里像女生了。”

　　“不如讓我們仔細看看好了，反正你身上也沒什么錢，讓哥幾個看一下就放你走。”

　　路人遠遠看到這一幕就避開了，開口呼救估計只會激怒眼前的這些人。無路可退的彌襯只能吧嗒吧嗒的掉眼淚。

　　“喂，同學，你上次在圖書館借的那本書看完了可以給我么。”突如其來的聲音，以及不知何時走到了自己身邊的人。

　　“我急著要用，方便的話跟我回去取一下。”不耐煩的語氣和神情絲毫看不出這是“英雄救美”的架勢。

　　剛才還盛氣凌人的不良少年們也被陳翔宇弄得摸不著頭腦，因為他的態(tài)度看起來確實是“只要解決了我的燃眉之急你的死活不關我事。”

　　“管你什么書，找死啊。”最先反應過來的人用力的推了陳翔宇一把，可是后者卻巋然不動，只是一臉嫌棄的拍了拍被碰到的衣服。“我勸你們最好不要在校門口惹是生非，不然過一會麻煩的可就是你們了。如果你們也是這個學校的學生的話，不可能不知道保衛(wèi)科的巡邏時間，大概再過兩分鐘就會經(jīng)過這里了。”

　　“你小子別這么囂張，下次走著瞧。還有你這個丑八怪也是。”不良少年們在面面相覷之后撂下了狠話轉(zhuǎn)身便走。陳翔宇卻一臉波瀾不驚的扯著彌襯的袖子就往學校的方向走去。

　　“快給我取書去。”

　　“哎？”

　　“哎什么哎，就是你上次在圖書館借了那本物理書，不過你也肯定看不懂。”原來真的是為了要書才順便救了自己。雖然談不上有多高興，彌襯還是慶幸有人幫了自己。

　　“那保安的事情呢？”

　　“你知不知道女孩子話多了很招人煩？”就這一句，噎的盧彌襯啞口無言。

　　三年之后，在對這個高中已經(jīng)熟悉到再不能熟悉的彌襯發(fā)現(xiàn)，所謂的校園保安從來不會巡邏，他們只會坐在值班室里喝喝茶看看報紙，偶爾心血來潮的查一下長得漂亮的姑娘的學生證而已。

　　3.

　　閨蜜許妍不止一次地在彌襯的耳邊念叨“你啊，高中的時候一定要談一次戀愛才算美滿。現(xiàn)在就連初中生都秀恩愛了，你怎么好意思還單身一個人，雖然咱這條件不好，但總會有瞎了眼的人是不是。”

　　每次話沒說完，彌襯就尖叫著撲上去，恨不得撕了許妍那張嘴。

　　米飯是物質(zhì)食糧，而愛情是精神食糧。

　　在許妍偷偷牽著鄰班男孩子的手在日落后的校園里散步時，彌襯仍舊把翻過的言情小說一遍一遍的看，好像足夠誠心實意，里面的白馬王子就會從紙質(zhì)世界里面跳出來變成現(xiàn)實。

　　如何才能使自己愛而不會受傷。特別是對一無是處的人來說。

　　那就找一個永遠不會被人垂涎的人好了。

　　既不能差的一塌糊涂的讓自己都嫌棄，也不能是大眾偶像日日招蜂引蝶。他要像一座冰山般堅毅冷峻，拒人千里之外，但也能在某個特定的角度折射出只有自己才能看見的虹光。

　　考慮再三，符合自己條件的人也只有陳翔宇了。頂著年級第一的光環(huán)，時間表永遠都被各種數(shù)理化奧賽課程填滿，一張口就是專業(yè)術(shù)語，連喝飲料都要分析一下添加劑的成分是否有害。不參與校園活動也不善于與人交流，既沒有主動追求過別人那，還把向自己表白的女生數(shù)落到哭。

　　也只有這樣的人能做到摒棄事物的外表看穿本質(zhì)，森羅萬象在他眼中只是龐雜的運行規(guī)律和分子式。

　　分解成億萬個微小的存在，彌襯不見得比別人要差太多，甚至在體積上還要更勝一籌。

　　“你瘋了吧，我怎么不覺得那種科學狂人有什么好。”知道這個決定之后的許妍不住的朝著彌襯翻白眼“我是叫你去正常的談戀愛，沒叫你勞什子的暗戀啊。你怎么就聽不懂我說話呢。”

　　“那你覺得我這樣子誰會跟我戀愛？”彌襯指著自己。齊耳的短發(fā)已經(jīng)長到了肩膀的長度，發(fā)梢胡亂的卷著活像一只獅子狗。眼鏡框雖然不是之前那個笨重可笑的圓框，但仍舊老土的不行。跟美麗一點都沾不上邊，如果勉強要夸贊彌襯一句的話，那么只好用“胖乎乎的還蠻可愛”來形容了。

　　“也對啊。”許妍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惋惜。

　　“第一，他的成績那么好，沒人不崇拜他。第二，他救過我一次，我們倆算是有緣分。第三，我看他啊高中是不可能會談戀愛了，所以我一點也不擔心有人可以搶走他。”彌襯掰著手指數(shù)著陳翔宇的好，仿佛陳翔宇已經(jīng)屬于彌襯了。

　　“第一，一般是個人都比你成績好，大可隨意膜拜。第二，人家只不過是因為你拿了他需要的書順便救了你而已。第三，你怎么知道就會不有人搶走他，說不定還有跟你一樣蠢的姑娘。”

　　4.

　　盧彌襯是蠢，表達愛意的方式都不符合常規(guī)。

　　聽說不久前有個女生寫了一封情書給陳翔宇，然后被他約去了操場見面。根據(jù)當事人后來梨花帶雨添油加醋的描述，陳翔宇先是在情書中挑了一大堆病句和錯別字出來，然后推斷出女生的成績一定不好，繼而就變成了一場針對為什么不好好學習辜負父母和老師的說教。

　　“我最討厭的就是一天心思不正的女生了，談什么戀愛。”聽到這句話的許妍捂著肚子從凳子上笑到了地上，然后大力的拍著彌襯的后背“他怎么跟我爸那輩人一樣古板啊，看看你喜歡上了什么人。”

　　不能以喜歡的人的身份接近的話，那就只能以朋友的身份接近了。

　　起初并不是那么的順利，陳翔宇根本不記得自己有救過彌襯這回事。當彌襯捧著一本書接近陳翔宇的時候，后者皺著眉頭“如果是太簡單的問題就不要問我，我沒有時間。”

　　彌襯幾乎是低眉順眼低三下四恨不得跪在地上把書捧到頭頂獻給陳翔宇才說明了自己傾慕之情，以及捏造了自己父親是大學教授有很多藏書的事實。

　　幾乎每周一本送給陳翔宇的書，都是彌襯從牙縫里省出來的，路過便利店看到自己以前愛吃的零食的時候，只能用力掐著自己的手，不去聽胃中的饞蟲抱怨。就連許妍也被牽連著不得不拿出自己男朋友送的零食來支援午飯只打一個菜的盧彌襯。

　　以這種代價作為交換，彌襯才換取了陳翔宇心中一個朋友的位置。

　　彌襯總是會發(fā)一些長短信給他，叮囑天氣冷暖，雜志上摘來的心靈雞湯，或是自己片刻的感悟。通常陳翔宇不會回她的短信，只有在彌襯通知他又幫他拿了什么書的時候，陳翔宇才會簡短的發(fā)來一個“謝”字，連標點符號都沒有。

　　而彌襯通常會盯著這一個字發(fā)呆好久。一直捏到手機發(fā)燙的程度才依依不舍的放下來。這場“友誼”從來就不平衡，彌襯甚至都不敢光明正大的盯著陳翔宇看，或者跟他面對面的打招呼。她怕一個不小心就會惹得陳翔宇討厭她，所以要隔出一個安全的距離來。

　　彌襯有一本日記，記得是陳翔宇對她說過的話和發(fā)的所有短信內(nèi)容，她記錄著陳翔宇每一天的衣著，蹤跡，像一個偏執(zhí)的跟蹤狂一樣，恨不得二十四小時都能看到他。

　　哪怕是透過門的縫隙，窗戶的反射。

　　可這種愛慕達到一定的極致之后，就變成了一種強迫。像每天出門之后都要確認自己關掉了電源煤氣防盜門，像每天餐前便后要洗手一樣，成為了不可抗拒的生活習慣。

　　不管在哪里，每一天他都要出現(xiàn)在視野里。維持著盧彌襯的生活秩序和思維理性。

　　“我看你啊，快要瘋了吧。”許妍無可奈何的看著彌襯護著那一本日記，就連關系最好的她都不能知曉其中的內(nèi)容，可是根據(jù)彌襯的行為，大概也能猜到了。

　　5.

　　“你說你們女生都喜歡什么樣子的男生？”這是迄今為止陳翔宇發(fā)給彌襯最長的短信。

　　彌襯收到短信后慌張的拉著許妍一起研究。

　　“你說他這是什么意思？”彌襯把手機舉在了許妍面前。

　　“拿遠點啦，不貼在我臉上一樣看的到。”

　　“大概是喜歡上某個人了吧，難道他終于被你感動了？”

　　“那我要怎么回他？哎，要不要問問你的男朋友，男生之間可能想法比較一致吧。”

　　“滾開啦，誰會跟那么死板的人想法一致啊。你先回他“就是你這樣的”好了。”許妍摸著鼻梁說道。

　　短信發(fā)過去之后許久都沒了回音，盧彌襯心里有無數(shù)頭小鹿在七上八下的亂撞。就在她以為陳翔宇只是心血來潮已經(jīng)忘了這茬的時候，他又發(fā)了短信給她。

　　“下午放學等我”

　　“這算是約會么？難道他真的要跟我表白了？”彌襯急不可耐的抓著許妍，強烈要求她想辦法讓自己以完美的形象出現(xiàn)在陳翔宇的面前。

　　于是兩個人冒著被班主任打電話告家長的危險，逃了一下午的課，找了一家發(fā)廊化了妝做了頭發(fā)，許妍甚至還慷慨地將自己的衣服換給了彌襯。

　　彌襯瞧著鏡子里自己漆黑馬烏的眼睛有些不習慣，可是比起日常的素顏，好了太多了。

　　因為聽從了許妍的建議，在見陳翔宇的時候，彌襯沒有戴眼鏡。一路上朦朧的景色讓彌襯覺得相當夢幻，心情就像是一枚充盈的粉色氣泡，輕飄飄的浮在半空中。

　　“怎么弄成了這樣。”因為近視的緣故，陳翔宇臉上嫌棄的表情看起來也不是那么的清楚。

　　“算了，你看看這個。”不由分說地便塞給了盧彌襯一封信。

　　看了那么多的故事，總歸是告訴了彌襯一個不爭的事實：實際總是跟預想有所偏差，所謂悲劇總是悲傷的各不相同，它必須要有一個不完滿轉(zhuǎn)折才算的上完美。

　　在陳翔宇是一個睥睨一切的學霸之前，他是一個男人。即便是他固守三年，情竇晚開，可終究是開了。他以科學為中心的剛正不阿的世界，也終于淪陷在了某個女生的溫柔鄉(xiāng)里。用寫公式的筆寫下的情書，在彌襯的眼里荒唐不堪。

　　因為開頭的那個名字，顯然不是自己。

　　彌襯忘了那天是怎么渾渾噩噩的與陳翔宇告別，就連從小一起長大的許妍都很少見彌襯這幅落魄的模樣。彌襯咬著下嘴唇忍著不哭出來，因為她知道自己哭的樣子很丑更不會討人喜歡，她只是默默的跟著許妍回家，沖了個熱水澡，洗掉了臉上的濃妝，然后一言不發(fā)的把隨身帶著的那本日記一頁一頁的撕掉，扔進抽水馬桶。

　　那一晚彌襯靠在許妍的肩上看了一整晚的電影，其中有一部的名字忘記了，大致講的是一個女生十分喜歡班上的一個男生，但是遭到了拒絕。于是她在偶然的情況下在夜市里買到了一種可以使人變小的藥水，然后潑在了男生的身上。她把變小的男生帶回家鎖了起來，這樣不管男生愿不愿意，自己每天都能跟喜歡的人在一起。

　　“我要是也能遇見賣這種藥水的人就好了。”

　　“別做夢了，你啊還不如換個目標，他又沒有好到哪里去。”許妍拍著彌襯的背安慰道，彌襯卻再也不接她的話了。

　　6

　　之前盧彌襯一直覺得這只是一種不切實際的妄想。

　　但真的等到他突然屬于了另一個人的時候，彌襯在午夜轉(zhuǎn)遍了大街小巷。她白天趴在桌子上昏昏沉沉的睡覺，晚上就偷偷的溜出門去希望與奇跡不期而遇。

　　當盧彌襯坐在帳篷里格外的局促，壓低的頂棚看起來和心事一樣沉重。十分鐘之前，彌襯連日來的夜游終于贏得了回報。她在午夜的時候終于發(fā)現(xiàn)了這樣一頂古怪的帳篷，人們愁眉苦臉的進去，滿載笑容的出來。黑色的帳篷上涂著綠色的夜光顏料，宣傳著里面的人無所不能。

　　“讓我為你變一個魔術(shù)吧。”帶著睡帽的魔術(shù)師留著可笑的八字胡，從袖口抽出的一條手絹撲棱棱地變成白鴿。

　　“我不要鴿子。”她可沒心思看這些，在那個女生對陳翔宇做出回應之前，時間分秒必爭。

　　“你想要什么？”

　　“錢？”裹著金紙的巧克力金幣嘩啦啦的掉下來。

　　“美貌？”鏡子里煙霧繚繞，美人的面龐若隱若現(xiàn)。

　　“還是一只乖巧聽話善解人意的寵物？”波斯貓在她背后突兀的叫了一聲，驚得她汗毛倒豎。

　　“我想要一個人一直陪在我身邊。”鬼使神差的說出這種話，連自己也嚇了一跳。

　　“這個，也不是太難。”魔術(shù)師托著下巴，用手扶了扶快要掉下來的假胡須。“不過，可能要貴一些。”

　　“需要他的頭發(fā)指甲出生日期？”彌襯腦子里浮現(xiàn)出來詭異的巫術(shù)儀式。

　　“不，只需要他的一張照片我就能讓他一直陪在你身邊，只要你想看到他，他在哪都能出現(xiàn)。”魔術(shù)師說的神乎其神。

　　彌襯半信半疑的在自己手機中翻找，三十萬像素的攝像頭拍的他有些失真。這是彌襯費了好大勁才捕捉到的影像，要知道她使用到現(xiàn)在的早就被淘汰的手機，有著關不掉快門聲音的缺陷，這讓偷拍變得格外的難。

　　她將錢包倒了個底朝天，保持著淑女的坐姿腰酸背痛，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么久，天邊泛起了第一道白光，她也困倦的兩眼發(fā)黑，終于等到魔術(shù)師將一樣東西神神秘秘的壓在她的掌心之上。

　　“現(xiàn)在，我要把你所愛之人囚禁在你的手中。”

　　7..

　　彌襯從失戀的打擊當中恢復之快讓許妍咂舌，前一陣還頭頂烏云看似整個人生都就此完敗的彌襯，此刻面帶笑容滿臉紅潤。

　　“出了什么事情你這么開心？”許妍不解的問。“是你另覓新歡了還是他終于回心轉(zhuǎn)意了？”

　　彌襯只是笑著搖頭，并不回答，因為說出來許妍也不會相信的吧。此時此刻，陳翔宇就站在自己的身邊，目不轉(zhuǎn)睛的注視著自己。當然，這只有彌襯一個人才能看到。

　　“我現(xiàn)在啊，知道戀愛的感覺了。”彌襯沒頭沒腦的冒出一句話來。嚇得許妍趕緊用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是不是發(fā)燒了。

　　“你放心吧，我沒事。”推開閨蜜的手。彌襯微笑著看著陳翔宇。而許妍順著彌襯的目光看去，只能看到一堵白墻。

　　原來這就是被一個人陪伴的感覺。

　　放學回家后彌襯躺在床上，盯著雪白的天花板。他懸浮在上面，用照片中略帶微笑的表情注視著自己。看的厭煩了，閉起眼睛，再睜開的時候，他就消失不見了。呼之即來，揮之即去，自己反倒是變成了濫用權(quán)力的那個人。

　　不用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偷窺他，終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直視他的眼睛而不擔心會將他嚇跑，現(xiàn)在的陳翔宇就像一枚影子，而自己才是照映出他的光源。彌襯攥緊了掌心，他安然的躺在其中，就像電影里被變小了的男主人公，只不過他變得更加的輕薄，貼著皮膚，連血肉都沒有。

　　也許和自己相愛的人形影不離就是戀愛了吧，哪怕對方?jīng)]有說話也沒關系。現(xiàn)實中他不也是沉默寡言的一個人么，說出的情話未必好聽，還不是含情脈脈的相對無言。現(xiàn)在這樣就很好了，自己變成了他眼中的焦點，不論什么時間去看他，他的目光永遠都認真而專注地停留在自己身上。

　　“今天的作業(yè)題好難吶，但是對于你來說輕而易舉對么。”

　　“我在食堂觀察了好久，這是你喜歡吃的菜，我已經(jīng)做的很熟練了，你想嘗嘗么。”

　　“早上好，我昨晚做了關于你的夢，不知道你在夢中有沒有看到我。”

　　“快別這么看著我……正在洗澡呢，想不到你也是這種人啊……”

　　他站在書桌旁，游蕩在食堂里，漂浮在天花板，佇立在浴室中。只要是盧彌襯想看到他的時候。

　　“人魚公主為了陪伴在王子的身邊，用聲音換了雙腿。你也是犧牲了說話的能力，才可以時時刻刻陪在我身邊吧。”盧彌襯對著他說。“不過沒關系，萬一你要說拒絕我的話呢，這樣聽不到也好。”

　　他的樣子有些模糊，自諾洗了澡，他的五官就淺一些。

　　彌襯用嘴唇輕輕的碰著自己的掌心，這個淺嘗輒止的輕吻，像預料到他會離開一般傷悲。

　　8.

　　臨近高考還有一個月的時候，那個女生終于完敗在陳翔宇的攻勢之下，他智商出眾，情商也不低。

　　盡管許妍想方設法不讓彌襯撞見陳翔宇跟他的女朋友，可彌襯還是看見了他們兩人手拉手的經(jīng)過，陳翔宇只是掃了一眼她，便裝作不認識的經(jīng)過了，那個女生也短暫的打量了一下彌襯，視線沒有多做停留。彌襯感到眼睛有些酸澀，她去盥洗室洗臉，盯著自己的掌心想要將陳翔宇喚回來。

　　“喂，你還在么。”回應自己的只有掌心錯綜的紋路，抬頭也不見那個人，只剩剛粉刷過的雪白墻壁。

　　魔法失效了。

　　短暫的擁有之后，彌襯還是失去了他。

　　“你沒事吧，怎么突然眼睛這么紅。”許妍緊張的看著彌襯，眼淚和水珠混在了一起很難分辨，唯獨能從她泛紅的眼眶里看到一絲悲傷的情緒。

　　“沒關系，眼睛里進東西了，我們回去吧。”彌襯用左手牽起了許妍的手朝著教室走去。她有一段時間沒有用這只帶著秘密的手拉過許妍了，每一次她總是巧妙的避開，然后換成右手。

　　可是現(xiàn)在沒有關系了。

　　9.

　　這個世界上從來都不存在著怪力亂神。

　　而他也不曾真正地停留在自己的掌心。

　　魔術(shù)師的魔術(shù)固然能討人歡心，只不過是自己太過于開心，死死抓住了擺脫悲戚的救命稻草，以假亂真。

　　從始至終，這都是一個不算高明的視覺游戲，盯著掌心里的圖案一段時間之后再去看墻壁，就會在視野里產(chǎn)生圖案補色的影子。依照眼睛制造出來的錯覺，他就能隨著自己意愿出現(xiàn)在身邊。可惜彌襯的錢不夠，買不下來那一枚刻著他模樣的印章，只能在掌心留下一個惟妙惟肖的圖案，深深淺淺，油墨鑲嵌在掌紋之中天衣無縫，好像它就是從末肢血管中流出渾然天成的樣子。

　　可它還是隨著時間被洗滌掉了。

　　就像印在掌心和住在心房里的那個人，從來都沒有真正的停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