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夢境紛雜交至,彼此沖撞著炸裂破碎,成為火紅的炮衣。
新年必不可少的交響樂是關著門也擋不住的歌舞戲曲,以及主持人語速飛快的報幕。捧著手機如果想不出類似成語接龍之類的賀新段子,在臺詞里面摘抄幾句發過去對方也不會立刻發現。即便煙花爆竹安全管理條例一再強調不能有危險的燃放行為,樓上的鄰居還是會把一串一百零八響的鞭炮從陽臺上垂直掛下來穿過防護欄,炸的我家玻璃砰砰作響。這時他們家養的狗就會在屋子里歡騰的奔跑,整個天花板此起彼伏地響起爪子有力蹬地的聲音。
晚飯時碰杯,被勸說著喝了幾口酒,效果立竿見影。當他們空出桌子準備搓麻將的時候,我已經“壯志未酬身先死”,躺在床上睡的七葷八素。中途醒來,電視里已經在倒計時了,在炮竹的轟鳴中,手機上的綠色提示燈活躍地閃動著,千篇一律的“祝你”加上各種押韻的四字成語,當下的感覺就像翻開了一本詞典。
隨著零點的到來,手機鈴聲被炮仗聲淹沒,在震耳欲聾的炸響中,聽筒對面的人格外用力的大喊著“喂!新年快樂!”耳膜立刻像被千軍萬馬撞擊著,可說話的人在聽到回答之前還是不死心的放大了音量“你聽到沒啊!我說,祝你新年快樂!”
“聽見啦,神經病!”于是晚飯后直到現在四個小時的養精蓄銳就為了底氣中足的回敬這樣一句話。向對方表明自己已經從萎靡不振的消極情緒中走出來了。
2.
自從放假的頭兩天不眠不休趕完了整個假期的作業,我就進入了作息混亂人生頹靡的狀態。考試周的時候總是每晚一兩點睡,早上六七點起,把一學期的課程壓縮在了三天以內。那時咬牙切齒地說回家后一定不會熬夜,沒想到現在反而變本加厲,早上五點睡覺,中午十一點起床吃飯,奮斗的對象由課本替換成了游戲,這么算下來和在大學里的睡眠時間相差無幾。
我每天頂著堪比保護區大熊貓的黑眼圈蹲在椅子上盯著電腦屏幕,魚缸里沒眼皮兒的金魚都沒我睜眼睜的敬業。如果我是一顆植物,大概已經在椅子上生根發芽拔都拔不起來了。
任歡興致勃勃地給我打電話,鼓動我跟她一起去辦一張健身卡。我在電話中咆哮“就你那風吹就散的小身板還去健身,這建議不應該是我這種腰上套著救生圈的人才該提的么!”,我媽聞聲在門外大喊“就你那懶散樣辦了也不去,還不如把錢扔廁所里還能聽個沖水聲。”
“你回寶城了?”我問她。
“沒呢,課程設計還沒畫完。這減速器的圖都折騰我一星期了。”
“沒回來廢話還那么多,我刷副本去了。”悻悻地掛了電話,過了一會又發了一條短信給她“實在不行你去網上找個圖,照著描一下算了。”
當我終于玩膩了游戲每天開始看讓人眼淚汩汩的韓劇時,任歡終于回到了寶城。和她一起的,還有我們共同的好友陽琛。
我們相識于高中文理分班,起初只是見面點頭的同班同學,后來陽琛的心直口快口沒遮攔得罪了不少自尊心重的人,任歡屢禁不止的戀愛又成了女生的公敵,以及我拖了平均標準腳后跟的爛成績,成為班級里最早被孤立起來的三個人,座位也都一退再退,逼近倒數第一排。所以孤立無援又臭味相投的我們自然而然站成了統一戰線。
我們出生那幾年計劃生育剛剛松懈下來,許多家庭開始偷偷摸摸的生二胎和三胎,抱著不生出兒子絕不罷休的心態,慶幸的是我們三個人的媽思想都比較先進,生完我們該上環的上環,該吃藥的吃藥,始終沒給我制造出搶零食搶玩具的弟弟妹妹們。不過缺憾在于本來應該被他們平攤的期望,特別是挨揍,都落在了一人身上。
后來我們效仿電視劇里義結金蘭,陽琛甚至提議割手指喝血酒。任歡思前想后,把自己的杯子拿出來說“我們沒有酒,只有早上剩下的白開水,割手指這事兒太血腥了,被同學看見了又得告班主任。不如這樣吧,我們一人吐一口唾沫進去,喝了它,從此以后相濡以沫。”
陽琛看任歡已經鼓著腮幫子準備吐口水,連忙把杯子收下去“千萬別,我們注重的又不是形式,這個環節就跳過了,以后我們就是姐妹,有福同享有禍同當。”
此后的日子里,我充分的體驗到這句話被實現的只有后半句而已。
3.
撇下平時總被人在抽屜里放垃圾粘口香糖害我們整節課都忙著清理的陽琛不說,任歡開罪的人也少不到哪去,比如說跟大眾情人在一起之后又迅速的分手攀上另一校園王子這事兒就惹怒了幾乎一半女生。她是我見過的最典型的有胸無腦的人,臉蛋長得夠漂亮,就是情商跟不上,直白的不掩飾也不圓滑。所以學校貼吧里鋪天蓋地都是嫉妒心作祟的女生罵任歡作風不正的帖子,說她每天都跟不同的男同學在一起廝混。當時的觀念沒有現在開放,男女生在公眾場合拉個手都會被罵是道德敗壞。這件事在同學眼里就變得嚴重無比。
后來任歡把她男朋友買給她的零食慷慨的分給我們,我和陽琛就埋頭在網吧里替她唇槍舌戰的罵回去。
在任歡的帶領下,我們接觸到了她那個烏七八糟的“戀愛圈”。
跟我表白的男生是任歡的朋友,是學校里出名的小混混。他將我拉進空無一人的男廁所里,他的小弟守著門。他叼著一截煙,裝酷似的猛吸一口,然后嗆得滿臉通紅。“做我女朋友吧。”他說。
他穿著當時流行的低腰吊襠褲,露出來內褲邊的假CK商標。我連他的臉都沒看就不假思索的點頭,因為他之前說過“只要你跟我好,這個學校就沒人敢欺負你。”聯想到任歡和陽琛的處境,我大義凜然的一口答應。即便是壞學生,也需要擁有自己的同盟。
再后來陽琛也被我們拉下水。我們三個作為彼此的掩護,常以去對方家做作業為借口出去約會。晚自習下后把校服脫了塞進書包里,結伴去夜市點一盆麻辣燙,或者逛廉價的地攤用可憐的零花錢買一只眼線筆,那陣子剛學會化妝的女生們總把眼皮涂得漆黑,唇膏厚的像吃完豬肉沒擦嘴一般油亮。多年之后我翻出那時的大頭貼,每個人披頭散發燙著時下橫行的煙花燙將自己化的如同女鬼。
這件事最后在家長會的時候被拆穿,三個人的媽媽相互交流一番,就知道這里面有貓膩。于是被禁足,嚴格要求回家的時間,我們這才有所收斂。但我們之間唯一的一次不愉快,也是因為戀愛。
陽琛和任歡大吵的時候我還被蒙在鼓里,隱約聽明白陽琛的男友曾經追求過任歡,這時候又恰逢任歡失戀,就說陽琛的男朋友腳踏兩條船,勸陽琛早點分手。
我們之間一向最理智的陽琛在陷入戀愛之后也被沖昏了頭腦,她指著任歡的鼻子說“你自己分手了就見不得我戀愛,不過我李陽琛不像你,沒了愛情活不下去。”
第二天上學見面,她倆見面互不理睬,我夾在中間不知所措。下午任歡發燒,我陪她去校醫室掛吊針,恰好看見陽琛的男朋友牽著一個女生的手來校醫室買藥,他沒看見我們,跟那女生有說有笑。任歡拿著輸液瓶,起身就要走。我看到她的血回流到了管子里,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初中物理的連通器原理,來不及問任歡要干什么,一個勁地讓她把瓶子舉高。
瓶子舉得是夠高,然后狠狠地落在了男生的頭上。任歡力氣小,男生倒是沒事,慘的是任歡,針從手背上生生扯出來濺了不少血,脖子上也被抓破了皮。后來知道這件事的陽琛一邊幫任歡貼創可貼,一邊罵我們沒本事還要瞎逞能。不過唯一的好結果就是她們兩人言歸于好,同仇敵愾。
再后來我們得知那女生住校,趁她洗衣服的時候往洗衣機里倒了整整三瓶碳素墨水還有幾根折斷的中性筆芯。當然我的小混混男友也出了一份力,他把那個男生堵在學校里,結結實實的揍了一頓。其實小混混人不錯,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始終沒有什么逾矩的行為,最多是他愛看港臺的街頭熱血片,學的滿嘴臟話,什么事都想用拳頭解決。直到他因為屢次打架被勸退的時候還情深意重的對我說“我不在的時候你有事就報我哥的名字,他替我罩著你。”
4.
上了大學之后,我們雖然在同一座城市里,但是遙隔南北兩端。因為距離我們很難參與到彼此的生活之中。十天半個月不聯系,漸漸就有了新的戀人和朋友來填充生活。偶爾想發一發牢騷,卻總覺得自己的位置已經被他人頂替掉了,于是再多的問候和思念就成了手機屏幕上打出又刪掉的簡訊。
后來我經歷了一場失戀,我喜歡的人,他的生活重心從來不是我,連約會都有無數的借口。我要同他喜歡的游戲他的朋友以及他的水面時間去爭奪和分享他,我跟他說話的次數甚至不如保險公司的推銷電話多,生病溫度心情都可以成為他拒絕我的借口,面對如此多的“情敵”,我自然敗下陣來。
那陣子我同自己慪氣,在宿舍里蒙著被子睡的沒日沒夜,偶爾在網上寫一些尋死覓活的心情,課也不去上。舍友實在看不下去我這幅樣子,用我手機打電話給任歡。當天下午她就翹了課殺來我們學校,二話不說把我從床上拽起來。
“瞧你那點出息,不就是失戀了么,又不是讓你去死,哭的跟奔喪一樣。還有你,這么多年還是一副水性楊花的臉,倒是拿起你當年砸我男朋友的勁去幫她報仇啊,就知道沒我在你們倆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隨后趕到的陽琛見了我們倆第一句話就這樣說。
晚上我們住在任歡租的公寓,三個人擠在一張床上,被子都不夠蓋。恍惚間好像又回到了高中的那段歲月,我們相互依賴無話不談。
我們三個人之間毒瑤性格潑辣,任歡大膽直白,慫恿著干壞事的時候就她們倆最起勁,而我一向是最沒主見,猶豫不決的那個。連分手都要期期艾艾,仰仗著她們為我做出決定。
“你說他各方面都那么差勁,為什么還不喜歡我。”
“這就跟你吃桃子的時候問桃子為什么長的像屁股,桃子肯定會說你愛吃不吃,管我長什么樣。”陽琛沒好氣的說。
“任歡漂亮,對象換了一個又一個也就算了,憑什么連嘴上不積德的你也有那么多人愛。”我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口不擇言。
就在我以為陽琛要對我發動攻擊的時候,她只是使勁用面巾紙擦掉我的鼻涕“因為我愛自己,所以他們也愛我。”
“對,就是這個意思,我們學校比我漂亮的姑娘多了去了。你是沒瞧見那表演專業的一個個都長得跟葫蘆娃里的蛇精似的。不過我比她們更愛我自己。”任歡補充。
“有一天我做了一個夢,夢見高中還不認識你們的時候,我被同學孤立,她們往我抽屜里扔垃圾,或者為了挑戰我故意找我吵架,可是我在夢里清楚的知道未來的我過的十分的好,所以沒必要浪費時間在他們身上。也許將來的你會夢見你今天的樣子,也許那時你會告訴現在的自己,在不遠的將來有一個更好的人陪伴著你。所以趕緊忘掉他,長痛不如短。”陽琛勸我。
最后七嘴八舌的傾訴莫名其妙地變成了分手動員大會,在依次數落過自己男朋友的劣行之后都毅然決然的選擇了分手。像從前一樣有壞事我們一定會堅定不移的拖上對方。
短信發出去后的十分鐘,她倆的手機都開始瘋狂的震動起來,為了取悅我貫徹“有難同當”的誓言,她們倆果斷選擇關機,過了一會兒任歡偷偷跑去廁所回電話,我和陽琛在床上咆哮讓她滾出“分手圈”,揚言今晚沒有她在床上睡的地方。
我突然間覺得釋懷,我失去了一些人但同時我也得到了一些人。
5.
從此閑暇的時候,我時常去任歡那里蹭吃蹭喝。她租的是最便宜的小單間,為了在安靜的環境里復習考研,三百五一個月,沒有暖氣也沒有空調,典型的冬冷夏熱。夏天用來調節溫度的還是我們從舊貨市場淘來的一臺電風扇,而且不能搖頭。晚上睡熟了風扇總對著一個地方吹,時間久了腰酸腿痛。
最難忘就是夏天太熱的時候幾乎沒有人愿意用廚房間,我和任歡就買來好多泡面跟薯片,坐在地板上對著風扇吃的大汗淋漓,同時眼睛還不忘盯著靠在墻角手機屏幕里的韓劇。而陽琛總會在這種時候一腳踹開房門,嫌棄地看著滿地的垃圾袋居高臨下的用口型無聲的罵我們。
房東起初會罵罵咧咧的阻止這一行為,直到陽琛不耐煩地把二百塊塞在房東手里之后,她就巴不得陽琛能多踹爛幾扇門。在這之后,她進出無阻,我和任歡也就真的像是躺在豬圈里的大白條,隨時隨地的迎接她的審查和奚落。
“不樂意你就別來。”任歡嘴硬的時候我替她捏了一把冷汗,果不其然立刻就迎來了陽琛的還擊。
“你媽給你起名字的時候肯定是預見了你現在這樣子,按照你這吃法,沒多久你就該撒手人寰了。還有你。”她眼光一轉向我,我就連忙由坐轉跪,雙手捧著她最喜歡的杯子舉過頭頂,借著奴顏媚骨逃過一劫。陽琛在這間房子中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沖各種各樣的維生素泡騰片和膠原蛋白粉喝,然后不厭其煩地教唆我們加入她的養生修身行列。夏日里裊裊熱氣飄在陽琛臉上,她卻面不改色,大概這就是為什么她能夠理直氣壯的鄙視我和任歡的原因。
“不如以后我們每個月都拍一張合照,然后等到很久很久以后做一本影集當做紀念。”陽琛提議。
“你臉這么大,恐怕擠不進鏡頭吧。”任歡瞅準了機會還擊。一番吵嚷之后,照片還是拍了不少,我們擠在一起挑選,都想留下自己最好看的那一張。
“我就說陽琛臉大擠不進來,你看一張照片半個屏幕都是她的臉,就這還沒全照進去。”
“你這挑角度照誰不是雙下巴,這張不行得刪掉。”
“這一張我們倆挺好看,就你一個人翻白眼兒,哎,就這樣吧,你什么樣我們不關心。”
“任歡你這張怎么拍的你自己,下巴尖的都快能當兇器把人戳死了。”
在這樣相互斗嘴中,已經過去了半年時間。我們挑出來最滿意的照片貼在墻上當做紀念。有任歡過生日的時候,要求我們把她的出生日期用油筆寫在腦門上。有彼此吵架之后互不理睬瞪著眼睛。也有不久前去滑雪時我任歡一路滾下去而陽琛在一邊笑出眼淚。
和當初說好的“選出最好看的照片做紀念”完全相反,在那些照片里面,我們蓬頭垢面狼狽為奸。有時看著那些照片會莫名的捧腹大笑,一邊拍打著墻壁一邊說出“我保證你的追求者看了這張以后會在心里把你當做女神經病而不再是女神。”之類的話。
6.
捱到任歡終于也放了寒假回到寶城,我百無聊賴的日子終于有了起色。我們約在中心商場門口見面,任歡穿著一身黑白相間的皮草外套,遠看活脫脫的一只大鴕鳥。
“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你這是禍害了什么動物。”我摸著她的衣服痛惜地說。
“去,別用我的衣服擦手。”她看穿了我的意圖。“我這么有愛心的人當然買的是人造毛。”
“不知道誰曾經站在寵物店里問人家店員雪貂養大了夠不夠做一條圍巾。”
女生在一起,吃飯逛街看電影,累了找一家咖啡廳,三言兩語的開始八卦。不像男生聚會,交流感情要么是酒桌上,要么就是游戲里。一下午逛下來,我喝了一肚子速溶咖啡,幫著任歡拎了六個購物袋,滿腦子都是她發牢騷說租的房間里面有老鼠,半夜“嗖”的一聲從她的肚子上踩過去。
送走任歡,我去擠公交車。年前上街采購的人特別多,領著大大小小的禮盒和年夜要用的食材,在站臺擠得水泄不通。我處于一種被動的狀態被推上了車,險些在臺階上絆倒。
“看好自己的包,東西都拿好。”我投幣的時候司機盯著我說。
我低頭才發現自己的包敞開著,里面的錢夾已經不見了。“小偷不在車上,早都跑了。”司機見怪不怪,平淡地說。我追下車去,滿眼都是急著搶座位的人前擁后推的阻攔著我。根本看不到行為可疑的人。
以前上初中的時候丟過一次錢夾,在公交車上聽人高談闊論,回過才發現自己丟了東西。那時為了幾十塊錢就哭腫了眼睛。現在倒好,連各種證件都丟了個精光。
跑到最近的派出所是已經滿頭大汗,我語無倫次的形容錢夾的顏色和樣子,報案的資料填寫的歪歪扭扭。值班的警員年齡比我大不了多少,耐心的指正我寫的不充分的地方。“賊也要過年嘛,你別著急,證件他們留著也沒用,說不定還能找回來。”
說話間就有人送了一只黑色的錢夾過來,說是撿瓶子的時候在垃圾箱里面發現了。
“要不你也去周圍看看,說不定還能找到。”
值班室里還拷著一個因為喝酒滋事被拘留的男人,他的酒還沒醒,說話語無倫次。她的妻子在傍邊給他喂水,他說“你快去接孩子,別管我了。你快去陪孩子去。”他大聲地重復這兩句,直到她妻子答應。她走的時候歉意的沖我笑了一下,好像是為了男人的失態而感到抱歉。
我給任歡打電話,說我錢夾丟在了車站,要她幫我來找。任歡說丟了肯定就是找不回來了,讓我打車過去,她給我錢讓我回家。
“不是你丟的東西你當然不心疼。”因為著急我吼了任歡一句,然后掛了電話。
而陽琛正在參加家宴,接到我的電話以后就穿衣服出門打車,還帶了一只手電筒過來。
7.
我們兩個人翻遍了十字路口所有的垃圾桶,從一個站牌走到下一個站牌。沿途的拾荒者和環衛工都被我們問了個遍。
“你們去草坪里找找吧,有時候錢包會被扔在樹下面,不仔細找也看不見,大晚上的。”環衛工提議。
晚上在草坪里遛狗的人不少,手電筒的光掃過去,一片吠叫。陽琛怕狗,還要壯著膽子往前湊。她彎腰的時候我才注意到她時不時地用手捂著脖子。
“怎么了?”我停下來問她。
“睡覺沒睡好,閃了。”
“我看你剛左顧右盼挺帶勁,讓我看看。”她手掌壓著的地方有幾道新鮮的抓痕,滲著血絲。“你這是跟誰打架了?”
“還能有誰,男朋友唄。我們倆火爆脾氣湊一塊,不打才怪。行了別看了,盯得人怪害羞的。”
“行了,別找了。咱倆去找他。他抓你一下我給他撓個滿臉花。”
“哎,任歡來電話了。”陽琛接通后沒幾秒就把電話給了我。
“你就是王八蛋。”任歡很少向我爆粗口。“你以后少說那種不是我的事我不關心之類的話。我正幫你找東西呢,你們兩個死哪去了。”
“你去哪找了,沿路都沒看見你。寶城這么小應該走不岔。”我問她。
“網吧里面,看看有沒有小偷的據點。”
“算了吧,應該是找不到了。你又不是警察,知道據點人家也不會承認。我倆正在路邊坐著呢,白云賓館旁邊,有個特大的霓虹燈牌,就在這下面。”
不一會任歡就怒氣沖沖地找到蓬頭垢面的我和陽琛。“你們倆可以啊,一個跟我發脾氣一個不接電話,過個新年連膽子都長大了。”我不動聲色地躲在陽琛身后,讓她替我承擔一陣狂風暴雨。平時任歡生氣,我只需要裝作可憐兮兮的樣子示弱然后哄她兩句,現在連裝都不用裝,是發自肺腑的可憐。等她喘氣的空當,我說你請我吃個飯吧,我快餓死了。
“還知道吃飯?給你買一桶泡面蹲路邊一吃算了。”任歡嘴上這樣說,卻還是帶我去了一家川菜館。
“瞧你那點出息,好不容易任歡這只鐵公雞拔毛,我要是你就點最貴的。”陽琛買了飲料回來,坐在我旁邊看著我一通狼吞虎咽。
“記得多退少補,回家給我發短信。”陽琛塞給我五十塊錢讓我打車,其實在寶城這種小城市,十塊錢都綽綽有余。“記得掛失銀行卡,盡快補辦身份證,錢不夠用就跟我倆說。”陽琛還是這么的啰嗦。
“知道知道,反正一會回去還要聽我媽嘮叨一遍。”
8.
原來不知不覺中,荒唐而倉促的青春就讓這樣一群人陪你走過,而新的一年里你又希望她們繼續陪你走下去。
后來我想用一個詞來形容我們之間的關系,堅若磐石固若金湯好像太死板,情比金堅不離不棄又太矯情。唯獨“我們”這個詞最貼切。
我們最終彼此影響塑造,生命糾葛不能分開。她們是我婚禮上的伴娘未來孩子的干媽以及分享喜樂與哀愁的密友,她們就是我,而“我們”就是多個我組合在了一起,沒什么比這個形容更加讓人覺得親密無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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