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在清明節前一天失戀,憤憤不平又傷心萬分地同阿津在街道散心。路邊畫著不少用來燒紙的白圈,風一吹,洋洋灑灑的紙灰便兜頭而來。我出門前精心打理的頭發,被吹的像路邊群魔亂舞的柳條,此時我苦大仇深的表情倒是相當的應景。阿津指著我捧腹大笑,說他想起了射雕英雄傳的一個場面。
“那誰出場的時候不也是面目猙獰迎風四起,剛好你們都為情所困痛失愛人,叫什么來著,瞧我這記性……”還沒等他說出來,我就張牙舞爪地向他沖過去。
我要是他,我也跟你分手,不然遲早有一天被九陰白骨抓抓死。裝模作樣地逐了一段路,他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放屁。你這個吃里扒外的東西,就知道把胳膊肘往外拐。”
“年齡大了關節也不好使了,我還真拐不過來。”他把手臂扭來扭曲像我示范。
“你在我家白吃白喝那么多年還堵不住你的嘴,要是被我抓住,仔細你的皮。”我威脅他說,用我媽長年以來每天都要吼七八遍的話。
“哎,女孩子家說話不得積點口德。看你這生龍活虎的樣子挺開心啊。”
“你那只眼睛看見我開心了?”
“兩只眼睛都看見了。”阿津特別較真地回答了我。食指在臉上劃來劃去“左邊的,還有右邊的。”
“總不能像被你始亂終棄的一眾前女友似的,又哭又鬧尋死覓活,看都看夠了,就不用我親自實踐了。”我反駁,同時已經習慣了阿津時不時腦神經串線了一般的舉動。
“別仗著學歷高亂用成語,什么叫始亂終棄,那叫道不同不相為謀。你啊還是繼續沉浸在拆伙的悲痛中,少說幾句多哭幾聲。”阿津從來不承認我的失戀,他總說我這種小屁孩不懂得什么事愛情,頂多是兩個人在一起搭伙玩過家家的游戲。
“我一點都不想哭,我只想買一把紙錢燒給他,讓他現在就去死。”
“嘖嘖,最毒婦人心,古人誠不欺我啊。”阿津一邊調侃我,一邊在一個拉著三輪車的小販那買了一大把花花綠綠紙錢。
“你倒是便宜點呀,賣的快比打印紙都貴了。”
“這給祖宗燒的玩意兒你還在乎那么點錢,這年頭做生意不容易,活人錢難賺死人錢更難賺。”
“你瞧瞧這沓明顯淋過雨了,要不是我,你這擱到明天就沒人買了。誰不知道錢難賺屎難吃,死人還能比活著的更重要。”阿津說的滔滔不絕舌燦蓮花,我瞬間覺得他不去說相聲的話諧星界的一顆巨星就要這樣被埋沒了。末了他終于講好了價,眉開眼笑地回到我身邊。我卻極力的想避開,裝作不認識這個丟人的神經病。
“雖說吧你惡毒了,不過我也不是什么善茬,就是喜歡干助紂為虐的事兒。”他塞了一把紙錢在我手里,笑容奸詐。
2.
我從小跟阿津一起長大,卻算不上是青梅竹馬,因為他大我整整八歲。
在我情竇未開,桌子上刻著三八線,并將越線的男生用圓規扎的哭爹喊娘的時候,阿津已經牽著某個姑娘的手逛遍了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水火不容有我沒他的敵對觀念在阿津那里已然成長為了異性相吸含情脈脈。而我開始小心翼翼暗戀一個男生連說話都會臉紅的時候,阿津的身邊早就走馬燈似的換了一個足球隊那么多的姑娘。
他自詡相貌不凡風流倜儻,我總說他是人模狗樣下流**。可是不能否認阿津的相貌確實頗受姑娘們的喜愛。他看起來就像書中描繪的玉樹臨風分質彬彬的公子哥,可要究其實質的話,膽敢描寫阿津的那本書放在特殊年代,燒個一百次都不夠。
要不是他走路有點跛,估計那支足球隊已經發展出了一支數目龐大的拉拉隊了。
阿津曾經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混混,打架泡妞飆車一樣不落,說不定還有違法犯罪的事兒,哪天讓我知道了,一準的大義滅親第一時間舉報他。
那年頭還沒電瓶車,滿街跑的都是屁股后面冒黑煙的燒油摩托,阿津買車花了四千,改裝就用了兩萬多,每天半夜和狐朋狗友約好去公路上飆車,贏一次就能拿一千塊錢。阿津膽子大技術好,所以即使每天游手好閑,日子也過的相當滋潤。
那時我跟阿津的關系并不好,在他的身上簡直是集中了所有反面教材列述的缺點,我唯恐避之不及。他總是喝的不省人事,酒氣熏天,脾氣還極差。因為我將他的寶貝摩托車劃花了一道,就把我罵的狗血淋頭,還威脅我要剁了我的手。這件事我倒是沒多少印象,而是我媽看見我跟阿津勾肩搭背的時候告訴我的。阿津一臉哥倆好的表情說那是我媽添油加醋想離間咱倆的感情,我說你這么認真的為自己開脫那這事兒肯定就是八九不離十了。
再后來,阿津終于在公路上出了事情,那晚他喝了半斤白酒,有人打電話來約他賽車,說是贏了有五千可以拿。這不是個小數目,阿津想都沒想就答應了。晚上有霧,在拐彎的時候他沒看見路邊臨時架設的護欄,一頭撞上去栽進了溝里,他左邊的膝蓋骨碎成了五塊。我不知道膝蓋骨的構造是什么樣子,大概就跟一塊圓形的鏡子一樣,扔在地上,啪的裂成了好幾瓣。
出院之后,他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大家一度懷疑他車禍撞壞了腦子。阿津在院子里親手把那輛撞的變形的摩托車砸了個稀巴爛,這讓在場愛財如命的鄰居大爺心痛的差點背過氣兒去。我媽以為他瘋了準備帶他去醫院再做個腦CT的時候,他卻一本正經地開始找工作,表現出改邪歸正地架勢來,雖然后來因為他初中畢業的學歷吃了不少閉門羹,可總好過他在外面惹是生非,至少性命無憂。用我媽的話來說,家里養一條光吃不叫的狗時間長了還有感情呢,再說他都在我們家浪費了那么多米糧了,要是哪天真死了,還怪可惜的,口糧都夠喂大幾十頭豬讓我們家發家致富了。
不過我們還是低估了他能折騰的程度,一顆心剛放回肚子里,又被他提上了喉嚨。
雖然阿津從一個脾氣火爆的混混變成了油嘴滑舌的瘸子,可他還是堅定了重拾了飆車的愛好。而且這一回飆的是汽車。我媽知道這件事后,揚言要跟他斷絕關系。我在一邊煽風點火,說阿津你下次別要死不死的留一口氣,你直接一次死透了器官還能賣幾個錢,就當還給我們家飯錢了。
3.
在建立衛生城市的風氣還沒刮到我們這座小城市時,大街小巷貼滿了各種各樣的野廣告。包治百病重金求子借貸殺人辦理**,我甚至在公共廁所的墻上看見了****的字眼。而阿津就是在這堆廣告之中得到了賺錢啟發。
他和昔日的狐朋狗友們湊錢買了一輛二手桑塔納,專門在上下班高峰期跑黑車。而且人手一本以假亂真的駕駛執照,這次可是下了大血本。別人開車我無話可說,那敏捷都是公路上生死相搏練出來的反應。阿津不一樣,傷到了腿,保不齊有沒有留下后遺癥,說不定哪天神經出了毛病腿不聽使喚,該剎車的時候剎不住。
這作死的行為在我們家得到了堅決的抵制,我媽連著三天都把他鎖在屋子里不讓他出門。軟硬兼施了好久他都不為所動,魔障似的認定這是一個能賺錢的門路。我媽磨不過他,放他出去,還寫了保證書,要是因此連累了別人,跟我們家一點關系都沒有。
私底下我埋怨我媽對阿津太過苛刻,都是一家人,在錢的問題上太過刻薄會傷感情。我媽一本正經地拿出家里的賬本給我看。“要不是你爸在外辛苦賺錢,這個家早就叫你們這倆祖宗折騰光了。刨去上次貼給他的手術費和你的學費,剩下的錢就夠日常開支。你自己算算,他要是再出點什么事,你是不吃飯了還是不上學了。”我仔細一琢磨,也是這么個道理。
可是再堅定的立場也抵不住阿津的諂媚,為了間接的討好我媽,他每天早上都開車送我去上學。我平時訂六點的鬧鐘,常常在床上賴半個小時才能成功起床,然后蓬頭垢面地穿好衣服直奔公交車站,早飯也來不及吃。有了阿津這個專屬司機之后,我不僅每天能多睡二十分鐘,還能慢條斯理的吃個早飯。不用在擁擠的車廂里呼吸渾濁的空氣,我覺得我的人生觀都變得積極向上起來,難怪大小姐們總是一副悲天憫人的善良模樣。
就在我沉浸在這種優待之中飄飄然的時候,我媽告訴我了一個噩耗,阿津出事了。我接了電話就往家趕,一邊想象著他血肉模糊的樣子,一邊盤算著我是不是即將成為一名輟學少女。
我已經醞釀好的一瓢眼淚在眼眶中來回打轉,就等著一開門撲向阿津的遺物。沒想到一開門就看見他那張明顯有求于我欲說還休的表情“你快勸勸你媽,阿姨年齡大了心臟不好氣出毛病怎么辦。”
“阿姨?”我媽一耳光扇像他后腦勺,我跟著心中一顫,下意識地往后躲。
“這些錢我不替你出,你最近開車賺的錢呢?”
“本都沒賺回來,哪來多余的錢,那些混蛋天天開車接送女朋友,車到了我手里還得貼油錢。”阿津攤手。一臉要錢沒有,但是要命你肯定不舍得的表情,
“你自己不是混蛋?”又一巴掌下去,我聽的心驚肉跳。“洗個車能要你多少錢?大白天跟著灑水車跑你是嫌自己不夠顯眼是吧。交警不攔你攔誰?這錢我幫你墊上,下個月必須給我還了,不然你就收拾東西滾出去。”
我剛想上前幫阿津說兩句,畢竟這兩個月他送了我好幾次。我媽一個眼神瞪過來我就服了軟,決定繼續作為她的貼心小棉襖跟她統一戰線。
“看你干的這能叫人事兒么”為了表明立場,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像電視劇中欺負丫鬟的姨太太一樣充滿著不屑和鄙視。這個曾經囂張跋扈的男人此刻如同一條落水狗,垂頭喪氣地癱坐在沙發中。
4.
阿津賣了車,每天游手好閑,前后介紹了幾分工作不是嫌太累就是頂撞了上司最后不了了之。徹底變成了一個無業游民。他的愛好也從飆車變成了換女朋友。
這也是我跟阿津革命友誼的開端。
我成了一個蹭吃混喝職業的電燈泡,同時擔任著間諜和反間諜的雙重身份。阿津的女友總會想方設法從我嘴里撬出他的心意和情史,可他本人早就許下各種好處將我買通,把他那些莫須有的專情與溫柔吹的天花亂墜。每當玩膩了一段感情,想要甩掉麻煩的時候,阿津就會把我推出來當擋箭牌。
“其實我喜歡的是她。”不知道是他第幾次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只能秉承著職業精神帶著一副泫然欲泣楚楚可憐外加有愧于心的表情,躲在他身后,看著即將成為他“前女友”的的姑娘氣得滿面通紅,口不擇言的破口大罵。
“我早就覺得你們不對勁了,狼狽為奸,還騙我說她是你妹妹!”這是阿津慣用的借口,那年我十七歲,遺傳了我爸的身高優勢,足足高出同齡人半頭。加上阿津天生長著一張娃娃臉,人也白凈,跟我站在一起,幾乎看不出來太大的年齡差距。
“我覺得這個地方應該用“*夫*婦”這個詞更恰當。”我低著頭小聲地說。阿津用胳膊肘偷偷地撞了我一下,我就又是一臉悲痛的表情默不作聲。不是我演技好,而是阿津下黑手真心疼。不過仔細想想,被阿津這么培養著跟他一起招搖撞騙,奧斯卡小金人遲早是我的囊中之物。我還沉浸在幻想中的時候,姑娘已經給了阿津一巴掌然后抹著眼淚揚長而去了。
這個場景見怪不怪,我樂不可支地罵他活該。我知道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我又會受到不少該姑娘謾罵的短信,直到她走出舊的情傷開展新的戀情。曾經還有個姑娘將我的手機號發布在交友網站和租房網站上,每天有幾十個電話打進來問我“出來一次多少錢”和“什么時候可以去看房”。相較之下,只是對我進行語言羞辱的人真是太溫柔了。
我不斷地被那些只比我大兩三歲的姑娘們當成朋友,然后再背叛她們讓她們把對阿津的恨轉移一部分在我身上,我也喜歡過她們中的某些人,比如那個說話柔聲細氣眉眼永遠像是在笑的姑娘,再比如那個性格火辣在我被舍友欺負之后還幫我出頭的姑娘。
我從來記不住她們的名字和長相,也沒有必要記住,阿津就像收藏郵票一樣對待每一段感情,細致摩挲過后就夾在集郵冊里,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再去翻開了。他對待每個人都認真,說過的情話從無重復,浪漫的事情不厭其煩,他對每個人又不認真,分開的時候毅然決然,好似讀完一本書理所當然地將它放歸書架那樣。
5.
后來有一天我終于相信了“人心或可昧,天道不差移。”接下來的那句話。
在我特別喜歡的小男友隨便找了個借口將我甩掉,和隔壁班濃妝艷抹的女生在一起之后,我連翹了一周的課,在家哭的昏天暗地,恨不得連汗水和尿液都化作眼淚才能表達出我有多么的傷心。
“害怕耽誤你前程這個借口怎么想都是漏洞百出,要是真心喜歡你一準拉著你一起刻苦奮斗,說到底是厭倦你這樣的,可一時又挑不出什么大毛病來,只能這么敷衍你了。”阿津憑著他多年經驗,有理有據地幫我分析著。
“都怪你!平時你玩弄別人的感情,現在報應到我身上來了!”我扯著嗓子跟他大喊。“你這種人渣憑什么賴在我家!”切身體驗到感情受挫,才明白姑娘們對阿津的愛之深恨之切。我一股腦兒地把她們說過的臟話不重樣地都發泄在了阿津身上。
等我說累了停了下來,他給我倒了一杯水問我“那你想怎么樣,我都聽你的。今天你說往東,我連眼神兒都不帶往西瞟。”
從理發店出來,我頂著一頭枯黃的稻草,而阿津是鮮紅的毛線帽子。遠看還以為是兩盞信號燈。當然,形象改造這個錢是阿津出。
“你確定這樣就是他喜歡的類型?”我問阿津。
“不清楚,反正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就行。”他的回答讓我摩拳擦掌。
第一次染頭發的我不知道洗完沒吹干會將顏色掉在衣服上,而阿津從來都是不注意細節的人。所以第二天早上起來,我的枕頭還好,但阿津的枕頭就像極了兇殺現場。我媽夜班回來看見這幅慘不忍睹的景象,以及兩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當即脫下高跟鞋砸了過來。
“跑!”阿津說。外套也顧不上穿好。我們怪叫著沖出門,大呼小叫雞飛狗跳。不少好事的鄰居把防盜門打開一條小縫看熱鬧。
“大的不學好一天白吃白喝,小的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一個不務正業一個不學無術,你們倆有多遠滾多遠,死在外面別回來了。”我覺得我媽一定是氣壞了,像她這種字都認不全的文盲婦女能一口氣蹦出兩個成語來,一定是物極必反。
染黃的頭發沒能像我想象中的一樣讓我咸魚翻身,反倒是落下了話柄,說我東施效顰自取其辱。當阿津看著我沮喪的模樣的時候,他一副早就知道了結果的樣子,拍著我的腦袋安慰說“別難過,我教你個成語,叫偷雞不成蝕把米。”我實在沒心情糾正他那其實是一句歇后語。
我說“阿津,我再不能幫你騙姑娘了,善惡終有報,咱倆走的太近了,這報應報在我身上了。所以我得離你遠一點。”
阿津說好,大有風蕭蕭兮的感覺。
然后我一門心思地撲向了高考,成為埋在復習書中的一員大軍,猶如我當年全神貫注在我喜歡的人身上一樣,其后的日子可謂兵荒馬亂,連我媽和阿津吵架的畫面都于視無睹。后來他找了一份早出晚歸的工作,時常住在職工宿舍,難得再見一面,這就成了我跟阿津之間最為正式的告別。
6.
直到不久前我被我媽的一個電話召回去,說阿津要拆膝蓋骨上的鋼釘,沒人照顧。我十萬火急地趕去醫院,前一秒他還嬉皮笑臉地問護士要電話,后一秒見我進來了,就呲牙咧嘴地捂著膝蓋裝可憐。他比兩年前要瘦一些,胡子拉碴的,看起來滄桑了不少。
“高材生,你在學校忙的把我忘了吧。怎么就不見你給我打個電話。”
“我忙著學習忙著和新同學打成一片,忙著不讓我的新男友吃醋斷絕了幾乎一切跟異性的聯系,就連我長期在外地出差的親爹都不能幸免,何況是你這個瘟神。”我嘴里揶揄著他,嘴角卻忍不住往上翹,我偷偷掐著自己的手背,好保持著嚴肅的樣子。
“你嘴巴這么毒還真有人能受得了你,不僅是瞎了眼還是豬油蒙了心。”他捂著胸口一臉痛心疾首。
“你去哪了,我每次回家的時候都見不到你。”我問他。
“賺賺錢戀戀愛,體驗一下人生樂趣,不能像某些人一樣荒廢了大好年華。”他口中的某些人顯然指的是我。護士在病房外轉來轉去,不時斥責我們說話聲音太大,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門口,護士一來,他就吹口哨。
“有什么好看了,這快到夜里了,一身白衣服看的人多寒磣,跟女鬼似的。”
“這么些年不見你怎么就沒長進呢,小孩子懂個屁,這叫制服誘惑。況且女鬼里面也有聶小倩那種跟仙女一樣美的。”
“我要是你,我現在就從這樓上跳下去,圓了你的鬼鴛鴦的夢。”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要不是我這條腿硬要把我留在床上,我早跳了。”他一如既往地貧嘴,逗得我前仰后合。
回學校之前我還依依不舍地拉著阿津說了些從未講過的矯情話,要他保重身體有緣再見,可沒過兩個月我就又風塵仆仆地回來了。
一周前還海誓山盟蜜語甜言的男朋友轉眼就搭上了社團的學妹,一來二去打聽之下才知道我做了兩個月的備胎。兩個人公然手牽手坐在我們班的教室聽課,不明所以的同學用疑惑或是同情的眼神看我,大概在心里已經當我只被人戲耍了的猴子。和從前一樣,我毅然決然地拒接了輔導員的電話,連夜買了車票回家。
“我就知道跟你在一起沒好事,上次回來粘了我一身晦氣,回學校男朋友就把我甩了!你最近是不是又禍害姑娘了,我告訴你,我這輩子要是嫁不出去全是你這個掃把星害的。”還沒進門我就沖著阿津叫囂,好像把怒火多在他身上發泄一分,我失戀的悲痛就能減少一分。
“噓,你媽在家呢。”阿津沒說完我就聽見屋里傳來我媽更年期吃了炸藥一樣的聲音。“學還沒上完你就整天談戀愛,看你爸回來不打斷你的狗腿。”阿津一把甩上門推著我下樓,防盜門阻斷了我媽氣惱的大呼小叫。
7.
那一天剛好是清明節前,街上一片悲戚的氛圍。人們低著頭燒紙,朝著火堆喃喃絮語,好像亡者真的會聽到這些話,收到來自還活著的人的心意。阿津借來一只粉筆,在地上畫了規整的白圈。
“喂。”我叫他,阿津正出神地將幾張黃裱紙投入火堆里。“前幾天我媽給我打電話,說你要訂婚了,過一陣就把留在我家里的東西都搬走。”
“是啊,年齡大了,你不在的時候你媽天天對我使用冷暴力,巴不得我趕緊滾出去。”
“我想知道最后和你在一起的會是什么樣的人。”
“就是普通的女人唄。”他用樹枝撥了一下火堆,燒的更加旺盛了。“你年齡也不小了,你媽思想太保守,過幾年找不到對象你就愁嫁了,相親都得挑花眼。你媽前陣子可是發動她所有人脈關系給我找姑娘相親,我挑不上的,挑不上我的,就像閉著眼睛玩連連看。”
“我才不愁呢,我知道自己喜歡什么樣子的。”
“什么樣的?”他問。
“就是阿津你這樣的,風趣幽默,溫柔體貼,還很專情。”換做往常,他一定會自戀的說“我早就知道了。”可是今天他一反常態地回答我說“我也喜歡你。”
“以后你別學著我抽煙喝酒,別把口紅涂的像吃過死孩子一樣,別染亂七八糟的頭發和指甲,那樣不適合你。女孩子就要有女孩子的樣子,簡單大方。”
“你可是理直氣壯擺起長輩的架子了。”我嘴硬,眼圈卻不爭氣的紅了。
上一次失戀他們取笑染了滿頭黃毛的我,還有害怕我沖動做傻事接我放學的阿津,他們說我被男朋友甩了之后居然找了一個跛子。阿津聽見了,二話不說就沖進了那些人里面,揪著說話的男生一陣狠打。如果不是這樣,恐怕我早就忘了很久之前的他,還是一個只懂得飆摩托車的小混混。
當年阿津和人賽車,要求是要載著自己的女朋友。準備和他過兩日領證辦酒席的年輕姑娘就坐在他那輛車的后座上,滿心歡喜地等著阿津贏了錢就能為婚禮多置辦幾件東西,她愛阿津,所有毫無顧慮地把一切交付在他手上,而阿津又太自大,拍著胸口保證萬無一失卻從未考慮萬分之一的可能失去她會怎樣。出事后,那個姑娘在重癥監護室躺了一個月,卻還是沒能醒過來。
后來整整兩年的時間里,阿津變得自閉一句話都不肯說甚至生活都不能自理。我媽把他接到家里來,情況才一點點的好轉。
阿津喝醉的時候告訴我說,那種感覺就像有人拆了你全身二百零六塊骨頭卻沒能幫你拼回來一樣。你想忘掉她,可是她早就根深蒂固地扎在你心里,扯起來一片就是血肉模糊。從此就沒人能停駐在你的傷口之上了。
阿津今年三十歲,是我年齡最小的舅舅。而他曾深愛過的那個人,已經離開六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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