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仲夏夜之夢（2）

　　5.

　　韓嬌把論文摔在我臉上的時候，我明顯聽到了周圍人的竊笑聲。

　　“你口口聲聲說愛我就是這么敷衍我的？”她涂的亮閃閃的指甲指著我的鼻尖，也許下一秒她就會用它們戳瞎我的眼睛。我顧不上撿散了一地的紙頁，連忙哄她“姑奶奶了，有話好好說別扔東西，這是怎么了。”

　　“小學生的論文都比你寫的好，我信任你才讓你幫我，你到好，完全不當一回事。還好我提前看了一下，要是直接交上去了要怎么辦！”

　　“別生氣，別生氣，這不是專業不對口嘛。我回去重新寫，現在就回去。”我灰溜溜的回到宿舍，第一件事就是給李婧媛打電話。

　　“我可算是被你害慘了。”電話一接通我就迫不及待地抱怨起來。

　　“我是她室友，婧媛在校醫室躺著呢。”

　　我心里不自覺就將她跟韓嬌聯系在了一起，韓嬌進醫院掛吊針那是本來就身體較弱，而李婧媛那身子能進校醫室就有騙同情的嫌疑了。雖然我還沒來得及告訴她我跟韓嬌的事情，可是從她幫我寫出來這么爛的一篇論文，就能猜到她一定是猜到了什么。

　　“我說你好好的怎么就……”她的樣子讓我生生地吞回了后半句話，李婧媛像一個被放了氣的皮球一樣，軟塌塌地躺在床上，臉色蠟黃，她比一周之前整整瘦了一圈。

　　“現在的小姑娘為了減肥什么事都干的出來，節食也就算了，誰告訴你們**可以減肥，你今天運氣好進的校醫室，下次運氣不好了進的就是太平間。”校醫舉著一罐生理鹽水，動作粗暴地換下了滴空的鹽水瓶。

　　“你怎么來了，她還說不讓我告訴你來著。”蘭琨拿著幾瓶水進來，分給陪著婧媛的女生們。“她都打了三天吊針了，今天最后一天，可算是你有良心。”

　　“是我妹妹我當然關心了。”

　　“這句話你記好，以后只把他當妹妹。”

　　“記著呢。”我心不在焉地答應了蘭琨，滿腦子惦記的都是韓嬌的論文。上大學以來我自己寫論文的次數寥寥可數，全都是婧媛代筆。我折騰了半宿才東拼西湊出來一篇，盼著韓嬌能消氣。

　　談戀愛之后我才知道單身時光是多么的珍貴，身體發膚是父母的，自己舍不得折騰，錢和時光也掌握在自己手中，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而戀愛后不僅身體是女朋友的，要替她拎東西背包，還要承受她心情不好的時候的打掐，更別提時間和錢包全部上繳，隨叫隨到有求必應。

　　韓嬌跟我硬盤里存的所有漂亮姑娘一樣，只能看，不能碰。而且為了維護這份來之不易的虛榮，我還要花大把的精力和金錢填進這個永不滿足的深淵。

　　我開始懷念李婧媛無條件對我的好，如果韓嬌有一半她溫柔體貼的性格就好了。這么想的時候，我已經發覺我半個月都沒聯系過她了。往常這個時候，她應該會打電話問我生日想要什么禮物，每年她都會提前半個月來籌備，然后送我最想要的東西。

　　我心中有些不安，直到生日那天我也沒接到她的電話。沒有蛋糕或是禮物，反而是陪韓嬌逛了一天商場，嘴里說著你開心就是我最好的禮物，干癟的錢包卻讓我心都在滴血。我晚上摸著兜里剩下的二十塊錢，給李婧媛打電話“我今天過生日，請你一起吃一碗面吧。我就在你們宿舍樓下。”

　　“對不起啊，我和蘭琨在外面玩呢，祝你生日快樂啊，下次請你吃一頓飯做補償。”她在電話那頭輕快地說。“冬哥，對不住了啊。”蘭琨在電話那頭喊。

　　我掛了電話心里有些說不出的酸澀，但是隨即又安慰自己，兩個胖子在一起有什么好羨慕嫉妒的。

　　6.

　　我最近一次主動找李婧媛，是她媽媽打電話問我婧媛在學校里發生了什么事情，讓我看看她近來好不好。讓人跌破眼鏡的是，今年獎學金的人選不是她。就連成績也從穩坐第一掉到了勉強及格的水平。

　　我更加驚訝的是李婧媛真的瘦了下來，婷婷裊裊，像是換了一副皮囊。

　　“好久不見了。”我挪不開自己的眼睛，都說胖子是潛力股，卻沒想到她瘦下來會這樣的好看。

　　“是嘛？”她歪著頭一笑，仿佛我只是一個僅有一面之緣的人，而不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這種生疏感讓我覺得尷尬。“聽說你和蘭琨在一起了？”

　　“是啊。”她毫不猶豫地回答了我。

　　“你聽我說，他配不上你，蘭琨跟我一個宿舍住了這么多年，你不了解他我還能不了解他。我這是為你好。”我口不擇言，鬼使神差說出了這番話。

　　“我也不了解你，怎么相信你說的。”婧媛說完，便像一只蝴蝶翩躚著飛進了在我身后不遠的蘭琨懷中。跟她一起的女生憤憤地瞪了我一眼“她以前是喜歡你，可是現在好不容易她喜歡上別人了，你就別搗亂了，順便告訴你，好好當你的接盤俠，那晚韓嬌住院不是因為腸胃炎，而是因為挽回她的前男友吃了安眠藥洗胃。”她拋下這句話也轉身離開了。

　　你有沒有聽說過，這個世界上有一種人不是靠大腦儲存記憶，而是靠身體細胞。越是重要的事情，就越要融進自己的血肉，記住的越多，身體的負擔就會越重，只能依靠龐大的體積來儲存和分擔。

　　難怪她記得我的每一個喜好每一個習慣，就連身上各種疤痕的來歷都如數家珍。

　　可是現在，二十多年的記憶，關于我的大部分片段，都因為她想要取悅我而失去了。也許很多年以后，她會再度因為愛一個人變成一個體態臃腫的婦人，可是那個年齡，身材和樣貌已經不是最重要的，而那些本應和我有關的記憶也會被其他人取而代之。

　　像電影《仲夏夜之夢》出乎意料的結局一般，喝了花汁的仙后醒來愛上了一只驢，她忘掉了之前的愛人，從此過上了幸福美滿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