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過來的時(shí)候,預(yù)約的糖精還沒有送到。鼻腔中,苦澀的氣味也仍沒有散去,顆粒般生生地疼著。像是背部被黏住,我深陷在陌生的沙發(fā)中,動彈不得,雙手汗涔涔地插在大衣里。
腿麻得不成樣子了。
我把手從大衣里拔出,想將自己從沙發(fā)中推出來。似乎不那么成功,身體完全卡在了沙發(fā)中。
使勁推,還是不成。
我想,我暫時(shí)是無法離開沙發(fā)了,只好百無聊賴地打量起四周,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間封閉卻又明亮的房間內(nèi)。
這亮光并不是來自燈或是什么的,更像是房間本身就通透明亮。我的右邊是一張茶幾,再右邊是另一張沙發(fā)。顯然,里邊兒并沒有卡著一個(gè)和我一樣倒霉的人。面前是床,再遠(yuǎn)一些是門。
我看到門縫下邊兒有一層煙正柔軟地試圖涌入房內(nèi),卻在三五厘米的高度,虛無地消散了。
我正出神,突然響起了敲門聲,伴隨著一陣喧鬧,似乎很多人。聲音煥發(fā)著活力,像是什么花的莖被掐出了水。是少女。
需要有人去開門。但我深陷在沙發(fā)中,沒法兒開門。
我便試著說:“門開著,請進(jìn)吧!”
把手“嘎噠嘎噠”動了兩下,門竟然真的打開了。看來門并沒有鎖,敲門只是出于少女的一種禮貌。一個(gè)少女把頭探了進(jìn)來,小心翼翼地滑入了房間,將門關(guān)上。
她眼睛看著我,卻將手悄悄地背到了身后,敲了敲門。門外的少女們一下子也都不說話了。
少女走到我的面前。我還沒有開腔,她便先問了起來:
“先生,您有煙嗎?”
煙?她指的是什么樣的煙?我覺得自己正在消散,記不起許多東西。而且,無法動彈。
我把汗涔涔的手伸進(jìn)襯衫的口袋里,前胸的口袋空無一物。
“不,不是這樣的煙。”少女搖搖頭,“請?jiān)僬艺摇!?/p>
我又將手伸入大衣的口袋,依舊什么都沒有摸到。我做了幾個(gè)掏口袋的動作,什么都沒有掏出來:
“你看,大衣里也沒有啊。我沒有煙。”
但少女的眸子卻亮了起來:
“這就是煙啊,這就是。”
我這才注意到,伴隨著我掏口袋的動作,幾縷類似蛛絲的東西被帶了出來,在空氣中閃著光澤。但仔細(xì)看卻會發(fā)現(xiàn),這其實(shí)是暫未消散的煙。它們在空氣中像是凝固了一般,輕盈地停留著。
我輕輕吹了一口氣,煙被打亂了,變成與普通的煙類似的形態(tài),消散在了氣流的末端。
“哎呀,真是浪費(fèi)呢。”少女說道。
我的鼻腔仍然疼著,隱約覺得有潰爛的跡象。我回想不起許多東西,只記得自己的糖精一直沒有送來。
便問少女:“請問,我的糖精什么時(shí)候能送來呢?”
“呀,真是對不起。”少女說,“馬上就會有人送來的哦,您要的是大份的,還是中份的,還是小份的?”
“也許是中份的吧。”我隨口說了一個(gè)規(guī)格。
“嗯,好的。過一會兒我走以后,就會有人送來的。她會戴著隔熱的白手套,為您端來滾燙的餐盤。掀開鍍銀的托盤蓋,糖精會在你眼皮底下‘嗞嗞’地氣化,充滿整個(gè)房間,像煙一樣美好。”
少女頓了頓,又說:
“但是,那是我走以后的事情了。我是來和您聊天的,您能再掏出一些煙來嗎?我可以和您聊天。”
于是我又試著從口袋里掏東西出來,這次,我確確實(shí)實(shí)摸到了細(xì)微而光滑的絲線。我把它們在指尖上繞了又繞,從口袋里抽出來。果然是煙。煙起初只是幾縷,但是越往外抽,就越濃密。
我源源不斷從口袋掏出煙來,煙從成束的絲線,擴(kuò)散成常態(tài)的煙。柔軟翻滾著涌入我的鼻腔,翻滾著升騰到房間的高處。
整個(gè)房間煙云繚繞。
“你看,我有很多煙。”我得意地說。
“啊,真美妙!”少女驚嘆道。
她如小貓一般,舔著煙在空氣中消散的痕跡。煙幕被一層層舔去,淡了下來,像是玻璃上的霧氣被舔去。
她褪去了衣服。
確實(shí),煙讓我舒服。少女走后,我瘋狂地剜著大衣口袋,將成堆的煙捧到面前。尚未消散的煙進(jìn)入了我的鼻腔,我能感到鼻腔中潰爛的地方,正在吞吐著熱氣,緩慢愈合。
我覺得自己也許并不需要糖精了,因?yàn)槲覊焊蜎]有見過糖精。但是煙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從大衣口袋里掏出來便是了。
我也不再需要少女了,因?yàn)樗齻冏屛业谋乔桓涌酀⑻邸?/p>
煙順著鼻腔進(jìn)入了我的呼吸道,進(jìn)入了我的肺部。也越過喉頭,莫明奇妙地咽進(jìn)了肚子里。感覺也不壞,有種酥麻的甜。
還讓人有種想笑的感覺,但是又麻麻的,笑不動。
但是過了一會兒,又有別的少女來了。她們并沒有帶來我要的糖精,不管是大份、中份,抑或小份。
她們嘻嘻哈哈地互相扯著衣服,把對方身體的某些部分從寬領(lǐng)口中掏出來,從短袖口中掏出來。她們粗魯?shù)匕咽稚烊胛业拇笠吕铮瑢熖统鰜怼T丛床粩嗟靥统鰜怼?/p>
“都是煙啊,好多煙。”她們將煙丟到對方的乳房上,互相丟來丟去。煙柔軟地撞散。
鼻腔里煙留下的酥麻感覺還在。但是又有些疼起來了。我像是呆立在滾燙的淋浴中,化成了一灘黏稠的液體。
我卡在沙發(fā)里,大衣里的煙仍然一層又一層地柔軟逸出。預(yù)約的糖精還沒有送到,但我希望少女不要再來了。
希望煙能讓我潰爛的鼻腔快些康復(f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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