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非常久遠的記憶里,有這么一句話。
“總會有那么一個人存在著。你不知道他會在哪里、會在什么時候出現,但就是有那么一個人存在著。”
“在遇到這個正確的人之前,你會經歷許多許多錯誤的事情。”
“然后,才能與他相遇。”
01
“第一次坐飛機?”
我與江越白真正意義上的相遇,是以這句話作為開場白的。當時的我正因為飛機起飛而造成的耳鳴頻頻皺眉,少年低下頭來,眼含笑意地問了這么一句。頭頂閱讀燈昏黃散漫的光芒擦亮了他清秀溫潤的側臉。
江。越。白。
其實這并不是我們倆的第一次見面。他是爸爸公司同事的兒子,過去被爸爸帶去參加的大大小小的飯局上也曾經碰巧與他同桌過,但也僅限于“知道有這么一個人存在”的程度。印象中是相當矮小瘦弱的男孩子,現在竟然長成了這么漂亮的少年——仔細想來,也有三年多沒見面了吧——而我能夠迅速且準確地回想起他的名字,似乎也能算上奇跡。
“唔。”我點了點頭算作回答。
他遞過一片口香糖。綠箭的超強薄荷味。聲音因為周圍座位的安靜而稍稍壓低,少年特有的清朗的音色因此而有些模糊起來。“吃這個會好一點。”
我道了謝接過。由于是深夜的航班,乘客們多半在飛機起飛之前就已經進入了夢鄉。不知是不是因為口香糖的關系,持續的耳膜壓痛緩解了些。取代了痛感的是襲上來的一陣一陣困意。視野漸漸模糊下來的時候,江越白伸過手來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一驚,回過神。他指指我手里的手機,嗓音里面帶了點笑意:“這個,要關掉哦。”
我一怔,隨即紅了臉。坐飛機的基本常識,登機前也隱約聽到廣播里有提醒,可我竟然還是忘記了。
還盈亮著的屏幕上是剛接到的短信,發信人一欄上寫著“邱芮”。
大拇指在“回復”上面停留了一會兒,我嘆了口氣,翻過機身按下了關機鍵。
隨著高度的上升導致的氣壓變化,機艙里的冷氣驟然變得強烈起來。我縮了縮脖子,中褲無法蔽及的小腿上寒風陣陣。最終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江越白叫過空服員,要來一條毛毯。我多少有些羨慕地望著他。哪知他下一秒就將毛毯遞過來,對上我不解的目光,彎起眼睛道:“小心著涼了。”
說罷不待我拒絕就將毛毯蓋上我的膝蓋,還貼心地起身關了閱讀燈。
凝結的黑暗里,飛機的轟鳴聲綿延不絕地刺激著耳膜。我閉起眼睛,將毛毯拉到與下巴平齊的高度。仿佛生了幻覺似的,眼前反復地重復著方才邱芮發來的那條短信。
“今天去參加了19班的聚會,她也在。很開心呢。”
眼眶突然之間酸澀起來。
02
關于邱芮,可以用“自己曾經喜愛的現在也依然喜歡著的少年”這樣的短語概括過去。如果要再詳細一點的話,追加上“曾經喜愛自己的但現在喜歡著隔壁班的班長的”的前綴。
“曾經喜愛”和“現在喜歡著”。
多么強烈的對比。
友人常常帶著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勸導我,內容無外乎“天涯何處無芳草”之類的。但都被我輕易地帶過話題,談論起當日學校餐廳的菜色。
一起看過的煙火。
一起走過的路。
一起經歷過的時光。
在別人的眼里竟然是那么不重要的事情。而對你來說,也是可以輕易丟棄的嗎?
“我們是不一樣的人。”邱芮這么說。
“就算是這樣,我也不會改變我的想法。”那個時候,我是這么回答的,“我認定了要喜歡的人,絕對不會改變。”
03
旅行的目的地是桂林。
“原來是‘超越’的‘越’啊,我一直以為是‘月亮’的‘月’呢。”
“大家半斤八兩啦,我也以為你宋鸞橋的‘橋’是姓氏的那個‘喬’。”
清亮的漓江水穿過青山次第錯落的城市。陽光穿越厚重的云層抵達時光彼端,映亮了我滿是欣喜的眼。
桂林是我非常向往的城市。堪比錦繡畫卷的山水對于從未出過遠門的我而言充滿了陌生與新奇。于是便與自動自發充當我貼身導游的江越白迅速地熟悉了起來。
“大白天開什么閃光燈。”他拿過我的相機,快速地更改了幾下設置再還回,“這樣很費電的。”
我尷尬地摸摸頭,朝他笑了笑。嘴巴剛咧開來又覺得這樣有一點傻氣,于是迅速地回復之前嚴肅的表情。
望著我耍寶一樣的五官變化,江越白反倒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這天的行程是乘游船的漓江半日游。中午的餐飯是游船上提供的漓江風味,滿桌子的江鮮十分引人食欲。午餐間一來二去的交談中我指著江越白驚愕地猛瞪眼睛,大叫道:
“——你也是森和中的?!”
他點頭。
“那我為什么從來都沒有見過你……”我有些納悶了。江越白卻表情相當自然地攤攤手,諱莫如深地不作解答。
許久之后我才反應過來。森和高中的高三年級和高一高二分屬兩幢教學樓,中間還用寬度堪比銀河的水路隔離開來,使用的也是不同的校門,作息時間更是天差地別,碰不到面是當然的事情。
“不過,我可是瞧見過你很多次呢。”頓了頓,他補充道,嘴角的笑意似是而非。
那如同漓江水一般清澈的笑容晃花了我的眼。少年漂亮的眼睛耀眼如星芒。別有深意似的瞳孔在睫毛后一隱再一現,似乎又什么都沒有藏匿。
看走眼了吧。前一晚因為不適應酒店的床鋪所以一直睡得不安穩,日里難免有些眼花。
江越白突然擱下筷子,拎起相機,朝我示意道:“九馬畫山快到了,要出去拍照嗎?”
我應了一聲好,翻包拿起東西正準備跟上,褲子口袋里傳來的震動卻按住了我的腳步。
是前一晚發去問邱芮是否需要帶回手信的短信的回復。慣常的簡潔——“嗯”。
嗯。
——我們來約定一下吧!
——什么?
——以后跟我說話,不管有多忙,都絕對不可以用“哦”這個字來回答喲。
——誒?
——如果實在沒有時間的話,用“嗯”字就好啦。
那是因為,“哦”這個字,總讓人覺得很冷漠似的。而“嗯”雖然表達著同樣的意思,看上去卻溫暖得多。
可什么時候開始,連你的“嗯”都顯得那么淡漠了呢。
垂下眼,在鍵盤上迅速地按動了幾下,收回手機,迎上江越白狹長而秀氣的眼睛。
他問:“怎么了?”
“沒。”我搖了搖頭,越過他先行推開船艙的門。正午直射的陽光摻雜著遙遠山林里磅礴的蟬鳴,聲光迎合。游船駛過的航跡沒多一會兒就在水面的回復平靜下不見蹤影。
就像輕易消失的舊時光一樣無聲無息。
十二點的光線難免有些晃眼,我抬起手擋了擋,但過分強烈的明暗對比還是讓視網膜上的影像模糊了好一會兒。于是回過頭去朝仍站在原地未跟上來的江越白招呼著:“我座位上的太陽眼鏡,幫忙帶過來,拜托啦!”
“——哦。”
那個時候,鋪天蓋地聒噪的蟬鳴仿佛全部隱去。時間凝結成熠熠生輝的薄片,阻隔住了過往的洪流與無窮盡的未來。
我愣住。
如同天地之間只剩下少年無限輕柔的一聲應。
“哦”。
04
所謂“溫柔”與“淡漠”,原來并不能用單純的文字來分別。
決定了它的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說出這個字。
溫柔的,美好的。或者是漠然的,冷淡的。
05
驟雨初歇的傍晚,天空是暗紫色的。暗紫色與橙紅色交織的天幕一直延伸向天地銜接的地方,云層不斷往上疊加,直到邊緣也暈出漂亮的紫紅。
之前還在抱怨著“天氣晴朗過頭了嘛”“魚撈起來估計就是熟的了吧”“煙雨里面的漓江說不定才更有韻味呢”,哪知道下船不久隨后的那一場陣雨打亂了當日所有的計劃,一行人只能急急忙忙地躲回酒店,一邊祈禱著雨能夠在晚上的《印象劉三姐》開場之前停下來。
自然是有人例外的。
“演出快開始了,我們回去吧?”江越白從后面追上來,手里還拎著我一時興起買下的瑤風小手袋。清瘦漂亮的少年搭配上風格綺麗的手袋,畫面雖然有那么點不和諧倒也不顯突兀,襯著色彩斑斕的暮天與水汽滿溢的夏時風,如同一幅詩意無雙的卷軸。
在隊伍里有人提議起“回酒店吧”的時候我們倆就捉準了一個空檔開溜了,哪知從陽朔市區東走西逛的竟然又兜回了漓江邊。
江面上撐竹筏的人們三三兩兩地收了漁網或是送走了最后一撥客人,竹篙上一使力便驚動一灣江水,孤舟逐漸消失在夕陽的漫長光影里。
我伸了個懶腰:“才不要回去呢,不就是個山水實景表演有什么好——”語句到這里戛然而止。
因為江越白望向竹筏消失的方向的目光,有些悠長。
那個目光——仿佛是在思念著誰的樣子……
“在想誰呢?”我擺擺手喚他回神,半調笑道。
他一驚,收回視線,“……嗯。”
“是喜歡的人?”
這一次的回答卻異常的迅速。“不。”
我訝異了。在旅途中會想起來的,不都是自己真正喜歡的人么……“要不然,想媽媽了嗎?”不免促狹地眨眨眼,眼看著少年頓時失笑:
“就算是也不丟臉啦。”頓了頓,“不過……想的的確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至少是已經無關緊要的人。”
他的面容安靜如最澄澈的溪流。
我安靜下來,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江越白本來似乎并沒有打算講太多,可看我拉出一副洗耳恭聽長篇大論的殷切架勢便也無奈,沉默了一下續著前面的話頭道:“是低我一屆的……嗯,比你高一屆的一個女孩子,說是喜歡我……”在提及“喜歡我”的時候,少年白瓷一般的面孔幾不可察地微微擦紅了些,“那個時候,不知道該怎么拒絕,稀里糊涂就答應了……后來才發現,如果心里有真正喜歡的人,那樣的心情,果然還是不能背棄的吧。”
漓江水嘩啦嘩啦地往前流淌。
“可就算是這樣,莫名其妙答應了她再提出分開……就算是因為喜歡,這樣對別人的傷害,也是不能原諒的吧。”
——會有負罪感。
——會一直一直地愧疚下去。
——會因為自己的善良,而無法安心。
邱芮,這是一個……與你不一樣的人呢。
“那你喜歡的,又是一個什么樣的人?”我支住江畔的欄桿,半邊身子探出去,就地有一下沒一下地做著撐單杠的動作,突如其來地問了這么一句。
“其實,我那時候也不太清楚。”江越白側了側頭,輕輕笑道,“只有遠遠地看過罷了。”
“那你的高中生活很蒼白嘛。”我嘖嘖。
“小姑娘,誰告訴你高中生活就只有這些東西的?”他作勢要敲我的頭,就在我反應過來要躲避的時候又收回手,“不過,現在總算是了解了。”
“……啊?”
江越白彎起眼睛。他眼睛的輪廓真的很漂亮,眼角弧度稍微改變一下都能連帶起眼底星芒閃動。他說:
“宋鸞橋,我喜歡你。”
06
“你好,我叫宋鸞橋。‘紅鸞’的‘鸞’,‘獨木橋’的‘橋’。”
“……嗯。我叫江越白。不是‘月亮’的‘月’。是‘超越’的‘越’。”
原來那是最初的相遇。
早在我與邱芮的相遇之前。
07
而之后淡去了印象的再一次見到是在高中甫入學的軍訓期間。我收拾好大包小包的日用品搬去宿舍,途經籃球場正碰上冒失的男孩子們用力過猛把球拋出場外。
剛好滾到我腳下靜止。
“喂——那邊的學妹,幫個手——”場里的人拖長了聲音喊。
我彎下腰,哪知手里的東西太多,球沒有撿到反是自己的行李散了一地。場子里遠遠跑來一名少年,忙不迭地道著歉一邊幫我拾掇好東西。
依稀記得當時只覺這少年的面容有些熟悉。可瞥見左手邊邱芮剛好經過,我習慣性地別過目光,再回過神時,少年已經不見蹤影。
原來那都是你。
江越白。
08
次日清晨又下了一場雨,好在是在奔赴龍勝的旅行車上,坐在車廂內對外面淅淅瀝瀝或是噼里啪啦的雨滴并沒有什么感知。
我頭靠著窗子,隨著車輛的顛簸一點一點,努力使自己進入夢鄉好補起昨天夜里因為認床而欠缺下的睡眠。
口袋里的手機震動了幾下。是邱芮的短信。
“家鄉這幾日一直在下雨。她剛剛讓我送傘過去,開心。你們那里呢?”
我按了幾個鍵,手上的動作停下來,沉默許久,刪去了已經打上的“我剛剛與你經歷一樣的天氣”,改成了:
“這里一直都很晴朗。祝你好運。加油。”
——如果心里有真正喜歡的人,那樣的心情,果然還是不能背棄的吧。
我閉上眼睛。
邱芮熟悉的燦爛笑臉漸漸淡去,取而代之清晰起來的竟然是江越白溫潤如玉的、含風帶笑的眼。
這是怎么了。
09
“一定是單數階!”
“你少數了吧,明明剛才山路拐彎口還有一個臺階的。”
“那只是小土堆吧不算的!”
“……”
“喂不要不相信我的智商啊!”
“連摸牌都不會的家伙智商還值得相信嗎?”
旅程第四天,同團所有的人都開是呈爛泥狀蠕動。今天早上的行程是爬龍脊梯田,還未到達目的地大家就為宣傳冊上的“巍峨”與“高聳入云”所折服,最后商議下來決定去登頂的竟然只剩下了我和江越白。
“我們一定會在這里等待的!放心去吧!”領隊大叔如是說。
于是窮極無聊的兩人只好在相依為命的登山途中玩起了猜石階單雙數的游戲。
說起來是“登山”,其實上梯田的山路比我們想象中的更為艱難。邊緣已經被踩得很圓滑的、落腳點不準就極容易滑倒的石階,甚至還七扭八歪地穿過山里人家的低矮宅樓。手邊沒有護欄,雖然路的寬度能允許兩個人通過,但就在腳邊一般綿延起伏的山巒與望不見底的密林還是讓人止不住地心里發毛。
驀地有人攀過我的肩膀。
江越白把我撥到路的里側,取代了我原來站的位置護在外圍。原本是再自然不過的動作,迎上我探究的目光他反倒有些靦腆起來了。
“你不是恐高么。”
——“不是”。“么”。反問的句式,用來表示肯定。
“你怎么……”知道的?
他舒展開眉眼輕微地笑起來。漓江水一樣緩慢流動的陽光從他細密睫毛的縫隙間落入他的眼底,盛開了比薔薇花更為盛大的繽紛。
“因為有個人,上教學樓頂樓擦個樓梯扶手都會吐的呢。”
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見到他的眼睛,明亮更甚星辰。
時光倒轉回流。
“那個,你沒事吧?”少年蹲下身來與我目光齊平,遞過一方清風的薄荷味紙巾,“如果不介意的話,我來幫忙吧。”
逐漸填充了空曠的世界、壓制下聒噪的蟬鳴的,是我如雷的心跳。
——我認定了要喜歡的人,絕對不會改變。
是真的不會改變嗎。
許久以來,“邱芮”這個名字如同習慣一般地在我的生活中存在著。從來沒有想過,如果哪一天我喜歡上了另外的人,那么會出現怎樣的變遷。
有一點點的驚懼。一點點的惶恐。也或者,有那么一點點的期待。
“如果曾經非常喜歡的人,有一天你輕易地忘掉了,這算是罪過么?”我抬起眼,殷殷切切地望著他。
江越白愣了愣,哭笑不得:“小孩子,談這個太早了。”
“與年齡無關。”我搖搖頭,“該懂的時候,總是會懂的。”
他不免疑惑地望著我。我深吸了一口氣,心里一橫道:
“我說……”
“怎么?”
“——回去以后,也記得要時常聯系呢。”
旅途的第四天,也是最后一天。
話到嘴邊又臨時地改變了主意。我朝他微笑,仿佛這樣就可以將現下的美好與光輝延伸向無限的未來。
如果現在就說出來,是沒有用的吧。
10
有緣一定會再遇上的吧。
我是這么相信著。
11
下了飛機再乘著旅行社的車子回到了所居住的小城鎮,拖著大包小包的行李道過別,回到家已經是天露魚白。手機里一下子涌進二十來個未接電話,其中有三個是邱芮的,另外的也都是同學圈子里的朋友。挑了其中一個號碼發了條信息過去,竟然不一會兒就回復過來:
“三天后的下午六點出來聚會。”后面跟了拉拉雜雜一大串行程以及到場的朋友名單。我看到了邱芮和她的名字,可是心底里翻涌起來的情緒已經不如想象當中的那般強烈。
那個時候。
“回去以后,也要記得時常聯系呢。”我朝他微笑。江越白拍了拍我的頭,語氣有些無奈:
“同一座城市里,又不是見不到了。”
“可是……”
已經畢業即將去往另外的城市上大學的他,與尚載浮于高中學業里的我,之間想要見上一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吧。
相隔了三年的時間的兩個人,就算是處在同樣的空間里,彼此也有著無法逾越的鴻溝。
同樣時間里的空間的距離。同樣空間里的時間的距離。
哪一個更難跨越。
12
為了避免初碰面的尷尬,我刻意遲到了半個小時才趕去約定的KTV。哪知進了包廂只看到邱芮一個人在玩骰子,眉眼低垂的樣子在喧雜的環境里多了一點孤寂的顏色。
見我來了,他丟過一副撲克牌,示意我來玩二十一點。
“怎么,她沒有來?”
邱芮悶悶地應了一聲。那邊大家爭搶著兩只麥克風惡搞《在北京的金山上》。我嘆了口氣,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努力想拼湊出一點安慰的句子。
“機會不差這一次嘛,反正——”
昏暗的包廂里漏進一點光亮。
門被打開。
邱芮猛地抬起頭,望見來人,眼睛倏地亮了。如同遠山中的第一點春光,然后逐漸點亮瞳孔。少年不自覺地露出了欣喜的笑容,抬起手來想要和剛進門的女生打個招呼。對方冷淡地看來一眼,邱芮的笑容稍稍僵硬了些,但還是沒有改變愉悅的神情。
我無聲地退開,順著她關門的動作離開房間。空曠的走廊里各種各樣的音樂摻雜起來撞擊著耳膜,連帶著心室都微微疼痛起來。
突然之間,很想跟誰說話。
“很想跟誰說話”,那個“誰”,是代表著我想念著他嗎。
我和邱芮之間,也許就是這樣了。他看著別人露出欣喜若狂的笑容,而我退至一旁靜靜觀望,不再會感到難過,只不過會驀然間想起另外一個人。
江越白的號碼存在快捷鍵的第一位。漫長的“嘟”聲響了許久,他接起來:“喂,哪位?”
“……我是宋鸞橋。”
他啊了一聲,很驚訝似的,“有事嗎?”
我抿了抿嘴唇。兩相沉默之下連空氣都變得很沉重。不知過了多久,我輕輕道了聲:“沒事。打擾了。”
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在想,這中間長達半分鐘的沉默,他是想要說什么而沒有說出口,還是不知道有什么東西可以說。
“——嗯。”江越白這么說,然后掛斷了電話。
連綿不絕的忙音喧擾了一整個盛夏。
——這個“嗯”字,你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說出的呢。
就像是天空中兩顆盈光萬丈的星芒,在短暫的交匯之后重歸于各自的軌道。彼此觀望,卻再也找不回在那短暫的交匯之時的契合。
13
“我說……”
我也開始,喜歡你了呢。
這句話,終究是沒有說。
14
“總會有那么一個人存在著。你不知道他會在哪里、會在什么時候出現,但就是有那么一個人存在著。”
“在遇到這個正確的人之前,你會經歷許多許多錯誤的事情。”
“然后,才能與他相遇。”
但也,僅僅是相遇罷了。那時候的那句話沒有告訴我,這將是一個沒有后續的章節。
我們之間的故事,終究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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