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
“喂,我是沈卻,請問哪位?”
“你好,我是……”
“喂?不好意思,我聽不到。”
“我……”
“對不起,請大聲點好嗎?”
“……”
電話掛斷了。那頭傳來單調的忙音,其間還夾雜著電波絲絲的雜音。
——你好,我是李安素。
01
李安素見到沈卻第一面,已經(jīng)是次年二月的事了。雖然還是冬天,西州城卻已經(jīng)早早地回了暖。正午的日光率直而毫無保留地傾瀉而下,剛在日頭下排了一會兒隊,后背就漸漸滲出汗來。本以為穿這么少會冷,這樣看來,勘察還是不夠充分啊。隔著人群,隊伍最前頭發(fā)放準考證的少年單薄襯衫袖口已經(jīng)卷到手肘,即便如此他額角還是懸著晶亮的汗珠,一臉燦爛笑容在亮澄澄的水金日光下尤其耀眼。
沈卻的長相與她想象中不太一樣。
打從決定了要考西大的電視系,她就知道了這位師哥的存在。事實上,他也是葵安中學近幾年唯一一個成功通過藝考進入西大的人。這樣的少年自然被后輩傳說得神乎其神,而能進入播音專業(yè)的想來也必定不是庸庸路人。此前她與這位師哥唯一的聯(lián)系只有一通半途而廢的電話,在父母催促下費盡功夫要來的電話號碼卻因為通話障礙而不得不作罷,本想好好詢問的考試細節(jié)自然也蹤影全無。但就是那么簡單的三句話,讓她記住了少年的聲音。
學了兩年的播音專業(yè),電話那頭的聲音字正腔圓,普通話標準得讓她簡直有些羞于開口。但與此相對的,在這樣的口音下,那嗓音與其說是端正莊重,倒不如說是讓人意外的跳脫,尾音習慣性地微微上挑,又毫無預警地猛然落地。她本以為這樣的人該是個俊秀愛玩笑的纖瘦少年——但沈卻的面容顯然與“俊秀”沾不上邊,若非要說的話,他的五官是這個年齡的少年很少有的英俊。
男女通殺的那種。
隊伍一點點往前挪進了,近得她已經(jīng)能聽到前頭過來拿表格的師姐與沈卻的調侃:
“哎喲我說沈卻啊,是哪位教授分派你出來做這種門面活兒的?”
沈卻收下李安素前頭一人的報名表,抬頭只是笑,“羨慕嫉妒恨了?”
“那必須的啊,師妹的小芳心你盡管搜羅去沒關系,但是師弟你給我留下呀!”
“去去去,為老不尊。”沈卻揚腿虛踹了一腳,順手接過李安素手里的資料,低頭瞥了一眼。但就是那么一眼,他取準考證的手在半空中停滯了一秒,頗感意外地揚起眉,“……葵安中學?”
猝不及防對上他的目光,李安素有些慌張了,“啊是、是的。”
“哎呀,原來是小師妹。”沈卻打量了她兩眼,咧嘴一笑,“李安素,我記著了。”
他遞來準考證。
李安素,我記著了。
尾音習慣性地微微上挑,又毫無預警地猛然落地。
沈卻不知道的是,就因為這一句,李安素的心跳驟然失去了平穩(wěn)。
02
“然后呢?”
李安素沮喪地垂下頭,“沒有然后了。”
“沒有然后你在這激動個什么勁呀你這死聲控!”好友痛心疾首,恨鐵不成鋼地直拎她耳朵,“看清楚了你手上拿的是錄取通知書!錄取通知書!不是情書!你臉紅心跳個屁啊!”
但是,這樣又能見到沈卻了吧。
想到這,李安素又忍不住吃吃偷笑,好友見狀搖頭痛惜朽木不可雕也。
此時距離沈卻與李安素的唯一一次見面已有半年,這半年里,李安素順利拿到了藝考的合格證,高考成績一路飆飛樂壞了李爸李媽,最后又是兵荒馬亂的一通填志愿,李安素終于在夏天快要結束的時候如愿拿到了西大的錄取通知書。
思及那次見面,李安素又忍不住低低嘆了口氣。
沈卻似乎只被分派到了發(fā)放準考證的任務,那天領到準考證進入內場考試后她就沒再見到他的面。但可以想見沈卻在大學里也是風光無限——她時常能從在內場助考的師姐們口中聽到沈卻的名字,談論沈卻今天順口講的一個小笑話、沈卻今天穿的衣服,甚至是沈卻一個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小動作。
沈卻的號碼依然存在她的手機里。偶爾李安素會翻起電話簿,把光標移到沈卻的名字上。但不管多少次她終究只是默默合上手機蓋,不敢撥通那個號碼。
因為李安素,沈卻作為當年通過藝考進入西大的第一人,名字再次登上了葵安中學的話題榜。聽著自己的名字與沈卻相提并論,李安素面上平靜,心中卻竊喜。
沈卻整個暑假都沒有回到葵安,據(jù)說是跟著西大的團隊去了日暮里。
秋老虎依然在這座城市中盤踞不去,盛夏的炎熱非但沒有削減幾分反倒有愈演愈烈之勢。就在這個比往常更難捱的初秋,李安素終于拖著行李箱獨自登上了開往西州的火車。
這一屆大一入學推遲了幾天,李安素報到的時候大三已經(jīng)開始上課一周了。交完學費拖著行李箱去找宿舍,好不容易殺上三樓找到屋子她已經(jīng)累得滿頭大汗。一屋里除她以外還有四個姑娘,不多久大家就混熟了。囫圇著打掃完總算是安置下來,五人這才發(fā)現(xiàn)屋里沒有無線網(wǎng)。新臺來的短發(fā)小美女自告奮勇下樓買來路由器,但東西回來了,幾人又面面相覷——誰會裝?
對門一陣喧鬧,新臺小美女出去張望了下,似乎是誰的男朋友來幫忙裝網(wǎng)了。然后大家又互相看了看——你有嗎?沒有。你呢?我也沒有啊。
再次陷入困境。
李安素猶豫了一下,道:“我試試看……能不能找?guī)煾鐜兔Α!?/p>
室友團隊全員眼睛刷地亮了,連聲催促她動作快。
翻開電話簿,光標移動到那個熟悉的號碼,李安素抿了抿唇,按下通話鍵。
[嘟——嘟——]
漫長的單調等待,室友們的閃亮眼神讓她有些心虛,李安素咧了咧嘴,轉身走出宿舍。就在她邁出門的一刻,不斷重復的嘟嘟聲停止了一秒,她呼吸一緊,但緊隨其后的機械女聲讓她心驀地一沉。
[你好,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后再撥。]
李安素咬了咬下唇,試著又撥了一次。這次的等待結束得很快,沈卻又一次掛斷了電話。
正在她猶豫是否要進行第三次嘗試的時候,手機震動了兩下,進來一條短信。
“我在上課。哪位?”
“李安素。”
沉寂了很久,手機才再次震動起來,“誰?”
這單薄的一個字完全出乎她的意料,李安素愣住了。他問李安素是誰——這個問題又該怎么回答?正在她面對空白的回復界面遲疑的時候,又來了一條短信。
“是小師妹啊,有事嗎?”
看樣子,是想起來了。
李安素抿抿唇,有點開心起來,但很快又覺得這樣的自己有些犯傻。她試著詢問宿舍裝無線網(wǎng)的方法,這一次沈卻的回復來得很快。很詳細的步驟,甚至還附上了學校網(wǎng)路中心的電話號碼,長長的短信分了兩次才接完。
她謹慎而客氣地道謝,沈卻這一次帶上了些玩笑的口吻,“不客氣,你來了我也算后繼有人啦,有事盡管問我。”
李安素攥緊了手機,小心翼翼地一字一字打過去,“那我以后得叫你大師哥了?”
“哈哈,小師妹乖~對了,你知道葵安這屆還有人考來西大嗎?”
李安素想了想,“沒有吧,我不太確定。”
“啊,那你和我一樣是獨苗了。過陣子我組織咱葵安人吃個飯,小師妹要來啊。”
那也就是說,可以見到他了?
李安素原本還有些忐忑的心情一下子雀躍起來,但她卻不敢流露太多的欣喜,只回復了一個簡單的“嗯”。
十八歲汗流浹背的初秋,在這樣滿頭大汗渾身臟兮兮的一點也不美好的時刻,傻傻站在寢室門口的李安素被穿堂風誘出一個大大的噴嚏。用力吸吸鼻子,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真的開始喜歡一個人。
一個只聽過一次聲音,只見過一次面的少年。
03
該用什么來定義“喜歡”呢?
是你會不受控制地夢見他,是你會在空白的練習紙上一遍遍練習他的名字再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這只是在練字,還是你閑來無事游蕩在學校的每一個角落只希冀與他有一次不期而遇,又或者是——
又或者是,就這么瘋狂地記住了那個只聽過一次的嗓音。
尾音習慣性地微微上挑,又毫無預警地猛然落地——然后,我的心就這樣被牽引到萬丈高空,然后轟然墜地。
那驚天的聲響,我們稱之為,心跳。
04
緊隨而至的大學生活遠比她想象的平淡無趣。
報到過后就是十三天深山里與世隔絕的軍訓,好不容易捱到重歸人世間,一學期的課程也緊鑼密鼓地開始了。李安素學的是編導專業(yè),與播音專業(yè)雖同在電視系,卻分屬兩幢不同的教學樓,開學兩個月,偶遇沈卻的次數(shù)為——
零。
真是慘烈的數(shù)字。
但每日的課上她還是能夠聽到關于沈卻的消息。沈卻上學期的綜合測評又是榜首啦,沈卻又去客串主持那個什么什么節(jié)目啦,沈卻下個月會去哪里哪里交流學習一周啦。就連在食堂吃飯的時候,一抬頭總能看到電視里沈卻的面容——校園電視臺就那么幾期沈卻主持的節(jié)目,總是翻來覆去地放。據(jù)說那個時候沈卻也才大一,望著屏幕上沈卻還顯青澀的輪廓,李安素失神咬緊了筷子,然后只聽嘎嘣一聲,她哀嚎著丟開筷子捂嘴呼痛。
大一與大三,雖然只有兩年的距離,在校園里卻被無限放大。
李安素默默告訴自己,要快快長大。
看到播音專業(yè)大三的師姐們精致成熟的妝容時她總會暗暗羨慕,這會讓她覺得自己跟一個高中生沒什么兩樣。有時候她也會暗暗想,也許在沈卻的眼中,自己還是一個幼稚的小朋友也說不定吧。
宿舍里的姑娘們一個個地戀愛了,間或對李安素的單身主義表示批判。但李安素總是打著哈哈蒙混過關。關于沈卻的事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她私心將此作為自己獨享的秘密,絕口不提。
李安素向來是個傻姑娘。
最后,就連老天也看不過去了,想要給傻姑娘分發(fā)一點福利。
深夜,李安素埋頭在校園網(wǎng)上游蕩,無意間瞥了眼在線列表,意外在其中發(fā)現(xiàn)了沈卻的名字。她試著點了“加為好友”,正要關電腦睡覺,屏幕上卻跳出了一個窗口。
[沈卻]通過了您的好友申請。
緊接著一個對話框在她的顯示屏上抖了抖。
“嗨喲,是小師妹嗎?”
李安素一怔,手卻先思維一步地打出了一行字,“嗯,大師哥好久不見了。”
對話框又抖了兩下,“哈哈,是呀是呀。”
“大師哥好神秘呀,這么久了我還沒遇到過你呢。”
“哈哈,那是。”沈卻不管發(fā)短信還是網(wǎng)聊似乎都愛先笑兩聲,“其實我每天早上六點都會在南操場的。”
“……去做什么?晨練?”
“練聲啊。”隔了一會兒,又發(fā)過來一句,“哈哈,不過你肯定不會發(fā)現(xiàn)的,圓潤路線的小師妹一看就是愛睡懶覺的型。”
次日,D310寢的四人驚奇地發(fā)現(xiàn),往日不賴床到上課鈴響前最后一秒的李安素破天荒地五點就翻身爬起,轟轟烈烈地洗漱完畢一陣風似地刮出了門。
“什么情況?”不知誰迷迷糊糊問了句。
“……誰知道。”更迷迷糊糊的回答,然后大家一同再次倒入夢鄉(xiāng)。
女生宿舍離南操場有一段不短的距離,晨霧還未散盡,空氣濕濕潮潮的,深吸一口,肺腔里立刻充盈著冰涼的氣息。終于近了目的地,拐過最后一個拐角,李安素忍不住捂嘴打了個呵欠,一個不經(jīng)意撞上了迎面過來的人。
“對不……欸?”
熟悉的五官在迷蒙的晨霧中卻顯得更加清晰。
對方也很訝異似的,短暫的愣怔后輕輕笑出聲來,“喲,是小師妹啊,這么早。”
李安素眨眨眼,跟著笑笑,隨后卻有些尷尬地不知說什么才好了。她是好不容易聽說了沈卻的行蹤才這么沖動地一頭沖了出來,完全沒想過她夢了千萬次的“偶遇”終于實現(xiàn)之后要怎么圓場。
“你、你要走了?”
剛問出口,李安素就后悔了。沈卻又愣了愣,也有些意外般,但很快恢復了笑容,“嗯,今天太冷了,死撐著練聲可夠嗆啊。”
然后又陷入沉默。李安素不安地抿了抿唇,忽聽沈卻道:“時候正好差不多,要不要一起去吃早飯?”
踏入食堂正值六點,食堂師傅還在熱火朝天地準備中,蒸籠里不斷溢出的白氣撲面而來。抱著籠屜風風火火經(jīng)過的廚師大叔似乎也認識沈卻,遙遙招呼了聲“還是這么早啊”,又把目光移向一邊的李安素,目光曖昧起來。李安素騰地紅了臉,正訥訥不知作何解釋,沈卻就直接拖她在一旁的空位坐下了。
“吃什么?”
“啊……那個,我來……”
“給我坐下,死孩子,大師哥請你一頓早飯還請不起?”沈卻笑著敲敲她腦殼,“再不說話我就隨便拿了?”
李安素扁扁嘴,應了聲好。
最終成品卻并不是很隨便——雙份的餛飩、豆?jié){和水煮蛋,沈卻在對面坐下,分出一份推到她面前,“吃吧。”
食堂里人漸漸多起來,背景音漸漸嘈雜,兩人面對面靜靜吃著早餐一時誰也沒有開口。李安素低頭默默咬著餛飩,滾燙的湯水沿著喉嚨一路熨進胃里,讓她忽然在這個降溫的早晨感到了陣陣暖意。
其實,只要這樣就好了。
她抿緊了唇,不敢泄露唇邊幾乎要溢出的笑意。
“對了。”驀地,沈卻擱下筷子,問道,“下周六,你有空嗎?”
李安素不解地望著他。
“葵安的老鄉(xiāng)會。”沈卻笑了,“機會難得,不來可不行。”
05
然而李安素還是浪費了這個難得的機會。
“唉,可惜了,大家都等著看你呢。”電話那頭,沈卻的語氣不無惋惜。
李安素一聽,掙扎著坐起來,“那、那我馬上過去……”
“別別別,你坐起來了是不是?趕緊躺下,好好休息著,以后還有機會。”
寒冬將至,西州比往年提早供起了暖氣,這本是件好事,卻讓初來乍到的南方孩子李安素吃盡了苦頭。先是因為過分干燥而夜夜鼻血,緊接著就是上火以至于低燒不退,聽明白了原因,那邊沈卻低低笑出聲,“你也是這樣啊。”
燒迷糊了的李安素沒聽明白,“這樣?”
沈卻轉了個話題,“你還能起身嗎?”
“喔……能吧。”
“那等會兒我給你電話,你下樓一趟。”
“……欸?”
“我屋里有個加濕器,給你用吧,應該會好些。”
“咦?……不用了吧,那你……”
“這兒的破天氣我已經(jīng)習慣了。”沈卻笑笑打斷她的話,“我到了會打電話給你的,睡吧。”
這一聲“睡吧”卻說得格外溫和安穩(wěn),讓她躁動不安的心驟然間寧靜下來,似乎是有誰溫熱的手掌覆上了她的眼睫,李安素模糊應了一聲,迷迷糊糊沉入了睡夢。
這一覺她似乎夢到了很多東西,又似乎什么都沒有只是安穩(wěn)地睡了一覺。不知過了多久,枕邊的手機嗡嗡震動起來,她努力撐開眼,咕噥著接起。
“小師妹,起床了。”耳邊傳來的含笑嗓音讓她驀地清醒,“我到啦。”
“等、等一下哦,我很快下來了——”李安素慌慌張張找外套。
聽聲音,沈卻仿佛是在笑,“別急,多加件衣服,小心再凍著。”
但李安素還是急急忙忙地趿拉著拖鞋就下了樓,一邊踹開宿舍大門一邊還在扣外套紐扣——她直接把大衣套在了睡衣外面——冷風直往領子里灌,她一出門就打了個大大的噴嚏。一眼就瞅見了等在門口的沈卻,生怕他多等,李安素趕忙小跑過去,“大師哥!”
沈卻轉過身來,見她這副裝備,眼底笑意一沉。還未開口,李安素又是一個大大的噴嚏。沈卻沉默了幾秒,最終嘆了口氣,解下頸間的圍巾繞到她脖子上,順手貼了貼她的額頭,掌間傳來的一樣熱度讓他皺起眉頭。
李安素縮縮脖子。圍巾上還帶著沈卻的體溫,她貪戀地深深吸了一口氣,滿足地嘆息。
“這個。”沈卻把手中的小紙箱塞到她懷里,“別再吹冷風了,趕緊上去吧。”
聞言,李安素有些失望,但也不好再挽留。揮手道了別,走了兩步她又回過頭,“那個,大師哥……”
“怎么?”
“過幾天,我再請你吃個飯吧?”
沈卻一愣,神情有些莫名。
李安素有些不好意思地咧咧嘴,“喏,難得的老鄉(xiāng)會我都錯過了……怎么也得補上一頓……”
遙遙地,沈卻半邊面容浸在燈光的背面,讓她看不清他的表情。李安素咬咬唇,想著自己是否有些唐突了,不禁有些后悔。許久卻聽沈卻應了聲好。
“不過,哪有小師妹請吃飯的道理。”這樣看來,他似乎是笑了,“這頓還是大師哥來請吧。”
06
后來終于想起來了,那個時候,她的確做了一個夢。
夢里面,她打通了某個人的電話,似乎有很重要的話要說。可剛剛說了幾個字,就被刺耳的雜音打斷。
綿延不絕的雜音。尖銳得令人難以忍受。
[咝——嗞嗞——咝——]
“喂?喂喂?你還在嗎?”
聽不到聲音了。
07
準備出門的時候,屋里的另外幾只正圍在同一臺電腦前。李安素換完鞋直起身遠遠瞅了眼,看那界面應該是校園網(wǎng)。
緊接著,她聽到了熟悉的名字。
“沈卻喜歡這種的呀?太奇怪了吧——”
晚飯地點定在學校的迎賓酒店,與老鄉(xiāng)會同一個地方。出門前李安素接到沈卻的短信:“我順路來接你吧,過五分鐘宿舍樓下見。”
見到沈卻的時候,李安素又想起幾分鐘前看到的那張照片。
照片上的人,她其實是看到過的。近一年前,藝考的第一天,出來調侃沈卻的那個師姐——她也很詫異自己為什么能如此肯定,因為她分明連那個師姐的長相都記得不甚清晰。
“唉,兩個人就是沒氣氛呀。”沈卻搖頭嘆息,“上次那一桌人,講起葵安話來可帶感了——小師妹你好久沒講家鄉(xiāng)話了吧?”
“除了和家人打電話還會說一點……不過也是普通話和葵安話換來換去的。”
“啊果然你也是這樣吧!話說我管這個叫雙語播音……”
李安素被逗笑了,笑著笑著,她狀似不經(jīng)意地提及:“大師哥啊,我今天聽到點八卦。”
沈卻一怔。
“給看看嫂子的照片吧?”李安素攤手搖一搖,笑吟吟。
沉默了一會兒,沈卻也笑起來,沒好氣地打她手心,“怎么說話呢,什么嫂子。”
她認識的沈卻總是帶著笑的,帶著點什么事都不在話下的驕傲和云淡風輕,但這樣有些臉紅有些不好意思的沈卻讓她感到了些許陌生。
“還沒搞定?”李安素接過沈卻遞來的手機,照片上的女生并不如何漂亮,卻有著她怎么也學不來的成熟氣質。即使是她也不得不承認,這位師姐很配沈卻。
昏黃街燈下,她垂下眼。
是真的。
早知道是真的,又何必多此一舉來確認呢?
“你大師哥走含蓄路線。”沈卻又敲敲她腦袋。這一次,李安素躲開了。
整頓飯李安素食不知味。她一直在說關于那位師姐的事,甚至她自己也不明白她怎么能如此平靜地調侃沈卻。知道了那師姐叫宋鸞橋,知道了她在去年助考結束以后就去了新臺交換學習一年,知道了很快宋鸞橋就要回來了——
“大師哥,元旦準備怎么過呀?”
“看她怎么說吧——你有什么計劃?”
“我們屋打算一起去滑雪,大師哥要不帶嫂子一起來唄?”李安素三步并兩步地蹦下天橋,回頭笑嘻嘻地問。
“都說了還不是嫂子。”沈卻嘆氣。
“哎呀對自己有信心起來!你行你可以的!”
“……滑雪這個主意還不錯。”沈卻想了想,揚起唇角笑了,“這樣吧,你要是能在那之前給大師哥找來個妹夫,大師哥就帶你嫂子去捧場。”
這突入其來的一句讓李安素心頭突地一跳。仰頭對上沈卻曜石般的黑瞳,她甚至有種懷疑,他是否已經(jīng)什么都知道?
“真的?”李安素停在宿舍門前,笑哈哈地道,“那我可得努力了。”
“行了,上去吧。”沈卻抬起手,似乎是想再敲敲她的腦袋,但尚未伸出又收了回去,“進了屋給大師哥打個電話報平安。”
“嗯!”李安素沖他擺擺手,一溜跑進宿舍樓。剛背離沈卻的視線,她喉間就一澀,眼眶開始泛紅。
在宿舍門前,她開門的手遲疑了一秒,最終退開一步,轉過身,靠在冰涼的墻壁上,掏出手機打開電話簿,光標移動到沈卻的名字上。
如果他真的什么都知道的話——
李安素按下了通話鍵。
嘟嘟響了兩聲,電話接通了。
方離開不久的熟悉嗓音傳來:“喂,小師妹啊,你到了?”
李安素剛要應聲,卻被驟然間炸裂的雜音打斷了話頭。尖銳刺耳的雜音充盈了耳廓,電話那頭沈卻的話也被切割得斷斷續(xù)續(xù)。靜靜聽著綿延不斷的雜音,李安素突然有了一個瘋狂的念頭。
“我……”
[咝——嗞嗞——咝——]
“我……喜……我喜——歡……”
“什么?”
“……我喜歡……”
“你說什么?我聽不到。”
“……”
“喂?還在嗎?”
就這樣吧,我卑微的、渺小的、不欲人知的暗戀。
08
“——你。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wǎng)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xié)會 版權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