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道光芒照到心中,將那些迷霧盡皆驅(qū)散了,安吉爾的聲音卻在耳畔回響起來。
“是了,一定是她的緣故。安吉爾,莉蓮,我費勁氣力沒有做成的事,你們卻做到了!”
薇達見他臉上一副狂喜的神情,心中關切,將他手握住道:“賽特,你近來是不是太累了?此刻唐軍已經(jīng)取得絕對優(yōu)勢,不如我們就不去參加這場戰(zhàn)事了吧。我們?nèi)フ乙惶幐浇拇彐?zhèn),你在那里好好休息一下!”
賽特向她微笑一下,搖搖頭道:“不妨事,我已經(jīng)好了!只是剛才碰了一下,最近的事有些記不清而已。薇達,你把唐軍收復長安以后的事對我說說,好么?”
薇達秀眉微蹙,向他看了半晌道:“真的沒事了?賽特,以后你答應我,不要再使用那種可怕的力量了,我真的害怕有一天憑空消失后,會再也不來找我!”
賽特心中感激,輕輕捏她小手一下道:“你放心吧,薇達,從今以后,我不再使用那力量了,待唐國事情一了,我便陪你回阿拉伯去。從此咱們四處游歷,不再管各國之事了!”
薇達心中歡喜無限,點頭道:“你已答應我了,可不許反悔!”隨后便將當日攻破長安后的事向他說了一遍。原來那日之后不久,賽特便與馬斯歐迪、薇達等人率領阿拉伯援軍,幫助李嗣業(yè)等繼續(xù)東進,清繳叛軍。他們一路勢如破竹,很快便攻破洛陽,隨后繼續(xù)揮軍前進,先后收復陳留、平原等鎮(zhèn),途中又與率領另一路回紇援軍的希姆、遠恩會合,勢力更強,一路浩浩蕩蕩,直奔叛軍老巢范陽而去。
此時阿拉伯國中又生動蕩,馬斯歐迪急于回國援助,遂率領一半士兵先行,留下另外一半士兵給賽特統(tǒng)領,如今他們距離范陽,已然只有十數(shù)里腳程了。
賽特得悉前后原委,精神頓時為之一振,希姆、遠恩見他這樣,心中俱各歡喜,于是眾人統(tǒng)著數(shù)萬大軍,緊隨在唐軍之后,向范陽浩浩殺去。
此時已是安史之亂爆發(fā)后的第七個年頭,叛軍頭領由安祿山換作了安慶緒,隨后卻又變成了史思明,殆至史朝義即位稱帝,當年父輩們打下的城池,卻早已損失殆盡,他麾下的將領群臣,也早已叛的叛,逃的逃,剩下數(shù)千軍士留在范陽城中,卻也已是軍心渙散,毫無斗志,是以當他們看到唐軍連同援兵,十萬之眾壓城而來時,只是象征性地抵抗幾下,便已棄城投降了。
賽特一行陪伴郭子儀等人進得城中,卻發(fā)現(xiàn)一干降兵已將史朝義五花大綁,捆在皇宮門前,等待郭子儀發(fā)落了。唐軍清點降卒,發(fā)現(xiàn)至今追隨史朝義的將領大臣,基本皆已成擒,唯獨少了雨丹子麾下的一干黑壇教徒。原來雨丹子自知自己與一班手下作惡多端,隨后又協(xié)同安祿山等人陰謀反叛,即便投降,也必定不會落得什么好下場,于是干脆率手下,向漠北逃竄而去了。
是夜,郭子儀在范陽城中擺下酒筵,犒賞三軍。賽特擔心雨丹子在北方糾集殘眾,繼續(xù)為害一方,正要向郭子儀建議派兵追擊,對他們加以清剿,卻見有斥候前來報告說,只見一支民兵越過范陽治境,向漠北而去,看樣子正是去追擊雨丹子等人的。領頭的兩人一個滿臉虬髯,騎著一頭雄獅,另外一個卻是一位秀麗女子,不知他們是何名堂。
郭子儀等人聽了,皆是嘖嘖稱奇,唯有賽特面帶微笑,知道那定是張烈、王思月一對鴛鴦俠侶所率的義兵了。既有他們?nèi)Ω队甑ぷ右槐娂辄h,心中便也不再憂慮,遂與眾人一通暢飲,按下不提。
歷時八載的安史之亂,至此終于宣告結(jié)束。此時玄宗與新帝李亨已先后去世,太子李豫即位稱帝,是為代宗。當玄宗賓天的消息傳至軍中時,賽特還曾感到一陣心酸,知道定有無數(shù)個夜晚,玄宗口中會喃喃念著楊貴妃的名字,然而此時便要派人東渡重洋,尋找林明,讓他攜貴妃歸唐,也已來不及了。何況楊貴妃離開馬嵬驛時,早已看破紅塵,即令邀她回來,恐也不會再踏上這片傷心之地。
那邊代宗接到叛亂徹底平定的消息,自是龍顏大悅,當即宣旨,令郭子儀、李光弼、李嗣業(yè)、賽特等人入京受賞。賽特哪將這些身外之物看在眼中?與郭子儀等人一同回到長安后,便與他們逐一作別,徑往白連儀家中探望。
當年長安收復之后,肅宗李亨激動萬分,即刻在扈從的衛(wèi)護下返回舊京,并派人遠赴蜀郡,將玄宗和隨他同去的一應臣僚盡數(shù)接回。白連儀因護駕有功,得以官復舊職,仍舊住在懷遠坊舊宅之內(nèi)。他究竟年事已高,近年來又得了風疾,只能臥在床上,等閑旁人,他已大半不能認出。然而當賽特到來之時,他卻掙扎著坐了起來,口中呀呀作聲,兩行激動的熱淚自頰上滾了下來。
賽特見他這般光景,心中亦是傷感不已,在他床邊絮絮談了許久,這才離開,并且答允他日后一定回來探望。
代宗感念賽特在平定安史之亂中的功績,堅持宣他入朝。賽特無奈之下,只得進宮朝見,然而對代宗的一應賞賜,卻一改退卻不受。代宗見他如此,不得勉強,心中卻究竟不甘,迫他至少說出一個請求。賽特遂將當日玄宗答應為遠恩洗學國恥,派人助他復國的事說了一遍。代宗點頭應允,隨即頒下諭旨,詔告唐國全境及昭武各國,澄清石國國王那俱車鼻施叛唐勾結(jié)吐蕃之事,純屬子虛烏有,并令戶部即刻自國庫中撥出白銀萬兩,并一應用物,使人以大車載了,隨遠恩同去石國舊址,以為復國之用。
恰好就在同年,唐國西域十余城鎮(zhèn)發(fā)生地動,許多百姓房屋遭毀,流離失所。代宗遂下旨,命當?shù)馗麈?zhèn)官吏長史協(xié)助難民,徙至石國居住,遷徙途中及安居所需費用,皆由唐朝負擔。
賽特聽到這一番旨令,實比封侯拜相高興十倍。當下與遠恩謝過代宗,出宮而去。數(shù)日之后,他們率領車隊和一眾阿拉伯士兵離了長安,浩浩蕩蕩向西行去。過了涼州,已有不少當?shù)毓匍L率領難民前來會合,他們見遠恩舉止清雅,言談有利,對他莫不傾心,紛紛表示愿意隨他趨赴石國,歸他統(tǒng)治。
當下一行人沿著天山南麓,越過龜茲等西部軍鎮(zhèn),一路西進,半月之后,終于來到石國舊地。薇達命一名副將率領阿拉伯士兵先行歸國,自己則陪伴賽特,在這里又停留了一段時日,眼看一間間民居商肆自那斷瓦殘垣的舊城遺址上矗立起來,賽特心中自是十分歡喜。
分別在即,遠恩為驅(qū)去心中傷感,日日邀他在帳中唱歌飲酒,或是在石國城郊的草原上縱馬馳騁。夕陽如血,映著無邊的春草,那是賽特心中永遠無法忘記的一幅畫卷。
留客百日,終須一別。數(shù)日之后,賽特與薇達、希姆騎上駿馬,向遠恩揮手道別。遠恩心中縱有千般不舍,也只得目送他們在翻滾的草浪中漸漸走遠。遠恩宅心仁厚,以德服民。在他統(tǒng)治之下,石國疆域雖然沒有得到拓展,遷居至此的唐國百姓,卻均以此為幸。很多年后,由他創(chuàng)作的許多歌舞跨越千里,傳至大唐、大食等國,被人廣為傳唱,堪稱一時佳話。
揮別遠恩后,賽特一行繼續(xù)西行,跨越阿拉伯遼闊的國境,只覺好山好水,觀之不足,希姆仰望長天,俯觀四野,不由詩興大發(fā),一路之上,便又有數(shù)篇佳構問世。
一月之后,已到大食西北邊境,放眼望去,已是拜占庭國土。又是分別時節(jié),賽特和希姆心中俱各傷感,當日在威尼斯共闖教堂,營救阿拉伯商人等情歷歷在目,仿佛就在昨天。最后賽特答允希姆,說待到他回到法蘭克,將在東方所學盡皆傳與國人后,必定前去拜占庭做客,希姆這才點了點頭,向他灑淚而別。
薇達與賽特相識日久,他的家鄉(xiāng),她卻從來沒有去過。當下兩人手攜著手,緩轡而行,向著貝魯特港慢慢進發(fā),只覺人生如此,夫復何求。
數(shù)日之后,他們來到港口,薇達向舊日屬下要來一艘小船,便由自己掌舵,賽特掌帆,泛舟大海,向法蘭克方向緩緩駛?cè)ァ扇税兹振{船,到了晚間,則調(diào)好帆向,任由小舟被風力推著,向西北行駛。兩人常常靠在船舷之上,薇達將頭枕在賽特胸前,對著那傾瀉而下的如水月光,曼聲唱那動人心魄的阿拉伯歌謠。賽特聽著,只覺心魂俱醉,便是這般一直駛了下去,也是心甘。
又是旬月過去,小船悠悠,終于抵達法蘭克南部海港里昂。兩人棄舟登岸,在那里購得兩匹良馬,一路奔馳,幾日之后,便已到達巴黎。丕平與查理曼見他平安回來,喜之不盡,立即在宮相府中召集群臣,以最隆重的儀式為他接風洗塵。儀式之上,眾人聽到他這一路上所經(jīng)歷的種種奇事,皆覺如同聽到天方夜譚般,嘖嘖稱嘆后,便又紛紛艷羨不已。
此后賽特與薇達便在宮相府中住了下來,丕平任命數(shù)名書記官,每日輪流到賽特房中,將他途中所見所聞,所學所歷一一記錄下來。丕平如饑似渴地閱讀著這些寶貴的見聞和知識,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原來這世間并沒有什么神奇的戰(zhàn)爭不敗之法,真正的不敗之法,乃是富國強兵之術,亦即所謂的王道精神。然而王道精神究竟又是什么?賽特知道,他已從自己所述慧彥的事跡中得到了答案。
閑暇之余,賽特也攜了薇達,去巴黎城中游逛,那巍峨的教堂,莊嚴的議政廳,極富特色的民居,都是自幼在東方生活的薇達從所未見的,兼以此刻有心上人相伴,她自是快心暢意,流連忘返。
一日,兩人正在街頭漫步,忽然兩個熟悉的身影從對面走來,一個轉(zhuǎn)折,進到一條巷子里去了。
只見那兩人皆是金發(fā),一個面容英武,一個溫婉可人。
“那兩個人怎地這么面熟?難道……是他們么?”賽特心中一驚,待要追上去看個究竟,然而隨即便又搖頭微笑,自言自語道:“他們現(xiàn)在這樣,不是好得很么?我又何必再去操心?再說,見到了他們,我卻又要說些什么呢?”
他正在自嘲之時,忽然聽到身后一個清脆的聲音大聲喊道:“賽特?賽特!真的是你么?你要人家找得好苦!”
賽特一陣激動,心隨著狂跳起來,扭頭看去,只見妮可振動雙翅,正向自己飛了過來。在她身旁,卡瑪正倚在一棵花樹下,向他們微笑著。
賽特開心笑著,向妮可迎了過去,才一靠近,已經(jīng)一把將她擁在懷里。妮可雖然驚喜,卻也對他這一反常舉動大感意外,輕聲道:“咦?賽特,你今天這是怎么了?你……你這是第一次對人家那么主動哎!”
賽特此時也已覺醒過來,回頭向薇達不好意思地笑笑,薇達卻并無嗔怒之色,只是想他微笑點了點頭。
賽特與她們兩人分別已久,仿佛有滿心的話要說,正待開口,卻聽妮可板著臉道:“賽特,你把人家丟到亂七八糟的時空里,就不管人家了,以后你絕不可以再用那種古怪的力量了!”
賽特眼中噙淚,向她點點頭道:“好,妮可,我答應你,以后不再使用時空穿越的法術了。”
妮可見他這樣,更覺奇怪,搔搔頭發(fā)道:“咦?賽特,你真的好像變了個人似的,怎么對人家這么好?”
賽特張張嘴,正要回答,卻見她盯著自己腰上的煉妖壺,拍手道:“太好了,終于又看到大瓷壺了!波爾,乖乖波爾,快出來見你的妮可主人呀!”
賽特心下一驚,苦著臉對妮可道:“妮可,我說了,你可不要生氣。波爾……它現(xiàn)在應該還在天山上呢……”
數(shù)月之后,賽特等人自天山絕壁下來,一路向西行去。這段奇異的歷險已告一段落,卡瑪與安卡決定回到塔德莫爾,在那里度過余生。賽特不忍便與他們分別,兼以左右無事,遂與薇達、妮可伴著他們,一路同行。
歷經(jīng)數(shù)年,塔德莫爾的廢城墟墓,卻與他們當然來時毫無二致。他們經(jīng)由舊路,來到當年與卡瑪、安卡初遇的那座墓穴,正行走間,卻聽到一陣巨大的擂門之聲,隨即便有數(shù)聲喃喃咒罵,自墓穴深處傳了過來。
“開門!快給老子開門!你們這些妖邪再不開門,老子就會讓你們死得很難看!”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里面說話的究是何人。這時卻聽卡瑪向眾人道:“怎么,你們忘了?咱們有一位老朋友,至今還在這里做客呢!”說罷,她嫣然一笑,嬌美無限。
安卡嘆口氣道:“哎,我怎么就忘了這個家伙!想不到我們今后,就要與麥爾丹這蠢材長相廝守啦!”
賽特等人這才恍然明白,于是一齊大笑起來。笑聲爽朗,在那墓穴之中往復盤旋,歷久不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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