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星合月”當(dāng)晚,渾河小鎮(zhèn)的一處處住所正沉睡在星空下,不知打什么時候起,南風(fēng)停住了,星光卻被不知從哪兒鉆出的彤云悄悄遮上。第二天,北風(fēng)裹挾著冷雨劈頭蓋臉地襲來了,可是南風(fēng)抬頭并將雨絲吹散后,天又放晴了。天晴了陰,陰了晴,到底擋不住彤云搶回地盤。下一個周六的早上,天空烏云壓頂,地面也落得平風(fēng)無浪,不過直到下午天早早地黑了,人們才發(fā)現(xiàn),冬天轉(zhuǎn)過身又回來了。果然,周日凌晨,隨著蕭蕭北風(fēng)卷來一絲寒意,寒潮終于以細(xì)雨為前奏曲,降下無邊無際沒完沒了的鵝毛大雪,把這留給人們做冬天的慷慨的三月告別禮。
一天后,天藍(lán)湛湛的,地白皚皚的。渾河的晦暗而遼闊的冰原化作了茫茫雪原。渾河小鎮(zhèn)也像變戲法似地?fù)Q回了厚茸茸的冬裝。
除了供熱井蓋濕漉漉的,住宅樓坡屋頂、兒童游樂園、庭院燈罩、圍墻頭、灌木球,哪兒都頂著積雪。蒙古櫟的滿樹枯葉托起了一簇簇雪團(tuán)。枯草坪藏到了雪棉被底下。不少輛露天停著的轎車,被雪埋到了半腰高。矮紫杉的一簇簇針葉,西府海棠枝頭沒被鳥兒啄走的一顆顆果實(shí),卻毫不退縮,為藍(lán)天和雪地染著暗綠、淡紅的點(diǎn)綴色!
當(dāng)清晰而細(xì)碎的除雪聲響遍渾河小鎮(zhèn)后,一陣悄悄話又縈繞在了王威漢家里。
“寒假作業(yè)做完了。我找胡楊打會兒雪仗去!”
“你真的是找胡楊?”
“真……的。”
“你知道你去哪兒,我都要盯著!這是舅媽立的規(guī)矩。”
“這是給你的手鐲筆。你放下游戲機(jī),也找顏?zhàn)遇┩鏁喝グ桑 ?/p>
“誰稀罕它!不過,看在你是我表弟的份兒上,我就放你一馬吧。”
“你真是好心腸!”
“我們一起出門,別讓姥姥看穿了。”
“等一下,我把面包和魚留給貍花貓。”
緊跟著這番對話的,是刺槐林西北角的一幢住宅樓下,和清晰而細(xì)碎的除雪聲中,行賄者扯破嗓子的呼喚聲:
“胡楊,胡蘿卜!”
隨著呼喚,四樓的一扇窗子打開又合上了。從住宅樓門廊里沖出一只氣洶洶的牛犢來。
“什么事啊,這么早,還叫我外號?”
由于他鼓起腮幫子,嘴巴還在與兩個荷包蛋作戰(zhàn),于是這句話聽起來分明像一個南方人在說:
“怎么事啊,這么糟,還教我歪號?”
“這還用說嗎?”王威漢賣關(guān)子。
“我爸說我倆下雪狗喜歡——”胡楊好不容易才把早飯吞進(jìn)肚子,“——是打雪仗?”
王威漢搖了搖頭。
“是堆雪人?”胡楊接著猜測。
王威漢搖了搖頭。
“是不是癩皮狗找我倆陪她打雪仗、堆雪人?”
“要找我倆玩兒除非顏?zhàn)遇┎辉诩遥 ?/p>
“你媽給你買手機(jī)啦?”
王威漢拍拍衣兜里的功能手機(jī),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搖了搖頭。
“那是什么事?”胡楊不但不上去搶伙伴的新玩意兒,還變糊涂了。
“你還記得那天晚上看星星時,芒果梨他都說了些什么?”王威漢神秘兮兮地說,“‘過幾天下雨下雪了,我們還能見到更清楚的鉤子和櫻桃’。喏現(xiàn)在不是下暴雪了?”
“那有什么?他準(zhǔn)是看天氣預(yù)報(bào)了。”
“他說沒看。”
胡楊用腳踢著人行道邊的一個大雪堆。雪屑像白花花的面粉撲濺開去。
“他是騙子!”
這次輪到王威漢腦子不靈光了。
“騙子?”
“他懂一點(diǎn)植物,還說那本怪書是飛行手冊,可是有幾個大人愛管我們小孩子的閑事呢?”后怕激發(fā)出胡楊的想象力,“更要命的是,他不提‘金星合月’,那天晚上我倆就不會上他的當(dāng),跑出渾河小鎮(zhèn)到河邊去冒險了!說是去看星星,誰敢保證他不是打劫的同伙呢?”
“那他怎么把同伙趕跑了?”
“反正——不是他,那晚我倆是不會差點(diǎn)送命的!”胡楊執(zhí)拗地說。
“別忘了在河邊是他叫我倆回來的!”王威漢的加絨運(yùn)動鞋落在雪地里,踏出沒膝深的幾個腳印,“他是有腦子的人,也是有童心的人。你老疑神疑鬼!”
“我沒有!”
“你有!”
“那你說他為什么不是騙子卻會預(yù)測天氣?”
“騙子才不會預(yù)測天氣呢!”
“會!”
“不會!”王威漢挑釁地說,“不信我倆上他家轉(zhuǎn)轉(zhuǎn),探探敵情,看看他是騙子還是怪人?”
“轉(zhuǎn)轉(zhuǎn)好說,要是被他抓住了怎么辦?”
“就算落在他手里,有他的老婆孩子在,怕什么?”芒果梨明明提過他有這兩個家人在!王威漢拉起胡楊的手,擺出一副雄赳赳的架勢。“跟我來。”
只是胡楊掙開他的手,從樓上取下來一副雙筒望遠(yuǎn)鏡,才算跟定他啦!
兩人掠過保潔員揮舞著的推雪鏟、竹掃帚,踏上枯草坪上厚厚的雪棉被,像兩個刺探軍情的小偵察兵,并肩出發(fā)了。
太陽光和積雪反光把住宅樓群映襯得瑰麗多姿!在明麗的光和影里,兩個小身影竄來竄去,總算趕到那棵雪滿枝頭的蒙古櫟樹下,探頭縮腦地躲了起來。可剛看了芒果梨住所幾眼,一個人影向這住所走來,又讓兩道目光偏過去了。來人穿著便服而不是藏青色冬執(zhí)勤服!他那表情凝重的心形臉,多少有些眼熟。
“他就是那個警察!”胡楊停止了呼吸,“他一定是沖芒果梨來的。”
“不會吧?”王威漢犯尋思。
“怎么不會?”胡楊故作老成地說,“看來芒果梨是騙子沒錯——”
正說著,那個警察撳動門廊下的門鈴,都舉步跨進(jìn)單元門廳了。胡楊和王威漢丟開蒙古櫟,竄到芒果梨家北窗外,也就是住宅樓門廊斜對過兒,在一片光禿禿的灌木叢中蹲了下來。透過雙筒望遠(yuǎn)鏡可以看到,這處住所窗子里面,廚房和餐廳過去,裝飾簡約的客廳地面上,主人不但按預(yù)料中出現(xiàn)了,還好像敞開家門了!因?yàn)橐晦D(zhuǎn)眼的工夫,那個警察就被他迎進(jìn)客廳來了。只不過來客不是應(yīng)邀坐在沙發(fā)上,而是站在客廳正中央,跟主人聊了起來。很快,不知為什么,他們走向一邊拾級而下,片刻后又拾級而上,回到原地繼續(xù)聊開了。他們這個問,那個答,又是點(diǎn)頭,又是搖頭,上一秒目光對接,下一秒目光漂移。聊不多久,男警察面色越發(fā)凝重起來。他跟主人握了握手,好像準(zhǔn)備告辭了。
“他沒把芒果梨怎么樣!”王威漢舒了一口氣。
“那他來這兒干嘛呢?”輪到胡楊犯尋思了。
“別管干嘛,我倆撤!”王威漢發(fā)號施令。
這片灌木叢斜對著住宅樓門廊,再不溜掉,男警察出門就會發(fā)現(xiàn)被“刺探軍情”了!王威漢和胡楊連忙從灌木叢逃向蒙古櫟。都怪雪地里踩出了一串腳印,或者倉皇逃竄弄出了動靜兒,或者蒙古櫟樹干還不夠粗到可以掩護(hù)兩個人。單元門開了又關(guān)了。只見那個男警察東瞧瞧,西望望,兩個小偵察兵推來擠去,到底落入了人家法眼!要知道這可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而不是在晚上。
胡楊把食指豎在嘴邊,做出了讓人一頭霧水的手勢,而他湊上前去的三言兩語,又撥開了人家心中的疑團(tuán)。
“叔叔你找他干嘛?”
“誰?”
“芒果梨——不——凌心!”瞅著一墻之隔的“敵營”,胡楊道出他和王威漢當(dāng)天的大致遭遇,“……那天我倆聽他說有‘金星合月’,就跟蹤他到河邊去了,不料被一個拎著棍子的人盯上了。后來凌心叫我倆先走了,可他是不是打劫的同伙,誰也不敢說……”
“我找他來,是為了搜集破案線索!”男警察錐子般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這句話讓胡楊掉進(jìn)了冰窖里。
“那個壞蛋跑了?”
“當(dāng)時是晚上,犯人趁黑溜得快。”男警察放慢語速說,“什么痕跡都沒留下。”
“那凌心說什么了?”王威漢說。
“犯人沒留下蛛絲馬跡,凌心也沒有新發(fā)現(xiàn)。”男警察的目光變得柔和起來,“不過好在碰著你們,我的另一件事有眉目了:照你們說是你們跟蹤他到河邊去的,不是他帶你們到河邊去的?”
王威漢和胡楊不吱聲。
“他還叫你們先回來了?”男警察說。
兩人也不吱聲。
“對上了!看來不管是上回還是這回,不叫你們搗蛋鬼和——疑心鬼——真對不住你們。”男警察拿芒果梨當(dāng)晚的口氣說,“記住了:當(dāng)事后諸葛亮再好,也不如防患于未然,不到處亂跑。”
“他不是騙子?”胡楊光顧著跟男警察說話了,不留意伙伴正在挖苦他,“他不是疑心鬼,他是膽小鬼”!
“作為也住在渾河小鎮(zhèn)的警察和鄰居叔叔,你們確信他是,隨時找我好了。”男警察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盒子,并從小盒子里拈出一張卡片來,塞到王威漢手上,“這是我的警民聯(lián)系卡。上面有我的聯(lián)系方式。”
聽說他也住在渾河小鎮(zhèn),卡片上還分明印著“鄭幼銅”這三個黑體字,兩個男孩自報(bào)家門并建言獻(xiàn)策:
“我有破案線索:那個壞蛋的腳丫子和輪胎扎破了,他和轎車都要去看病。轎車看病要去修理廠!”
“他嘴上說‘借點(diǎn)銀子花花’,手里卻拎著一根棍子!”
……
“好我清楚了。謝謝你王威漢,還有你胡楊。”統(tǒng)統(tǒng)領(lǐng)教過這些所謂的破案線索,鄭幼銅向他們投來柔和的目光,卻加快語速說:
“有問題隨時找我!”
他抬步離去了。走出視野跟走入視野一樣干脆利落。這跟渾河小鎮(zhèn)行色匆忙的大人們沒有兩樣。
鄭幼銅腳踏積雪的咯吱咯吱聲一消失在耳邊,王威漢就揚(yáng)著最新斬獲的藍(lán)白相間卡片,顯擺起自己來。
“我說芒果梨不是騙子吧?!”
胡楊的頭耷拉下去。
“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倆不探敵情不就完了。”
“不能不探敵情!他為什么會預(yù)測天氣還沒答案呢。”王威漢揣好警民聯(lián)系卡,又琢磨起住宅樓門廊來,“走我倆上陣地,會會這個怪人!”
他咬著胡楊的耳朵,嘀咕了幾句。
胡楊猶豫了一下,也還言聽計(jì)從了。
渾河小鎮(zhèn)跟中國北方大多數(shù)多層住宅小區(qū)一樣,如果一樓住所附贈花園的話,那么往往整幢樓的單元門廊沖北,花園則處在一樓住所南面。王威漢和胡楊抬頭確定自己不在“敵人”的視野內(nèi),他們不去驚動門鈴,也不像上次那樣去錘門,而是東竄西跳地繞過樓墻角,埋伏在了“敵營”南面花園柵欄外。這就是前沿“陣地”啦——眼下這個落腳處和主人出沒的客廳之間,終于沒有廚房和餐廳礙眼了。不但沒有礙眼物,這個地方距離屋子只有十幾步之遙,視野無遮無攔得,離靶子近得,都讓雙筒望遠(yuǎn)鏡成了累贅!只是客廳里不見人影,也不知道主人哪里去了。眼下要緊的,不是看不看得清屋里,而是藏不藏得住自己。妙的是不但落地窗內(nèi)沒有人,眼前還有幾個戴著雪帽的灌木球——和幾棵紅彤彤的灌木可以藏身!王威漢和胡楊壓向兩個灌木球,又壓向另兩個。這么一來,兩人距離花園柵欄只有五六步遠(yuǎn)了!灌木球約有半個大人高,樹冠呈圓球形,枝條也還稠密,掩護(hù)個把孩子不成問題。只可惜在緊挨著芒果梨家的最前沿陣地,花園柵欄腳下,灌木球卻換成了幾棵枝條稀疏的紅灌木!
王威漢還要壓向紅灌木,卻被胡楊攔住說:
“那兒藏不住你!他向窗外看你就露餡兒了。”
“屋里面又沒人!”王威漢看了落地窗內(nèi)一眼,還是不管不顧地上去了。他招了幾下手,才勉強(qiáng)勸服伙伴跟上來,貓?jiān)谧约浩ü珊箢^。
就算紅灌木的稀疏枝條承擔(dān)不了藏身的重任,一根根花園柵欄板條也管些用!王威漢的心不很忐忑了。清晰而細(xì)碎的除雪聲回蕩在樓群間,掩蓋著房前屋后保潔員的吆喝聲,游走在空氣中的鳥鳴聲,和小區(qū)外街路上拉鋸般的車輛行駛聲。于是他打量落地窗內(nèi)和花園四下里,除了誤以為“敵營”不出動靜兒,還愿意相信此時此刻自己和胡楊的響動,甚至剛才自己、胡楊和鄭幼銅的說話聲,是出于這個原因才不露餡兒。
可這畢竟不是在夜幕下!王威漢捕捉不到主人的蹤跡,正轉(zhuǎn)去辨認(rèn)屋里的家什器物呢。隨著背后傳來一聲“不好了”,他猛然發(fā)覺芒果梨不知從什么地方走出來,穿著一身家居服,站在束著腰的細(xì)高挑兒的沙漏狀落地窗簾旁邊,居然都從天而降啦!彼此就隔了一面落地窗,和一排柵欄板條。只是明明打了個照面,芒果梨卻伸了一個懶腰,推開落地窗上的活動窗扇,放眼雪后晴空,詩興大發(fā)地吟道:
“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
接著自言自語地說:
“——不對,這明明是兩個小鄰居,怎么會是兩個黃鸝呢?旁邊明明是紅瑞木,怎么會是翠柳呢?”
王威漢沒著沒落了!他用手指著把自己出賣了的紅灌木,騰地站起來說:
“你叫它紅瑞木?”
“對。”主人低下頭來。
“物業(yè)旁邊樹林里面也有它。”王威漢覺得自己像在刺槐林里見過它,“你知道它好玩兒在哪兒嗎?”
主人表示愿意洗耳恭聽。
“到了夏天,它的葉子撕破了,也不會斷,”王威漢站在花園柵欄外,像一個權(quán)威教授站在階梯教室講臺上,用手比劃著說,“因?yàn)閮砂雰喝~子有絲連著。”
“這就像變魔術(shù)!”胡楊也直起腰露出尊容來。
“夏天它的白色果實(shí)吃不了,也可以當(dāng)彈弓用,因?yàn)楣麑?shí)里面的種子比西瓜子還滑。”王威漢津津有味地說,“只要你捏起它,它里面的硬種子就會變成子彈飛出去!”
“就是飛不了多遠(yuǎn)!”胡楊補(bǔ)充說。
由不得芒果梨不信這些。
“這方面你們在行。可是飛不了多遠(yuǎn),你們干嘛不去玩兒真彈弓呢?”
“真彈弓早被家里沒收了!”王威漢說。
“真彈弓我爸我媽一直不敢給我買!”胡楊說。
“真糟糕!”芒果梨轉(zhuǎn)移話題說,“別光站著。進(jìn)來吧。”
他隨手打開通向花園的落地玻璃門,拿老朋友的口氣招呼新客人。
由于芒果梨家和自己家都把山墻,和有花園,布局接近,這扇花園門王威漢看著陌生也熟悉。夏天姥姥在花園里蒔花弄草時,她盡管見到鄰居會撐起笑臉,可一回到屋里,除非需要做飯做菜、洗衣拖地,照顧自己或者盧柏,她轉(zhuǎn)眼會提不起精神來,或者借看婆婆媽媽的電視劇的機(jī)會掉眼淚。自己家花園門像姥姥快樂和傷心的分水嶺!眼前這扇門卻像自己顧慮和寬心的分界線!不過,不管怎么說,眼下芒果梨的一舉手一投足,跟壞蛋不挨邊兒,看不出來需要加以防范。他躍過了柵欄。胡楊也從身后跟了上來。
看著眼熟的不但有花園門,還有自己和伙伴落腳的客廳,眼前的餐廳、餐廳緊挨著的臥室門和廚房門,以及客廳墻角的地下室入口。如果靠墻歐式布藝沙發(fā)不是沒有換成真皮轉(zhuǎn)角沙發(fā),餐廳墻壁不是沒有掛滿照片,橫幅山水畫、掌上游戲機(jī)、仿真玩具槍、電動遙控車、摔壞了的玩具直升機(jī)這些玩意兒不是不見蹤影,王威漢滿以為跨進(jìn)了自己家門!從通透開闊的落地窗向外望去,低矮整齊的花園柵欄板條、細(xì)伶伶的紅瑞木、胖墩墩的灌木球、滿世界的積雪、“白里黑”的雪地腳印,一股腦兒涌進(jìn)眼簾。“敵暗我明”!怪不得自己和胡楊被抓到現(xiàn)行。
主人帶上門,對左顧右盼的兩個小鄰居說:
“今天是周一,應(yīng)該是開學(xué)頭一天。你們怎么不去上學(xué)呢?”
王威漢和胡楊擺出一副驕傲的神氣。
“下暴雪全市停課了!電視上都說了。”
“怪不得!”主人打了一個哈欠,“停工的停工,停課的停課。沒這場多年不遇的暴雪,誰都甭想多歇一天!只有你們閑不住。”
他的目光落在胡楊手中的雙筒望遠(yuǎn)鏡上:“你們剛才鬼鬼祟祟的,在搞什么鬼?”
王威漢告胡楊的狀:“他說你是騙子!”
胡楊告王威漢的狀:“他說你是巫師!”
“我沒有!”王威漢對胡楊喊道,“我就猜他是怪人。”
“怪人就是指巫師,能掐會算的巫師!”胡楊胡謅,“這我知道。”
“我沒猜他是巫師,反倒你在外面對鄭警官他是騙子。”王威漢臉蛋氣得鼓鼓的,“還想抵賴嗎?”
“等等,”芒果梨攔住他們說,“什么騙子、巫師、怪人?我可糊涂了。”
兩人于是你一句我一句,提到主人當(dāng)晚是怎么預(yù)測后來有雨有雪的,他們是怎么前來“刺探軍情”的,鄭幼銅又是怎么調(diào)停彼此分歧的事情經(jīng)過。
“原來,是我的臨時天氣預(yù)報(bào)讓你們吵起來,是趕巧鄭警官前腳走,你們后腳來,他又勸你們和好了。”芒果梨向他們投來笑盈盈的目光,“我很遺憾他沒找到破案線索,可是我慶幸他幫我摘掉了‘騙子’帽子。其實(shí)要弄清楚我是騙子還是怪人,用不著那么麻煩。你們只要記住一句諺語就夠了。”
“什么諺語?”王威漢皺著眉說。
“‘冬季南風(fēng)強(qiáng),來日雪滿墻’!”芒果梨說。
“什么意思?”胡楊一邊打量著屋子的邊邊角角,一邊說。
“我們碰面的大上個周日,南風(fēng)把北風(fēng)趕跑了,天氣暖和起來了,從諺語上說可是下雪的前兆。”芒果梨說,“要是你們覺得這么說有點(diǎn)玄,那么考慮到之前幾天,老天一會兒晴,一會兒多云,一會兒雨夾雪,西南暖濕氣流和北方冷空氣不斷打響遭遇戰(zhàn),就差南風(fēng)送來大量水汽就可以大打出手了,諺語就更成立了。只不過我料到了下雨下雪,卻料不到會下好大一場雪!”
“原來你不是騙子,不是怪人,”王威漢點(diǎn)著頭說,“你是氣象專家!”
“不,”芒果梨搖著頭說,“我不是氣象專家。”
“你不是氣象專家卻懂天氣,不是植物工程師卻懂植物,還說你不是騙子、怪人。”王威漢喊道,“這話鬼才信!”
“老實(shí)說,我只是一個博物學(xué)愛好者。”芒果梨不緊不慢地說,“就是沒當(dāng)上博物學(xué)家,而只當(dāng)上博物學(xué)家追隨者的人。”
“博物學(xué)家——博物館的科學(xué)家?”王威漢揣度說。
“不一樣,但也差不多!”芒果梨說,“就是愛欣賞自然萬物愛琢磨自然萬物的人。”
“什么物?”王威漢說。
“難得你們好奇。”芒果梨用手指著地下室入口,“想知道答案,你們陪我下去好了。”
他正要帶路,胡楊卻憋不住說:
“你說你有老婆和孩子。她們?nèi)四兀俊?/p>
這個問題讓芒果梨愣了,又笑了,只是他笑得有些讓人難以捉摸。
“趕巧她們也在地下室呢。跟我來吧!”
說著邁向地下室入口,順著臺階先走下去了。
從自己和胡楊進(jìn)屋后算起,女主人和她的孩子一直沒有露面,還不出一點(diǎn)動靜兒,原因居然是因?yàn)樗齻兌阍诘叵率依铮窟@件事在王威漢眼里分外蹊蹺。難道芒果梨把這間地下室用做臥室了?她們還在睡覺?可媽媽明明是把自己家地下室用做倉房的。——無論是紙盒裝蘋果、柑桔這些水果,大白菜、土豆這些冬儲菜,還是行李箱、輪滑鞋這些不常用物品,無論是嬰兒車、腳踏板車這些舍不得扔的舊物,還是鐵锨、摟草耙、水管車這些夏天才派用場的花園工具,大多被納入地下室里。那里冬暖夏涼,卻潮濕,也只適合儲物,而不適合住人。難道芒果梨把這間地下室用做兒童活動室或者家庭影院了?腳下又明明是靜悄悄的。在跟胡楊四目相接的一剎那,王威漢覺察到他眼里的與其說是顧慮,還不如說是驚恐。眼下任誰也猜不出胡楊腦海中的場景有多可怕!可盡管整處住所空蕩蕩的,地下室入口黑洞洞的,讓人不得不加以防范,腳步卻像被磁石般的魔力拉扯著!王威漢壯著膽子跟了下去。胡楊踩著軟綿綿的步子,也跟來了。
上芒果梨家刺探刺探他,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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