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算居

“江湖”這個詞絕對是一個平凡的詞，因為它本就平凡，因為每一個人都處于江湖中，即便是剛剛出生的嬰兒，也逃避不了江湖的籠罩。

所以，在江湖上享有盛名如果思想極為深刻、本性慈悲仁愛的人，卻總想讓自己的子女不要涉足于江湖這個渾濁不堪的泥潭中。

可是，從古自今卻沒有一個人能夠做到。

俗話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人。

然而，“江湖”這個名詞在明月心中卻又是另一種理解，她的理解是：有人的地方不一定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也不一定有人。

這個定論是她從很多江湖前輩身上挖掘的：紛爭就是江湖形成的根源，它不僅是權力、欲望所驅使，更是愛與恨的扮演。

她的理解不是很正確，卻也已達到了另一種境界。

就是如此平凡的理解，如此簡單的解釋，似乎沒有一個江湖中人能夠理解，能夠去完成沒有江湖的江湖。

她也不能否認，因為她也不能夠到達她所理解的程度。

這已經是一個規律，也似乎是一種命運，沒有人能夠去改變，也沒有人能夠逃脫。

可是，偏偏卻有這么一個人能夠創造出奇跡，這種奇跡就是大宋之初威震朝野的“獨孤清”也不能。

這個屢次創造奇跡的人便是“天涯羅剎”，這個像是天外來客般的人物。

明月當然很想見見他，任何人都想見見他，不管是武林中的前輩或者是初出茅廬的劍客，又或者是百姓孩提，都想與他見上一面。

可是明月見他的目的與這些前輩劍客不同，這些人見他唯一的目的就是殺了他，殺了他不僅可以揚名立萬，受萬人敬待，而且還可以得到他那詭異得不能再詭異的武功秘籍，雄霸天下，最重要的是一個女人，一個可以傾倒整個武林的女人。

而明月卻恰恰相反，因為她僅僅只是想見見他這個人，想知道他是何方神圣。

遺憾的是，直到今天，居然還是沒有一個人見到他的真面目。

明月本來衣著很華麗，可是今天她出莊后所穿的衣衫卻是很普通。

想不讓別人注意你的最好辦法無非就是把自己打扮得非常平淡。

明月的確很平淡，她那張臉即便是不擦上胭脂水粉也照樣美麗動人。這一路來很少有人不多看她幾眼。

而這無非就是一個女人最驕傲的事情。

水不算燙也不算冰，在這烈日炎炎的天氣里，能在這樣的水里沐浴比什么都美好。

所以，明月細細地瞧著她的腳。

她的腳的確光滑白嫩，恰如你用手輕輕一碰，就會有一層清水流出。

她的腳的確很美，連她自己都已經看得入迷，世界上似乎沒有什么能夠美得過她的這雙腳了。

是的，她才二十二歲，正當花季。

可是，你卻怎么也想不到，這雙腳走過了三十里崎嶇小路，踢死兩頭狼，踢破“關東大盜”姜魂武的頭顱。

連她自己也想不到。

這里是神算居，地處巴蜀邊界，位于兩個斷崖之間。

神算居矗立于斷崖下小溪上，亭臺樓閣，好似皇家御池。

神算居主人外號“神算子”，其名為皇甫無垠。

而今日明月前來便是要找皇甫無垠，因為如今在江湖中除了他和一個說書的老頭子，沒有一個人知道“天涯羅剎”下一個要殺的人是誰，或者是哪些人。

當然，她不可能去找那個說書人，她找不到，絕對找不到，那個說書老頭子再不想出現的時候誰也無法找到他。

唯一的就只有找“神算子”皇甫無垠，他是“神算子”，他能夠算出天下間所有即將發生的事情。

這個沒有一個人能夠去懷疑的，從皇甫無垠出道至今，從來沒有算錯過。

人的名氣大了總難免遭人猜忌謀害和追殺，尤其是對于沒有武功的人，因為他所算出的從來沒有一件事是好事，也常常將別人的隱私透露出來。

對于這樣的人，不管是誰，都會恨之入骨。

所以，他便找了一處別人都想不到也找不到的地方隱居，當然這個地方絕對是危險而又隱秘的。

而這里無疑是最佳之地。

說到底，這個地方也不是他自己找到的，而是藍藤山莊莊主藍藤京找到的。

藍藤山莊早已隱居于江湖，藍藤京不希望這么一個人才被追殺至死，所以便找了這么一個地方給他隱居，度過余生。

因此，這個地方就只有藍藤山莊知道。

明月不是別人，正是藍藤京之女藍藤明月。

明月還在浴桶里看著她那雙退，今日她便是用這雙腿走了十里路來到這個地方，因為她要知道“天涯羅剎”的下一個目標，從而去阻止其他江湖劍客的慘死。

在明月來的時候，皇甫無垠正好不在，聽家童說他上山去采藥去了。

明月并不著急，十里路對于一個千金大小姐來說絕對要命，可是她卻是挺了下來，全身是汗的她趁著皇甫無垠去采藥，便可以舒舒服服地洗一次澡，休息休息。

神算居的家童還算是周到，不僅讓她躺在這么舒適的溫水里，而且還讓這桶水充滿了無盡的香氣。

明月并不奇怪這些家童為什么會懂得在溫水里撒花瓣，看這些家童的年齡應該不過十歲，這些家童來到此地應該不會超過六個月，而且皇甫無垠隱居于此不過一年。

難道是皇甫無垠經常以此種方法沐浴？

她實在是難以想象男人用花瓣沐浴的事情。

天色還不太晚。

皇甫無垠已經回來了，他的確是才回來，可是背簍里除了藥草之外還有一樣東西，那就是花，鮮花，紅紅的就像是櫻桃一樣誘人。

皇甫無垠不算是很高大，從那粗布嬌小的衣衫中便可知道那身材的干瘦，那一雙迥然有神的眼睛映忖那張微胖圓圓的臉，實在是與那身軀不太相符。

明月已經坐在涼亭里觀賞這里的美景，如果將來讓她選擇一個地方生活，這個地方無疑是最佳之地。

她的身材的確很好，也很美，就像她的腿一樣。

皇甫無垠是一個五十來歲的老人，雙鬢斑白，一臉皺紋。

他雖然沒有武功，看起來卻比一般人都要精神百倍。

皇甫無垠走到明月身后，笑道：“侄女是愈來愈漂亮了！”

明月轉過身，對皇甫無垠鞠躬道：“皇甫伯伯過獎了，月兒此次突然來訪，未先通知皇甫伯伯，月兒在此向您賠罪。”

皇甫無垠撫了撫胡須，笑道：“哪里哪里？應當是老夫向你賠罪才是，讓你在這兒等了這么久。”

他伸手示意明月坐在石桌旁，自己也坐下。

石桌上有一壺酒，有四碟小菜。

其實皇甫無垠知道明月來這里的原因，藍藤京大可不必讓明月親自來這里，想要知道想知道的事情，完全可以飛鴿傳書，當然也可以讓大弟子譚世雄前來。

可是此次卻偏偏讓明月親自跑來！

皇甫無垠低下頭，拿起酒壺緩慢地將酒杯倒滿，并對明月說：“不知侄女今日來是為了何事？”

明月說：“不知皇甫伯伯可知那‘天涯羅剎’？”

皇甫無垠說：“‘天涯羅剎’名動天下，就算是我這個隱逸于此界的人也不得不對其事跡耳熟能詳。”

明月又說：“此次月兒前來就是要向皇甫伯伯打聽他要殺的下一個人是誰。”

皇甫無垠雙手放在石桌上，沉思了一下，便道：“‘天涯羅剎’不僅身世來歷詭秘，就是那行蹤也同樣詭異。一年來他總共殺了三百五十人。絕大多數都是江湖上德高望重并對武林有一定影響的武林前輩，個個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明月點點頭，說：“不錯。他們分別是武當沖靈道長、蒼月門張寧、華東莊王冰、浙東門蔣雄信、川西四煞萬風興、華山派李建飛、崧宵宮商觀、嵩山少林智行行僧、天山派廖明科、靈鷲宮馬宗浩、東染貴坊萬行柯、詩浪府刀面情、禁莊江紅、千佛寺無忌行僧、百幻鏢局楊漣、南宮十三鷹湯化金、燕山派方柯、九真洞毛興呂、朱雀門秦海明、凌波派梁一飛、崆峒派肖邦明、昆侖派曲煙雄、**趙飛錢、天淵門宇恒、水月居杜科宇、青城派余曲折等。”

皇甫無垠突然站起身，轉身面對小溪對面的斷壁嘆了口氣，道：“只可惜了這些高手！”

明月說：“是可惜了，所以明月此次奉家父之命前來找皇甫伯伯便是要去阻止此人的下一次殺戮。”

皇甫無垠轉身抬起酒杯，然后舉杯將酒喝下去，說：“藍藤兄不愧為當年七俠之首，歸隱于世還不忘為江湖人著想。”

明月不再說話。

皇甫無垠將酒杯放在石桌上，雙手一拍，一把旗幟卻從半空飄來，那面旗幟上掛著一個八卦盤，八卦盤旁邊還有一面指南針，指南針旁邊有卜卦的器具，還有一本《易經》。

這些東西加起來少不了有十來斤，可是這些東西卻像羽毛一樣從空中飄過來。

明月不免驚奇起來，可是，她最后卻看見了旗幟在一個人手中，一個不到十歲的家童，頭發豎著。

這個家童并不像起先她來時招待她的那幾位家童，和他們相比，此家童絕對超過他們百倍千倍。

如此輕功，實在是明月無法想象的。

皇甫無垠沒有武功，這是事實，可是這家童的武功卻又是從哪里學來的呢？

家童拿著旗幟，走到皇甫無垠面前，并不說話，平平靜靜地將旗幟遞給皇甫無垠，然后便轉身雙手垂立于涼亭旁邊，一動不動。

皇甫無垠接過旗幟，將《易經》往地上一丟，書卻已翻開一半，他看了一會兒，取下八卦盤，又取下指南針，最后將卜卦器往地上一丟，隨后掐指。

明月看著這些，這絕對和江湖上那些神棍沒有任何區別，可是她又不得不相信皇甫無垠能夠算出來，只因為皇甫無垠從來沒有算錯過。

明月幾乎笑了出來，她忍住笑喝下桌上那杯酒，抬頭望向天邊，慢慢地等待，她著實不想再看，否則他真的會笑出來。

夕陽很濃。

皇甫無垠卻道：“一年來，‘天涯羅剎’殺人的場所可否全是道家老子所歸納的‘七十二洞天福地’？”

明月點點頭，說：“是的。”

皇甫無垠這句話絕對多余，誰都知道，這些死在“天涯羅剎”手上的人都是在霍林洞天、蓬玄洞天、朱陵洞天、南田山、郁木洞、玉溜山、金庭山、馬嶺山等。

皇甫無垠又說：“這就對了，此次他殺人的時間應該是七月初七，地點在洞陽山洞。”

明月詫異地看著他，只見他已經完全把器具收好，那童子已經走了過來，接過旗幟，轉身，縱身一躍，便消失在這里。

據記載：洞陽山洞，乃第二十四洞，周回一百五十里，名曰洞陽隱觀天，在潭州長沙縣，劉真人治之。

做法完全與江湖騙子一樣，可是算出來的卻是不同。

看過之后，其實明月也不知道他算的是否正確，但是此刻她已不得不相信。

皇甫無垠沒有出過錯，這是不爭的事實，誰都不敢質疑。

連明月也不敢，因為前幾次他的飛鴿傳書里寫得都很清楚，“天涯羅剎”的殺人場所和時間，可是每一次藍藤山莊的弟子都沒有阻止成功，“天涯羅剎”還是把一場場的殺戮進行到底。

明月再次倒滿酒，舉杯將酒喝下去，她看著那消失在這里的家童，問道：“皇甫伯伯，此人可否是‘河東四子’？”

皇甫無垠點點頭，說：“不錯。”

這里的夕陽的確很美。

進入神算居的路只有一條，而且坎坷崎嶇。

明月不可能就此離開，畢竟已經接近了夜幕，此地兩面矗立的是懸崖，后面是深淵。而那條羊腸小道又是深深的叢林，猛獸時常在暮色降臨之際出沒。縱然如此，白晝行走也是困難重重。

加之明月乃一介女流。

明月來到神算居耗時四五個時辰，不可能問完之后就離開，更何況明月并不想就此離開。

她已經很累了即便是洗了一個舒舒服服安安逸逸的澡，面對十來里的山路，你再是一個彪形莽漢都會覺得很累。

此刻，要是有一張軟綿綿的、香噴噴的大床是再好也不過了。

然而這里是神算居，全是男人，怎么會有自己所想象的那種如自己的閨房般的房間讓自己休息呢？！

可是，她卻真真實實地躺在了一張軟綿綿的舒舒服服的大床上，而且這張床，這被子、這蚊帳和這床單，簡直要比她想象中的要好上幾倍。

這間屋子不是閨房，絕對不是，沒有花，沒有胭脂盒，也沒有梳妝臺，更沒有香味。這僅僅只是一般的客房，一個休息的場所。

可是如此舒適的床、被子實在不是客房所能夠擁有的。

也許明月真的累了，她無奈地搖搖頭。

是的，她從來沒有徒步這么遠的路程。

可是當她蓋上被子的時候，她卻將自己的猜想完全否定。

也就在此刻，一道黑影從窗外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