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晟言在洗手間待了一會兒,再回到辦公室時,艾若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常的樣子,剩下的一塊巧克力多拿滋已經(jīng)在林裴手里,看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想必是喜歡甜食的。他看許晟言進來,還打了聲招呼。
沒過一會兒,一對夫婦進來,拿著掛號單,在林裴對面坐下。
“我們來是做B超的。”說話的是孕婦的丈夫,看上去很老實,眼睛里有些羞怯。
“懷孕幾周了?”林裴問。
“這周是第十八周。”孕婦自己答道。
一般懷孕后都要做四次B超檢查,第十六周至第二十周做的第二次B超,主要是了解胎兒生長發(fā)育的大體情況,確定胎兒是否存在畸形。如有畸形,此時是可以中止妊娠的。
林裴在單子上迅速用筆寫下幾行字,然后交給對面的男人:“這是費用單,交完錢,帶你老婆去B超室。”
林裴站起來看了看許晟言和艾若:“走,跟我一起啊!不然怎么學(xué)東西?”
艾若一聽立刻離開座位,屁顛屁顛地跟在林裴身后,朝B超室走去。孕婦由那個男人扶著進來躺下。許晟言看了眼對面的艾若,她拿著一個黑皮筆記本,正在認真地做記錄,有什么需要幫忙的,都是許晟言動手。
許晟言有些不太能忍受艾若這樣的實習(xí)生,完全就是個死腦筋啊,只知道做筆記,實際操作的時候,應(yīng)該真刀真槍上才對。
看著顯示屏上孕婦肚子里逐漸顯現(xiàn)出來的胎兒,許晟言心里有一刻的動容。他想起小時候自己陪母親到醫(yī)院做B超的情景,年幼的他第一次透過儀器設(shè)備,看到自己即將出生的妹妹時,心情非常興奮。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媽媽肚子里懷的是弟弟還是妹妹,許晟言只盼著母親生產(chǎn)后,就能有人跟自己作伴。如果是弟弟的話,就帶他到處去瘋?cè)ヒ埃谀嗟乩锎驖L,一起玩彈珠,扇畫片;如果是妹妹的話,許晟言就好好疼她,好吃的分她一半,存錢給她買洋娃娃,班上那些壞男生要是敢扯妹妹的麻花辮,他一定饒不了他們。
如果許晟言的母親沒有因為難產(chǎn)而去世,這些關(guān)于未來的美好憧憬,又何嘗會是一個永遠都實現(xiàn)不了的期冀!只是現(xiàn)在,每次他看見許安朵,就想到母親是因她而死。他最害怕的是許安朵的生日,因為那天也正好是母親的祭日。許晟言和許安朵的關(guān)系疏遠,其實也不全是因為母親。家里沒有了女主人,許軍又要忙著工作賺錢,所以許晟言從高中起就一直上寄宿制學(xué)校。他和許安朵并沒有太長的相處時間,彼此不親近也是正常的。他們正式開始一起生活,也是許晟言上大學(xué)以后。
“小許,收拾一下東西!”林裴給孕婦做完檢查,對站在一旁的許晟言叮囑了句,然后陪患者走了出去。
艾若收拾好本子,一蹦一跳地來到許晟言的面前:“我?guī)湍恪!?/p>
“林醫(yī)生每次做事,你都是這樣嗎?”
“啊,什么?”艾若一時沒明白。
許晟言用手指了指她的黑皮記事本。
“哦,嘻嘻。”艾若有些不好意思,“我的記性不是很好,所以每件事都用筆寫在本子上。”
許晟言默然。
自己的女朋友江筱月也是個沒什么記性的人。以前在學(xué)校的時候,明明晚上打電話約好第二天一早去食堂吃飯,結(jié)果每次到了第二天,江筱月就說忘了。許晟言只好在小賣部買好早餐,去她宿舍樓下等她。
“聽說你是XX大學(xué)的?”艾若問。
許晟言點點頭:“怎么了?”
“啊,以前我們這兩所學(xué)校的學(xué)生還開過聯(lián)誼會呢。”
“是前年那次嗎?”
“嗯,是呀。我就是在聯(lián)誼會上認識我男友的。”說到這里,艾若的神色暗淡了幾分。
“是嗎?我也參加了。”那個時候,許晟言還沒和江筱月在一起,不過聯(lián)誼會上他并沒認識到投緣的女生。
“我還記得那個配對環(huán)節(jié),我和我男友就是抽到了相同的號碼,才走到一起的。”艾若現(xiàn)在回憶起來,心里十分感慨,覺得運氣這個東西真是難以捉摸,現(xiàn)在再回想起來,也不知道抽到那個數(shù)字究竟是好運還是壞運。
“哈,我抽了之后就把它扔掉了,因為當(dāng)時覺得也太投機,就中途退出了。”
“你女朋友不是在聯(lián)誼會上認識的咯?”
“是呀,后來認識的。”說到這里,許晟言的神情里不經(jīng)意地流露出幸福的神色。艾若看在眼里,作為一個旁觀者,她只覺得自己處境凄涼。
比自己大一歲,一米七八,工程系,喜歡打籃球,笑起來很好看,這是艾若男友江睿給她的第一印象。江睿是艾若的初戀。中學(xué)時代家里管得嚴。到了大學(xué),發(fā)現(xiàn)周邊的人都是成雙成對的,原本沒打算談戀愛的艾若反倒覺得自己處境尷尬,甚至連自己的好友也對自己語重心長地說,大學(xué)不戀愛,就相當(dāng)于沒讀過大學(xué)。在這樣的情況下,艾若才半推半就地參加了好友推薦給自己的聯(lián)誼會。
一百零八號!艾若看著白紙上的數(shù)字,有些茫然地在人群中張望,她不知道究竟哪個男生會抽到和自己投緣的號碼。
江睿就是這個時候走過來的,像是心有靈犀般,拿著一張皺巴巴的白紙,笑著對艾若說:“同學(xué),你多少號?”
“一百零八。”她把手里的數(shù)字攤給他看。
“哈,我也是。”江睿一副早就料到的神情,并沒有艾若那么驚訝。
然后他們就試著做朋友,第一次牽手,第一次擁抱,第一次接吻,跟所有的情侶一樣。江睿對艾若還算不錯,但有一點讓艾若很擔(dān)心,就是江睿的女生緣太好,同一個學(xué)校里,光是他的干妹妹就有好幾個,江睿過生日時來的大多數(shù)是女生。艾若總覺得自己才是多余的,雖然她心里不滿,但也不說,她不想讓江睿覺得,自己是一個沒有肚量的愛吃醋的女生。
江睿畢業(yè)后考上本校的研究生,艾若沒打算讀研。江睿還勸她:“能在學(xué)校多待幾年就多待幾年,社會上可不好混啊!”
江睿的家境不錯,所以就算他不工作,繼續(xù)在學(xué)校里賴幾年,也完全沒關(guān)系。可是艾若家不是,她想早點出來賺錢,給家里減輕一些負擔(dān)。可她沒想到的是,自己才出來實習(xí)幾個月,江睿就背著自己劈腿。
“我研究生畢業(yè),就娶你回家。”這是江睿之前對艾睿說的。艾若當(dāng)時雖沒做出回答,心里卻是高興的。和喜歡的人結(jié)婚生子,組建一個幸福的家庭,這是艾若最大的夢想。不過現(xiàn)在這個夢被江睿親手撕碎了。
艾若提著親手做的巧克力多拿滋,想拿出手機給江睿打電話,卻在男生宿舍樓的不遠處看見,他正和另一個女生手挽著手走過。那個場景艾若一輩子都會記得,她唯一后悔的是自己沒有沖過去,當(dāng)面拆穿他們。她只是在原地怔怔地站了一會兒,就提著那盒甜食,又坐公車去上班。可是她在回去的路上就后悔了,心想自己怎么這么輕易就逃掉了,好像做錯事情的是自己?江睿那個混蛋,憑什么腳踏兩條船啊?但公車已經(jīng)駛離學(xué)校,她后悔也來不及了。
許晟言剛調(diào)到婦產(chǎn)科的那段時間,每天值班時都有接不完的電話,打電話來咨詢的問題也是千奇百怪。記得有一次,他和艾若,還有另一個女醫(yī)生,三人一起值夜班。艾若拿著一本大部頭書在看,許晟言則埋頭整理文件,值班室的電話響了。許晟言抬起頭,見她倆都沒有要接的意思,便自己走過去接起。
“您好,這里是XX醫(yī)院婦產(chǎn)科,請問有什么可以幫助您的嗎?”
“……”那頭一陣沉默,沒人說話。
許晟言只好又問了一句:“請問有什么可以幫助您的嗎?”
電話那頭竟隱隱約約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請問是婦科嗎?”
“是。”許晟言有些不耐煩了。
“那個哦,問一下哦,我剛才啊,和女朋友過了一下**。”
許晟言聽到這里一陣汗顏,大半夜打電話來,就是要告訴自己這個嗎?但他強壓住自己的情緒,聲音平和地繼續(xù)問:“然后呢?”
“……”對方沉默了一小會兒才繼續(xù)說,“其實我也沒有*進去,就是來回蹭了好幾下。您說這樣她會懷孕嗎?”
“……”這次輪到許晟言無語,他咳嗽了幾聲才說,“這個是不會懷孕的,您放心。”
“是嗎!”電話那頭傳來如釋重負的聲音,“那就好,我還以為這樣會懷孕呢!”
掛了電話,許晟言深深地嘆了口氣,回過身對另外兩人說:“現(xiàn)在的年輕人,連基本的*知識都沒有嗎?”
艾若抬頭看了他一眼說:“這很正常啊!要不是你學(xué)的這個專業(yè),你會這么了解嗎?”
許晟言臉一紅。他想起上次打電話過來的女人,居然在電話那頭問自己,吃避孕藥會不會長胖。他每次值班,都能接到這種奇葩的咨詢電話。說是奇葩,其實究其原因還是有關(guān)的*知識了解得太少。他想起很久之前在電視上看到的一則新聞,說是有兩個剛畢業(yè)的男女博士結(jié)婚好幾年,都一直沒有懷孕,去醫(yī)院檢查,雙方卻沒有任何不孕不育的問題,可是就是沒有小孩。大家奇怪了,最后仔細一問才發(fā)現(xiàn),原來男女雙方根本就沒有發(fā)生過任何**,他們以為男女只要躺在一張床上,就會懷孕生小孩。許晟言當(dāng)時還一直覺得這新聞是杜撰的,來婦產(chǎn)科后他才慢慢發(fā)現(xiàn),比這個更奇葩的都還有。
有一次患者是個時髦的年輕女性,一進門,許晟言就聞到她身上那股濃烈的香水味。她戴著個大墨鏡,從一開始給她檢查直到結(jié)束,她都是一副趾高氣揚的神情。后來艾若帶對方去B超室做檢查,忙活了很久,回來的時候臉色不太好看。她把手里的文件啪的一聲扔到桌上,氣呼呼地抱怨著:“真是太過分了!”
“怎么了?”許晟言抬頭看向艾若,“誰惹你不高興了?”
“就是剛才那女的,簡直目中無人。”
“怎么回事?”
“帶她去做個B超,她居然問我可不可以不排隊。我說不可以,就是主席、院長夫人來了,也照樣得按號來。結(jié)果她嚷嚷著要找主任,林醫(yī)生哪有時間在這種事上耗?我就跟她講道理,結(jié)果她對我大吼大叫,周圍那些病人全把視線集中過來。她就更得意了,一副不鬧事不罷休的架勢,最后要不是林醫(yī)生過來解了圍,都不知道變成什么樣!”
“也太不講理了。”許晟言為她抱不平,“看著挺斯文的,怎么會這樣?”
“人不可貌相啊!她打扮成那樣,結(jié)果跟個潑婦似的。”
艾若剛一說完,林裴就走進了辦公室,艾若聲音不小,所以他正好聽到了艾若剛才的話。林裴雙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邊走進來邊對艾若說:“你也別抱怨了,她那是心情不好!”
“來這里的人誰沒有病啊?”艾若不服氣地說,“為什么她就搞特殊?”
“乙肝大三陽,**二期。她心情能好嗎?”
林裴一說完,艾若和許晟言立即面面相覷,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怎么可能?她看上去——”
艾若的話還沒說完,林裴就接道:“現(xiàn)在患**的人越來越多,你們年輕人平時自己也注意點啊!”
林裴說完,饒有意味地打量了下艾若和許晟言兩人。艾若的臉立即紅了,許晟言干咳了幾聲道:“我們是做這行的,也了解基本的情況啊。”
這個時候,一個瘦瘦小小的男子陪著個年輕女人走進來,那女人是他女朋友,說是身體不適。艾若走過去對那男子說:“不好意思,這里是婦科,男子禁止入內(nèi)的。”
結(jié)果那男的瞥到房間里面的許晟言,非常不滿地說:“我怎么就不能進去了?我是她男朋友!里面還坐著兩個陌生男的呢,怎么他們就不用出來?”
“他們是醫(yī)生。”
男子突然變得激動起來:“不行!我不能讓我女朋友脫了褲子,給兩個不認識的男的看!”
艾若哭笑不得:“他們是醫(yī)生,不是你想的那樣,這都很正常。”
“那我也要進去!”
艾若只好走到門邊,指了指上面貼的告事:“這上面可寫著‘男性禁止入內(nèi)’。這里面還有其他病人要一起檢查,你這樣沖進來,實在不方便。”
“方便方便,我沒關(guān)系的!”
男子的女友在房間里面哭笑不得,走出去對他說:“別瞎丟人了,出去等著吧!”可是男子卻不罷休,還探著頭,要往里面湊。
這時候許晟言過來了,他攔住男子,聲音沉穩(wěn)地道:“你進去也沒用啊!你女朋友的病情,要醫(yī)生檢查了之后才能判定。你就先在外面等會兒!”
這時里面的其他病人也開始抱怨起來,指責(zé)那男的“進什么進,里面全是女的”。男子這才退出房間。
最后林裴檢查出那男子的女朋友已經(jīng)懷孕三個月。艾若拿著那張單子走出去,沒好氣地遞給他說:“你還說了解自己女朋友,她都懷孕這么久了,你怎么一點都沒發(fā)現(xiàn)?”
男子接到那張單子的時候,囂張的臉一下就變了,露出不可置信又欣喜的神色來:“真的嗎?你是說我女朋友懷孕了?”
艾若被他的樣子逗笑了:“是呀,你要做爸爸了呢。”
男子竟有些別扭起來。女朋友一出來,他就立即迎上去扶住:“你現(xiàn)在肚子里可懷了個寶,別亂動。”
“神經(jīng)!”女子一巴掌打掉他的手,故意生氣道,“以前怎么沒見你這么緊張過我?”
“怎么沒緊張了?以前疼你一個人,現(xiàn)在是疼兩個人,加倍了嘛。”
許晟言和艾若站在一旁,見到這幕,情不自禁地對視了下。艾若一直繃著臉,不讓自己笑出聲,許晟言卻是另一番情緒。他本以為自己在醫(yī)院工作,對大悲大喜的事情也是見慣不怪,可是旁人的悲喜由此而起,自己看著也難免唏噓。哪怕是這世上最普通的一對情侶,對于新生命到來時的那種喜悅的情緒,卻是一模一樣的。
每周五下班,許晟言要坐一個小時的公車,去許安朵的學(xué)校接她回家。許安朵剛上高一,也是寄宿制學(xué)校,每周許晟言給她兩百塊的生活費,周末接她回來。許軍再婚后沒多久,就搬去了夏阿姨家。許安朵一開始跟著許軍,許晟言那時在大學(xué),根本無心管家里的事情。直到有一天晚上,他突然接到許安朵的電話,起初他還驚訝她怎么會主動聯(lián)系自己。許晟言大學(xué)也是在本地上的,所以他抽了沒課的時候,去了一趟許安朵的學(xué)校。
兄妹兩人面對面坐在學(xué)校外面的小食店里,桌子中間是冒著熱氣的紅色鍋底。許晟言把點的菜放進去,用筷子按了按,看了眼一直沉默的許安朵。
“說吧,到底什么事?”許晟言開門見山,其實他也大致猜到了一部分,“是不是在新家過得不開心?”
許安朵沒吭聲,但臉上的神情已經(jīng)出賣了她。
肥牛和毛肚很快燙熟了,許晟言把它們夾起,放到許安朵的碗里說:“快吃吧!不喜歡就回家,反正家里的房子也空著,大不了我養(yǎng)你。”
許安朵訝異地抬起頭:“你自己不也在上學(xué)嗎?”
“大學(xué)學(xué)費都是我自己賺的,你以為我還養(yǎng)不活你嗎?”許晟言咬著鴨腸說,“你以為我們老爸能賺多少錢?他現(xiàn)在和那個女人在一起,還不是寄人籬下,你過去就成了拖油瓶。反正你也是住校,到了周末我就回來。我養(yǎng)你沒問題,可對他們來說,卻是免除了一個麻煩。”
許晟言說得很坦白。他忘了許安朵不過是個十幾歲的未經(jīng)世事的小女孩。但他想許安朵也是懂得這個道理的,否則也不會主動給自己打來電話了。
許安朵悶頭吃碗里的東西,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地問出一句:“那要怎么跟爸爸說?”
“交給我就好。”
許晟言去許軍的家里找他,父子倆像是陌生人一般。許軍泡茶給許晟言,問了些他學(xué)校里的事,然后就無話了。這種情況在更早之前就已經(jīng)存在,母親去世后,許晟言和許軍的關(guān)系就疏遠了很多,除了日常必要的對話,兩人再也沒有像其他人家的父子那樣掏心掏肺地聊過天。以前許晟言有個室友,常聽他說周末回去就和自己的父親喝酒聊天,這讓許晟言非常羨慕。可他也僅僅是羨慕而已,母親的死他是無法輕易釋懷的。或許一開始,他是真的憎恨父親不負責(zé)任,到了后來,更多的是成了一種習(xí)慣,見到父親,那種疏離感自然而然就產(chǎn)生了,導(dǎo)致兩人每次見面,都像是剛認識沒多久的陌生人。
“想跟你商量件事……”許晟言把茶吹涼,喝了一口,“現(xiàn)在你和夏阿姨生活得還好吧?”
“挺好的啊。”許軍臉上是笑,不過是不太自然的笑,像是在討好他一般,“你夏阿姨人不錯的。”
“你能開始新的生活也挺好。不過安朵跟著你們住,會不會不太方便?”
“怎么會?”許軍驚訝地說,“安朵就周末回來啊,我看她跟你夏阿姨也相處得挺好的。”
“夏阿姨沒有孩子嗎?”
“她和前夫有一個兒子,不過離婚后沒有跟她。”
“你現(xiàn)在的生活開支都是用她的?”許晟言猶豫了下,還是問出了口。他知道這個問題可能會傷害到許軍的自尊心,但又不知如何才能婉轉(zhuǎn)一些。
許軍愣了愣,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點了點頭,算是承認。
“那安朵跟著你們,豈不是成了拖油瓶?”
“你夏阿姨不是那樣的人,她不會那樣想的——”
“那是你認為的吧?”許晟言打斷他的話,“其實安朵插在你們的生活之間,也挺不方便的。”
許晟言也忘了自己后來對父親說了些什么,只記得許軍只是一個勁地點頭,然后只是用“嗯嗯”“好的”對他的話表示全盤認同。許晟言估計許軍也沒聽進去自己的話,因為依照許軍的性格,他肯定早就在許晟言開口的時候,心里就同意了。許軍性格里的懦弱,是許晟言非常討厭的地方,這也是他之所以果斷出擊的原因,他不想和父親一樣,那樣的性格只會讓周圍的所有人受傷。
許安朵搬離了那個家,又回到以前住的地方。許晟言則更加賣力地打工,開網(wǎng)店,做兼職服務(wù)員,有一段時間他甚至身兼四職。許軍有時候也會偷偷打錢到許晟言的賬戶上,但不到萬不得已,許晟言是不會去動那筆錢的。那不是父親的錢,許晟言看不上。
學(xué)校外已經(jīng)停著一長串的私家車,許晟言站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點燃一根煙,打發(fā)著時間。初夏的傍晚,炎熱還未散盡,許晟言穿一件黑色短T,卡其色的休閑褲,頭發(fā)上星期才理過。二十五六歲的年紀,也正好是一個男人最好的時候。在相貌上,許晟言繼承了父親俊秀的基因,不止一個人對他說過,你和你父親就像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許晟言卻不愛聽,覺得這是諷刺——他才不要靠一張臉混飯吃,他在心里深處,是非常瞧不起許軍的。
許安朵背著書包,混在人群里走出學(xué)校。她還沒有看見許晟言,正跟同班一個男生親密地交談,臉上帶著笑意。
“安朵。”一個聲音遠遠傳來。她轉(zhuǎn)過頭去,是哥哥。
“我哥來接我了。”許安朵對夏奇澤說,“下周再見。”
“再見。”夏奇澤沖她揮揮手,朝父親開來的車走去。
“那個男生是誰?”許晟言裝作隨口一問,心里其實很在意。他也是從這個年紀過來的,明白青春期男女生在荷爾蒙的作用下會發(fā)生什么。
“同學(xué)。”許安朵的話簡明扼要。
“看上去關(guān)系還不錯?”
“我們是同桌。”
“哦。”許晟言淡淡地應(yīng)道,轉(zhuǎn)而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我們先去附近超市買點東西。”
雞蛋、蔬菜、肉類、水果,還有許安朵愛吃的零嘴。許晟言推著購物車認真地挑選著,許安朵則一直悶頭跟在他身后玩手機。那個手機是許晟言以前用過的,許安朵上高中后他就給了她,說是為了方便聯(lián)系。
“想吃綠豆糕嗎?”許晟言拿起貨架上的一盒點心,回頭問許安朵,見她正入神地盯著手機發(fā)消息,便伸手敲了下她的頭,語氣也不由得硬了許多,“問你話呢,怎么老是盯著手機看?”
許安朵非常不滿地看向許晟言,氣沖沖地說:“不吃!”
“在跟誰發(fā)信息呢?”
“同學(xué)。”
“同學(xué)?有事在學(xué)校里還說不完嗎?”
“問我作業(yè)呢。”許安朵收回手機。她還不想惹怒許晟言,接下來的兩天她還不想對著一張臭臉。
“還有什么想吃的嗎?”許晟言嘆了口氣,語調(diào)緩和了下來,“快去拿,我在收銀處等你!”
“嗯,知道。”
許晟言推著車子去排隊,經(jīng)過賣飲料那排貨架的時候,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我現(xiàn)在在超市,有什么事待會兒再說!
“我沒有騙你啊,我真的在超市。
“夠了,你真的當(dāng)我是傻瓜嗎?你和那個女生在一起的時候,我都看見了。”
艾若側(cè)身對著許晟言的方向,她裝作在挑選飲料的樣子,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電話上。許晟言還在猶豫著,要不要過去跟她打聲招呼,就見她已經(jīng)朝這邊轉(zhuǎn)過身來。
艾若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訝,對著手機又說了幾句,便掛斷了。
“嗨,好巧,沒想到在這兒碰到你!”艾若笑著走近了,看了眼許晟言的購物車,“買這么多東西,莫非和女朋友在一起?”
“是我妹妹。我剛接她放學(xué),順便就在這邊買些東西回去。”
“我家就住這附近。”艾若說。
“哥。”許安朵這時出現(xiàn)了,手里拿了盒雪糕。她放進購物車,卻被許晟言又拿了出來。
“你上周在家兩天就吃了一大盒,吃這么多對身體不好。”
“這么熱的天,當(dāng)然要吃雪糕了。”許安朵不滿。
一旁的艾若見了,忍不住笑道:“我這么大的時候,也特別喜歡吃雪糕,還必須是有巧克力的那種,結(jié)果一學(xué)期下來,胖了整整十斤。”
許安朵這時才注意到艾若,不過對她絲毫不感興趣,固執(zhí)地要搶回那盒雪糕。可許晟言已經(jīng)先行一步,把它放回了冰柜,然后拿了盒果凍放進購物車,對許安朵說:“不準再去拿,結(jié)賬了!”
許晟言雖然語氣溫和,里面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味道。許安朵便也乖乖跟在一旁,不再爭辯。艾若看在眼里,還以為這是兩兄妹感情好的表現(xiàn)。她又和許晟言閑聊了幾句,才道了再見,因為沒買東西,便先行從其他通道離開了。
“周末江姐姐要來嗎?”
等艾若走后,許安朵突然問了句,顯得有些刻意。不過許晟言沒在意:“她周日那天會來,我明天還要值班。”
“哦。”許安朵應(yīng)道。她覺得沒意思,拿過打完價錢的果凍,撕開便吃。
江筱月周日來家里的時候,特地帶了家里包的肉粽。江筱月的家在本市的一個小縣城,父母開一家小店維持生計。平日回去,她母親總要給她塞一大包東西,什么炒花生、酒釀、鹽鴨蛋、紅薯干等,全是她母親閑來時自己做的。
“江姐姐。”許安朵從房間里出來,看見江筱月后,打了聲招呼,在桌子上拿了個蘋果,又溜進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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