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到高一(四)班的教室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好,陳繪繞就拉著胡源玥的手不停的胡侃。剛開始胡源玥還有些難以從網絡與現實的落差中適應過來,但是面對這樣熱情的陳繪繞,沒一會兒兩人就已經是聊的熱火朝天了。
“玥玥啊,我跟你說,我們以前的年級主任是個禿子,沒事還喜歡戴頂油光水亮的假發,有一次他戴反了,還站在主席臺上講得唾沫橫飛興高采烈的,你不知道那場景有多搞笑……”
“恩,你那算什么,我從陽楓初中部直升上來的,你是不知道,初中部有個姜主任,長的那叫一個凄厲,還喜歡擦很白的粉,嘴唇又是那種很亮的口紅,喜歡白襯衣,下面是條紅紅綠綠的大喇叭褲!披頭散發的,以為人不知道她用的是‘飄柔’……”
“那么洋氣,改天一定要去看看……”
陳繪繞因為家里富裕,越長大越沒有朋友,也逐漸堪破一些人的面目,總覺得別人接近自己是帶著目的的。但是胡源玥不同,她是陳繪繞自從與她相識后認定的唯一的最好的朋友。
胡源玥從來就不在乎別人的外表身份,她只關乎真心。
周晨暄因為也是從陽楓初中部直升上來的,又一直是班長,所以理所當然被以前的班主任推薦給了現在的高一(四)班的班主任。
當他拿著花名冊挨個挨個去找新來的同學簽到的時候,正好經過窗邊正聊的熱火朝天的胡源玥和陳繪繞。
因為初中就在一個班,現在又是,而且印象中胡源玥一直是個文靜沉默的女生,所以看見這樣子的胡源玥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好奇的走過去禮貌的說:“胡源玥,你也在這個班?”
胡源玥見是周晨暄,突然覺得有些無所適從,停止了與旁邊陳繪繞的對話。習慣的抬起頭來對著周晨暄,眼神卻左躲右閃,最后終于找到著陸點,眼神落在了來人的左肩上。
早晨九點過薄薄的陽光從窗戶里透過來,像是一層溫柔扇面,暖暖的貼在男生的肩膀上。
“是啊,好巧?!?/p>
那個擁有像女孩名字的清秀少年。
“對啊,好像從初中部直升上來的沒幾個人啊?!敝艹筷芽戳丝窗嗬锏娜?。
那個一直住在自己心上的少年。
“恩,好多同學要不就是因為沒有機會直升,要不就是想考更好的學校嘛?!?/p>
那些掙扎了一千三百多個日夜的喜歡。
“最讓我想不通的就是好好的陽楓不上,易珉釋那家伙竟然跑去Q城讀什么羅前了,雖然那是國重沒錯了,但是也不應該就這樣拋下我們這群兄弟一聲不響的就跑了啊。”周晨暄一邊說著一邊不覺地皺了皺眉。
“易珉釋……沒有留在陽楓嗎?”想來畢竟初中也是三年的同桌,胡源玥還是不確定的問道。
“對啊,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跑那么遠。不過為了他的前途的話,其實也還不錯啦?!敝艹筷严肓讼胗中α?。
胡源玥一直喜歡他暖暖的笑容,沉浸在其中也沒有再說什么。
周晨暄把報名表放在胡源玥的桌子上讓她簽名的時候,這才注意到旁邊靠著窗戶一副慵懶的模樣,斜睨著自己的女生。
她的容顏美的沒話說,周身都環繞著一種張揚而獨特的氣場,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帶著不羈與高傲。
也許從一開始,周晨暄就認定她是不同的,又或者說,他沒有意識到的是,他們始終都是兩個世界的人。
那是第一次有女生帶著有趣與挑釁的眼神無所顧忌的打量自己,讓周晨暄一下子都覺得拘謹起來低下頭來等著她們簽完報名表。
胡源玥工工整整的寫好自己的名字和以前的學校后就將手里的表格遞給了旁邊的陳繪繞。
陳繪繞倒是也沒說什么,瞥了一眼報名表后拿起桌子上的簽字筆就嘩啦嘩啦的寫了起來。
等周晨暄拿著表去找其他同學簽名的時候,他才低下頭故作不經意的瞄了眼報名表。
上面龍飛鳳舞的字真不怎么好看,但是倒是別有一番韻致。姓名那一格里張牙舞爪的填著:陳繪繞。
然而坐在座位上的胡源玥想的卻又是另一件事了。
她又想起初中時她蹲在花壇邊哭時收獲的意外笑容,就像剛才。他那樣簡單的笑容,卻深深的敲擊心門。
帶著那樣多的暖意,入駐我日漸冰冷的心的人。
從來是你。
——晨暄晨喧,是晨光微暖的意思吧?
胡源玥一直都在想,要怎樣給與劉箐的相遇下一個定義。相遇其實是一個不太確定的詞語,因為在此之前你們可能已經擦肩過無數次,只是彼此都從未發覺,也沒有把它當作是相遇而已。
只有那些刻骨銘心,才能被銘記成為相遇。
胡源玥一直很感謝上天能把陳繪繞和劉箐帶到自己的身邊,因為至少在此后的很多年,“朋友”這個詞終于可以刻骨銘心的在心里落下烙印。至少,曾經短暫溫暖。
對劉箐的印象很深也許只是因為胡源玥覺得她們擁有相同磁場,以兩人為磁芯,周圍的叫孤獨。
劉箐同樣是個沉默的人,但是不同于陳繪繞對其他人一般的高傲,也不同于胡源玥簡單的安靜,而是倔強。她的骨子里透滿倔強。從胡源玥看見她的第一眼起便作出如是判斷。
有交集是源于一次逃掉的課間操。
胡源玥因為前一天晚上又因為柳鏡的所作所為而動怒,所以第二天根本就沒有心情去做早操,作為好朋友的陳繪繞自然也毫不忌諱的陪同。
在此后的很多年,某一次的同學聚會上當被人問起朋友有關的話題時,陳繪繞和劉箐會異口同聲的說:“我這輩子只有一個朋友,就是胡源玥。”但是胡源玥卻總是淡淡的笑著,說:“也許我比她們兩個都幸運一點,我有三個最好朋友。一個是繪繞,一個是阿箐,還有一個,是我自己。”
有的時候,很多事情都不是自己所可以預料,走到最后,最該愛的人還是你自己。其他人就算再是親密,也無法體會你的心情。所以你知道,知己,往往也只是你自己而已。
陳繪繞和胡源玥還是坐在報名那天靠窗的那邊,而劉箐坐在她們那一大組后面最角落的位置。她起身出去上廁所的時候經過胡源玥的座位時不小心帶掉了露出桌面的練習冊。
胡源玥當時正在和陳繪繞聊天,聽到聲響本能的轉過去想要撿起來,劉箐已經彎下身子將練習冊撿起來遞給了她。
“喏?!蹦鞘呛传h第一次看見劉箐在班里笑,因為平時她從來不和別人交談,作業也不交,老師也不管,只當她是班里一個壞事的螺絲釘。
但是她云淡風輕的笑容,卻讓胡源玥覺得,她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
胡源玥也無所謂的笑笑說“啊,好”,然后劉箐又看了看胡源玥后這才離開。她從來不參加學校里的任何活動,更別說這種無聊的課間操。她寧愿利用這些在學校中有限的時間來補眠。
轉過頭來的時候看見的卻是陳繪繞不怎么好的臉色。后來胡源玥也逐漸釋懷,想來陳繪繞與劉箐同樣是兩個傲氣的人,同樣是兩個氣場強大的人總是不會看順眼的。
這或許與“文人相輕”不謀而合。
但是她也總會想,或許也只是,她們害怕看見世界上的另一個自己。
其實歸根結底,錯就錯在她們三人都太過相像,所以才彼此靠近,然后,又用彼此視作保護傘的芒刺,扎傷對方。
周晨暄作為班長上來檢查教室里的人都去做操沒有的時候,正好看到坐在窗戶邊的胡源玥和陳繪繞兩人一個在默默地看書,一個在對著鏡子整理頭發。
“你們怎么沒有去做課間操?”
胡源玥本想如果是體育委員直接說是痛經就好了,反正自己對于說謊早已是輕車熟路,又何必在乎這一個。可是周晨暄,她深知他是不同的。對著他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的謊話很蒼白?;蛟S也只是,自己根本就不想欺騙他。哪怕只是一點,都不行。
旁邊的陳繪繞只顧著理自己的頭發,自然是沒有發覺胡源玥的小小心思,聽到周晨暄這樣問,放下鏡子就朝著周晨暄看過去,眼神是一如既往的傲慢:“痛經不行嗎?!”
周晨暄在陳繪繞堅定的目光中敗下陣來,無奈的點頭笑笑:“好好,需要我去幫你們接水嗎?”
胡源玥還完全沒有反應過來,陳繪繞倒是鎮定自若的把放在窗臺上因為今天早上來得晚還沒有去接水的紅白兩個杯子丟給了周晨暄。
胡源玥一直不喜歡喝那些據說喝多了會長結石的礦泉水和越喝越渴的碳酸飲料,連帶著陳繪繞也不喝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了。兩人便在開學不久后的周末一起去超市買了兩個漂亮的水杯在學校里面接熱水喝。
平時她們就把杯子放在旁邊的窗臺上,早上和中午兩人就一起去過道上接開水,有時如果實在是很渴的話,課間也會時不時的去接一接水。胡源玥對這樣的日子習以為常,而陳繪繞這個大小姐顯然也是很滿意這樣簡單的生活。
當周晨暄不負“眾”望的打來兩杯熱開水的時候,陳繪繞倒是毫不客氣的接下來,身邊的胡源玥反倒有些別扭的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接過,低低說了聲“謝謝”,連自己都不確定那樣微弱的聲音周晨暄是否有聽見。
周晨暄囑咐了二人好好休息后就下去做早操了,根本沒有懷疑過兩個女生會說謊。胡源玥從來知道,他這個班長是多么的深明大義。從初中起就已是如此。
他對每個人都那樣溫和有禮。但是有的時候,還是貪婪的希望他多關心一下自己。
那一整天里,胡源玥都抱著自己白色的水杯不肯放手,也舍不得將里面的水喝掉,上課的時候就左手把杯子抱在懷里,右手抄筆記。
陳繪繞問她怎么了,胡源玥說不出口便只是平靜的說是有些肚子疼,抱著熱水杯暖暖肚子就好了。
其實誰又會知道,水杯中的所謂熱水,不過是自己為了掩人耳目的謊話,假裝不需要陳繪繞陪同的去接熱水,其實每次自己去假裝接水的時候都不曾將里面周晨暄之前接的水倒掉。
結果還真是烏鴉嘴,胡源玥上課上著上著還真的就肚子痛了。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課,陳繪繞見她臉色不對勁兒,兩人便交換了個眼色,把書包內層的“大邦迪”藏在袖子里,躲躲閃閃的去廁所了。
胡源玥在廁所里好半才出來,出來的時候面上依然很是蒼白,一副愁苦的模樣。
“你家親戚來了?”
陳繪繞這一說,胡源玥就想起她家大姨媽,然后沖陳繪繞癟癟嘴哭笑不得的說:“以后別找什么痛經的爛借口了,我真的來了?!?/p>
“不會吧,你真那么倒霉,你家親戚一聲不響的就來啦?!”
……
其實從那時候就該知道,每一次的說謊,也許都會帶來與之俱來的某些代價。
比如真實的疼痛,以及,褲子上的點點血跡,最后還不得不找住校的女生換了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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