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三章    白旗袍

　　接下來的兩個月里，他們以熱戀中的約會般的形式頻繁相見，一起游走于這城市的每一條街巷，吃遍每一種菜系，看遍在檔的每一出電影……兩人如情侶般手牽著手，時而搭肩，時而聊天，時而對視無言，時而相綻笑顏，時而相互嬉鬧，興高采烈到處玩樂，新舊街道，黑白、老少、男女各樣面孔飄忽而過，他們不以為然，他們心無旁騖，仿佛整個涅梵納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實實在在的、真的人，只有對方。唯一的。一對有情人。無疑，這城市本身就是愛情和死亡的結晶品，并且愛一旦和滅亡沾上了關系，就變得危情。美麗得危險，危險得迷人。羅觴，沉醉了。

　　羅觴和黎煦都是為尋得，共吹著白鷗灣上淡藍色的海風，對飲著盤絲坊內艷紅色的血腥瑪麗，你一口我一口地分吸著羅觴櫻紅色的小皮包里僅剩的一根墨綠色的嘆息牌香煙，并肩坐在金糯的沙灘上，聽著晚歸的漁船載來輾轉的歌，那遼遠古代的講述戰(zhàn)爭與愛情的歌……然后，他們趁著醉意互相依偎著，緊緊地。柔聲說輕聲笑。暮色微紅，它醉了。夕照里的情人們也跟著海天一色的煌煌光輝，醉去了……

　　“黎煦……”

　　羅觴眼睛睜不開，氣若游絲的呼喚著他，像是半夢半醒間的低低呢喃。

　　“我在呢……”

　　黎煦輕輕撫摸著她的發(fā)。他們都笑得醉了。

　　“你真的確定是我嗎？”羅觴垂著眼簾，黃昏的光影在她眼瞼下形成了兩只藍翅的小蝴蝶，撲閃著翅膀，等著奮身撲火那樣子，美極了。

　　“羅觴，不要活在別人的眼光里。只要我愛你，就夠了……記住我現在的話，不要信命，不要信理，只要信我，只要我不離你不棄，我們就能夠永遠在一起……”

　　“永遠？”羅觴輕輕的嘆息，“怎樣算永遠呢？”

　　黎煦被她問住了，不知道如何接下去了，索性放棄了言語，直接吻了上去……

　　他吻著她。

　　她哭了。

　　她愛他。他愛她。

　　第一次，她想，她愿意相信“永遠”。

　　這是羅觴第一次帶黎煦到自己的酒館來。在此之前，他們至少已經有了近半年的類似戀人的交往。

　　一入場，黎煦便迎面聞到一股近乎曼陀羅花的煙塵氣味。@@真巧，于蕭在唱一首《迷迭香》

　　“你的嘴角微微上翹

　　性感得無可救藥

　　想象不到如此心跳

　　你的一切都想要

　　軟性的飲料上升的氣泡

　　我將對你的喜好

　　一瓶裝全喝掉

　　這里最不缺就是熱鬧

　　你煽情給擁抱

　　燭火在燃燒有某種情調

　　眼神失焦了幾秒關于你的舞蹈

　　你慵懶的扭動著腰受不了”

　　于蕭坐在銀白色高腳椅上，一架金屬灰色落地長麥煢煢立在身前，麥頭向著他輕薄的唇，他細長的灰藍冷眸，眼波流轉，自里溢下的仿佛盡是淡藍的蒼涼的影子，他斜提著一邊嘴角若有似無地黯淡笑著，從中浮出的似乎滿是蠱惑心緒的醉語讕言……他唇齒開合，唱著歌，喉結輕顫，像手指尖隔著衣衫畫出的鼓動，是魅惑性的撩撥、挑逗……他偶爾輕微晃動著上身，肩膀淡淡擺動，

　　穿一件玫紫色雞心領薄針織衫，那生鮮的紫色仿佛是活的，他峻峭的鎖骨半露在外，此時仿佛也沾染上了衣服的魅，連同著舞臺幽藍燈光的映襯下，脖頸至鎖骨的皙白肌膚都變得森冷而奇異，有種陰陰的鬼魅的美。于蕭的男性的美麗，總是如此的驚心動魄……他穿一條修身黑色啞光長褲，伸直了腿，膝蓋以下輕佻疊搭，更顯出他腿部線條的直而修長，壓在上邊的一只腳跟著音樂的節(jié)拍輕緩的顫動著，一雙頭部略尖的低幫黑白相間英倫風范皮鞋，在柔媚的光影里顫動著曖昧的微波。男人的性感是如何，于蕭就是如何，男人的迷情有多少，于蕭就有多少。

　　“你隨風飄揚的笑

　　有迷迭香的味道

　　語帶薄荷味的撒嬌

　　對我發(fā)出戀愛的訊號

　　你優(yōu)雅地像一只貓

　　動作輕盈地圍繞

　　愛的甜味蔓延發(fā)酵

　　曖昧來得剛好”

　　于蕭無意間又展現了他的招牌動作——他手背瀟灑劃過鼻唇之間，抬了抬食指輕擦過鼻尖，這動作是代表于蕭，也代表誘惑，兩者是不分彼此的。他的一顰一笑，他的抬眉垂目，他的舉手投足，都是令人心漾神迷的理由，都是這夜不醉人人自醉的緣由。

　　“你的嘴角微微上翹

　　性感得無可救藥

　　想象不到如此心跳

　　你的一切都想要

　　你的唇膏鮮艷討好

　　一股自信的驕傲

　　什么預兆氣氛微妙

　　因為愛你我知道

　　預兆氣氛微妙

　　因為愛你我知道”

　　“哎！有腔調哦！這哥們兒很帶范兒！”黎煦穿一件純白高領線衫，米色褲白色高爾夫球鞋，灑脫立在回廊邊，一展招牌笑容，笑彎了眼睛嘆道，一邊同其他客人一道拍著掌。

　　“是嗎？哈哈，歡迎搞基！”麗塔穿一條紫羅蘭色木耳袖收腰及膝真絲連衣裙，銀白色水晶跟高跟鞋啪嗒啪嗒正從吧臺走來，聽見了黎煦的感慨，笑道。

　　“你還是自己留著吧。”羅觴笑應道，轉而向黎煦道：“這就是麗塔，跟你說過的，我最好姐妹兒，最佳損友——”，又伸出手，手心向上花多樣輕綻開手掌指向于蕭，道：“那是于蕭——”撇了撇于蕭再含笑瞥了瞥麗塔，對著黎煦向麗塔努了努嘴繼續(xù)道：“——她老公。”最后媚笑著挑了挑聲音說著：“他倆是一家！”

　　互相帶笑禮貌性的握過手，就算是認識了，當晚四人就一起吃了飯，地點是除卻于蕭外的三人你一言我一語商定的，在羅觴家里。羅觴和麗塔親自下廚忙活了一桌子菜，期間黎煦幾次想要進了廚房搭手幫忙，都被羅觴和麗塔齊心趕了出來。于蕭沉默寡言，是天性使然，也是懶得交際，只是無精打采握著一瓶啤酒看著電視，坐在沙發(fā)上，探著身子，腿是打開的，雙肘支在雙膝上，不停切換著頻道，偶爾喝幾口啤酒，也都是極慵懶的姿態(tài)，他和黎煦并無交流，甚至目光所及都不曾掃向黎煦，而黎煦也不主動搭話，因是他本就不慣于也不情愿打擾別人的空間，終于無聊之下拿出手機刷網玩游戲，如此直到麗塔羅觴彼此小聲說輕聲笑的走出廚房布碗擺筷，這屋子里的沉寂才被打破，那靜和冷才算告一段落。于蕭見麗塔捧著一摞碗盤，立馬騰起身，到她身邊接了過來，幫她擺好后，又徑直進了廚房幫著端湯上菜。席間一道粉蒸肉和糖醋魚最受歡迎最獲口碑的——都是羅觴的拿手好菜。且又是羅觴第一次帶黎煦見朋友，如此她自然是當晚的第一主角。然而，她的話卻比往常還要更少，黎煦雖陽光開朗，可畢竟同麗塔于蕭初相識，且于蕭還冷漠始終，所以也不便過分笑鬧熱聊。最后只得麗塔作了發(fā)言人，卻也沒有太合適的話題來說，只好勸酒倒酒喝酒斗酒。于蕭攔她都攔不住，一頓飯吃到最后酒成了支柱，菜還剩大半。麗塔酒意闌珊，已經上頭上臉了，眼色也紅蒙蒙的，又開始勸吃，“吃呀吃呀，多吃點！”，悶頭只顧著給各人夾菜，于蕭的目光一刻也不曾離開她，他裝著麗塔的眼眸都是笑的。黎煦也并無不同，看得見的只有一襲寶藍緞旗袍斜披著長發(fā)的羅觴，是酒精作用還是愛情作用？他看到的羅觴縈散著藍色柔光，影影綽綽，仿佛春夜海上的月影，“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黎煦確是眼看著她，都還要思戀她的。而旗袍斜肩前胸繡著的整朵手掌大的白蓮花又是一種云破月來花弄影的意境，還像是一只捫著心口的溫柔小手，是極富挑逗力、誘惑性的圖案。哎呀，羅觴總這樣，滿身的詩情畫意……酒喝到這程度，人人都歡活了起來，本心流露，真情流露。于蕭也暖化下來，偶有笑顏，同黎煦碰杯暢飲。漸漸地，更有話聊起，從音樂到電影，從網游到歐洲杯，從生活到追求，也還是黎煦說得多于蕭講得少，麗塔偶爾搭上那么兩嘴，也是無事生非胡鬧著活躍氣氛的，并非真的要參與進去，她喝足了便只顧吃了。羅觴則聽得多聽得全，聽的快樂，許多事可以理解卻不了解，愿意接受卻不同意，無論如何，作為女人，溫和就好，微笑就好……

　　麗塔此刻正低著頭凝神挑著魚刺，還沒等她挑好，于蕭已經又丟了塊挑凈了刺的魚段到她碗里，她正聽到羅觴說著玩不通微博一類的話語，因是平時同她互損、調侃慣了，便隨意地順口玩笑道：“都是我們年輕人玩的，你一把年紀自然玩不轉啦！”

　　羅觴先沒說話，輕嘆了口氣，停了停緩道：“是啊，我早過了你們的年紀了。”黎煦只是滿懷愛意也帶有莫名的歉意地看著微笑輕語的羅觴，不作聲。

　　麗塔這便發(fā)現方才的話太欠考慮不經腦子，踩了地雷了，用詞達意真是過了分了，再要解釋也找不到詞，不由漲紅了臉，腦子卻是冷縮縮的，酒也醒了一大半了。于蕭見狀伸手憐愛得撫了下她的頭發(fā)，向著羅觴和黎煦顯出了一個難能可貴的“于蕭的微笑”——只是輕微揚起嘴角，似是而非輕佻提起唇邊，清冷的笑。他低聲說：“她醉了。”而后又把手臂兜在她的肩，輕輕搖了搖，低著頭帶著哄慰的語氣輕聲對麗塔說：“你醉了，我們回家吧。”此刻的于蕭是這樣溫柔而善解，體貼進了細節(jié)。要知道，無論何時，對于麗塔，他都是最虔誠而執(zhí)著的戀人，是慷慨而寬容的愛人，是優(yōu)雅而自由的情人。

　　醒時同交歡，醉后各分散。

　　還好，他們是四人，兩對。再散也有陪伴。

　　于蕭和麗塔兩個人都喝了酒，不好開車，于蕭只得把車子停進羅觴的車庫，和麗塔攔了計程車回去。路上麗塔在車里迷迷糊糊便靠在于蕭懷里睡著了。于蕭把麗塔更抱緊了些，一只手在她手背輕輕拍著，另一手牽住麗塔搭在他腿上的一只手，是哄孩子的姿態(tài)和溫柔，。他情不自禁的將臉抵在麗塔的頭頂，低下頭在她淡淡芳香的發(fā)上輕輕地吻了，那吻停留了許久，他才依依不舍的將臉移開……到家的時候，她還是睡著，眼皮輕輕顫著，也許是在夢中，他仍是不忍心將她喚醒。他付了車錢，自己先下了車，再往車里探進身子，雙臂一摟一騰便將麗塔抱在身上，摟在懷里。這一陣折騰，麗塔也有些夢醒，但仍是懵懵的，強瞇起眼睛，知道是于蕭，便又極安心的閉上眼睛，交叉著胳膊把于蕭的脖子摟得更緊了緊，撒嬌似地把臉在他勃頸上蹭了蹭，朦朧笑笑，像夢境里漫出來的，迷離而媚人。于蕭卻只感到她可愛可戀的孩子氣，他也笑了，柔聲說著：“睡吧。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