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關城（三十二）不亦樂乎

　　他們，怎那么忙的啊？一兩個月不著家，每日里還加班加點，都忙什么的啊？達奚，也知道他們忙，可并不知道他們已忙得暈頭轉向。既要消缺，還要巡視，定期的培訓，不定期的考試，忙完了工作，還要整理、整頓、整潔……他們喚作什么？什么6“S”7“S”的吧？

　　與他同住一間房子的另一個，現在，每天晚上都洗腳的吧，他們房間，再沒有臭襪子的異味了吧？夜靜時分，忙完了工作，他們，又在做什么？他，空閑了，不會打電子游戲的吧？只怕沒時間，叼得空閑，他定會拿出考試的教材，一頁一頁地啃讀。他，讀書，那么認真，明年，還是后年，他能拿到注冊工程師證書？

　　達奚，搖搖頭，怎么現在，日思夜想全是他？當年老輩趕著駱駝走新疆，奶奶，是不是也是這般的思念？男人出外去闖蕩，家里的婦孺就該擔起料家的責任。達奚，也能擔起料家的責任。關城，新新的關城，瓷磚錚錚發亮，地板潤潤平整，隔斷不薄不厚，窗子潔凈透亮，廚房不大不小，客廳小而精致，達奚在關城里左瞧右看，越瞧越滿意，越看越喜歡。誰的房子，自個不喜歡？地板縫隙里的潤滑油泥，一點一點的全用抹布清擦干凈，就是馬桶，因了裝修工人的疏忽，桶里落了水泥，結了垢，也給達奚用木條一點一點的全刮了下來，大刷子來來去去，往昔的黃斑難看全已不見，馬桶從里到外終潔白干凈。

　　達奚，在自家的關城里忙得一塌糊涂，忙得暈頭轉向，忙得心甘情愿，忙得不亦樂乎。

　　馬桶旁，放洗衣機恰恰好，洗衣機，要選哪一家的，是要選滾筒的還是波輪的？洗衣機的排水孔可低，要不要加裝支架抬高？支架呢，是要買現成的呢還是要他做一個鐵質的，自做的支架結實耐用，只是自做鐵質的支架，容易生銹，防銹漆，要刷鐵紅色的呢還是天藍色？

　　沐浴的花灑，是要小圓頭的還是大方形？小的壓力大，能沖干凈洗發水、沐浴露，大的水流勻稱，水流中就能沖去一天的疲勞和乏困。小的，還是大的？這個，可不好定，不好定的事，就不用定，交給秀才去辦，那愛動腦子的秀才，定有好主意，上好的主意。

　　大房子，大房子可是關城里的司令部，司令部，當然要氣派。地上，鋪了木地板，窗戶，也換了鋁合金窗戶，要擺一張大床，還要放一個大衣柜，要不要再來個電腦桌？電腦桌，當然要，秀才要學習、查資料，達奚也要備課，沒有桌子，可不成。現在空蕩蕩的司令部，要是擺了大床，立了柜子，放了桌椅，滿滿當當的，轉身，可夠難。桌椅，要么先放在小房子，對，放在小房子，那邊先放一張單人床，放了桌椅也不顯擁擠。桌子放在小房子，權宜之計罷了，遲早要挪回司令部的。挪回來？當然要挪回來。有了司令部，總會有小兵來報到，小兵，餓了要有人燙奶粉，拉了撒了要換尿布，吃飽喝足又不拉不撒，可還要別人逗著玩，那么好伺候么？秀才要去工場，達奚要講課，小兵誰來照顧？有了司令部，有了小兵，還得找一個勤務員。勤務員要會燙奶粉，會給小兵換尿布，還會逗小兵玩鬧，更要有耐心抱著小兵晃啊晃，勤務員，可還真少不了。勤務員來了，要住小房子，房子里還要擺搖籃，書桌，可不還得搬回大房子？可勤務員，到底要找哪一個？奶奶，還是婆婆？奶奶，年齡那么大，帶孩子只怕力不從心，可要把她一個人丟在鎮子上，達奚，倒真不忍心。婆婆，做勤務員，最好，有得能干又慈祥的婆婆，小兵還不被含了捧了的悉心照料？婆婆，能來么？婆婆來了，奶奶可怎么辦？

　　司令部還沒掛牌呢，就想到小兵和勤務員？達奚，笑了，還是先裝修好房子再說吧。陽臺上要遮陽布，大房子、小房子要掛窗簾，遮陽布好說，圖案、顏色都好選，大房子的窗簾，是不是要來一層紗一層簾？小房子的窗簾，可更不好選，誰知道小兵是英姿颯爽呢還是虎頭虎腦？

　　裝修關城，可夠難。

　　廚房里嘛，可就簡單了。能干的秀才已找人做了整體櫥柜，燃氣灶，氣源、報警器已妥妥的，上面還得來一個油煙機，做飯，可少不了動炒勺的，離了油煙機，萬萬不成。光有燃氣灶，可也不行，蒸米飯什么的，還是電飯煲、電磁爐來的快。

　　案板，杜梨木的案板可得有一個，做面條，蒸包子、饅頭，可少不了案板。達奚又笑了，在河東，弟媳婦說過他的力氣大，好，將來進了關城，什么和面、搟皮這些的，就全交給秀才了，反正，他力氣夠大。可廚房，這么小，案板卻不能像婆婆家里的那般大，婆婆家那張案板，真讓達奚羨慕，多好的一張案板，蒸饅頭、包包子，案板上擺得滿滿當當，生的，熟的，生的個個伸了頭向蒸籠張望，等著入了熱籠里鳳凰涅盤的華麗轉身，熟了的，個個挺直了腰桿，光光白白的甚是好看。有得那么一張大案板，濕一回手，就能蒸出十天半月的饅頭，可真好。

　　婆婆家，氣候好，人也好，就連案板，也是好的。達奚，又笑了，人還沒過去呢，心，倒先過去了。

　　案板，當然要，可還要添置什么？菜刀，炒勺，鏟子，笊籬，鍋、碗、瓢、盆，一樣都不能少。除了這些，還要添什么？對，達奚終想起來，還得有一個陶罐，能煮茶的罐子。他們一家人，那么喜歡喝罐罐茶，秀才，喝茶的模樣，那么投入，神仙一般的享受，怎能不給秀才買陶罐來煮茶？煮茶用的食用油，是要像弟媳婦那般用油坊里現榨的菜籽油呢，還是用花生油將就將就？瞧著自己煮得罐罐茶，秀才，會是怎樣的享受模樣？他會不會，也像他家老二那般，茶喝得滋潤了，褲腿挽到膝蓋處，放開了嗓子高唱秦腔？秀才唱秦腔，會不會有老二那般的歡快、明朗、剛強？沒有胡琴，也沒有鑼，更沒有鼓，秀才只能持了筷子敲陶罐權作缶？秀才，秀才，秀才要是真的開了唱，左鄰右舍的怕是都要來擂關叫陣的！

　　他們河東人，可真會享受生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