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關城（三十一）短暫別離

　　背包，塞得鼓鼓的，達奚手里自己親手替他縫補的手套和襪子，還沒有塞進去。男人，到底力氣大，順著包邊，他一點點的將兩只手套塞了進去，手套是進去了，可拉鏈倒拉不上。

　　“怎塞了這么多東西啊？”他疑疑惑惑的，往日自己整理背包，輕輕松動就將拉鏈合上的，這一次，達奚整理背包，怎就連一雙手套也塞不進去了？

　　當然塞不進去了，背包里，有毛衣、毛褲，還有圍巾，更有達奚從奶奶帶回來的羊肉烤囊，甚或還有一小瓶葡萄酒。去工場，那里什么都不方便，可不能凍著了，更不能餓著，實在沒地方了，要不，還有兩個烤馕要給他帶去的。

　　“哪里就凍著餓著了？那邊氣溫是低得多，可要外出，工場里都配發了棉的工作服，要是再冷點，還有黃大衣呢。也餓不著，工場里的師傅，是吃干飯的么？他們的手藝，雖比不得酒店的大廚，可飯菜做的，也是頂好的。”瞧著手里的襪子，他倒來了一點點的埋汰。達奚，心里有了星星的火：一切都是為了你好，倒招來了一頓咬！我是呂洞賓，你就是那惡……可達奚感覺不對啊，他要是惡狗了，那自己還能做呂洞賓么？

　　秀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秀才，話一出口，就已覺不妥，再偷偷瞧看達奚的臉色，體貼中也有了埋汰的意味，忙又哄著她：“大廚的手藝雖好，到底飯菜做得沒有奶奶的羊肉烤囊香，那兩個烤馕，我也用塑料袋提了帶到工場去。晚上加了班，奶奶做的烤馕，可最能補充能量。”再瞧去，達奚臉上，因了秀才贊美奶奶的手藝而得意，全將埋汰拋去了爪哇島。那秀才，又順坡拉車省力氣：“襪子可補得真好，瞧著陣線做得，結實又好看。”那秀才，順勢拿了襪子鼻子前面嗅：“臭襪子，你一洗一補，可噴香。”達奚一把將襪子扯了過來：“襪子，臭襪子，那么好聞么？”再瞧去，達奚臉上，卻是一臉的笑意，達奚的手藝，能差么？

　　女人啊，無論年紀大小，心貼了出去，全不顧他是窮是富，是俊是丑，隨了他高山上去得，川原上行得，風里櫛得，雨里沐得，菜也吃得，糠也咽得，“隨了當官的做娘子，跟了宰牲的翻腸子”，任勞任怨，無怨無悔。可傷了她的心，再不能被寵被愛被呵被護，那小女子，必是咬了牙，切了齒，翻身便走，任你九頭牛，或是火車頭，甚或是高鐵的流線型機車牽引，再也不能拉她回頭了。

　　那無書不讀無思不猜的秀才，還能不懂心愛的女孩那點小心思？又奪過了臭襪子，塞到夾克內里上面的口袋：“你補的襪子，要靠心近一點，再近一點……”達奚千叮萬囑：“上了工場，可要記著穿厚襪子，真凍著了，那可不是好玩的！”

　　好玩？當然不好玩！真要凍著了他，疼的是他的腳，痛的卻是她的心。

　　“我那兩本考試的手冊，裝進去了么？”他想起了一件緊要的事。緊要？當然緊要，這次去，一個半月呢，閑暇時候，不學習，還能做什么？況且，他那么好學，把資質考試看得那么重。重？當然，清閑，是一日，壓力山大，也是一日。與其清閑晃蕩，倒不如念書呢。年輕時候不給自己一點壓力，日子，可不就一天天的虛度了呢。翰林院出來的人，誰，愿意虛度時日？

　　達奚拍拍他的背包，那兩本書，早放得妥妥的，還要他惦記？他問及他的手冊，達奚也憶起一件緊要的事，那學生家長趁她不備夾到教科書里的購物卡，可給人家送了回去？

　　“當然送回去了，我還能把卡砸在自己手里？”秀才，逢著達奚的吩咐，跑得比兔子還快。那個學生家長，可還真是，明明白白告訴她不收禮的，可還是千方百計給達奚夾到教科書里。達奚，怎會要學生家長的購物卡？可一個大姑娘家的，怎好意思和別人推三阻四？就派了秀才去還，秀才，是吃素的么？到底給還了回去。

　　達奚，有工資呢，多多少少還有點獎金，夠了，足夠了，夠養活自己的，也能照顧奶奶，余剩的，還能攢一點呢。誰稀罕購物卡？達奚，不稀罕購物卡，稀罕的，是自己的聲譽，看得性命一般重。錢，多少算夠？金山銀山，還是要滿屋子的人民幣？有了銅，就想著銀，有了銀，就想著金，有了金呢，還會想到什么？收了人家的購物卡，是不是，還想著再讓人家交話費？交了話費呢，還要人家請吃請喝，再來個紅包？

　　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可沒聽說，師者，所以索卡要吃收紅包勒索補課費也。

　　有些人玩的小把戲，達奚，知道的，當然知道的。有些人，逢年過節的，就等著家長的孝敬呢。課堂上藏著些掖著點，撒手锏回馬槍，一個都不亮相，反明里暗里千方百計提示著學生和家長：要想考高分，那須得參加補習班。補習班嘛，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到得補習班，上面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下面的心安理得得有所償，站在門外護著寶兒來又須陪了貝兒返家去的，可以不聽，也可以不看，紅包的薄厚，卻不可不知數。

　　一個巴掌拍不響，兩個銅鑼叮當哐。補課這事，可也不能全怨老師。工資，就那么一點，既要起早貪黑，還要授業解惑，何況，一個班，五六十個學生，十個指頭還不一樣齊呢，班里頭碰到幾個就是強摁了頭往嘴里灌也要滴了灑了的，老師，可也沒辦法。那些一心要寶兒貝兒成績好看的，就千哀萬求著送了來寶貝來補課，要想完全的拒絕，面子上，可也不好抹過去。你情我愿的事，自是一呼百應的。

　　人，一定要活得剛強，就是放羊，我們也要活得心里透亮。奶奶，可真是的，這種事，還要專專的叮囑達奚的么？達奚，懂得，當然懂得。達奚，不收禮，當然不收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