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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藍朵河參加舞會  文/譚帥

第六章    馬匪(1)

  第一章

  在這西南的邊陲小鎮,秋季萬物蕭瑟,道路灰白,路旁樹木在寒風中蒼涼挺立,樹干顫抖,樹葉簌簌飄落;偶有不知名的鳥群,停落在道邊稀疏排列的磚房頂上,斂羽收翅,縮頸垂頭,目光呆滯地注視著鎮前平緩流過的褐色河流。日里,鎮外野狗亂竄,抖動一身暗淡毛發在遠郊躲藏,發出一陣陣悲涼、無力的憂郁低吠,鎮內行人裹緊衣服,低頭縮腰,在狹窄細長的小道上疾走歸家。夜晚,四野沉寂,不見人畜,只剩包圍小鎮的野草在秋風中四處傾倒,任由身子東搖西擺,夾雜其間的野花四處開放,將鮮黃的頭顱暴露在寒冷的獵獵風中。

  就在這低矮陰沉的天空下,一條狹長小道從鎮子內部蜿蜒而出,延伸至一處茂密的草叢。荒草繁茂,似一堵高墻拔地而起,雖翠綠已逝,卻相互攙扶,在秋風中挺直身軀,不肯如別處野草一般隨風傾倒。在這滿目枯黃里,一塊石制墓碑通體黑色,肅然直立,在密集的草叢中隱約可見,而墓碑下那黃土掩蓋的墳頭多年無人打理,早已與四周荒草融為一體,透出一股蕭瑟、悲涼。如若不是聽身邊老人談起,我無法想到這里居然埋葬了一位多年前威震一方的豪匪——江缶。

  說起江缶,西南一代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在西南各處的大街小巷里流傳著他的諸多傳奇,有人說他打家劫舍、殺人如麻,曾一口氣斬下三十個人頭,血透馬褂,卻面不改色眼睛不眨,一輩子壞事做盡;也有人說他劫富濟貧、鋤強扶弱,曾單槍匹馬闖入地方官員府邸要挾其大開官倉,在饑荒時救濟瀕死窮人,一輩子義薄云天。在民間這些有關江缶的傳聞中,江缶常一人一馬四處飄蕩,手握大刀驍勇善戰,孔武有力,肩抗千斤依然健步如飛,胸有刀疤,面無表情不怒自威。綜合這些散落于民間的傳聞,一個四肢健壯、身手敏捷、性格堅毅的悍匪形象躍然而出,他橫跨一匹棗紅駿馬,揮舞大刀,從遙遠的歷史故事里絕塵而來。

  然而,仔細整理這些亦真亦假、前后矛盾、充滿了神話色彩的歷史傳聞,我們便會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那就是順著這些傳聞追本溯源,我們會到達地理圖冊上西南角落里的一個邊陲小鎮,而傳聞最原始的敘述者都出自此鎮,他們分別是:鎮口說書的劉老二、小鎮酒館的掌柜陳老頭、殺豬殺狗的胡屠夫以及一個擺弄二胡的藝人老秦。

  如今,隔著一百多年的歷史長河,我們試圖通過各方搜集的資料以及散落民間的關于江缶的傳聞,撥開傳聞之上掩蓋的厚重塵埃,想象重構出江缶的真實形象,而就在這個漫長的摸索、重塑的過程中,一個隱匿在這些歷史傳聞中的故事才逐漸浮現出它的本來面貌。

  第二章

  多年前的三連鎮還并非如今這副凄涼、凋敝的模樣。那時,三連鎮人丁興旺,街道繁鬧,四野均是良田,田野里常可望見農夫們低身俯腰、辛勞工作的健碩身影,田埂上常可望見農婦們手提籃子、扭腰擺臀的豐腴背影。每逢正午,陽光強烈,田野里熱氣逼人,人們便停下歇息,聚集在一塊陰涼地里,或蹲坐、平躺沉默著小憩,或掏出旱煙低頭慢吸,或口無遮攔地胡說八道。江缶就是在農夫們響亮的鼾聲、高聲的叫嚷以及空中彌漫的煙霧里,悄聲來到三連村的。

  那時他獨自一人牽著一匹棗紅駿馬,從遠方慢慢踱入了他一生傳奇的埋葬之地。

  劉老二

  當時,劉老二正在鎮口那老井旁打水,只見他移開井蓋,一手提桶,一手握繩,將木質圓桶拋入深不見底的井中,聽見木頭與幽暗、清涼的井水撞擊發出沉悶的聲響。如往常一樣,劉老二半蹲井邊,俯下身子,將頭探入井中,在炎熱的正午享受著井內撲面而來的涼氣。就在此時,他察覺耳邊劃過一陣風,緊接著一聲悶響,他側頭望去,一把大刀正斜立井邊,刀刃發白發亮,陽光通過刃口反射晃人眼目。劉老二順著刀柄回頭望去,只見一匹棗紅大馬上正端坐一位彪形大漢。劉老二一時恍惚,并未看真切,只待定神望去,那馬頭長大,鼻梁隆起微呈現兔頭型,頸寬厚,軀干平直,胸廓深廣,體型健壯;那男人面如斧劈刀削,鼻梁挺直,顴骨突起,雙眸深陷卻敏銳有神,雙唇緊閉嘴角下咧顯得嚴肅冷靜。只見那男人一手拽住韁繩,一手握住刀柄,正直身體,橫跨馬上,朝劉老二緩緩說到:

  “讓開,我要水。”

  面對這彪形大漢,以及他手里握著的鋒利大刀,劉老二哪敢說個不字,只得連忙直起身子,側身往井旁退去。井周濕潤,青苔密布,劉老二右腳一滑,一個趔趄重重地摔倒在地。劉老二那時已經年近花甲,身子骨雖不老朽但也不再健碩,這個趔趄摔得他半邊屁股生疼,他一手撐地,一手緊按那摔疼了的半邊屁股,卻又不敢叫出聲來,所以喉嚨里只得發出一陣陣低沉的嗚咽。

  馬背上那男人一躍而下,手牽韁繩步近井邊,將劉老二方才打水的圓桶拋入井中,敏捷地打上一桶滿水,低頭猛飲一口,便將木桶提至馬嘴下方,那匹棗紅駿馬心領神會,張開馬嘴“咕嘟咕嘟”地吞咽起來。劉老二驚恐地抬起頭,半邊身體因為剛剛摔倒而變得麻木,現在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祈求,這個胸有刀疤,看上去兇神惡煞的漢子能給自己一條活路,不至于大刀一揮,把自己那可憐的頭顱砍下。劉老二前半輩子,一直陰云密布,諸事不順。最讓他懊惱的便是他那不爭氣的妻子,一直沒能為劉家產下一名男童,可就在劉老二去年五十六歲那年,好似上天開眼,劉老二的妻子楊氏在大風呼嘯的九月為劉家誕下一名十斤八兩重的大胖小子。楊氏分娩那天,劉老二守在房外心急如焚,他不停地低聲祈禱列祖列宗、各路神仙菩薩齊來保佑,顯一顯圣靈,讓楊氏母子平安,好讓自己這個可憐人不至于斷子絕孫,也不至于老來落入個鰥寡孤獨的境地。等到房內傳來嬰兒的啼哭、接生婆的歡叫,劉老二聽見心里砰的一聲,那塊懸著的石頭,才算有了著落。當天歡快的劉老二趕著家里那頭干癟的毛驢,在鎮上疾馳如飛,見到人就大呼“我劉老二他媽有種啦,我劉老二有種了啦!”,鎮里的人們五十多年來,除了說書時,從未見到過劉老二如此興高采烈,那個從前板著一副臉、面色陰沉如鐵、步履匆匆的劉老二仿佛搖身一變成了一個手舞足蹈的歡快兒童。當劉老二捂著屁股,半躺在井邊潮濕的泥土之上時,孤獨、恐懼如一只待宰羊羔,他不知前方究竟有什么在等待著自己,但一想到家里不到一歲的兒子,想象著他那張粉嫩、圓潤的臉,一種復雜的感情在他的內心深處升騰起來。

  就在劉老二沉入胡思亂想,陷入對自己不幸命運的嗟嘆時,那位彪形大漢早已躍馬而去了,只留下一個缺了口的孤獨木桶,和木桶旁同樣孤獨、驚魂甫定的劉老二。在短暫的恍惚后,劉老二望見那漢子駕馬踱向鎮旁一片大霧彌漫的山林,看著江缶逐漸遠去在正午強烈陽光下變得越來越小的身影,劉老二第一次感到死亡離他如此接近。

  陳老頭

  陳老頭的酒館位于小鎮中心,正是人來人往的繁華地帶,每到傍晚時分,各處勞作的人們都愿意聚集在這個不大的酒館,花一盞燈的功夫喝上幾盅,胡亂地高聲說上幾句,再借著酒力快步歸家。

  劉老二也常在陳老頭的酒館喝酒,有時興致來了,劉老二便會掏出隨身攜帶的敲板,搖頭晃腦、指手畫腳、表情夸張地給同在喝酒的人們來上一兩段。那時酒館有一位著粗布大衣、身形消瘦的拉琴藝人,拿著一把古銅色二胡,在內賣藝。每逢說書到高潮處,劉老二面色紅潤,口中妙語連珠,二胡急促、輕快,場內不時爆發出哄堂大笑,整個酒館便沉浸在一片歡樂之中;說到悲苦時,劉老二聲音嘶啞,如泣如訴,聲淚俱下,再加上二胡弦音低沉,似斷非斷,悲從中來,整個酒館無人不悲、無人不慟。

  那天劉老二來得格外的晚,他步入酒館時面如土色,衣襟揮舞無力,青色布衣背后沾滿褐黃泥土,褲腿上卷露出一雙穿爛了的黑色棉鞋。劉老二到酒館柜臺要了兩盅老酒,選了一張靠近門口的桌子,獨自喝了起來,不再如往常一樣與陳老頭交談幾句,也沒有和坐在酒館一角的那個拉琴藝人打招呼。

  當晚,酒館的氣氛似乎比往日都更沉重,著黑色粗布大衣的賣藝人手里那二胡也拉得分外悲涼,在依依呀呀的二胡聲里,人們各自喝著悶酒,想著各自的事情。整個酒館就這樣陷入了西南鐵也似陰沉、蕭索的黑暗之中。在酒館昏黃的燈光下,陳老頭直直地坐在柜臺,被一種悲戚的情緒所包圍,他仿佛因感到了燈光下這一片沉重的氛圍里傳達出的某種來自宿命的不幸,而變得黯然起來。

  陳老頭祖上本是山東即墨人,在漫長的繁衍、發展過程中,由于某些未知的原因最終南遷到了這個偏僻的西南小鎮。在這漫長的遷徙過程中,陳老頭的祖祖輩輩不斷更換著居住的地點。隨著居住環境的改變,他祖輩的穿衣風格、食飯口味都在不斷改變,甚至連他們獨特的山東即墨口音也在長時間的遷徙中一代代地逐漸喪失了原先的韻味。可就在這段歷時百年的大遷徙中,有一樣東西卻未有改變,那就是他祖輩們隨身攜帶的山東即墨特產的老酒,陳家祖輩釀得一手好酒,無論他們遷徙到哪,總會帶上自家釀造的“老酒”,在陳家人的觀念中這種“老酒”的釀造方法是天上神靈傳授給祖先的,它如護身符一般,保佑著陳家人在復雜多變的遷徙途中逢兇化吉。

  這種老酒由黃米、陳伏麥曲、嶗山泉水釀造而成,酒液清亮透明,深棕紅色,酒香濃郁,口味醇厚,微苦而余香不絕,飲用后對人大有裨益。傳聞中,病中虛弱之人飲完一盅則能精神轉好,氣力大增,身體由內而外發熱,五臟六腑郁結的瘴氣隨熱氣一并散出,這樣間隔著喝上幾次便能讓病情好轉;無病之人飲完此酒,便能增強體質,預防疾病,延年益壽;婦女孕時飲用能補血化淤,生出的孩子更是面色紅潤、四肢粗壯。陳家祖輩就是飲用完這種老酒,身體逐漸強壯,體質逐漸增強,在遷徙途中頂風擋雨,制服豺狼虎豹,抵擋瘴氣疾病侵襲,最終到達這個西南小鎮的。

  就在這個食材貧乏的西南偏壤之地,陳家人經過一代代探索、試驗,最終找到了一種以當地有限的食材,釀出具有他們家族特色“老酒”的方法。陳家釀出的這種酒,酒色紅褐,盈盅不溢,醇厚爽口,并繼承了舒筋活血、補氣養神的功效,在這塊地方廣受歡迎。陳老頭沿襲祖業,經營這家不大的酒館為生,因多年飲酒陳老頭雖年逾花甲,身體仍然健碩有力,面色紅潤富有光澤,扛著上百斤的酒壇子走起路來健步如飛,一頭深黑色頭發隨風飄舞。

  鎮上的人都說,陳老頭現在走起路、做起事來仍然像個三十歲的青壯年,碰上豺狼虎豹這種猛獸定也不會驚恐退卻,上前搏斗或許還能拼上幾個回合。可那天晚上,當陳老頭闔上酒館那兩扇輕質黑色刷漆木門時,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與力不從心。

  拉琴藝人老秦

  陳老頭跟拉琴藝人老秦談起這事,是在第二天傍晚。當時,三連鎮上空正下著小雨,朦朧的雨霧籠罩了整個小鎮。潮濕、沉悶的空氣讓走在路上的行人感到胸悶、呼吸不暢,紛紛加快了行走的步伐。陳老頭的酒館門口雨水郁積,館內光線昏暗,由于外頭雨勢漸大,客人們都只飲上幾口便匆匆歸家,唯有滿頭白發的拉琴藝人在館內用二胡悠閑地拉著緩慢、舒長的曲調。

  陳老頭是在一曲終了時,帶著惶恐不安的神色坐到老秦旁邊的。那時,陳老頭正穿著一件藏青色的薄布衣,雙手插在兜內,顯出一副十分局促的樣子。他將臉貼近正在俯身擦琴的拉琴藝人的耳邊,低聲說到:

  “老秦,我遇到麻煩了。”

  老秦究竟是哪兒的人到現在我們仍不清楚,但從搜集的資料來看,老秦最后是死在西安的。他曾向人說過他一生雖四處漂泊賣藝為生,但祖上曾有人在唐朝做過宮廷樂師,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到長安去落葉歸根。

  那天酒館燈光昏暗,除了陳老頭和老秦已經再無別人,館內陰沉,大門洞開,在潮濕、沉悶的空氣里顯得空空蕩蕩,除了偶爾從門雨水敲打地面發出淅淅瀝瀝的聲響再無其他聲音,酒館此時死寂得如同一座古墓。就在這個夜里,陳老頭向老秦講述了一個讓人驚恐的故事。

  原來,陳老頭利用經營酒館的閑暇時間養了幾頭黃牛,那幾頭黃牛在劉老二的悉心照料下變得毛發密集、體軀高大、健壯威武。那年秋天來臨之前,陳老頭家的牛棚一直太平無事,不幸就發生劉老二失魂落魄來到酒館的前一個夜晚。那天晚上,陳老頭屋外風大而涼,拍打窗戶呼呼作響,樹葉飄落地面索索有聲,陳老頭半夜起來解手時,路過自家牛棚看見了一雙可怖的發著綠光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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