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固執（1）

　　一

　　石礁，位于景城的一個偏遠郊區，如今那里凋敝荒涼，人煙稀少，灰白色的雜草從廢棄的居民區里探出頭來，被荒置的工廠大門敞開，內部像一塊黑黝黝的肺。到了冬天，那里便被大片白雪掩埋，除了可憐的野狗留下的梅花狀腳印，再沒有人的足跡。張牧關于石礁的記憶，與2007年春日里的一次旅行有關，石礁，是那次旅行的終點站。那時，景城剛下過一場小雨，從南到北，連綿的霧氣如灰色絲綢，朦朧地籠住這座北方的城市。

　　張牧初次到這里，是在景城的機場送完一位朋友離去后。就在那個陰雨的周三早晨，張牧在人潮擁擠的機場候機廳，目送那位遠道而來的朋友過完了安檢，便搭上了一輛不知開往哪兒的公交車，開始了他落寞的游蕩。就在他的那位朋友離去時，張牧看著她穿著黑色外套的身影穿過安檢的窄門，之后便迅速地隱沒在了人群里，那時候張牧望著她迅速消失的身影，有預感或許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她了，他因觸碰到那堵橫亙于他們之間的高墻而寒冷——她離開的時候甚至沒說再見，除了一個堅決的背影。

　　從張牧居住的地方出發，自東向西，乘2路公交至希望廣場，再轉乘3路公交車，途經高樓林立的商業區，赭黃的廉價出租房，穿過一座銀白色的高架橋，便可達到石礁。全程大約四十分鐘。就在那次恍惚的行程之后，張牧常獨自坐車去那里，下車后便尋到車站外頭不遠處的一塊石頭，它面朝著一個水池，張牧常獨自沉默地蹲坐在那里。每到無風時，池水清澈、平靜，就像一面平整的鏡子。張牧從中看見腳下的石塊，看見遠處居民區的殘垣斷瓦，以及那個立在遠處的工廠——那塊陰暗、潮濕、黑黝黝的肺。

　　就在張牧第一次去到那兒時，那個陰雨綿綿的周三下午，他在那由迷蒙的細雨織成的簾幕里看到的就是這些東西，這么年多過去了，張牧還是像條流浪狗一樣地蹲坐在石塊上，而他從那片平躺的水池里看到的，還是這些。這么多年過去了，這里除了荒草的顏色隨著四季輪轉有規律地轉變外，其余的一切，都沒有改變。

　　二

　　四月的景城，陰雨綿綿，從公交車里隔著污濁的車窗玻璃往外望去，只有一片迷蒙的白色霧布，浮動在潮濕悶熱的空氣里。平日張牧無聊時最喜歡獨自坐在公交車上，隔著那些搖晃的玻璃，觀察外面的世界。可在這樣的四月里，除了白霧，窗戶外他什么都看不見。

　　白霧與陰雨，就像懸浮在張牧四周的一個不幸的預言，它由偶然的氣候變化所展現，又十分恰巧地成為了揭示張牧不幸命運的通道。就在他的那位朋友來景城前，天空曾短暫地放晴，而她一抵達機場，陰雨便又來了。霧氣，就在這樣反復的過程中，提前告訴了張牧那個他期盼已久的故事的結尾。

　　2007年4月26日，張牧去機場迎接他熱切期盼的那個朋友時，他難以抑制內心的喜悅與激動，而在此之前，就在那位朋友告訴張牧她會來景城看望他時，張牧甚至激動得徹夜難眠。那時，張牧總會在腦海里一次又一次地幻想他們見面時的場景，一開始，他想象她會穿什么樣的衣服，是白色的，還是黑色的，或者會是其他什么顏色，而她模樣會有哪些改變，再往后，他開始想象他們見面時的具體細節，他開始在記憶里翻尋那些浪漫的、煽情的、讓人難以忘懷的與相逢有關的場景——而這些都毫無例外地來自張牧那貧瘠的觀看電視劇的經歷。

　　那時，張牧常獨自一人，在黑夜里愉悅而執著地用自己的想象編造一個又一個精彩而動人的故事，那些像愛情電視劇里所展現的煽情得甚至有些弱智的故事，他想象著在經歷了很多事情之后，他依然能與他的那位朋友一見如故，他們會熱烈地打招呼，甚至還會激動地抱在一起。在那些秘而不宣的黑夜里，張牧被這些幻想出來的闊別重逢的場景所感動，他在暗夜寂靜奔流著的空氣里，享受著獨屬于他的快樂。

　　然而事實，卻完全不是這樣。當張牧的那位朋友到達機場時，她果斷而堅決地掛掉了張牧的電話，之后，便開始了漫長的沉默。這些都沒有在張牧的料想之中，他根本不會想到，一切竟會這樣發展。在那個陰雨迷蒙的下午，張牧感到她就像一個暴君，殘酷而冷漠，在舉手投足間不動聲地摧垮了張牧在很多個晚上所不斷修改、充實的幻覺。就在她到機場那天，在機場里，張牧上前想為她提包，她頭都沒有抬，自顧自地徑直走出機場，只留給了張牧一句話——不用了。張牧跟在她身后，看見她投在機場里頭的影子，正具象成一片濃重的陰云。

　　事實上，那時候她還算是張牧的女朋友，然而這一切在她到達景城機場的兩天后，就都會改變。那是一種迅速的，毫無征兆的改變，它的發生讓沉浸在喜悅之中的張牧覺得倉促而不可思議。不過，這個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就是這樣，它沒有什么道理好講，它就是這樣蠻橫地發生了。直到半年過去之后，張牧才突然在一次夢醒后意識到這一點，他因突然洞悉到這簡單、恒在的荒謬而感到悲涼。那時，在那個反復發生在張牧夢里的故事又一次結束后，張牧睜著眼，滿腦子是那個女人穿著黑色外套離去的身影，那時候，他聽到窗外黑色的大風正猛烈地搖晃著脆弱的玻璃窗，他聽見從那些細小的縫隙里，風呼嘯著闖進來，它們就這樣闖進來，發出尖銳的鳴叫，兇猛地灌進張牧的心里。于是，就在那間充滿了暖氣的房間里，張牧第一次將整個身子蜷縮進了厚重的棉被。那時，他感受到了寒冷。

　　三

　　時至今日，張牧依然記得他和伙伴們騎著自行車，在崎嶇多灰的山路上飛沙走石的情景。那時，張牧他們全都卷起褲腿，奮力地蹬著自行車的腳踏板，讓車在密集的綠色中快速穿過，看著道路上繁密的樹葉間隙陽光投下的密匝的光斑，在一片灰蒙蒙的塵土中，興奮地互相叫喊，猜測著前方究竟是褐黃色的土坡，還是綠色依舊的叢林。

　　事實上，在所有單純而莽撞的單車旅行中，讓張牧記憶最深的是八年前的那次。那是2005年的一個夏日，天氣炎熱，空氣中浮動著聒噪的蟬鳴和鳥兒不耐煩的啼叫，陽光大片大片地打在地上，晃得人眼前一陣陣發黑。那年張牧十六歲，只要熬完眼下的一學期，他就能告別初中生涯，進入高中了。那時的他，年輕，莽撞，除了熱情一無所有。那時，張牧剛被省城的一所十分優秀的高中錄取，沒有了中考的壓力，他正有足夠充裕的時光和許多新奇的想法來打發他的無聊。于是，張牧約了幾位十分要好的朋友，說好一齊從縣城騎自行車到一個在當時的他們看來十分神秘的水壩去——關于那兒他們所有的了解，源于從父母之口，從那些只言片語中，他們得知那個水壩水深且產魚，水壩四周的飯店里做出來的魚香氣逼人、味道鮮美異于常處。

　　對于十五六歲的少年來說，沒有什么東西能比好吃的美味、男女同學間的緋聞以及這種擅自決定的看上去充滿了未知的出行，更能吸引人了。于是，在一個與往日沒有什么區別的星期日，張牧和他的朋友騎上了自行車，經過五公里半的崎嶇山路，從縣城平緩的柏油路騎到山區顛簸的黃土路穿過一個滿是石頭的工廠工地，終于到達了水壩。他們下午出發，把天給騎黑了，把太陽騎下了山。就在這個不算太漫長的出行里，張牧從他朋友口中獲悉了一個秘密。就是從這個秘密開始，詭譎多變的命運布下了一個綿延而巨大的網，將張牧往后的八年時間牢牢地籠罩其間，而那時的張牧，正在一輛后座翹起的女式自行車上興奮地踹著腳踏板，對命運所布下的天羅地網渾然不知。

　　張牧就是從那次出行中知道X喜歡他的。那時，X與張牧在同一個班級，他們交集不多。張牧對于X的全部印象只是：可愛，愛笑，成績優秀，僅此而已。而張牧當時剛被一個在學校舞蹈隊跳舞的女生所拋棄，他小學時曾坐她后面，那時她漂亮、聰明是班上的班花，而張牧當時肥胖、臃腫除了數學成績很好，沒有值得稱贊的地方。

　　張牧被那個會跳舞的女生拋棄，看來是十分確定的事情，因為他自一開始就應該知道，她并不喜歡自己，只是為了彌補前男友轉學后無聊、寂寞的時光，才貿然接受了張牧的表白，只可惜當時的張牧已被戀愛的熱潮沖昏頭腦，那時候他的家離早餐店并不近，為了不遲到，每日天剛亮，張牧便起床，獨自一人騎著自行車穿行過冷清的街道，去早餐店買好早餐，再騎行到學校上自習，日復一日，風雨無阻。那時候，他執意而愚蠢地認為自己和那個擅長跳舞的女生是兩情相悅，但其實并不是，就在他們確定關系的兩個月后，那個會跳舞的女生就把張牧拋棄了，原因只是她的那個前男友又轉學回來了。

　　張牧被甩掉后，就像許多那個階段的青少年一樣，陷入了憂郁的低谷，他開始聽很多表面很悲傷的歌用來作為對自己失去的感情的回味，然而事實上，他幽暗的內心里，一直希望著能尋找到一個人幫助自己走出這段失敗感情的低谷。他需要一個女生，一個喜歡自己的女生。就在這個時候，X出現了。她帶著自己的可愛、愛笑以及一頭活潑的短發出現在了張牧的生活中，張牧覺得她簡直就是上帝安排來救助自己的，這是個自動顯現的契機。然而，就在張牧的朋友告訴他X喜歡他之前，他對這方面并未有任何的感覺。

　　直到八年過后的今天，張牧才能清醒地意識到，當時他的那種單純而熱烈的想法，只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愿，X對他的喜歡就像那個時期的大多數少女一樣，沒有維持超過一年。而就在那充滿曲折的一年過后，張牧依然固執地相信X是喜歡他的，于是，在自己的熱情與宿命的左右下，他毫不猶豫地縱身跳入了一個冰冷的悲劇中，屢次跌倒，卻又憑借自己的幻想再次起身，搖搖晃晃，持續了八年。

　　四

　　有時這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顯示出一種輪回與對稱的奇特。這些在張牧回憶自己關與X的故事時，尤為明顯。就在八年前的那個夏天，那個可愛的女生還喜歡張牧，然而，張牧只想要一個人來讓自己走失戀的低谷。可如今，八年的時間過去了，在漫長的歲月里，張牧無可救藥地愛上了X，但冰冷而殘酷的是，當初的那個喜歡他的女生卻早已不再喜歡他了。

　　八年前的那個夏天過后，張牧開始了追求X的過程。他們當時還和許多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一樣，青澀得如未熟的蘋果，對彼此只有一種朦朧的喜歡，而關于愛情則沒有任何概念。張牧開始關注和X有關的一切，他為自己的表白做著悉心的準備，像一個經驗豐富的將領面對著自己勢在必得的高地。于是，他開始聽X聽過的歌，開始去了解X喜歡的一切事物，他開始用他們那個年代里的人最常用的聊天方式——QQ，與X交流。而他們之間傳達關心與友好的方式，便是去對方空間里留言。這種方式以一種奇特而強大的生命力持續到了今天，與那時不同的是，現在張牧現在雖還去X的空間卻不再發言，除了在節假日里留下一些祝福與寒暄，他不知道自己該再說些什么，而X也是這樣。于是，八年前那種將他們捆綁入戀愛的繩索，如今僅供用來維系著他們之間微弱的關系。

　　其實，更為糟糕的是，就在他們關系復雜多變的日子里，這條繩索曾變成過傷人的皮鞭，在他們各自的心里留下過太多只有自己明白的傷害。每當張牧沉浸于他與X的回憶時，他總能從這些逐漸變化了的事物中，體會到許多的無可奈何。

　　當時的X很喜歡王菲的一首叫做《迷魂記》的歌，那時，張牧還不明白這歌于他究竟意味著什么，直到八年后的今天，在那些漫長的追逐與被拋棄的日子全都過去之后，《迷魂記》于他的意義的意味才終于明晰起來，他如今每聽一次，都感慨于那首歌里頭的歌詞“愛什么愛令我勇于報答太多人，但卻不知道如何死里逃生”。正如阿乙曾在《卑賤而一意孤行的歲月》里寫過的“每個人戀愛時幾乎都原教旨主義者，以天命為由，固執，蠻橫，百折不撓，雖九牛不能拉回?！睆埬猎谀莻€陽光明媚的夏日，一腳踏入上帝為他設下的羅網時，并不能體會到這中間含著的固執與愚蠢，于是，在X甩掉他之后，張牧依舊熱烈地喜歡著X，并且在一次次的被拒絕之后，越挫越勇。

　　張牧并不知道，就在這八年里，他的這種持久的耐心與喜歡已經變成了另一樣東西，變成了無藥可救的疾病，變成了讓人固執愚昧的愛情。它帶給人一種持續隱約的痛苦，它在你聽到某一首歌，看到某個熟悉的事物時發作，并在黑暗的夜里將你捆綁進入幽暗的深淵。那時候，張牧還不知道，當初是X的拒絕鍛造了自己的堅持，還是自己的堅持鍛造了X的拒絕，當某天，命運以偶然的名義讓張牧從一本書里讀到阿乙的那篇文章時，他才頓悟這一切之間的關聯。張牧被那篇文所蘊含的悲哀而撼動，他因感同身受而產生的巨大陣痛而淚流滿面。

　　就在那個夜里，當張牧讀完那篇文章后，他將自己鎖在燈光昏暗的房間繼而大哭了起來。他哭，為天下有這么多簡單而愚蠢的愛情而淚流滿面，他哭，為在許多個荒謬的愛情故事里總會有一個執著卻卑賤的影子而痛哭流涕。最后，到了窗戶外頭的天由深黑轉到灰白，到了外頭鳥兒的鳴叫都消失無蹤，到了自己的眼睛里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他便不哭了，他知道這些絕望而悲傷的日子除了自己，沒有人能夠知曉，他那遙遠家鄉里的父母不會知道他們不爭氣的兒子，喜歡上一個女人，居然執著地喜歡了八年，幾乎把青春都喜歡完了，而在另一處遙遠夜空下的她更不會知道這些，其實，即使她知道了，這一切可悲的境況也不會有任何改變。她或許會冷靜地告訴張牧“你這么沒有必要，我也不值得你這么做。”張牧你聽到了么，她只會告訴你，你的執著在她看來，沒有必要。

　　就在那些被觸動過的夜里，張牧不能聽歌，他一聽歌就會想起太多事情，他總是能看見幾年前的那些個陽光燦爛的下午，那一輛從朋友那兒借來的如今已不知所蹤的山地車，以及那個坐在單車后座上的她。從那些場景中，張牧總能看見那個陽光躲入云層將遠處山巒暈染得羞紅的下午，聞見遠處飄來的熟悉氣味，聽到從公園前方河面刮來的呼呼風聲，并再次目睹從那輛白色車子里飄蕩而下的烏云。

　　張牧清楚地記得，那個女人的母親來到他倆面前時陰沉的表情，那時候他正帶著她在家鄉的一個狹窄的廣場散步，外頭的風持續不斷地吹著，張牧看見眼前的那個中年女人，她以不容撼動的堅定語氣對X說：“跟我走?！庇谑?，從那個下午開始，一個關于張牧的悲劇就此揭開。命運，一次又一次地玩弄了張牧，并絲毫沒有放過他的意思。在此之后，張牧共被同一個人拒絕過七次，一開始她是婉拒，并讓人留有遐想的余地，甚至在某些時刻，她會暗示張牧，你回來吧，我們或許還有機會，可再之后，拒絕變得直接而強硬，當某天張牧在一個陰暗、潮濕的房間里，雙手環抱住她哽咽地請求她留下時，她只冷峻地說了三個字“放開我”。一切就是這樣粗暴、殘忍，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五

　　有一段時候，張牧狂熱地喜歡一位來自南京的歌手Z。事實上，張牧并不被Z的外形或嗓音所吸引，將張牧深深打動的是那些隱匿于Z歌曲里的故事。就在張牧獨自在景城的日子里，那些漂浮在Z低沉、陰郁歌聲里的故事陪伴他度過了一個又一個的不眠之夜。張牧從那些故事里，始終能看到一個卑微、傷感的影子，他曾執著過、努力過，為了愛情去了很多地方，卻終究只能是一無所獲，他跋山涉水，可另一方卻無動于衷。

　　就在某天，在一個朋友酒席上，喝得醉醺醺的張牧詢問他的一位朋友，是否知道自己為何喜歡Z的歌時，他的那個朋友回答說：“因為在那里面你能聽到自己”。張牧因聽到這樣的答案而感動，他因發現自己所背負的那些沉重與幽怨，還有人能夠明白并且清楚地明白，而感到熱淚盈眶。張牧那時二十多歲了，他一無所有，自認為有著理想和抱負，但一切仍朦朧模糊，他覺得似乎只要自己不斷努力，未來就會逐漸清晰起來，可就在這時，那個他喜歡的女生卻告訴他，張牧，你喜歡寫作，你只是在無所事事——張牧你聽到了么，你喜歡寫作，只不過是在無所事事。

　　那晚，張牧喝了太多酒，他想起這么些年來從她那兒收貨的拒絕與嘲笑，只覺得自己愚蠢而好笑，他從未在朋友面前哭過，當然這次也不行，那時，他強行給自己灌了兩杯白酒，當灼熱的白酒跌落進胃里，他感到自己無法再掌控住那翻騰的胃，于是，他便蹲下來開始了漫長的嘔吐，他聞到那些嘔吐出的穢物混雜著胃酸與酒氣，跌倒在冰冷堅硬的水泥路上，在昏暗的路燈照耀下，他想起黑大春——那個嘔吐出春天和花朵的圓明園的酒鬼，黑大春嘔出了詩句，而他嘔出了八年多的愛情的哀怨與不甘，這些都是一朵朵嗆人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