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到來的時候,學校里上坡路左右兩旁的紅土路和塑膠跑道落滿了葉子。總有學生,在教學樓的鈴聲打過之后,才扛著大掃帚、抬著沉重的竹編簸箕慢悠悠地走回教學樓。而到了黃昏,一個人推著車走過天橋時,我總是會停下腳步舉目望向校門口,家在不同方向的學生在那里告別后踩著落葉各自離去,余暉從大樹的枝葉間篩下來在地面上涂抹了一幅滿含隱喻的抽象畫,這樣的場景莫名地就有了一種樸素、莊嚴、令人傷懷的美感。我久久地注視著它,自己的心也在夕陽的籠罩下變得溫柔似水。
后來,我把這個場景寫進了高中語文老師布置的第一篇作文里,那是一篇命題記敘文,題目叫《又是一年秋霜時》,當語文老師念出這個題目時,我的腦海中驀地就浮現出這個場景,我告訴自己,我一定要把它寫下來!于是我洋洋灑灑地寫了三千多字,遠遠超過了老師要求的字數,在那篇作文里我寫了自己與一個朋友相識、相交、相知、相離的過程——我一點都不在乎它是不是虛構的,我只是急于讓一種付諸筆端的感覺自由自在地流淌出來。
一周后,語文老師在課堂上念了我的這篇作文。當我發完作文簿——是的,當時我是語文科代表——卻發現我的桌面上空空如也時我還在緊張地左顧右盼,而語文老師在講臺上慢慢地從課本和教學筆記下抽出一本作文簿,說:“我手里還留了一本作文,這是這次的作文里面,我認為寫得最好的一篇。”我感覺到他的目光在掠過其他人時在我的身上停了停,隨后他開始讀那篇作文。我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聽著自己寫下的字在他的口中以另一種方式流淌出來,全身都在滿足地顫栗著。我驚訝于他的嗓音拿捏得那么到位,飽滿,深情,隨著情緒的起伏時緩時疾,進入結尾時,他的聲音自然而然地轉入了一種悲傷的調子:
“——快要離開的前一刻,我回過頭,入定似的駐足在那里,望著校門口那些和我一樣穿著校服的孩子們告別后一個向左、一個向右地離去。夕陽把那里變成了一個曲終人散的荒涼戲臺,而我友誼的新墓上的蒿草,大概已經有半人高了吧?”
一片寂靜里,語文老師抬起頭望著大家。兩秒后,掌聲響了起來,語文老師也在微笑著拍手,是那種舉在身側、一只手掌略低的拍手方式。這一次,我確定他是在看著我,并且,他的眼睛在發光。
“他就是方書俊嗎?”佳琪扒住窗沿踮著腳朝講臺上埋頭為學生講解問題的語文老師投去一瞥。
“怎么,他很出名嗎?”我有些錯愕,因為語文老師看起來十分年輕,不會超過三十歲。
“我是聽我們班同學說的,他是今年剛招進來的新老師里唯一一個不是從985或者211名校畢業而且也沒有研究生學歷的,這在南澤一中是非常少見的,”她突然搭住我的肩膀,認真地盯著我,“韻琪,你都不跟其他人說話的嗎?怎么比我這個外班人知道得還少。”
“我當然有聽說啊,只不過——”,我轉了一下眼睛,“我沒把它當一回事而已。”
“喂,說實話,你覺得他上課怎么樣?”佳琪俯低身,把胳膊肘支在窗臺上,單手撐著下巴。
“還不錯,他講詩歌時很——很動人,”我想起他念我作文時的聲音,笑了起來,“我還不知道他文言文上得怎么樣,不過他上課時,你可以感覺到他是在全情投入。”
“聽起來你挺喜歡他的,”佳琪看著我笑,“他是新老師,全情投入很正常呀。我初中時的語文老師一開始也很投入,半學期后就原形畢露了,失戀后更是天天擺臭臉,新老師很多都是三分鐘熱度,”鈴聲就在這時候急促地響起,“——我先走了,不要太想我,放學一塊走!”她一陣風似的揚長而去,只有聲音鑿穿了清亮的鈴聲傳過來。
可是方書俊,他不在佳琪說的這個“三分鐘熱度”的魔咒里。這丫頭說對了,我自然是喜歡他的,有誰會不喜歡一個真誠地賞識自己的人嗎?但除此之外,我也很好奇,他是如何做到在上每堂課之前都像是經過提純的水,然后根據課文的內容隨時調整自己的濃度——如果上的是《蘭亭集序》,他的濃度就是閑散悠然;如果上的是《赤壁賦》,他的濃度就是曠達自適——總之,與內容融合無間。他甚至可以在誦讀課文時控制自己的嗓音狀態,當他看著課本眉頭時緊時舒,又或者在沉默的空當里抿著嘴,用胸腔嘆出一口意味深長的氣時,你會錯覺那張原本平淡的臉上注入了一股液體,它們流動起來時,那張臉所呈現出來的,是一種極為迷人的豐盈——這大概就是為什么他會順利通過學校的招聘考核,以及,我的堂妹宋佳琪,之所以會愛上他的原因吧。
可以想象,上了高中后的佳琪,幾乎是理所當然地受到了歡迎。她的熱情、大方都成了友情路上的鋪路石,當然偶爾也會有一些異軍突起,可那畢竟是偶爾。而日漸褪去青澀的美麗則為她招徠了更多的情書,在知曉了我們的姐妹關系后也會有人托我幫忙轉交。現在看那些情書已經不再是我們的樂趣,雖然她仍舊會把情書平攤在桌面上逐字逐句地看完,在遇到一兩份比較特別的的時候與我分享,第二天再找到一個恰當的時機回絕人家。
“這么多,真的一個都相不中嗎?”
“嗯,”她很用力地點點頭,“本來嘛,愛情這種東西,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到的。我看我們班的‘班對’里,根本有愛情的就很少啊,促使他們在一起,明明都是其它的一些東西,像是新鮮感啦,寂寞感啦,荷爾蒙沖動——”她一邊數一邊瞟了一眼笑得一臉詭異的我,“當然,可能存在一些稀薄的好感吧,但那也是很脆弱的——”
“說得好像你很懂似的,說,”我拉住她的衣服,“——偷偷瞞著我談了多少對啊?”
“你討厭!”她奔到床邊操起枕頭來砸我。
“……像是新鮮感啦,寂寞感啦,荷爾蒙沖動啦,”我一邊搖頭晃腦地模仿她剛剛說話的樣子一邊笑著躲開她的襲擊,“我剛剛應該叫二嬸過來看的,你把自己當成心理咨詢師了嗎?”
“去死吧你!”她兇神惡煞地一頭撞過來。是的,我的堂妹宋佳琪就是這么幼稚,幼稚到她察覺不出我語氣里那微微鉆出點腦袋的嘲諷。
其實我根本不可能去叫二嬸的,如果她出現的話這種親近的時刻會迅速失溫。平日里,在佳琪向她撒嬌時我總會識趣地避開,二叔和二嬸也始終不知道要用怎樣一種方式來對待我。更重要的是,那顆沒有及時剪掉引線的叫作“懷疑”的炸彈一直在我的身體里流蕩著,在求證的機會出現時,我控制著步幅走向二叔,然而它隨著我的移動而四處沖撞出一陣陣的痛,于是我遲疑了,我退縮了,我害怕這種求證其實是剪斷那根錯誤的引線,而我和二叔一家——我們都會在這場爆炸中血肉橫飛。我轉身離開,也自行阻斷了任何靠近的可能。
我盡量延長在學校的時間,晚上也不再回家吃晚飯,就在學校后門的路上尋一家小吃店敷衍一下,然后回教室晚自習。佳琪也想和我一樣,但二嬸不肯,她只好先回家吃過晚飯再回學校晚自習,結束后我們再一道回家。
自從第一篇作文被表揚后,每到兩周一次的周末作文時間,我總是格外興奮。我渴望再次聽到自己的文章從方書俊的口中流淌出來。但是,在后來的幾次議論文中,我表現平平,方書俊在最后一面用紅筆寫著:“議論文重在觀點清晰,結構分明,表達流暢,切忌拘泥于比喻、典故,用力過度。”只有在寫記敘文時,我的分數會略高一些,可我沒有再找到當初為了把那幅黃昏的場景留下來時的感覺,我虛構出來的那些事也失去了依托,成了沒有靈魂的身體,漸漸地,我感到興味索然。方書俊循例會在講評時念一兩篇范文,只不過,我注意到,他的眼睛沒有再像第一次念我的作文時那樣發光。
我不會想到,再次讓他的眼睛發光的人,是宋佳琪。
時間進入高二,文理分科。所有的學生都重新洗牌再分配到各個班級,加上一些中考分數不夠,在指定的學校寄讀后再花一筆贊助費轉學到南澤一中的人,文科班只剩下四個班。我與佳琪成為了同班同學,而方書俊是我們的新班主任。
“太好了,”佳琪興奮地拉著我的手,笑嘻嘻地說,“這樣只要你談戀愛,我就可以第一時間跑去告訴媽媽。”
“隨便你,”我白她一眼,“說得好像我不會似的。”
姐妹們在同一個班級,就算是表姐妹,也可以作為日趨枯燥的高中生活里一點談資。我很快發現,周圍的人會拿我與佳琪做比較。有時佳琪也會招手叫我過去,一把拉住我,對著幾個眼神在我們之間好奇來回的人說:“怎么樣?像嗎?”這種時候我往往分外窘迫,我不喜歡自己被別人的眼珠滴溜溜地瞧著的感覺。獨坐在座位上,會有一些諸如“宋韻琪整天一副清高相,我還是喜歡佳琪”之類散發著澀味的草種循著耳風飄進我的身體,它們慢慢使我的內里變得荒草叢生,而隨著那顆游走的炸彈帶起的一陣陣燥烈的氣流輕而易舉地創造了火星——我知道的,一直以來就知道的,雖然我承認佳琪比我美麗,單純,像陽光一樣明亮而深入人心——我還是聞到了麥稈和灌木焚燒起來的嗆人氣味,我只是,不斷地對自己說,不要看,不要看,希望就此可以對那些留在我心里的發黑的污跡視而不見,卻還是在不經意間發現了它們的蔓延。
佳琪在文科班里的成績非常出色。她上課時全神貫注,支著頤,時而低頭在本子上快速地抄寫著,在老師講到會心處漫不經心地轉過頭與我遙遙地相視一笑。可我看不到她的眼睛,如果可以的話,也許我就會早一點發現這種全神貫注里的不同,也許我就會在她上方書俊的課時辨認出她眼底那種熱烈的燃燒。
在這之前,我只是看到她忠實地成為了下課后圍在方書俊身邊提問的人中的一員。毫無疑問,語文課是她最喜歡上的課。那么佳琪,是不是方書俊最喜歡的學生呢?
我還記得,在上《邊城》的時候有人說儺送為了天保的意外死亡而放棄翠翠,這是一種很無情的行為。而佳琪幾乎是在那個人坐下去的前一秒就馬不停蹄地站了起來:“不是這樣的!”她清脆的聲音把教室變成了一個空玻璃瓶,“我覺得,在進入一個故事之前,我們要把自己原來的一些想法、邏輯都抽離掉,直到自己與故事之間完全透明,這樣才能與故事里的世界融為一體。這個故事里的湘西風光與人情都是那么美,在看到儺送因為哥哥的意外死亡而出走時,我首先感覺到的是儺送的一種淳樸,而在這種淳樸里是有著他對于哥哥的死所做出的責任歸屬,是一種愛與內疚交織的復雜情緒促使他做出了這樣的選擇,在我們現在的人看來也許有些偏執,我也為翠翠和爺爺感到傷心啊,可是我們不能否認儺送的行為有著另外一種意義上的合理性,我們不應該用現在的判斷去說他這樣做是對是錯,或者是不是無情。所有的情感都是共通的,都是一種人性的美。”
在她這種熱切到有些不合時宜的認真勁兒把大家弄得一派沉默、全都把目光求助地望向方書俊時,我看到了方書俊眼睛中久違的光,他看著佳琪,說:“謝謝宋佳琪同學,看來你是一個很善于發現美、理解美的人,”他微微地牽動了嘴角,“這很難得。”有一種很微妙的東西蜻蜓點水地閃了一下,但我沒有捕捉到——對,那時我在想我那枚炸彈,我在想責任歸屬,我在想我爸爸和二叔。
除了落葉,南澤的秋天其實沒有太多的季候現象。騎著自行車穿街走巷時陽光依舊熾烈,就算多云的日子也會有一種揮之不去的熱藏在領口衣角,輕易暈出一圈汗。眼見得風挾著秋意引來玉蘭花樹一陣喧響,換上夾衫沒幾天卻又入冬了。就在入冬的幾天后,班里一個叫做徐東的轉校生瞅準我吃完晚飯要回學校的時機在走出一家豆花店要經過的街角塞給了我一封信。
“這是?”我打量著眼前的男生,一時間感到有些緊張。他長得并不高,五官在昏暗中不甚分明,只能借著一點店家的燈光看到他有些瞇縫的眼睛。我努力在腦海中搜索他的聲音,可是卻一點印象也沒有。
“你和宋佳琪住在一起嗎?”他的聲音很低沉,似乎隨時會浸沒在胸腔里,“麻煩你幫我交給她。”
“喔——,好。”我一邊接過他的信,一邊在心底暗暗嘲笑自己,宋韻琪,什么時候輪到你來緊張了。
第二天的下午是作文講解課。兩周前,方書俊布置了一個題目,以《陳情表》為題寫一篇文章,陳情的對象可以真實可以虛構,文體可以敘事可以抒情可以議論,甚至可以寫成小說。
“這冊課本教完后我們就開始進入漫長的復習階段了,”他環望了教室一圈,淡淡地笑著,“所以,這可能是你們最后一次自由發揮的機會,當然可能有同學在心里嘀咕,這要寫什么啊?還不如快點進入復習階段呢。如果實在不知道要寫什么的話,你們可以把《陳情表》這篇課文抄一遍給我。”
我在周末經過佳琪房間時,看見她正噘著嘴用上顎托著一支筆趴在作文簿上發呆。我悄悄走到她的背后:“哈!”她背一聳直起身來,筆就勢滑落到桌上。
“死韻琪。”她瞪了我一眼,可是卻沒有回身與我說話,而是繼續趴下去。
“怎么,被作文難住了?是不是打算通過《陳情表》跟誰告白啊?”
“什么時候一定要讓你這不正經的樣子被其他人抓個現行,”她噗哧一聲笑了,但很快就轉回嚴肅的神色,“我想寫一些,我一直在想的東西,一些很難三言兩語說清楚的東西,可能我自己都不怎么明白的東西。”
“喔,那到底是什么東西呢?”我笑。
在我那副沒安好心的表情蕩漾出來前,佳琪及時把我推出了房間,但在我轉身時她又小聲地叫住我:“韻琪,如果我寫到了你,你不會生氣吧?”
“你要是把我寫成一個惡女人我當然要生氣啊。”
“不跟你說了。”她露出一副忍無可忍的表情。
我寫的那篇作文是以市環保局為對象提出了一些對九龍江水的治理、城市綠化帶的建設之類的意見,大而空,而且立意也很平凡,所以我對這次作文講解并沒有多少期待。方書俊慣常地分析了一下作文中存在的幾個問題,他顯然對此次作文呈現出的豐富樣貌相當滿意。在挑選了一兩篇范文讀完之后,他突然停了動作,我注意到講臺上還有一本作文簿,方書俊拿起保溫杯喝了一口水,但他的視線一直停留在那本作文簿上,他的喉結動了一下,似乎是在潤嗓子,隨后他抬起視線,說:“最后這篇作文,其實一開始我有點猶疑要不要念它,它不算是嚴格意義上的好作文,雖然很流暢,但是章法很雜亂,而且我不太確定,她所陳情的對象是否愿意當眾聽到這篇文章,畢竟這其中涉及到了一些對于當事人可能過于沉重的往事,可我還是被其中的情感給打動了,這或許證明了這位同學曾經說過的話:‘所有的情感都是共通的’……”
我像被一瞬間的閃電映亮般猛地意識到什么,轉過頭想要噙住佳琪的身影,可她的目光卻牢牢地膠著在臺上的方書俊身上,而下一秒,方書俊的聲音已經調整到了最佳的狀態,開始了他的流淌:
“親愛的韻琪,你大概不會想到同在一個屋檐下的我會以這種方式向你表達一些想法的秘辛。究竟是什么時候動念要寫這樣一封姑且稱之為《陳情表》的東西給你的呢?大概是從我發現你在我面前的活潑自然與在我的爸爸媽媽面前的冷淡自持越來越截然分明后開始的吧,我感覺到似乎有千鈞心事拖著你往下沉,可你卻仍然在外界的風吹草動下選擇做一個內心的獨行客。有時候,我在醒來時看到你睡夢中皺著的眉頭,總是會忍不住想,你的敏感究竟是來自于哪里?那樣的話就會不自禁地想得很遠很遠,想起從前……”
我目視前方,大腦一片空白,視野中有一張一張模糊的臉轉過來又轉過去,仿佛是在幽暗森林中一片片翻覆的樹葉,逐漸有細碎的聲響像墻邊暗角嚙齒的老鼠探頭探腦地鉆出來,明目張膽地爬過我的腳背,躥上我的小腿,躲進我的身體,有吱吱聲叫囂著“威爾森氏癥”、“販毒”、“死刑”刺耳地回響在我的耳道。
“……有時候我覺得,這個世界上只有“我想”、“我覺得”、“我認為”,人數眾多的“我認為”最后變成了規則,可是沒有真理。就算有,也是由很模糊的東西組成的。對于大伯來說,他的真理就是愛你、愛大嬸、愛你們的家,可是真理最后被規則打敗了。韻琪,我想說的是,如果一定要認領一條真理,那么我和爸爸媽媽選擇的一定是‘愛’,你相信我們嗎?你愿意試著相信我們嗎——”
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有鼓掌,或許有吧,或許是伴隨著下課鈴聲響起來的,因為方書俊念那篇文章時時間已經所剩不多。我也不知道我的同桌什么時候起身離開了座位,我只是在下課后機械地把作文簿塞進書包里,然后在桌上準備好下一堂課要用的課本和練習。沒有人來和我說話,很好。
宋佳琪,你真的那么自信嗎?你真的以為,你的天真、你的熱情、你的圣潔就是那么光芒萬丈、不可抵擋嗎?你真的以為你只要用單薄的“愛”字就可以獲得公然展示別人傷口的權利嗎?你真的以為世間事沉重婉轉至不可說是一句妄言而你有力量來打破它來瓦解所有你看不見的骯臟嗎?那你就來吧,來看看你口中的“愛”是不是蒼白、渺小、脆弱得像水晶球那樣一碰就碎,來看看你的天真熱情圣潔最后會不會變成一敗涂地的戰場上那些任人踐踏的尸首。你知道嗎?我會是那第一個從尸首上踩過去的人。
我慢慢地交叉起雙臂趴上去,袖子很快就被揾濕了。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會 版權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