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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度過這深夜  文/賈彬彬

第一十章    我在度過這深夜

  在柳葉市還沒升級成四線城市時,前市長曾經做過一個錯誤決定——在一橋橋頭建了個樓盤。這個腰上挎個斜包就能直接去批發市場冒充個小老板的中年男人應該批下了不少樓盤、修了不少橋,應也接待了不少領導、接見了不少的女秘書,但這一橋頭這個樓盤成為了他行政生涯最糟糕的一筆。

  據說箭盤山下的龍大師是當年第一個沖入市長辦公室的人,他不經通報、仿佛從天而降地出現在市長絲光水滑的新辦公桌布前,將一大串垃圾連帶著成塊掉下的灰塵塊倒到市長的辦公桌上,昂起了還沒留山羊胡的下巴:

  ——您曉得這是什么嗎?

  ——垃圾。

  ——不。這是占卜用的龜甲。您動了柳河的龍脈,您的行政生涯就要到此為止了。

  大家對這段傳說篤信不疑,因為一個有著北方口音的半仙兒能在柳葉市立足下來,長期盤踞在箭盤山下,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接下來的一切都撲朔迷離,有人言之鑿鑿地說這塊地皮的投資商因為動了龍脈一個月家里失竊了三次——連老婆帶女兒都被偷了,有人賭咒發誓自己曾在某個深夜看到市長將他那輛可笑的大眾最高配停在箭盤山前——雖然只有短短的十來分鐘,可臨走前他潔白的袖口分明沾上了一塊鮮明的灰塵塊。

  總之結局很清晰,市長撤了,投資商撤了,這塊起了十余年的樓盤變成了那些裝修工人的。一些小鎮上來的人窮到無法避諱了,住在這里。

  龍脈旁的騎樓、矮房一塊塊地推倒了,只有龍脈里住著的人變化著不同顏色的盆子出入在這里。小寧的媽媽帶著小寧住在這里,已經有快十年。

  小寧從不知道媽媽做的是什么工作,她只知道剛搬來柳葉市時那些同為外來人的大嬸們多么樂此不疲地示人秘方。媽媽從剛開始的猶豫、到后來痛痛快快地,每天在夜幕降臨前換好了絲襪,提溜著小板凳和一兩個年齡相仿的人一起出門去了。

  兩三年后,不知道哪來的人上門了許多趟,媽媽把她送到了菜市場旁的十七中附小去讀書了。家里開小書店的徐明明在全班面前攤開展示著斑斕的柳葉市地圖,介紹完后,他拉開了教鞭——像班主任那樣,點點小寧的頭,然后又點點地圖上一個位置,以一種算準了世代宿命的口吻說,“小寧,你要知道,你媽媽就在這里擦皮鞋。”

  徐明明環顧著班里一雙雙仰望著他的雙眼,拿出班里少有的書香世家的子弟的樣子來,高傲地問:

  ——你們知道擦皮鞋是干什么的嘛?

  ——不知道。

  徐明明學著當年電視劇里最常說的臺詞:

  ——以后你們會知道的。

  那時候,小寧每個晚上都要捧著籃子到市中心一路叫賣玫瑰花,這樣也有兩三年罷。在徐明明跟她說了擦皮鞋的事情不久后——應該不到兩個月,小寧開始失眠。

  散著頭發、光著腳、一手提拉著書包站在菜市場門口的小寧上了柳葉市早報,班主任頗研究了一番,梳起大背頭,冒著風險來到了這荒蕪的龍脈上的樓盤。

  ——你他媽不會帶鑰匙啊?

  房門打開的瞬間班主任就受了一腳,然后**的小寧媽媽尖叫了起來。

  這個段子簡直傳得沒完沒了了。小寧終于再也不用叫賣玫瑰花,也沒有去干點別的。但小寧媽媽提溜著小板凳蹬蹬蹬出門的步伐終于是確定沒辦法,也沒能力阻止的。

  小寧于是變成了一個小偷——雖然后來確鑿證實的只有她偷了徐明明的地圖,但后來許多同學的零花錢都開始忽然地不見起來,學校里嗦冰棍的壞風氣忽然蔚然成風。徐明明風度翩翩地踏過了嗶剝作響的冰棍紙,像踩過剛下過新雪的地面一樣,他慢條斯理地展開了一幅更大的柳葉市地圖,經過全新的修訂。然后所有人靜默地任小寧把它撕成了雪片。

  靜默。

  小寧領了處分條,打死也不去學校。小寧媽媽操著小板凳把她打死過幾次,最終也只能提溜著小板凳一個人走去做她該做的事情養家糊口。小寧關在房間里,日夜睡不著覺。

  在靜默中。

  小寧自己對自己說,故事到這里就應該結束了——這是她失眠時趴著聽斷斷續續的收音機聲聽到的。這時候她十二歲,她已經不相信自己還能有哪些變化了,生活、長相還是思想。她變成了一顆被吮干凈的桃仁,又扔在窗外受了許多風雨,連果殼上的絨毛都沒有了,溝壑縱橫的。日子過得昏聵,無趣。小寧把木板床移到靠窗的地方,睡不著的時候可以對著吹吹風。鐵柵欄早就壞了,窗子只開得動一邊。有時候她有短暫的睡眠,總是在太陽要落下的時候,江面顯得浩浩蕩蕩、紅紅熱熱的,房間幾欲變粉了,她會迷迷糊糊地睡著。然后在媽媽踩著高跟鞋的下樓聲中醒來——大概是因為整棟樓里只有小寧媽媽穿著細高跟,踩得出那么清亮的聲音。噠噠噠——要踩個半小時才到得了接活的地方哩。

  然后小寧會醒來,看著天慢慢黑透,然后重復地度過無眠的夜晚。

  小寧躺著時從不安穩,有一天她翻轉著,手一伸,摸到了一枝涼沁沁硬邦邦的東西。一根枝條。已經是深秋了。她很驚異,捏著它的葉子,爬起來,低下頭,發現這藤蔓一面墻爬過來,已經爬過了她的窗戶——她抬起頭,發現枝葉的盡頭是一點新綠,綠芽尖尖透著一點光,是一面透著光的窗戶。

  小寧幾乎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一來,她家樓上并沒有住人啊。而且這棟樓盤斷了水電,哪來這樣透光的窗戶。她把頭縮了回來,楞了許久。再伸頭出去時,果然又是一片漆黑。

  但這光卻在小寧心里種下了期待。她等著有沒有人談論起這新的枝椏。

  這枝葉在長,在往上爬。但小寧媽媽的脾氣卻一天天壞了起來。起先只是來小寧房里拿蚊香盤去倒時,她擰擰眉毛,說幾句不咸不淡的話。后來小寧媽媽腳搭在凳子上,一點一點套絲襪時,小寧起床去上廁所了,小寧媽媽停了停,站起來,“你好歹該做些什么,不能這樣養在家里。哎,這樣不行。“然而小寧混若未聞地噠啦噠啦拖鞋,出門去廁所了——然后她就換了時間,不再挑下午的時候上廁所。

  她們開始不再說話。小寧媽媽不知道從哪天起,飯也時做時不做了。

  小寧不反抗,她吃得少就進入了低耗狀態,如死在床上一樣,連廁所上得也少了。有天晚上她餓醒了——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她捏著肚子,但覺得痛感并不來源于手掌下隔著皮肉的某器官。她耳朵忽然捕捉到悉悉索索的聲音,于是她輕輕爬起來,扒開門縫——小寧媽媽蹲在矮桌上吃著一碗粉,急用燈已經快用完了,黯淡地照著,幾只蚊蟲無所事事地繞著飛。小寧媽媽起身走出門,應該是上廁所去了。小寧沖了出去,她扒拉了幾下就開始把粉往嘴里送。喉嚨和胃都干透了,粉像手一樣往肚子里掏,像沒上油的齒輪轉動得痛——然后小寧身子一輕,她被提了起來,像只偷食吃被發現的老鼠一樣,甩在地板上。小寧媽媽在厲聲叫著什么,而她只是茫茫然。

  她發現她變丑、變老了那么多——她眼睛瞪得那么大,卻也撐不平她松垮的皮膚,她臉上爬滿了深深淺淺的雀斑,她額頭一叢稀疏雜亂的短發一根根豎起來,枯燥得像是等待折斷……她是一瞬間變得那么丑的嗎?

  小寧任自己的頭被打得偏過來偏過去,然后被摔毀了床上——好壞她總是要回到床上。她慢慢翻過身子,才聽到轟然的響聲。幾個呼吸后,她聽清楚了,是媽媽在嚎啕大哭。

  小寧慢慢坐起來,靠著床板。床板嘎吱響了兩下,她的背開始密密麻麻地覺得疼了。背后還吹著風,媽媽的哭聲在外面的空房間里孤掌難鳴,抽泣聲一停,就是尖銳的噠噠聲——她穿上了高跟鞋。小寧把身子直起來——“咣——”摔門聲。

  小寧呆了很久,短暫的睡眠修復的能量很快用完了,她的太陽穴突突跳得厲害,用手指按著,那突突跳的地方就像爬進了兩條蠱蟲,整個腦袋都開始疼了起來。她用起了毛邊的被子蒙住頭,手胡亂蹭著,她才發現有細細的淚流。

  噠噠噠。噠噠噠。她不會不回來吧?

  手上有東西拂過,她回過頭去,原來是風中的藤葉,綠翠翠的。

  小寧起來,跪在床上,看著黑洞洞的窗外。她俯身下去,發現下面竟是亮的。

  “哎喲,什么時候燈給安上了啊?聲音尖利地扎進她耳朵來。小寧身子往前挪,看到一個抱著紫紅色水盆的大嬸,該就住在樓下的。

  直直的燈桿上亮起燈,龍脈上從來沒有亮起過燈。要不是這一團暖黃,這桿子在他們眼里就是一根電線桿,一個供野狗撒尿的地方。現在這灰色的桿子卻有了別的色調,一派緗黃色的末端,有一點可愛的藍色挪了挪,走出了個男青年來,推著一桶飲用水。他聲音不像住在龍脈上的人那么大聲,但小寧趴在陽臺也能聽得清楚,“我想著,雖然斷了水電,路燈應該也不會斷的,或許是燈泡壞了……所以就打個電話。”

  “哦喲,新來的啊,你還買桶裝水……”大嬸捧著盆繞著他看著,就像在菜市場選一只合適的雞一樣左右審定。“那么懶,不去江邊接?”

  “啊,我每天總要喝很多水,因為經常運動……不過我也買了個盆子接水用,可以澆澆花。”那青年忽然抬起頭來,像是看著小寧了。小寧頭一縮,然而青年笑盈盈的一張臉并不被驚動,她才意識到他說的是這藤條。

  大嬸夸張的表情在燈光下纖毫畢現,“哦喲,這也是花?”她下巴微微前伸,表現出一種面對新鮮事物獨有的耐心,至少她從來沒和小寧說過那么多話。

  “等春天看吧。”男青年把水桶扶起來,扛在了身上。大嬸啊呀一叫,看著他蹬蹬地上了樓,掏心掏肺地笑了起來。

  小寧托著下巴發著呆,過了一會她發現自己已經不那么疼了,也不餓了。她捏著身前的綠藤葉,忽然面前就撒下一片光來。她抬頭看,睜大眼睛——她確定了樓下真的亮起了燈。她看到了穿著藍色毛衣的寬厚的胸膛,和一個干凈的下巴,是那個男青年。

  小寧忙把頭縮了回來,像他會看得到她似的。她靜靜地看著面前一圓柔和的光芒——她的房間從來沒有出現過燈光。她聽到了那個男人的聲音,他的聲音很輕,可就像唯一的聲音一樣是確鑿無疑的,他叫到,

  ——“明明。”

  明明什么?小寧想,明明是晚上?明明在這里?但是……

  但他一直在輕輕地叫著,明明,明明,明明。小寧知道了,明明是一個人的名字。

  “啪。”

  小寧猛地一激靈。然后是持續的、有節奏的“啪”的聲音,比第一聲輕了許多,同時還有輕快的墊步聲。小寧縮回身子,抬頭看著漆黑的天花板。

  他在跳繩——這怎么可以?

  小寧被嚇了一大跳。她直著身子,都感覺到貼著鼻尖的天花板的震顫了。她伸出手去,摸著天花板,像手上乍停了一只大鳥一樣,咚啪,咚啪。

  小寧一個晚上都一會站起來,一會躺著。跳繩后來終于停住了,但失眠的夜晚已確鑿地被打破了。站起來的時候她不知道為什么有些雀躍,她從床這頭走到床那頭,掂著腳走在床邊邊。最后她還是趴在了窗臺,看著葉片搖晃。樓下一片漆黑,可是小寧忽然覺得無所謂了。她不知道哪里生出來一股積極的豪氣,想著媽媽不回來也有不回來的辦法。

  但第二天小寧就被捉了起來,在早晨的時候。她睡得太香連噠噠聲也沒有吵醒她,但小寧媽媽卻是不會為此感到驚奇的,她充滿紅血絲的雙眼盯著她關注的事情——她把小寧捉到了客廳的矮桌上,桌上是新鮮的飯菜。

  ——吃。

  小寧吃了。

  ——飯菜吃了,你是不是我女兒?

  小寧順從地點頭。

  ——你今年快十四了,你知道我十四時在干什么嗎?

  小寧搖搖頭。但她卻忽然想,咦,她是十幾歲時生的我呢?那她十四歲時應該在干什么……

  ——你該找些事情做了。

  小寧動作緩了一下,然后繼續低頭慢慢扒飯。小寧媽媽站起來,開始收拾碗筷。她把空碗一個一個疊在一起成一摞,推開窗戶,把碗放到殘缺的防盜網上搖搖欲墜的水盆里,她放平了水盆——或者是故意抖了些聲音出來。她又走到小寧面前來,用一種輕松但高傲的口吻說,就這樣吧,你想想。她踢了踢身旁的小板凳,腳尖撥左邊一點,又撥右邊一點。

  小寧瞥了一眼破瓷磚的裂縫,覺得比她來時又大了許多。

  那天晚上她躺在床上的時候她想了許多,她從沒想過那么多——也許是因為白天時她不得不在一個個短暫的睡眠里掙扎,夜晚時她疲于失眠的過程。她其實有過祈禱和哀求。她每天晚上都在努力睡覺,就像她每天清晨祈禱這一天能幸福快樂一樣地努力。努力、徒勞并且永不止息。

  她聽著跳繩的聲音啪啪地響了起來,感覺到一點點的崩壞。

  在小寧開始每天跟著小寧媽媽拎著板凳出去之后,她徹底失去了睡眠。

  小寧平靜地接受了這件事,但奇怪的是她并沒有迅速消瘦憔悴下去,甚至相反的一向黯淡無光的皮膚漸漸光潤,像是終于沖泡開的茶葉有了一點舒展的樣子似的。而小寧媽媽則忽然地變成了老嫗。

  有個客人捏捏小寧媽媽的小臂,捏起來的皮膚像是老人滿是斑痕和溝壑的雞皮似的,客人登時放開了手,變成了個講究的人,掃了一眼坐在板凳上的一排女人們,大家都感受到了侮辱。

  回去的路上小寧媽媽怒氣沖沖,小寧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在小寧身后還有別的中年女人們手中凳子碰撞著凳子發出的聲音以及不輕不重的笑聲。

  小寧媽媽先一步摔門回到家里,把鍋碗瓢盆碰出叮叮當當的大聲響,而小寧慢騰騰進了門,只一句“我不餓”就四兩撥千斤地撥了回去,她走到臥室里躺了起來。越是失眠的人越是和床長在了一起。

  床頭灑下一團光芒。

  小寧拿著凳子下樓,幾次見到過這個男青年,他也友善地報以點頭和微笑。小寧媽媽自然是嗔怪地掃了一眼,蹬蹬走在前面,小寧步子卻慢下來,只不過略微低下頭去。她正好要到他肩頭,從狹窄的樓道擦身過去,她的發頂就輕悠悠地從他泛青的下巴下側過去。她透過發絲間的空隙,眼尾還能掃到他的眼角,一瞬地就平整了下去。

  她往往頭低得更低。她覺得可以說些什么,譬如可以讓他知道她就住他樓下。然而他似乎終于沒有耐性——她的確也沒有什么值得他瞧得起的。

  “這棟樓就要拆啦!”小寧媽媽拎著拖把,走到小寧臥室門口。

  小寧臉朝著光,也不回頭,哦了一聲。

  “是不是樓在你面前拆了你也是這幅樣子?住哪里你想過沒有?怎么生得你這副公主樣子……”小寧媽媽語音后帶了一點刻薄的笑似的,小寧翻過身子去,等著她把話說完,然而小寧媽媽卻把拖把一斜,拖把頭狠狠往床腳一頂,做出專心拖地的樣子來,“誰養得了你?你可得自己想辦法。”

  “我可不做那些事。”

  小寧媽媽拖把登時一摔,腳后跟卻往后一立,早有準備似的,“你說什么事?你說。”她人俯下來往小寧身上一掐,小寧反手身子一縮,小寧媽媽作勢就要跨上床。小寧推攘起來,眼淚就涌了出來,“你別上我的床!”小寧媽媽反手甩了一巴掌。

  寂靜后,連續不斷的啪啪聲卻響了起來。

  小寧和小寧媽媽不約而同地抬頭看了看天花板。

  小寧媽媽就叫了起來,“年輕人不得了!以為自己住的是什么地方,再跳一跳這房子不用等拆的那天就能塌下來!怪不得我說怎么睡覺時總覺得有聲音呢……”她伸手拍拍天花板。“干嘛啊你!”小寧抱住媽媽的手肘。小寧媽媽叫到,“別跳了!喂!”

  樓上的啪啪聲仍是不斷。

  小寧媽媽直接拎起來拖把,就想直起身子捅天花板去,小寧整個人撲了上去,但小寧媽媽一只手就把她甩開了來,“你要死啊。”

  小寧被這么一推,反而淚也不流了,她冷下臉,說,“你也只會做這種沒臉的事了。”小寧媽媽舉著拖把的手稍稍放下來點,回頭看著小寧臉上擠出來的一點譏諷,居然呆住了。

  小寧心里崩崩跳,數著呼吸。然而小寧媽媽胸脯劇烈起伏著,卻也不看她,頓了一會就要下床。小寧不知怎的心里一慌,伸手就要去拉她,小寧媽媽手一掙,舉著拖把的手直直打了下來,小寧腦門上邦的一下,她直接倒在了床上。她看著媽媽走出門去。

  風一吹,臥室門就合上了。

  樓上的啪啪聲不知道何時停止的。她已經很久沒聽到他叫明明的聲音了。

  小寧動彈不得地趴在床上。

  她似乎是做了個夢,她腦子被砸出個洞、流光了血。她翻身,發現自己飛了起來,她的手臂變成了翅膀,她變成了一只蝴蝶。

  床前的光芒還在,她煽動翅膀撲了過去。藤條青碧碧的,她沿著藤子一直向上,一直向上,朝著光亮處飛。

  光卻忽然滅了。

  她飛到窗臺,停在空中了。那個男人站在她面前,他變得惡狠狠地,他拿出一疊照片,一張張撕得粉碎,撒了出去。他把跳繩往外拋,把水桶連著水嘩啦啦地往外撒然后砸下樓。

  她抖抖翅膀。

  男人伸手把燈罩取了下來,往她的方向砸了過去。

  他叫嚷著**,她在他的叫聲中墜了下去,一片片葉子刮過她翅膀上的鱗片,亮晶晶地撒在她柔軟的肚皮上,她直墜地獄。

  那是小寧在柳葉市做過的最美的一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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