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絕對是收到了某些武俠小說的影響，夜晚路燈掩映下，藍發卡不知從哪里找來了件白袍子，雙手環抱胸前，披頭散發，腰間別了把不知是劍還是掃帚的長棍物，表情特別冷峻。

　　可惜，黑鷲不是葉孤城，腳下亦非紫禁城。

　　“把衣服換了，不然不比了。”

　　“誒？！”藍發卡哭喪了臉，發出一聲怪叫。

　　十分鐘后，依舊是寂靜無人的操場。

　　黑鷲背過去一只手：“讓你一只手，誰先背著地就算輸。”

　　“切，才不要你讓呢！看我苦練數年的獨門秘籍，化骨綿花掌！”

　　一分鐘后藍發卡發出了今天的第二聲怪叫，趴地上了。

　　看著女孩低著頭不看自己，黑鷲嘆了口氣：“你功夫不錯了，但武術畢竟不是打架，不實練的話終究還是花拳繡腿。”

　　“你愿意參加空手道社嗎？”

　　“抱歉，我還有別的事要做。”黑鷲覺得自己這話有點殘忍，動了惻隱之心。但覺察到自己肩上的使命后，他強迫自己轉身離開，留下了操場上女孩低沉的抽泣聲。

　　這下，應該輕松了吧。黑鷲單純地想。

　　9

　　翌日，早晨。

　　“黑鷲，我要打敗你！”

　　“你他媽有完沒完啊！”

　　10

　　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至少普通的鳥們還是渴望有一個統一A中的“鷹”出現，但想要戰斗下去的“鳥”還是很多的，至少不服黑鷲的人還有很多，比如鴕鳥和鴿子。

　　戰斗還遠未停止。

　　黑鷲聽說，反漆黑之星聯盟又招兵買馬了，人數急速壯大中。

　　“我擦！”老禿不雅地噴了臟話，嚇得路過的女生慌忙而逃。

　　黑鷲一邊斷定老禿孤獨一輩子的屌絲節奏，一邊搖頭嘆道：“最近拿皇冠已經越來越難了。”

　　再也沒機會袖手旁觀觀賽了，他每次都身先士卒沖最前面、打得最起勁，才勉強搞定對方。

　　難道自己下手還不夠狠，對方還不服？

　　“你們要站在女廁所門口多久？”

　　場景的對話里突然多了個女生。

　　這是黑鷲第一次聽到藍發卡開口第一句說的是正常話。

　　“咦？你不想向我挑戰了嗎？”

　　女孩點頭：“想啊。”說完想走。

　　黑鷲一把拉住：“那有沒有興趣加入漆黑之星？”

　　“我對午餐戰爭沒興趣，況且還有社團……”她又想走。

　　黑鷲抓住不放：“如果我成為了鷹，漆黑之星集體加入空手道部。”

　　“……我考慮下。”猶豫了下，她還是要走。

　　“這也考慮？條件那么豐厚！”黑鷲抓小雞一樣逮著她。

　　“我急著上廁所啊！”

　　老禿摸了摸沒幾根頭發的頭頂，嘟囔著：“你要個小姑娘有什么用？”

　　“有個小姑娘會方便很多，鴕鳥他們投鼠忌器。”

　　“我還以為你要個壓寨夫人。”

　　“滾！”

　　“童顏**低智商，這不是你最喜歡的嗎？”

　　“滾，給我馬不停蹄地滾！”

　　11

　　藍發卡出現在午餐戰爭中，這情形黑鷲已經習慣了，漆黑之星習慣了，其他鳥們也習慣了，做飯的大師傅也習慣了。

　　今天是一場大決戰，今天之后，午餐戰爭很長一段時間的形勢都會定下來。

　　反漆黑之星聯盟浩浩湯湯來了四五十人，漆黑之星這邊滿打滿算才九人，外加一個藍發卡。

　　“老禿，大雁呢？”

　　“他說昨天泡面吃多了，痔瘡犯了，今天不來。”

　　“孬種，藍發卡，今天那份一等餐歸你了。”

　　“我平時不都吃你的皇冠餐嗎？”

　　“……給我留口飯。”

　　兩陣對壘，先于動手的是罵陣。

　　打架這事兒，罵臟話是很重要的，一拳打過去表情冷靜異常、沉默不語的是電影中的基努里維斯；往往一邊罵著“我【嗶——】你媽”、“【嗶——】你老母”這些積極表示愿意和對方直系母系親屬發生性關系的臟話、一邊一記老拳揮過去的，那才是夠給力的群架場面。

　　藍發卡聽著那么多男人互相罵著自己聽不懂的臟話，而自己什么也不會罵，急得直跺腳。

　　黑鷲：別急，氣沉丹田，預備……開罵！

　　藍發卡：罵什么啊，我不會啊。

　　黑鷲：想想你淘寶上訂的包裹被人冒領的情形。

　　藍發卡：老娘割了你個蛋蛋！

　　可惜的是，這場A中史上聚集了眾多高手和最多人數，哦不，最多鳥數的大決戰最后沒能打起來。

　　不和諧的場景出現在雙方對壘罵陣持續了五分零七秒之后，就在觀戰的路鳥們都開始押注**賠率的時候，一個存在感很低的眼鏡男生悄悄走到了午餐桌旁，拿走了皇冠。

　　男生的名字已經無法考證了，在這天之前大家都只知道他是“教政治的王老師的兒子”，但由于王老師這周晉升為教導主任，所以他的角色定位也就成了“教導主任的兒子”。

　　眼鏡男生顯然認為以自己父親的權勢，自己拿個皇冠也沒問題。

　　事實上還真沒人敢動他，畢竟這里是學校，午餐戰爭只能在內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開戰。

　　鴿子皺眉了半天，說：“算了，今天的戰爭暫時擱置吧。”

　　所有人都不甘情愿地點頭了，除了一個人。

　　黑鷲比任何人都有更為強烈地成為鷹的意愿，更比任何人都痛恨踐踏午餐戰爭的小人。他冷冷地走了過去，拎小雞一樣揪起男生，狠狠摔在了地上。

　　男生拍了拍衣服，整了整發型，推了推眼鏡：“別動粗。”

　　黑鷲一拳上去：“你是誰。”

　　“我爸是教導主任。”

　　“你是誰。”又一拳。

　　“我爸是教導主任！”

　　“你是誰！”

　　“我、我是鳥，別打我……”

　　眾人目瞪口呆，愣在原地，鴕鳥勸道：“算了，這樣會惹麻煩的。”

　　“你身為鳥的尊嚴呢！”黑鷲喝退鴕鳥，“輸給我那么多次你都沒服輸，今天你怎么軟了！難道見到權勢就怕了嗎！”

　　食堂里此時只有黑鷲一個人的聲音，誰都不敢說話。

　　轉向男生，他吼道：“身為一個鳥該遵守什么？”

　　男生驚恐地支支吾吾：“我、我……”

　　黑鷲一個巴掌：“說！”

　　“我……不知道……”

　　又一個巴掌。

　　“嗚嗚，別打了……我說！第一，絕不浪費糧食！第二，絕不欺凌無辜。第三……第三……”

　　“第三是什么！”

　　“要靠自己的實力堂堂正正拿到午餐……”

　　“大聲點！“

　　“要靠自己的實力堂堂正正拿到午餐！”

　　食堂里一下子安靜得可怕，所有的‘鳥’都注視著面前那個戴著黑色頭巾的男人。

　　12

　　除了記一次大過處分，黑鷲還被勒令在家反省一個月。

　　如果不是當時藍發卡從背后狠狠抱住黑鷲制止了他，估計男生的角色定位會變成“教導主任早逝的兒子”。沒人想到黑鷲發火的樣子那么可怕，也不曾料想他是那么一個注重“鳥”尊嚴的人。

　　校方想在大門布告欄公布黑鷲的處分，但每當第二天，黑榜上的紙就不見了。連續一周的重新書寫，但到了第二個周一早晨，布告欄里還是一片空白。鑒于布告欄里的內容看的人本來就不多，校方最后只好妥協不堅持了。

　　悄悄撕去黑榜的人有漆黑之星的人，有鴕鳥和鴿子的聯盟的人，也有路過的普通學生。

　　禁足一個月，折算下來也有二十余天的午餐戰爭缺陣，黑鷲很擔心，沒有自己的漆黑之星還能繼續拿到皇冠么。這個夏天他就要畢業了，已經沒有時間再去重新挑戰100次皇冠的記錄了。

　　真實情形要比黑鷲想得好太多，他沒有意識到這次的舉動給他的形象加分了。鳥們中間流傳著這樣的說法：漆黑之星的黑鷲是午餐戰爭秩序的維護者，他犧牲了自己，捍衛了鳥們的尊嚴，配得上鷹的稱號。

　　當老禿帶著一干哀兵去搶午餐時，鴕鳥一不小心“感冒”了，鴿子不注意上廁所“扭傷”了腳，還有其他的高手昨天吃冰棍拉壞了肚子。漆黑之星第一次輕而易舉地拿到了皇冠。

　　鴕鳥鼻子哼了聲：等黑鷲回來了再戰，皇冠暫時讓給你們了！……才不是給黑鷲人情呢！

　　想象下一個長著中年人臉孔、五大三粗的男生用情人鬧別扭的語氣說以上臺詞會是什么場景？反正間接導致了漆黑之星的成員這幾天胃口特別不好。

　　這讓藍發卡很開心，她劫收了漆黑之星成員的大部分午餐，渾然不顧體重指數上升地吞下肚。下意識里這群男人已經接受了這只“雌鳥”的存在

　　她已經很久沒參加空手道社了，但粗口和群架技術直線上升。

　　藍發卡：粗話說穿了是一種戰爭時增加自身魔法值，聚氣用的技能。你去看臟話最多的人打得最兇，為什么？他爆技能快啊！媽的，老娘口渴了，老禿！給我去買瓶可樂！要冰的！

　　13

　　晚上的操場還是沒人，藍發卡一個人孤零零地沿著跑道漫步。

　　她驚訝地發現自己已經習慣了午餐戰爭帶給自己的喧鬧，突然沒由地想念那個戴黑巾的男人。

　　她記起了剛見面時自己最愛喊的話，她忍不住笑了。

　　“黑鷲，總有一天我要打敗你！扒下你的頭巾給我做圍巾！”她肆無忌憚地朝著無人的操場喊道。

　　“好啊。”黑影里走出個熟悉的人。

　　“誒？你怎么來了？”

　　“這是我的學校，我怎么不可以來？”

　　“你不是被禁足了嗎？”

　　“禁白天，又不禁晚上。”

　　“你剛剛說‘好啊’，是指……？”

　　黑鷲笑笑，做了個“來吧”的手勢。

　　藍發卡一楞。

　　這一次黑鷲沒再讓一只手。

　　拳腳一番，一分鐘后藍發卡又仰面倒在了地上。

　　黑鷲沒有像上次一樣轉身就走，而是紳士地伸出手俯下身想去拉她。

　　只是他“紳士”的手正好觸及了想要起身的藍發卡的胸部。

　　觸電般的停滯，黑鷲大窘。

　　藍發卡臉上沒由地燒了起來，抓住黑鷲的手一個借力把他摔倒在地上。

　　三秒鐘，兩人發出了大笑。

　　“你背也著地了，今天平手。”

　　“你的小面包，柔軟、光滑、有彈性。”

　　黑鷲被一頓海扁。

　　兩人呼哧呼哧的喘息聲多多少少讓這場景有了份“事后”的錯覺。為了避免尷尬，藍發卡率先起了話題：

　　“為什么那么想成為鷹？”

　　“因為不想再發生戰爭了。食堂，需要和平。”

　　黑鷲目光深邃了起來，對著星空望眼欲穿。

　　黑鷲剛進A中的時候，上一代的鷹畢業了，黑鷲目睹了長達近三年的亂世。A中的第一年黑鷲是在渾渾噩噩的路鳥狀態下度過的。到了第二年他目睹了更多的無辜人員的卷入，慘景不斷。

　　“普通人永遠是戰爭的受害者。”

　　黑鷲想要成為鷹，建立新的和平秩序，但那個時候的他根本沒有實力，不斷地失敗。直到高三，聚集了老禿等人的漆黑之星頗具實力，自己也成了頂尖高手，他才真正付諸于行動。

　　“不過經過這次我也明白了點事情。稱霸A中成為鷹，需要的不僅僅是實力，還有讓人敬仰的威信和誠服的心。”

　　“嗯，鴕鳥和鴿子他們……他們這次都沒為難我們。”

　　“等我回來后和他們談判吧，不打了，鷹誰當無所謂，食堂需要的是新的秩序，而不是一個浮夸的稱號……”

　　藍發卡沒發聲音。

　　黑鷲轉過去，發現她在哭。

　　“怎么了？”

　　“空手道社被廢部了。”

　　藍發卡自幼是個少根筋的單純女孩，沒什么朋友，自己除了有個空手道黑帶的老爸之外也沒什么特點，學空手道至少有一個讓她駐足的歸宿。

　　現在，這個歸宿沒了。

　　“我好寂寞。”

　　這次黑鷲沒在猶豫，一把抱住了嗚嗚哭的藍發卡，咬了咬嘴唇：“我會給你一個新歸宿。”

　　14

　　老禿不叫老禿，叫隼。但作為高中生就開始謝頂，大家都叫他禿隼。黑鷲更直接地叫他“老禿”，盡管后者一直在抗議。而此稱呼后來又順利沿襲給了藍發卡，后者叫起來毫無違和感。

　　老禿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了，跟著黑鷲東征西討，立下赫赫戰功，是漆黑之星的二當家，實力很強。這樣的人，今天卻被面前的陣勢嚇著了。

　　“黑鷲不在的最后一次午餐戰爭在一片和平和謙讓中度過。”劇本本來是該這么寫的，但作者顯然有著難以直視的惡趣味，非要加點猛料才肯罷休。

　　“你們不是B中的嗎？來A中食堂干嘛？”老禿努力讓自己在對方近百人的陣勢面前保持冷靜和威勢。

　　領頭的光頭冷冷一笑：“來吃午飯。”

　　B中是近鄰A中的體校，由于校區裝修，B中食堂臨時性關閉一天，學生也劃歸到A中吃飯。雖然午餐的份數又增加，但一等餐和皇冠還是這些。

　　“聽說你們有幾份午餐不錯？正好，也讓我們的人嘗嘗味道！”

　　老禿不動聲色地擋住了對方的前進路線，學著黑鷲的樣子，說出他這輩子最帥的一句話：

　　“想要？來搶！”

　　這里需要再次聲明，打架是靠人數的，對方B中人數是漆黑之星的十倍；更要聲明，對方是體校的。

　　當老禿淌著鼻血踉蹌站起來，不明真相的路鳥們已躲在角落瑟瑟發抖：“今天還有三等餐吃嗎？還是四等餐？”

　　老禿慘兮兮地靠在背后的桌子上，上面最高處放著皇冠。

　　“臭禿頂，把那飯交出來！”

　　“死光頭，你頭發還沒我多呢！”

　　老禿吐了口血沫，拿起背后的皇冠，做好了犧牲性命也要保護皇冠的準備。

　　這是某位要成為鷹的人的東西。

　　來晚的藍發卡看到如此慘景，頓軍不妙，正欲上前相助，一只手不動聲色地按住了藍發卡制止了她。兩個男生帶著一堆人走了上去。

　　鴕鳥扭了扭脖子，拳頭按得咯吱咯吱響：“鴿子，你說身為鳥的原則是什么。”

　　“第一，絕對不浪費糧食；第二，絕對不欺負無辜；第三，絕對要靠自己實力拿到午餐，第四……”鴿子脫下外套往地上狠狠一丟，露出全身盤根錯節的肌*，“A中的皇冠，永遠是A中的！”

　　15

　　轉眼，夏天的暖風吹來了。

　　最近食堂變得特別和平，竟然出現了先來后到拿午餐的不可思議場景。

　　路鳥們紛紛感慨：世界和平了？

　　成功擊退B中之后，鳥之間忽然有了微妙的默契，大家互相謙讓午餐，但唯有皇冠卻無人去動它。時間的節奏以快進的腳步到了黑鷲挑戰第100次皇冠的那天。

　　黑鷲慢吞吞地走到食堂，看見先來的人已經吃了起來，沒人打架，沒人搶奪，還剩下幾份一等餐，皇冠被放在旁邊，等待它的主人來拿。

　　鳥們不動聲色地把目光投向了黑鷲，見證歷史性時刻的誕生。

　　黑鷲拿起皇冠，大家準備好了掌聲。

　　他又放下皇冠，大家訝異地泄了氣。

　　“藍發卡，你不向我挑戰了嗎？”

　　“誒？”女孩本來還想為黑鷲慶祝下，卻沒料到突然拋出這個突兀的問題，“想倒是想……”

　　“來吧。”

　　黑鷲站在了食堂的中央，朝藍發卡比了個挑釁的姿勢。

　　大家都放下了午飯，劇情突然神展開。

　　16

　　藍發卡幾下最猛的攻擊被黑鷲輕松化解，她閃開距離，用片刻的停歇讓自己休息，粗重的喘息和對面黑鷲的閑庭信步般的態勢形成鮮明對比。

　　“認輸了嗎？”黑鷲挑了挑眉毛。

　　“才不。”藍發卡喝了聲，咬緊牙關一拳狠狠砸了過去。明眼人都看得出那是強弩之末的負隅頑抗，這招之后勝負已分。

　　黑鷲也不躲，迎面回擊一拳。

　　在兩人臂膀交匯之后，其中一只手出人意料地縮回了。

　　“砰”地一下，黑鷲被打倒在地。

　　在場的人都傻了，包括藍發卡。

　　黑鷲抹了抹嘴，慢悠悠地站起來，臉上還帶著一絲笑意，他抬頭打量著這個他戰斗三年的陣地，目光中充滿了滿足與幸福，還有一絲自豪。眼神最后定格在了藍發卡的身上，他緩緩解下頭巾，在眾人的注視下黑鷲上前把頭巾系在了藍發卡的脖子上。

　　“鳥們不需要鷹了，而是一片可以自由飛翔的天空，沒有紛爭，秩序井然……藍發卡，你是新的黑鷲，明白了嗎？”

　　女孩傻呆呆地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老鳥要畢業了，菜鳥該接班了，這里以后就是你的歸宿。”

　　新的黑鷲死死咬牙，忍住了奪眶而出的眼淚：“我、我才不會感到高興呢！”

　　如同戲劇的閉幕時刻，所有的鳥起身鼓掌，他們見證了一個新的時代。

　　尾聲

　　老禿：皇冠的意義遠大于它的實際，它是眾人向往和努力的目標。

　　藍發卡：我都吃膩了，不想吃了。

　　老禿：老大……

　　藍發卡：要不下次試試三等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