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關城（二十八）葡萄美酒

　　達奚，這幾天，還真是雙喜臨門呢，前面剛過完了中秋節，接著呢，又是教師節。

　　上課時候，達奚就有點心神不寧：那家伙，會不會忘了這個節日？即使記起了這個節日，卻并未曾明白這個節日對達奚的重要？不過話又講回來，教師節，是社會對教師勞動的一種承認和認可，可不是心上的人兒專專表達心意的時刻。達奚，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女孩子嘛，節日不節日的，心底其實也沒有那般的看重，只是想要打著節日的旗號，又重溫一次來自他的溫情和愛護，哪一個女孩子不愿不想著心愛的人兒把自個含著捧著呢？

　　戀愛中的女孩子，憶起了他，就傻了呆了瓷了木了，獨獨的發呆，暗暗的傻笑，冷不丁給人瞧了去，完全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二師兄模樣。

　　他，肯定會記住這個節日的，還有，他一定會送禮物的。達奚，了解他的，那個好學又聰明，能干又用功的人，怎會不明白心愛人兒的小心思？他，會送自己什么禮物呢？一支鋼筆？不會。現在的中性筆用著就挺好，哪還需要吸墨水的鋼筆？會不會又送一盆花？也不會。自己房間里已有他送的好幾盤花，粉的是海棠，紅的是吊鐘，赤的是繡球，還有一盆藍色的，藍色花，卻是勿忘我。勿忘我，花期那么短，盆景更不易栽培，何況又是在這缺水少雨的戈壁灘，誰會費心費力的盆栽呢？可他在中秋節前央求達奚隨他去河東，先用花探路，終忽悠了達奚隨他去了河東。即使不用花來討好，達奚，也愿意，愿意隨了他東奔西走，何況是去他們家。只是，達奚，第一次去見婆婆，心里發慌，不知道婆婆是慈眉善目的菩薩還是兇神惡煞的容嬤嬤，總想找了借口一推再推，可那一個，也明白達奚的心思，千方百計地弄來了勿忘我，瞧見了花，達奚，心里面，就像在黃河的羊皮筏子上被他握了肩膀，無比的踏實，就鼓足了勇氣，隨了他去了河東。哦，婆婆，不是容嬤嬤，卻是慈眉善目的菩薩，憶起了婆婆，達奚，就笑了，這個時候，任誰瞧見達奚的模樣，卻都是要笑她的：這個女孩子，一會眉頭緊鎖一會又笑逐顏開，她，到底是萬分的憂愁呢還是十足的快樂？

　　達奚，能不笑么？從河東回河西，臨出門時，婆婆又將余剩的果仁烤馕全塞進達奚的背包：“自家做的烤馕，里面的黑芝麻多，女孩子吃了，頭發會更黑更亮。”婆婆，慈眉善目的，瞧著眼前的婆婆，達奚，就憶起，憶起河西的奶奶，奶奶，也是這般的慈眉善目。眼見著婆婆將烤馕一個不剩的全入了達奚的背包，弟媳婦又來扎針，一席俏皮話卻引得一家人都笑了：“闞家人就是會釣魚！魚兒上了鉤，就不再喂食啦。結婚前，婆婆做的烤馕，我也是大包小包的背了回去。現在倒好，現在入了闞家的門，做了闞家的人，一天天的從早忙到晚，好吃的烤馕，就再也不給我留一個。嫂子啊，烤馕做的魚餌，卻是好吃難消化！”

　　這般的魚餌，倒是韓信將兵——多多益善。就是被釣的魚，也是一千一萬個奮不顧身的自愿啊。

　　達奚搖搖頭，現在，怎么不是想他，就是想他家里人？也不知道奶奶現在做什么？奶奶，也做了烤馕的，那余剩的烤馕，還等著達奚呢，奶奶知道，達奚，喜歡吃烤馕的。可是奶奶不知道，達奚，在河東，也吃了烤馕，只是河東的烤馕，和奶奶做的，味道不一樣。要是他隨了達奚去清泉鎮，奶奶，也會把羊肉做的烤馕塞滿他的背包的。

　　達奚心里千鼓萬鑼的，瞧見了他，卻把禮物的心思忘得干干凈凈。女孩子，心有所屬了，瞧不見他，千個百個心思全在他身上，見了面，風里浪里過來的船兒終進了港灣，有得地兒擋得狂風遮得暴雨，躲得響雷避得閃電，下了錨系了纜，本疲了倦了，終安了穩了妥了貼了，就愿靜靜地在那安穩牢靠的臂彎里小憩暫息舒適快意。

　　房間里燈熄了，一片黑暗。

　　達奚一陣慌亂，急忙去按開關。“瓷啦”一聲響，火柴亮處，蠟燭然了起來，微微燭光中，他臉上，一絲絲的詭異，一點點捉弄人后的快感，再望去，又是一臉的真誠與厚憨。

　　桌上，一瓶葡萄酒，本是他隨達奚家去時奶奶裝到他包里的。變戲法般，兩個杯子上了桌，杯里斟了酒，墨綠綠的杯，暗紅紅的酒，兩相映襯，相得益彰。這墨綠綠的杯，沒了紅的酒映襯，就缺了墨綠的沉穩，這暗紅紅的酒，沒得綠的杯盛裝，就失了暗紅的嬌羞。“葡萄美酒夜光杯”，入得唐詩，念起來朗朗上口，真的酒光的杯就在眼前，卻又覺得唐詩也不能形容來此情此景的奇妙。

　　“欲飲琵琶馬上催？”沒人催，沒人催。關起門來，關起門來，結實厚重的墻闊大堅硬的門，兩人的世界就是一座無比堅固又溫情脈脈的關城。淡淡的燭光，墨綠綠的杯暗紅紅的酒，兩情相悅中“不知秦漢，何論魏晉”。

　　何當共剪西窗燭？葡萄美酒共此時。

　　窗外，十七的月亮依然又大又亮，只是沒有十五的圓。月有陰晴圓缺？當然，當然，古今依舊。人有悲歡離合？沒有，沒有，關城里的人，但有情投意合。

　　又是一次變戲法。這家伙，鬼點子還真不少呢。擺在達奚面前的，卻是三個裝裱的鏡框。一個里面是五片胡楊葉，兩片綠油油的，卻是一正一反，裝裱在鏡框的上方，一片半綠半黃，就居了中央的位置，另兩片，卻是完全的黃，也是一正一反，委屈了落在下方，上下的葉子尖對了鏡框的四個角，斜斜的就有了對稱的美。

　　不同顏色的胡楊葉，他是怎樣保存的呢？達奚疑疑惑惑的，卻又被另兩個鏡框吸引了。達奚眼見這圖案怎這般的熟悉？一張白紙上畫了胡楊葉的圖案，完全的對稱，卻是一正一反，綠綠的煞是可愛。達奚瞧著葉子圖畫，笑了，這可不是婆孫兩個賭氣錘砸的胡楊葉子畫么？奶奶見了她自己的畫，不知該樂成什么樣呢。達奚仔細瞧看，這兩張葉子圖畫，哪一張是自己的手藝，又有哪一張，是奶奶的功勞？

　　關城的門，吱吱呀呀的開了，達奚，要回學校去，學校，是有規矩的，晚間九點半前有人不返校，那是要挨批評的，達奚，大姑娘家，臉皮薄，可不會讓人數說的。他，當然，有護花的責任與義務，送了達奚回了學校，然后嘛，再心里樂呵呵又有點點失落地獨自返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