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落起了雨。
妯娌兩個,一個納鞋底,一個教小孩子背唐詩。納鞋底的左手把了鞋墊,右手一針針的翻上翻下,那教孩子背唐詩的,指點了,孩子就一句句的背,“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聞聽得這一句,納鞋底的就抬頭笑了:“唐詩,可真好聽。嫂子,你讀的書夠多,請教一下,我們旁邊的渭河,唐朝可有人給她寫過詩?”
達奚,臉上一陣紅熱,渭河?可有人給她寫過詩?達奚,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突憶起一首唐詩有一句:“渭城朝雨邑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這一句,又不能算,詩里明明白白寫的是“渭城”,可不是“渭河”、“渭水”。達奚,臉上滾滾燙燙的,“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那一句,弟媳婦肯定也是知道的,描寫渭河的詩,達奚真的沒聽過,弟媳婦是真心請教呢,還是又來扎針?
““夢回渭水秦云斷,望盡巴山蜀魄飛。”唐詩里有這么一句描寫渭水的,渭水,就是渭河。”危難時刻,自有人解救。本埋頭讀手冊的他,眼瞧著心愛的人被人圍了困了,急忙挺身而出,輕描淡寫一句話,竟讓弟媳婦連連點頭:“人還是要多讀書,要不然連身邊的渭河都對不住。”達奚解了圍,再望向解救她的人,眼里又多了一層憐愛與欽佩。
“哥哥,不對呀,“夢回渭水秦云斷,望盡巴山蜀魄飛。”是一句詩,也是描寫咱們身邊這渭河的,可寫詩的人,是寇準,寇準,是北宋人,這一句,可算不得唐詩。”同在大門房躲雨,老二手執了木質撐鞋器松泛新作的布鞋,聞聽得他們背唐詩,自家媳婦落了敗,自然而然伸了手要拉她上岸:“倒是“日出渭流白,文王畋獵時。釣翁在蘆葦,川澤無熊羆。”這兩句,可是唐朝常建的詩,也對景,描寫得也自然。”老二不急不慢,口中念念有詞,手里也不停歇。
弟媳婦瞧著自家男人出手相幫,針扎到了要害,得勢不饒人:“哥哥就是讀書多,隨隨便便一句就把我們這些不讀書的人糊弄了。你們在外面見了世面,倒會“與時俱進”,不看電視也會搞“穿越”!”
讀書人,斗嘴能落下風的么?他順勢下坡要把皮球踢回去:“咱媽本就看好老二的,要不是你魅力大,老二現在肯定在上海、深圳的高樓里西裝革履朝九晚五呢,就是老人家也能跟著老二享福的。”
達奚心里暗暗好笑:這純粹是兜里藏了錐子來胡攪蠻纏。明明自家不會背詩,拐彎抹角的倒埋怨人家外來的媳婦扯了你家親兄弟的后腿!
老二瞧著戰事愈演愈烈,尷尷尬尬的都不好收場,解鈴還需系鈴人,笑著揚了揚手里的手機兜了底:“我逢集要賣包子,不跟會時候又要照顧地里的果樹,哪里有時間去讀唐詩!什么寇準、常建,他們的詩,我可一句都不會背。什么“夢回”、什么“日出”,全是用手機才剛剛上網查的。”
哦,原來這樣。
達奚可也不愿他們一家人斗嘴傷了和氣,忙出來打圓場:“老二到底聰明,一通百通,懂得背唐詩和賣包子是一樣一樣的道理,都是要“熱賣”!”
四個人,全都笑了。
雨,越下越大,線珠子一般往聽院里落。這般的大雨,會發洪水的么?
河西那邊,戈壁灘上全是石頭和沙子,長年少雨,可真要下了雨,石頭和沙子又不吸水,逢雨必發洪水,滾滾而流的洪水,就沖了橋垮了路。河西人,想要老天下雨,可又怕大雨真的落下來。
河東,卻沒有這種擔憂。雨,線珠子一般落,房頂上雨水匯集了,順了瓦的凹槽流下來,水珠子、水流線、水瀑布,一串串煞是好看。落地的水,又匯集了,順了青磚鋪就的水槽自高而低從家里后院向前面淌,到得大門房處,預留的排水溝就展現了河東人的智慧,寬闊又低陷的水溝吞吐了庭院、大門房上落下的雨水,那水溝,本就在起造大門房時砌得寬大又結實,任你多少雨水也不會漫上大門房前青磚鋪就的臺階。雨水自人家走了出去,又到得一處更加寬大卻也加了青石蓋板的洪渠,全村的雨水相攜相伴了更加歡暢的向前沖,沖著沖著就失了重心,齊聲驚呼著跌入了渭河。
就是田野里,任你多大的雨,黃土足夠深,也夠厚,潑灑一般的大雨也全能吸納。山坡上呢?這些年封了山也育了林,柏、松、槐、榆,還有白楊、苦楝、香椿,梧桐,野生的灌木叢得了雨水的滋潤也是漫山遍野的蔥綠,樹的根草的須就將地表的黃土緊緊的裹住,雨水先是被樹和灌木吸了納了,余剩的就結了群相伴著玩鬧,游行隊伍愈加龐大,終要找了大樹乘涼,千股萬股的溪流就急急迫迫的跳入渭河隨了發源于鳥鼠山的大軍日夜不停的向東走。
渭河和大雨的滋潤下,天水的空氣極為濕潤,來自河西的達奚又一次陶了醉了。這般濕潤的氣候,真好。
好?當然好。天水的名號是白得的么?天水,因了渭河,泉水眾多,就是隨隨便便打得幾口井,汲上來的井水也無比的甘甜,就是把雨水灌入家打的水窖,沉了淀了,泡茶也是無比的香醇,又因了渭河的川流而過,氣候濕潤,濕潤的大氣就在夏日里遮擋了太陽的毒毒,生活在這里的人,特別是皮膚嬌嫩的女孩子,個個都是嫩肌淺膚,相傳了千百年的“白娃娃”名號,能是浪得虛名的么?
就連年紀雖小成家卻早的弟媳婦,進了闞家門好幾年,因了先來后到的次序和心理,在他們面前時不時的擺“大嫂子”的譜,可好開玩笑的她,卻從不談及達奚的膚色,拿自家的好比別人的差,淳樸良善的天水人卻是不屑的。
要是在這地兒生活三五年,膚色也能像她們一般的白晰么?達奚心里暗暗嘀咕,嘀咕歸嘀咕,可要達奚真的離開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河西,撂了滿意的工作,達奚,可真還不愿意。
雨,仍在下,滴水檐子上的水一股股的往下潑。
那兄弟兩個卻沖進雨里,在水窖旁忙忙碌碌。兩個人在取堵在水窖旁的青磚,哦,原是要引了雨水進水窖。達奚,就想打了幫忙的旗號,沖進雨里,痛快淋漓的酣暢。弟媳婦卻一把扯了達奚:“這種事,倒還輪不到咱們女人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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