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又是一年四月時

　　一

　　這天上午上完課，春雪在教室里整理著最后的書，教室里只剩下稀稀零零的幾個人，黑板上的右邊寫滿了放假來要交的作業，黑板上的倒計時顯示著僅剩的兩位數，飲水機還閃著光，不知道今天是誰值日，忘了關飲水機。

　　眼前的這些，終將從此在她生命的故事里畫上一個句號。

　　“我給。”

　　“你給我！”

　　代麗跟侯鵬兩個人搶著什么東西，最后還是侯鵬跑在了代麗的前面，從身后拿出一個玻璃瓶，遞到了春雪面前。

　　“這里面是我們全班同學寫給你的話，你想我們的時候就拿出來看幾張。”說話的卻是代麗，她說著說著就說不出話來了。

　　“嗨，那么傷感干什么，幾個月后，我們會再見面的，楊春雪只不過比我們提前畢業罷了。”侯鵬笑了笑，大概是為了不要太傷感吧。

　　春雪接過瓶子，握在手里，能說出來的話就只剩下那最簡單的兩個字：“謝謝。”

　　忽然聽到外面有講話聲，再一聽，有小孩子的聲音，春雪的臉上出現了笑容，她知道，那一定是弟弟晚風跟著爸爸媽媽一起來了。

　　“姐姐，我來給你搬書！”才剛聽到聲音，晚風就已經跑進教室了，就差一秒鐘跑到春雪面前。

　　眼前這個小家伙，已經又長高了，更像是個大孩子了，他身上穿的橙色運動服讓他多了幾分大孩子的感覺。

　　“行啊，那咱倆先比比誰的力氣大。”春雪逗著好久不見的弟弟，又走到他跟前，摸摸他的頭，說：“幾個月不見，又長高了啊！”

　　“看我這身衣服，你肯定不知道吧，媽媽給我們倆買的一樣的，你的在家里，你回去了明天就穿，我不換衣服，咱倆穿一樣的。”晚風仰著頭跟春雪說，他喜歡在春雪摸著他的頭的時候仰著頭笑著跟她說話，他笑的時候會漏出他白白的牙齒，春雪用手指輕輕點了一下他的大門牙，說：“牙齒還沒長齊呢！”晚風還是漏出牙齒仰著頭對春雪笑。

　　二

　　天快黑的時候終于到家了，趁著明天還有一天假期，春雪想去看看向葵。

　　東西是不需要怎么收拾的，媽媽都已經弄好了。不知道是臨近高考的緣故還是因為太久的分別，春雪感覺到媽媽的態度有了一些變化。可是不知道這種變化會持續多久，是暫時的還是會越變越好呢？不重要了，離高考只剩下接近兩個月的時間，兩個月以后，她就可以去她想去的地方，過她想過的生活了。

　　春雪環顧了一下自己的房間，哪里看著都好，著真的是她想要離開的地方嗎？對這個家的感情，真的只有想象中的那么淡薄嗎？

　　什么也不愿意再想了，在清溪中學的那段日子，雖然學習壓力很重，但也正是這樣的學習壓力，讓她幾乎忘了那些不愉快的事，那些很多年來都伴隨著的抑郁的感覺，似乎在那種強大的學習壓力下化成云煙了。

　　春雪趴在窗臺上，看著樓下路燈照亮的地方，春雪閉著眼睛，試圖想去尋找這暮春時節最后的花香，但始終都沒有嗅到。春雪沒有撇嘴，而是揚起了嘴角。

　　嗅不到就嗅不到吧，這里畢竟不是像在清溪中學那樣，但是閉上眼睛好像總是能嗅到點過去的記憶的。

　　這空氣里，好像總是缺少點什么，不是路燈淡淡的光，不是暮春隱隱的花香，是……

　　是聲音。

　　是她聽了幾年的聲音。

　　是路燈淡淡的光下跳動的音符。

　　是她很久都沒再在深夜聽過的籃球聲。

　　那個人，去哪兒了？

　　三

　　臺燈下，春雪打開了走時同學送的瓶子，拿出來的第一張紙條上寫著幾個潦草的大字：“清華見！”

　　春雪不想去猜是誰，又把它照原來的樣子放進了玻璃瓶里，她對自己說，高考之前，再也不打開那個玻璃瓶子，一定要等到高考結束后再一個一個打開，或者在很多年后才打開。

　　似乎很多珍貴的東西，我們都舍不得去觸碰，總是想讓它保存在最蕩漾的年華里，那份時光里的，也許只是微不足道的零碎記憶，也許是你一生都忘卻不掉的歲月，它沒那么遠，也沒那么近，就像是安放在時光之間的角落里，愿它一切都好，都那么好。

　　關掉燈睡去的時候，隱約感覺籃球聲進入了夢里，在夢里，它還是那么熟悉，那么安穩。

　　樓下被路燈拉長的影子融進了燈光里，這一次，他沒有穿遮臉的衣服，他很好，就像任何一個正常人一樣。

　　張持回來了。

　　去國外治療了接近一年的時間，他終于回來了，終于完完全全地擺脫了遮著臉過日子的生活，終于他也可以不用只在夜里出現了，但是這個每天在夜里為她打籃球的習慣永遠不會變。

　　他以為他永遠都回不來了，他以為臉上的那塊印記將伴隨著他一生，他以為他永遠都不敢走進她真實的生活。

　　這一切，都已經成為過去了，他已經回來了，并且回來了十四天，每天夜里他都經過這里，一直到今天，那盞燈才亮。

　　一切都像是新的開始，一切都將是新的開始。

　　四

　　天一亮，春雪就起床去外面跑步了，小跑到向葵家附近，就打算順便去找她，說不定還可以一起吃早飯。

　　門鈴響過兩遍之后，開門的是正在涂霜的向女士。還沒等春雪叫一聲阿姨，向女士就笑臉相迎，親熱地把春雪招呼進去了。

　　“雪兒，你終于回來了啊！這么長時間都沒看到你呢！向葵總是說不知道你什么時候回來。”

　　“昨天回來的，就想著今天過來看一下你們。向葵呢？”春雪張望著，心想這懶家伙一定還在房間里睡覺呢！

　　“她今天一早，天沒亮就出去了，說是有個同學回來了，就去火車站了。”

　　是誰呢？還有誰回來？回來，那不是就是曾經離開過的嗎？

　　回去的路上，春雪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好像在她離開的日子里，發生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向女士說向葵這一年很學習很認真。

　　“這孩子，拿到了保送資格，畢業被錄取，學習反而更認真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有時候她寫起小說來就不去上課，要是以前，功課落下了她也不管，現在啊，總是找老師和同學補習……”

　　想起向女士說的那些話，聽起來真不像是向葵的作風，原來向葵也可以這么認真學習，還真是一件怪事呢！春雪笑了笑，真想快點見到這家伙。

　　一到家，春雪就給向葵打了個電話。

　　“啊！你總算給我打電話了！”

　　火車站的聲音很嘈雜，向葵的尖叫聲卻那么清晰。

　　春雪的心情倒是很平靜，等向葵不那么激動的時候，春雪才說了一句：“你還在火車站啊？什么時候回來啊？”

　　“叫她過來。”春雪聽到了一個男生的聲音，像是許亦彰的聲音。

　　“不知道，火車晚點了。要不你也過來吧！”向葵說。

　　“你們接誰啊？我剛去你家，你媽說你去火車站接同學了。”

　　“你過來吧，過來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