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倩倩在沐浴后來到飯店的后方庭院散步,第一個見到的熟人便是坐在公園椅上吞云吐霧的美女上司。
挺意外的,當她下屬三四個月,真的沒見她在辦公室里抽煙過。呃……那,她該不該安靜的走開?還是若無其事的留下來說聲“今晚夜色真美”?
正在游移不定時,人家早就發現她了。
“程?”買紅飛看向她,隨手捻熄了煙頭。
“呃……沒關系的。”她會裝作沒看見,絕對不會亂說。
買紅飛淡道:
“你會過敏。”
啊……原來是體貼她喔,她都忘了自己會過敏說。
“嘿嘿……謝謝經理。呃,經理玩了一天不累嗎?”
“只是走一點路,不算累。”她拍拍身邊的位子,示意程倩倩坐下。
程倩倩小心的瞅著她:
“經理的心情好像有點悶,是不是因為我堅持要來玩,你不好拒絕……”
“跟這無關,四處看看其實不錯。我一向繃著臉習慣了,你別介意。”
程倩倩沒被打發掉,可能是因為今晚上司的心情看來特別黯淡的原因,致使她很想能幫上一點忙,就算是聊聊天也好嘛。要知道,雖然東拉西扯這檔事兒沒啥建樹,可是卻有無形中讓人心情開濶的功效呢!
反正,心情煩躁時,做些什么都好,就是別一個人悶著,不然只會愈悶愈難過唷。所以她的家人才會這么喜歡打電話來找她哭天搶地,有益身心嘛!
“經理,我、我上次在花蓮有見過你先生喔。”
這個話題來得突兀,令買紅飛怔了幾秒之后才反應過來:
“是這樣嗎?”
猜測不出這話題有沒有令上司覺得隱私被侵犯,她小心謹慎地問:
“不、不能談嗎?”
依稀彷佛是故作輕松的聲音:“怎么會?你談。聊天而已。”
“他好像跟很多女孩生活在一起的樣子哦?我看那些女孩子很尊敬他,把他當大哥、老師一般的敬愛。那時我跟他們偶遇,好像是因為幾個女孩子為了引起耿先生注意,而故意讓小混混找麻煩的樣子。我聽卓特助說耿先生建立了一些私人慈善機構,專門幫助少女、兒童的。他真是了不起呢。”
“嗯,大概吧。”
程倩倩忍不住問:
“經理,你不曉得耿先生在花蓮做什么嗎?”
買紅飛略顯尷尬的別開頭,淡道:
“我不過問,知道不是做壞事就成了。”
“你不問,然后耿先生也從不說的嗎?”哇!這對夫妻問題大了。
“我們……彼此信任。”她有些艱澀的說著。不過這確是事實,做了兩年夫妻,雖然聚少離多,可彼此是信任的。
程倩倩搖頭。
“有時候這種‘信任’幾乎是‘冷漠’的同義詞耶。經理,你不認為當你完全了解、也明白另一半的工作內容、來往朋友之后,才能付諸于信任,也才有資格這么說嗎?若一切都沒有,那就不能這么說啦。很多夫妻都錯把漠不關心當信任,結果任由問題滋生而不去試圖解決,難怪離婚率居高不下。”
“你好像挺有研究?”買紅飛輕笑,不管心中有無因為她的話而受影響,至少表面上是隨意輕松的。
“我有兩個姐姐已經結婚了呀,還有一個‘萬人追’三姐,其實我那四個姐姐都長得美,美還不打緊,還容易讓男人想追求。于是這十幾年來,我有幸見識到很多次戀情花開花謝。人家說戲棚下站久了,不會演戲也會編劇,男女之間的攻防戰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嗎?”
“也包括你的經驗嗎?”
“嘿嘿……”程倩倩搔搔頭,傻笑道:“當然也包括我單戀失敗的血淚史啦。”話題好像偏掉了喔,快快轉回來才是。
她接著道:
“經理,你都不會好奇耿先生平常在花蓮做什么哦?”
買紅飛道:“我知道他在做哪些事……”
“正事之外呢?喜歡吃什么?休閑時做什么?有沒有女人纏他?他工作推展得順下順利?有沒有想你?有沒有計畫你們第一個寶寶何時來報到?”截斷上司的話,一口氣給他問下去。
一時給問得啞口無言,買紅飛語氣失了些許鎮定,仿佛還有些倉皇:
“這些……不重要的。”
“是你覺得不重要,還是你覺得耿先生一定會認為不重要?”
“有差嗎?”
程倩倩用好大的點頭以茲證明。
“有差!如果你真的覺得不重要,那我也就不必多舌了。也許你的婚姻是一場所謂的商業聯姻,不講感情的,那旁人又何須置喙勒。但是,要是你自己基于身段或害羞的天性而不讓自己表現主動,不去對丈夫表達感情關心,導致彼此因為體貼、客氣而漸行漸遠,那不是太冤了嗎?我不覺得耿先生會拒絕你的關心耶--如果你忌憚的是這一點。”
買紅飛看向她。
“你才見過他兩次不是嗎?怎敢說得像你已經很了解他?”
呃……因為她天生善于察言觀色以及瞎掰,而且還常常掰得八九不離十。不過這不好明說啦,說了就不威風啦!
“就算我分析得有些誤差好了,可是經理,耿先生會回臺北見你,那你呢?你曾經南下花蓮找過耿先生嗎?”想了一想,她右手成拳輕擊在左掌手心上,叫道:“唉呀!這真是不公平說!”
“我不公平?”由外人眼光看來,她真的對他太冷淡了嗎?
“不是啦!是耿先生,他不公平,他好詐!”沒讓上司發問,她接著說下去:“你看嘛,畢晨,還有孫思是耿先生的眼線……”說到一半被打斷。
“他們不算--”買紅飛的說明沒能接續下去。
“算啦!雖然說他們的主要功能是在公事上輔助你、保護你,但是只要你身邊有什么風吹草動,他們肯定會如實回報呀。這么一來,對你了若指掌的耿先生當然會安心待在花蓮,還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我敢發誓他一定不會為了你抽悶煙,因為他不必患得患失嘛。”
“我、我不是為他抽悶--”這次沒有旁人搶話,但她卻無法將字句說全。下是嗎?不是為他嗎?好久不再買煙了--兩年前他那句“好女人不該抽煙,很臭”,讓她下意識不再用這種方式排遺煩躁。
事實也證明了,香煙跟煩躁不是對立關系,反倒像是焦孟不離的好兄弟,讓人更加心悶。
抽煙,或許只是為了自殘;更或許是為了氣他--氣討厭她抽煙的他,縱使他根本看不到。
不明白上司心中正在想些什么的程倩倩,逕自說著她的看法:
“你不能老是處在劣勢呀,經理!雖然我了解你要當女強人已經夠辛苦了,根本沒時間研習馭夫術,不過這門課千萬不可荒廢……呃,當然前提是你要這個丈夫啦。你要嗎?”
她要。買紅飛無言,但是心中忠實呈現出這個無需思索的答案。
可是,能怎么個“要”法呢?
買紅飛并不是隨和合群的人。自小到大,優秀的才能與超凡的家世讓她始終處于領導者的地位,這也訓練出她果斷的行事風格與堅定的意志力。活了二十五、六年,總是別人聽她的;而對于長輩,她只須接受指令,完美執行便成。沒想到……她也會有傻傻跟別人走的一天哪……
直到搭上了畢晨租來的轎車,隨著車子駛往花蓮的方向,她依然神魂不屬,怔怔看著外頭的星空。心中空蕩蕩的,當然也有一絲不知所措的惶然。她做了什么呢?就這樣讓程倩倩拉上車……說是要去拜訪“雪頤院”,在她還沒想到完美的拜訪理由時,他們就不由分說的開車了……
她不是這種任人搓圓捏扁的性子呀,她其實是強硬而冷漠的,但……她怎么會在這車上呢?在她還沒通盤想過一遍之前……
現在是深夜十一點多了,外頭只有點點星光與黯淡的路燈相對應,天地間一片孤寂。要是在臺北,所有的狂歡才剛要開始呢,但是人跡稀少的東海岸線,夜晚就是結束了,只有他們乘坐的這一輛車,還在叛逆的展示喧嘩。
像她的心,該靜的,卻……由著它喧囂吵鬧。
他……會以什么面孔迎接她突兀的來訪?
是笑?還是一無表情?
他是否會覺得困擾?
心,悄悄瑟縮。
車內,沒人打擾買紅飛的沉思:孫思待會要換手開車,所以此刻閉目休息中。程倩倩原本也想睡一下的,畢竟今天玩了一天,但是亢奮的心情讓她舍不得合眼,左看右看的,不意在后視鏡中恰巧對上了畢晨的眼。
她露齒一笑,比出一個勝利手勢。由于這行程來得突兀,他們二人只接到程倩倩打電話到房間來交代著“快租車,咱們去花蓮,要快!”這寥寥數句,便迅速辦理。只知道上司同意去花蓮了,卻不明白程倩倩怎么說動上司的。他們很詫異,畢竟大家都了解經理不是容易被說動的人,全身上下更找不出一絲沖動的因子;她果決,同時也深思熟慮不是嗎?
她以唇語悄悄對他道:“別急,我會跟你說的。”現在下是他好奇的時機啦!重要的是別讓上司隨時吐出要轉頭回墾丁的命令呀!程倩倩覺得上司正在天人交戰中,于是狀若下經心的對畢晨問道:
“卓特助,我一直很好奇耶,是什么動力讓耿先生這么致力于救援那些被推入火坑的少女呢?公益事業很多種,他為什么對此特別執著?”
畢晨當然是依照慣例沉默了五、六秒才回答:
“他,想找妹妹。”
啊……程倩倩訝然下已,倒沒料到竟會是這個原因。看來耿先生似乎有個挺悲慘的身世,這會不會正是上司無止境包容夫婿長年待在花蓮的原因呢?體貼他想找尋妹妹的心意。
這說得通,因為上司不是那種逆來順受的小女人,怎么可能放縱丈夫遠遠逍遙著,不盡義務呢?也合該是這種大事,才會讓夫妻南北分隔,彼此不怨了。
“沒有眉目嗎?”應該是沒有,她猜。
“沒有。”茫茫人海,難了。
“總不能這樣一直下去吧?一個人的能力有限,他呆呆在花蓮等,能成什么事?”好歹跟警察攀個交情,或勤走各大酒店、娼寮打聽一下,三教九流都弄點關系,做起事來才不會那么事倍功半吧!
畢晨投給她一抹難解的眼光,但終究沒說什么。
她也不甚在意,反正不是重點。
“我很好奇,他知不知道有些少女想用以身想許的方式報答他?”
這句話夠勁爆,別說買紅飛立即被揪住全副注意力,連小憩中的孫思也給驚醒。
嘿嘿,大家都很在意對不對?
“你不會不知道吧?我上次看到的,差不多是這種情形耶。”
畢晨緩緩回應--幾乎是一種小心翼翼的態度:
“大哥……沒放在心上。所以……不是問題。”
才怪!問題大著呢!至少當妻子的心里會很難受。男人喔,就是不能理解。
“沒放在心上?那多危險呀!要是哪天被灌醉了、下藥了,造成事實要他負責那怎么辦?我大姐夫曾經差點這樣被他的好友吃干抹凈呢!看這招多狠。”
“大哥不可能……”兩位冰山爭相為耿介桓的人格背書。
“人心難測啦!”揮揮手,程倩倩雖然同意耿先生不會亂來,但是別人會啊!現在禁藥滿街都是,什么搖頭、搖腳、強奸藥片的,要整一個人還不簡單?
一陣沉默后,畢晨問:
“你大姐怎么面對你姐夫差點失身的情況?”
程倩倩丟過去一道“孺子可教”的贊賞眼光。轉得好呀,二冰!
“其實我也很意外,她居然沒有先哭再說,反倒是一把將昏迷在床上的姐夫抱住,對那個衣衫不整的女人道:下藥、迷奸、性侵害未遂、妨礙家庭、侵害名譽,等著坐牢吧你!色情狂。”哈哈哈!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很好笑。“那女人以為我姐姐會哭著轉身就走,并且拋棄我姐夫說。結果不但沒有,還嚇得那女人尖叫逃走,嚇跑人之后我姐才哭得差點沒把我姐夫淹死。”好不容易笑完之后,她才慎重點頭:“這點要學起來,很有用。”左看右看,才發現原來三座冰山都隱約浮現笑意耶,真稀奇,他們慢慢會笑了呢。
買紅飛說道:
“我以為你大姐很柔弱。”她還記得程秘書的身家調查內容。
“她是呀。不過當有人想染指她老公時,她不會介意給對方顏色瞧瞧。她的柔弱是給丈夫看的,又不是給情敵欺負用的。”
畢晨正色問她:
“如果是你呢?遇到相同狀況會怎么做?”
她想都不必想:
“到時再說嘍!我現在又不知道我將來會嫁誰,更不知道我會不會愛我先生。搞不好我早就巴不得甩掉他,那發生這情況不正是天助我也?”
“如果你愛的話,會怎樣?”畢晨不肯放松,仍問。
這是替經理問的,還是別有它意?她猜不出來,但回道:
“要是很愛,那就沒有讓賢的道理啦。開玩笑!敢動我的人,先去問我家的三太子允不允吧。”
“不讓?”再次確認。
“對啦對啦!自己的男人為什么要讓?只有‘不要’,沒有‘讓賢’。”這就像買了一件衣服,喜歡的話會一直穿,不喜歡了才會丟到舊衣回收桶。道理是一樣的。
他的表情是淡淡的笑,像是非常滿意她的回答。
滿意?為什么?她不解,但跟著笑了。
覺得這個畢晨,愈來愈像個活人了。
她的功勞呢,嘻!
凌晨三點,全世界都該睡翻了過去的時刻。
他們抵達了位于花蓮山區里的“雪頤院”。
“雪頤院”是一棟中古的三層樓建筑,占地頗大,前后都無人家。
一盞垂在屋檐下的五燭光小燈泡靜靜的向他們這群下速之客打招呼。
嗚……汪!嗚……汪汪汪!
不知打何處傳來的狗吠聲,權充二十一響禮炮。
接下來是不是該有人出來列隊表示歡迎了?程倩倩只是隨便想想,倒沒料到會真的有人出來。拜托,三更半夜耶!
紗門打開,首先出來的是一個體型高大的男人……輪廓上來猜好像……好像就是耿先生耶,這個人都不必睡覺的嗎?
耿介桓首先看到的是孫思二人,直覺問:
“為什么一齊來?”聲音冷峻、苛責。
孫思連忙道:
“我們是跟著……”
“立刻回去!不管她怎么說!這邊沒你們的事,我說過你們的任務是保護她……”終于發現兩位男子身后有人,而人,正是他的妻……
“我們沒有離開大嫂。”畢晨多此一舉的說明。
程倩倩很想笑,但不敢。情況很好笑,但氣氛很僵凝,這時候敢笑的人,得有不畏死的非凡勇氣才行。她可沒有。
“怎么來了?”他越過兩個下屬,站定在她面前,問道。
“不能來嗎?”她問。無意表現得像質問,但還能怎么問?
耿介桓注意到她低啞的聲音里泛著疲憊,伸手扶住她腰背,道:
“當然能。不管怎樣,先休息吧。明天再談其它。”
他沒表現出拒絕,也沒詫異或驚喜。那,他心中對她的到來是何看法?買紅飛抬頭看他,但因為夜色太濃,她看不清;而環住她腰那略微緊束的手勁,教她安下一顆惶然的芳心。
“李嫂,麻煩你清出兩間客房。”
“四個人睡兩問哦?雙人房嗎?”不會吧?他是這么安排的?程倩倩不敢相信。
耿介桓對她露出意外的表情--
“你也在?!”
好極了,原來他從頭到尾目中無她!這是要挖她角的人該說的話嗎?
“不,我不在,您看到的是幻象。”她翻白眼。
耿介桓對一邊的大嬸改口道:
“李嫂,清三間房。”
大嬸搞不太清楚情況,問道:
“耿先生,不是該清四問嗎?我沒有雙人房了。”
耿介桓微微一笑。
“我的太太跟我睡,替我多準備一個枕頭,多謝。”
幾聲抽氣聲來自四周,程倩倩這才發現身邊不知何時聚攏了四五個熊腰虎背的大漢。嚇死人!走路都沒聲音的哦,要不是抽氣聲大得像打雷,她恐怕不會發現他們,就算他們已經站得離她如此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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