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時候,我愛上了一個名詞——宿敵,這總能給我一種很完整的感覺。故此我常在暖陽輕送的一剪時光里,攤開一卷宣紙,蘸了心墨,靜寫這兩個字,罷筆又久久不能釋懷。我亦多情,常求知己而不得,如今倒是愿求一宿敵。相囿于心底的仇恨又難奈何對方,相敬于棋逢對手的情義又難放卻仇恨,惺惺相惜又恨不得一劍封喉,此世間除了彼此再無人能解對方心意。
若血染天涯,能否對飲清茶?我曾見過一幅畫,古戰場伏尸百萬,流血千里,好像整個世界只剩兩個人,雙方沒有動手制敵,而是在無數尸首間談笑風生,唯有眼神里的仇意波瀾不驚。畫的左上角有牽動我魂的兩個字——宿敵。也是,除了這種關系可以做到如此,我再想不出其他了。他們后來是否會對坐營帳,遙隔戰場舉盞邀飲,都在彼此茶里施了毒,都明白自己杯中有毒,都會視死如歸一飲而盡。因為走到了終點,心再無掛礙,只好飲毒至地府,棄了宿敵作知己。
若跌落山崖,是否愿相扶一把?只因為是宿敵,相敬相仇又相惜,若其中有一人不幸跌落山崖,又巧未落下。命懸一線時,另一人適逢此情景,居高臨下看著對方,我相信他們目光從未相遇的如此疼痛。處于下方的人,眸子里會有無奈,憤懣,但不會有求生的渴望,他不希望求自己的敵人;處于上方的人,眸子會突然一亮,又隨即暗下,他會有一種大敵將亡的快感,但失落會大于快樂,一旦跌下山崖,他在這世間將會失去唯一了解自己的人。在下方的人即將掉落之時,他會扶起他,大概還會輕描淡寫地拋下一句:“你只能死于我手。”
若余存牽掛,是否會腸斷人家?常看金庸老先生寫敵仇廝殺,有時傷及無辜。而宿敵的廝殺,傷及的總是彼此最在乎的人,因為那是對方致命的弱點,與其手刃敵人,不如使其活于苦痛。今日他潛入他家殺妻滅子,他日他復仇血流一宅,都是血海深仇,不過都是茍且偷生,以殺敵為借口,只是為了多些生命的歷程。
若棋子散灑,是否可重拾叱咤?宿敵之所以是宿敵,他們不僅相見以干戈,還可圍棋對弈,相坐對峙,動能見血封喉,靜能自對方眼中看出另一片戰場。或許,一對甚有才情的宿敵約棋盼勝,卻相見不能罷休,以刀光劍影相對之,棋子散落,聲清若雨,又一時莫能分了勝負。難舍難分之時兩人多年敵意互探使然,驀地注意到散灑的棋子,都收了刀劍,擺好棋盤,來一局無聲之戰。當一方大勢已去,他可笑觀全局,許會道:“我且勝你一目。”
如果有一天,能有這么一個人,他似笑非笑地望著我,對我說:“除了你,萬敵不侵。”如果有一天,我能遇見這么一個人,我可以似笑非笑望著他,對他說:“除了你,萬敵不侵。”然而此世間,即使我故意去挑人惡意,也難成為仇敵,是我的溫暖將敵意化了嗎?又有某人看我不順,我心下暗喜,終是有人恨上我了,而最后人家都要與我化敵為友。幾經周折,我也明了些許,這是緣,求之不得,緣至時自然就有了,我不必苦苦尋求。眼下我又改了主意,求什么宿敵,是我自己的因果,總不愿去計較什么,所以只能空想了。
雖我難釋懷,幸心有所寄,填《破陣子》一闋,聊以慰藉:
破陣子—宿敵
老酒輕煮遺香,一飲誰人斷腸?月瑩皎潔嘆何傷,刀劍光影掠蒼茫,夜鴉鳴滄桑。
清茶漸飲無味,半盞心機為誰?夜深人靜凌波追,尋仇心思卻難遂,山高難跟隨。
老酒輕煮遺香,一飲誰人斷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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