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聞傾心,自此得知己;再見難棄,捧為掌中玉;三觸拭淚,心思融成水。
塤,中國最古老的樂器之一,常見的無非陶制,我此番要說的,便是這永垂不朽的佳話,此乃我最癡的牽掛。它音聲沉深而涼意漫沁,聞之若見黎明初曉;音聲穩(wěn)重而善解人心,聞之若見瀚海渺渺;音聲輕透而德高正明,聞之若見長河滔滔;音聲古厚而飄如煙云,聞之若見暮色斜照。人生在世,總該有一場邂逅的美好,我與塤的邂逅沒有什么雪月風花,有的只是淡淺如水的會心一笑。
我極愛溢滿古意的曲子,哪怕沒有人吟唱,或許,我愛的僅僅是那自古流傳下來的樂器幾樣。一日,友薦我聽一首純音樂,本是不得閑隨意尋來聽了,哪曾想聽得欲罷不能,以致放下手頭的事。那曲子如泣如訴,雖不悠揚,卻聲聲擊我心上。像一位久未見的摯友,把久違的暖娓娓道來,又像一位我敬重的師長,把欠缺的智細細填補。“這是什么樂器?”我按捺住心底歡喜問友,他只回了一字:“塤。”又補道:“早曉得這樂器音色合你性子,因此一聽到便薦給你了。”被人看穿了心思,我只得打趣道:“知我者,莫如……”我略停頓,他接我話道:“莫如我也。”我答道:“莫如塤也。”這也是實話,塤音何止簡單合了我的性子,它能明白我所理解的意境,明白我所理解的人情,明白我那顆早年微雨所打濕的心。我一直苦苦尋求的知己,從未出現(xiàn),眼下再想來,知己豈能知我心意,不如一支塤曲,奏一曲我愛的微雨。
只可惜之前我與塤向來有緣無分,單單看別人吹,聽別人奏,暗下早是心癢難耐,又奈何這塤可遇而不可求。我再回故里時,偶然聞得陣陣沉涼之音,那熟悉之感再度涌來,是家樂器店,有塤出售。真是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卻在燈火闌珊處,我踏入那店子,頭一回毫不猶豫得將心中之愛請回去。剛要裝下時,那老板溫和道:“要刻字嗎?”這塤上有幽蘭,本已別致之至,若刻了字,別有一番風味。想來我喜雨,便回道:“刻‘雩蒼’就好。”“雩”字祭雨求雨,雩蒼便為祈天降雨。見人起刀落刻,大氣天成,字遒勁有力,雖不及我愛之瘦金體,也甚得我心了。輕笑道了謝,隨即裝入盒中一同歸家。曾喜玉石,以致手中得空便取來把玩,自應心得了塤,玉石卻是閑置了。又一場清風寒雨,憶起當日雩蒼二字,取出陶塤和一曲風雨,此生的際遇,大概為塤而設,如此巧合,渡我終日不心寒。塤未伴我?guī)自S春秋,也未曾在我與黑暗作斗時出現(xiàn),甚至連我們的相遇,也略顯得晚了。但我愛塤,捧為掌中之玉,誓不離棄。塤是有靈性的,七千年的流傳更不會就此中斷。
常有好探之人問及我最喜的樂器,我會不假思索道是塤,而問者常面生疑云,我總會耐性解釋。我為此痛心又無可奈何,七千年來生生不息的傳承如今卻如此落寞,人心為何變得如此冷漠?我提筆書一紙衷腸也難以平復,只得夜半撫塤微嘆,天將亡汝。幾滴清淚無言垂落,抬手拭眼角,心對己說,無論世人如何,有生之年,絕不棄塤。
在塤音緩送的年華里,我寫下了這樣的詞句:
沉涼
微雨易逝心亦明,聞得幾許沉涼音。
道是有意為傳承,佛前蓮花不解情。
道是有意為傳承,佛前蓮花不解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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