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時期的名士,其風流不一而足。
瀟灑出塵若阮籍,縱情酒鄉若劉伶,遺落世情若王衍,帥絕人寰若潘岳,都是這個時代獨特的風景。
風流的表現各異,成因也各異。有的人比較單純,就是追尋一種率真自適的生活。有的人,就復雜一些,披發佯狂的背后,隱藏了幾多辛酸。
歷史從來都是這樣,熱熱鬧鬧一場大戲,有人笑,有人哭,有些人,笑中也有淚光。兩晉南北朝,無數的名士,他們的瀟灑背后,其實隱藏了多少沉重的東西?
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
泛舟江上,寄情五湖的人,是失意人,也是聰明人。《晉書》當中,管這一類人,有兩種說法,一個,叫做“任誕”;另一個,則叫做“狷狂”。
談這一類的人物,頭一個要講的,是謝鯤。
謝鯤的知名度有限,但他侄子卻是大名鼎鼎。誰呢?謝安。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講是高門大姓的破落,抒的是歷史興亡的感慨。“王謝”并舉,乃是高門大姓的代稱。
“王”是瑯琊的王家,“謝”是陽夏的謝家。不過,王家早就是全國有名的大戶人家,名人無數;而謝家,則是經過謝鯤、謝安、謝玄等幾代人的辛苦經營,逐漸成為顯赫的高門。謝鯤在謝家的家族發展史上所起的作用,不能忽視。
謝鯤字幼輿,陳國陽夏(今河南太康縣)人。他具備成為名士的一切條件:“少知名”,“有高識”,“好《老》、《易》”,“能歌”,“善鼓琴”,我想,若是能長得再帥一點,他一定可以更紅的。
不過,不帥也有不帥的好。省出化妝打扮的時間,多讀點書,多作些思考,也是好的。
年輕的謝鯤,“不重威儀”,可是人格魅力自現。當時的名士,如王衍、嵇紹等,都視他為當世之奇才。
八王之亂中,有一個短暫的階段,長沙王司馬乂掌握政權,控制京城。當時謝鯤就在洛陽。有個人,一向跟謝鯤不對付,他跑到司馬乂那,誣陷說,謝鯤不滿長沙王當政,想要逃跑。
司馬乂聽到這消息后,勃然大怒,命人把謝鯤帶來,自己抄起一支鞭子,想要抽他。謝鯤的表現很有趣,他不喊冤,也不掙扎,自己默默地脫掉衣服,老老實實地站在那兒,拿眼睛看著司馬乂,意思是說,“想抽就快抽唄,再不抽我可穿上啦?”
這件事,明顯是那人誣告。司馬乂看謝鯤這表現,覺得納悶,心想里面必有蹊蹺。最后,他只是把謝鯤警告一番,也沒抽鞭子,就把他放了。
僥幸免受鞭打,按說應該高興才對,可是被釋放后的謝鯤,臉上的表情,跟適才將要受罰的時候一模一樣,半點兒喜色不見。周圍的人看了,還以為他老年癡呆呢。我們都知道謝安有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現在,這種遺傳基因的來源,已經很清楚了。
謝鯤的性格,一句話概括,叫做“無可無不可”。就是在做官的問題上,他也是這樣。八王之亂中最后登場的東海王司馬越,掌握政權后,因為聽說謝鯤的名氣,召他做官。上任以后,謝鯤任達不拘,時常犯錯,司馬越很怒,把他從官名簿上除去了。當時的名士王玄、阮修等人,認為謝鯤剛在仕途上有點起色,就遭受到這樣的折辱,怪替他可惜,于是跑去謝鯤家里看他。可是倆人到了謝家一看,謝鯤正在那兒,一邊彈琴,一邊唱歌,玩得很high。這倆人于是大為嘆服,對謝鯤的淡泊榮辱推崇得不行。
談謝鯤的名士風流,最有代表性的還是下面這件事。
謝鯤有個鄰居,姓高。高家有個閨女,長得別提多漂亮。謝鯤這小子眼很賊,老早就把人家盯上了,隨后就三天兩頭在人家門口轉悠。
有一回,不知道他用什么手段,居然得以進到高家大院里去。他來到高小姐的紗窗前,隔著幽幽的窗紗,看到屋子里高姑娘紡紗時的倩影,窈窕異常,高興得一個勁兒直搓手。
光看不行,得吸引人家注意啊。于是謝鯤清清嗓子,開始表演了。他一會兒吟詩,一會兒唱曲,無所不用其極,千方百計勾引人家。
人家高姑娘,在那兒干活干得好好的,不知從哪里跳出這樣一個野汗,嘰嘰歪歪的,說些外國話,聽得巨煩。后來,等到謝鯤唱到高潮時,高姑娘實在忍無可忍,伸手抓起一只織布用的梭子,“嗖”一下,從窗戶里丟了出去。這一下,手法干凈利落,準頭奇高。謝鯤看人家姑娘嬌嬌弱弱,哪里知道,她其實出身武林世家呢?可憐他,當時正張大了嘴,在那兒玩劉氏顫音呢,只覺眼前一花,大牙一麻。伸手一摸,媽喲,滿手是血。這下他不敢再作逗留,一溜煙跑回家,對鏡子一看,得,沒了兩顆牙。
后來,這事兒不知咋怎么居然傳了出去。人們聽了,集體笑壞,于是編句趣語來奚落謝鯤,道是:“任達不已,幼輿折齒。”
謝鯤聽說后,居然跟沒事兒人似的,傲然道:“那又咋地?照樣不耽誤我吟詩嘯歌。”說完馬上長嘯一聲,以示所言不虛。嘯聲悠長,就是聽上去,稍微有點透風撒氣……
謝鯤的事跡,可以歸為任誕,也可以稱之為狷狂。其實這兩者,原本就難以截然分開。西晉時期,誕狂人物不勝枚舉,另外一個極具特色的,是胡毋輔之。
這個人,名字比較怪,有一點可以確定。他不是日本人。
此人復姓胡毋,名輔之,字彥國,泰山奉高(今山東泰安東北)人。
這又是一個從小就才能過人的角色。
山濤見到他后,認為他是治理地方的能手,于是舉薦他去做官。
《晉書?胡毋輔之傳》里說他“性嗜酒,任縱不拘小節”,他跟王澄、王敦和庾敳(音挨)四個人,在當時最得太尉王衍的喜愛,因而號為“四友”。
王衍是個什么樣的人物,讀過《阿堵物卻》的應該都知道。他是清談會的領袖人物,名望極高。能夠得到他的賞識,這人嘴巴一定足夠好使。
那么胡毋輔之的口才究竟如何?
王澄曾經在給朋友的信中,這樣描述胡毋輔之的口才:“彥國吐佳言如鋸木屑,霏霏不絕,誠為后進領袖也。”這個比喻,既新鮮,又形象。
一個人的妙語不窮,若是能夠像鋸木頭時,木屑的紛紛墜落,那他得有多能說,他的話得有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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