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風吹來了一股腥咸的味道,我似乎聞到了心中的那片海。
今天是開學的日子,外面的陽光早早的就照進來向我報告喜訊,我輕柔的觸著它,微笑地說,“老兄,你忘了我還不能上學。”陽光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引來更多的“伙伴”照在這個房間,讓我覺得燥熱與煩悶。
其實我早就醒來了,不是我的開學日但我也躲不掉。幾個小時候前天還未透亮,隱隱還能望見月亮消瘦的身影掛在天邊。現在,烏云拉開了天空的序幕,城市的輪廓開始在眼前浮現,一天的忙碌又開始上演。黑暗與明亮在我的眼前交織、變化,仿佛是我身下的這張床帶著我在這兩中光明之中移動,而不是這個世界在變化。
病房里空了很多,原來擁擠的三人間現在成了我自己的病房。護士小姐在進來給我換藥時告訴我說,“他們和你一樣是學生,都趕在開學前出院了。”
“那我什么時候能出院?”其他人的離開也增加了我離開這里的欲望。
“這個具體我也不清楚,要按照醫生的安排來定。”護士把一瓶混雜著各種藥水的瓶子掛在我的床頭,熟練地將針頭扎進我手臂上的靜脈血管。輸液管里滲出一些紅色,但很快就被瓶子里透明的液體沖了回去。
世界又成了一個巨大的轉盤,我就是轉盤上的一個指針,一刻不停地在走,一刻不停地在轉。一圈一圈的旋轉讓我感到一陣眩暈,但很快這種眩暈感就消失了,因為我的腦子開始變得混沌不清,一些畫面爭著搶著要在我腦子里出現。我看到齊樂正坐在樓下的陽光里畫畫,畫架支撐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她緊握畫筆的手纖細而白皙,她的目光溫暖而明亮,她的長發還沒剪短,正在風中飛揚……我將這樣作為一枚指針旋轉一整天,有時候更長。
下午的時候齊樂把我的書本給我帶了過來,她邊從裝的鼓鼓的書包里一本一本往外淘書,邊對我說,“這些都是今天發的書,不過我沒有全都帶過來,語文,英語這兩本你可以自己看看,數學什么的還是等老師講完了我和李明哲再幫你補吧……還有就是今天還分了班,你在B班,李明哲查完后告訴我的。”
“反正我也去不了,在哪個班都沒區別。你在哪個班?”看來之前的“分班傳言”是真的,沒想到開學第一天就落實了行動。
“我和李明哲都在A班。”齊樂說的聲音很小,“不過咱們兩班之間只隔著一個走廊,離挺近的。”
不知怎的,聽完齊樂的話后我變得很傷感。雖然只是不在一個班,但仍覺得心中似乎少了些什么。剛才“在哪都沒區別”的話純屬無心,有心之后開始后悔當初的直率。
“嗯,在哪都一樣。”我心里很明白,但還是說出這句很違心的話。
自從我生病以后,齊樂在我心里的地位變得越來越不可取代。只要我閉上眼睛,第一時間準能在腦海中浮現出她的音容笑貌。有時我覺得我們都還在上幼兒園,不久我們就會在蹦蹦床上一起胡鬧;有時我覺得我們奔跑在一個潮濕的雨天,我在奮力的追趕和家人鬧翻的她;更多的時候我覺得我們時刻都在一起,這種莫名的開心支撐我度過每個頭痛難眠的夜晚。只是當我睜開眼睛看清晰之后,這種沒來由的開心隨之就會煙消云散。
但是齊樂沒有發現我怕對她的這種依賴,相反她比以前更樂意來看我。她已經把自己塑造的跟她那頭短發一樣利索,以前的柔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新一代女青年”般的干練。說話時超快的語速,走路時匆忙的步伐,做事時堅定炯亮的目光,所有的這些脫變,使齊樂看起來成熟了許多。
“明天下午我來給你補課,你好好休息。”齊樂重新背上她那鼓囊囊的書包,準備起身離去。
“不用了,你忙你的,我看看書會懂。”我手里拿著齊樂給我帶回來的那兩本書,“你有空把剩下的那些也捎來。”
齊樂站在門口,故作認真的沖我說:“病號要服從命令!”轉而又“嘿嘿”一笑,“那些很難的,還是等我來給你講吧。”說完朝我扮了個鬼臉,關上了病房的門。
燈光拉開了夜晚的帷幕,白天散去,夜晚來臨。我在此刻十分想念克里奧,想念那個渾身毛茸茸的小東西。我很久沒見著它了,我已記不起我們最后一次見面的情景。不管別人多么討厭它,我對她它喜愛與想念絲毫不減。它是一只惹人厭的貓,只因為它長了一身無辜的黑毛。
第二天下午齊樂準時來給我補課,她熟練地給我講今天她在學校所學的數學內容,看起來像是提前“備了課”。面對齊樂的熱情和認真,我卻怎么也提不起興致。
“你哪里不舒服?怎么看起來沒一點精神。”齊樂察覺到我的失落,放下書,眼睛在我的臉上左右打量。
“沒不舒服,就是有點累,晚上睡不著覺。”我把臉轉到一邊,被她盯得實在難受。
“失眠了?”齊樂頓了頓,接著說,“也是,要是我是你,肯定也著急的睡不著覺。我以前也沒想到高三的節奏是這么快,這兩天的用腦量就超過了暑假用腦量的總和。你先別著急,想那么多也沒用,等……”
“不是因為這個,我就是晚上睡不著覺,一星期都是這樣。”我推翻了她這個蠻賦推理的“焦急失眠論”。
“啊?一個星期你都沒睡覺?”
我已經好幾天都不能入睡,白天有人和我說話,我不會進入深度的狂想中,到了晚上,那無邊無際的夜色就成了我大腦的“狩獵場”,在那里我盡情的唱歌,盡情的跳舞,盡情的享受那種無法言喻的快樂。我在那種似睡非睡的狀態中睜著眼睛,我的眼瞼成了兩扇關不上的門,它們朝著那無盡的黑色,試圖看穿隱藏在其中的秘密。真理就在眼前,我不知疲倦。
在轉院之前,明哲和齊樂一起來醫院看我。這是我再次見到明哲的時間和地點。一見面,我就迫不及待的向明哲問及克里奧的消息,我很想在這次離開之前見見那團黑色的小東西。
明哲的憤怒在我說出克里奧的名字后爆發了出來。他緊握拳頭,冷冷的從口中說出幾個字,“那個鬼東西已經被我打死了!”
我的耳邊一陣轟鳴。
“雨生,難道你還不明白?你現在的這副樣子全是那只該死的黑貓害的!它就是一只晦氣的貓!先害死了我媽,接著又來害你!所以……我把它打死了,以后它再也不會害人了!”明哲漸漸松開緊握的拳頭,顯示出吐露真言后的痛快。
“天啊,克里奧!”那股轟鳴的聲音在我耳邊愈來愈強烈,就像有列火車朝我駛來。我無法呼吸,眼前眩暈,耳朵疼的就要炸裂。“我的克里奧,你怎能殺了它!”多日的疲倦在得知克里奧死去的時候被遺忘,滿腔憤怒瞬間爆發。
“你為什么如此袒護那只黑貓,你的病都是它讓你得上的,只有殺了它你才能好起來!”明哲沒有讓步,它沒有為殺死克里奧而感到一絲難過與愧疚。
“只因為它長了一身黑毛嗎?那是它的錯?”我的難過在明哲的不讓步中越發強烈。
“可是種種事實證明它就是一只害人精,誰遇見它誰倒霉!”“兇手”還在為自己的罪行狡辯。
“就算它是一只害人精,你也不能一聲不響的殺了它!”我胸腔中的烈火隨時都會噴涌出來。
齊樂及時的阻止了這場火山爆發。“克里奧是雨生的貓,你也知道雨生是多么喜歡它,你怎能做出這樣的事!”齊樂也以一種不解的目光看著明哲,她雖然不喜歡貓,但對克里奧也不討厭,這從平時的生活中能看出來。“什么時候的事?”她問。
“昨天晚上……我趁它睡覺的時候,一個鐵鍬砸了上去……雨生,它死的值,這樣你的病就會好了。”明哲躲開齊樂的目光,看著我。
那一瞬間我覺得明哲的臉龐變得好陌生,陌生到我無法將他同那個和我一起長大的少年聯系起來。時間改變了一切,當初的善良與純真早已化為烏有。是不是每個人都要經歷一場從純真到罪惡的改變?如果只有這樣能長大的話,那么我寧愿我永遠也不要長大。
“你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這是我對明哲說出的最后一句話。
依稀記得那天傍晚我和齊樂道別的情景,她溫暖的目光讓我覺得無論在哪里她都在我的身邊,不曾遠去;依稀記得明哲摔門而去時的憤怒,這憤怒,足以讓我們多年的友誼融化;依稀記得那天的天空,那天的晚霞,那天的花園,那天的病房……在我回頭望去的時候,這一切竟然曖昧的有些不真實。
我還隱隱望見在草坪中央有一只玩耍的小黑貓,它的毛發被夕陽染成了紅色,終于在這一刻它脫去了令人厭惡的黑衣。我在眼淚即將流出之前把臉轉了回去,至此,克里奧的模樣在我眼前永遠的消失。我也終于失去了它。
給我一雙停不下來的手,給我一顆感傷到底的心,給我用不完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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