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許一生不哀怨的愿

　　夢醒之后，已是汗水濕透的身軀，我披上外衣坐在院子里看著星星閃閃發光，即將的白天黑夜交替，很用力的吸了一口煙，踩掉煙頭，走進房間再次入睡。

　　“七點啦，起床了？”翛然依舊是隔著電話兩端大聲的喊。

　　知道了，我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隨口回答把手機扔到床上。洗涮完畢，背上單肩包，跨上自行車，路過兩個街頭，看見翛然在路口站著，使勁一蹬自行車，在翛然面前緊急剎車，她很敏捷的穩穩坐在后面，雙手壞繞著我的腰。

　　櫻晨，你知道我昨晚夢見什么了？

　　我不是千年老妖，看不穿你心思的。

　　你猜!

　　愛說不說。

　　真服了你了，夢到你考試全部得了零分哎，把我高興的掉到了地上，幸虧有被子墊著。

　　是嗎，你不會是因為考不過我而故意詛咒我吧？木翛然，你也忒狠了。

　　當然不是，本大小姐才不屑于和你爭高低，不過真的，我也夢到我考滿分了呢。

　　你就做白日夢吧！

　　回到教室，我打開書包，里面放著一份便當，是翛然媽媽做的。從15歲開始，我就一直享受著在翛然家混吃混住的這種特權。抬頭，翛然轉過身向我惡作劇的做了一個鄙視的模樣，我無奈的搖搖頭。

　　翛然媽媽是孤兒院院長，每天早出晚歸致力于挽救孤兒命運的事業中，兢兢業業毫無怨言的堅持著自己的信念。

　　高三的最后階段，老師也在發奮圖強，好像要參加考試是他們一樣，積極的不得了，在我們坐在凳子超不過五分鐘，隨便一回頭就會發現一個老師碩大的頭顱緊貼著教室門上的小窗口一眨一眨著眼睛的向教室里望，如果你義無反顧的轉過頭同情一下可憐天下老師心時，那么，很不幸，你緊接著的便是辦公室圍繞著滿滿的老師的批判，時間不限，倘若你覺得老師會表現一幅循循善誘，循序漸進，墨守成規的紳士樣，那么，你簡直就是碰見永世衰神了，所以很多的前車之鑒的慘痛代價擺在面前，大家還是很自覺的保持自己的同情心不要泛濫，即使泛濫，也不要在老師身上。誰都知道，給予老師同情心就意味著犯罪，殘忍至極的自殺。

　　不過，什么地點，什么場所，都會有一個例外。

　　我很幸運的一直保持著大義凜然，單刀赴會的痞子模樣，久而久之，老師在軟硬兼施，先禮后兵之后，我還是無動于衷，便動用了最嚴酷的刑罰，每天的早自習一個人站在教室外面看書，老師偶爾發現單獨分開的我會雷打不動的做題，冬天的時候，北方的天氣特別冷，老師讓我去辦公室，可我竟然趴在寫字臺上很舒服的睡著。翛然坐在自行車上手指敲著我的背很無辜的說，你賤的就是不一般。然后我眼睛一閉，兩人連帶自行車沖進路邊柵欄，幸虧是臘月寒天的，不至于糟蹋小草的生命，只是緊緊抱著我的翛然哭爺爺喊奶奶的壓在我身上。事后，我纏著厚厚的繃帶在醫院出來，翛然哈哈大笑的說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于是當天我就報了健身館，不是為了以一敵十的打架斗毆，也不是為了給自己制造更多的花癡而塑造硬朗健碩的身體，很簡單，只要在下次發生此類事件時給自己逃之夭夭的機會就足夠，讓她也體會一下親密接觸大地的感覺是怎么的返璞歸真。

　　她早就已經熱衷于在回家的路上，在餐桌上不顧別人的眼神，大聲的朗讀女生賄賂她帶給我的情書，所以她的口才那么棒，不能歸功于語文老師教的太好。有次我穿了件新上市的緊身襯衣，她當著她媽媽的面直截了當的問我：“你到底要禍害多少個女生啊，能不能穿的不要這么不要臉，怎么說也是堂堂的重點高中哦，注意一下形象好不好。聽說蔣致絢也要拜倒在你妖精身體下了，好像她家世挺不錯的，到時一定要好好敲詐一下她，以解我心頭之恨。

　　小然，你一天到晚亂想些什么啊，看看你的成績單，再看看小晨的，這么優秀的男孩子，沒女孩子追倒會顯得不正常。

　　媽媽，我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從我能想起事情以來，你一直在偏袒櫻晨，打擊我。然后沒有出乎我意料之外的翛然伸出腳踩我，我早就躲在一邊，所以哩，當翛然洋洋得意的轉過頭看到她媽媽一張鐵青的臉時乖乖的說我吃飽了，灰溜溜的逃掉。

　　假期在期待中如愿來臨，在閑的發慌的日子里，一個人靜靜躺在院子里睡覺是一件很愜意的事情，風輕輕的吹過，白云在天空搖搖晃晃的前行，世間的一切安靜與喧囂，在自然的懷抱中遠遠離開。

　　每個人都有隔開人世的噩夢，聽見爸爸媽媽在我十五歲那年上機前給我道晚安的親切，然后是迷霧縱橫的午夜，前往歐洲的客機巨大的爆炸聲，我懦弱的蹲下雙手抱著頭不愿接受這一切來得太突然的命運，好像在某個險峻的山間，我止不住腳步，慢慢地陷入一口滿是鮮血的井。

　　在翛然的挑逗中醒來，睜開眼，她幾乎是貼著我的臉，嚇得我很順利的滾下躺椅。

　　“你干什么？”我揉著疼痛難忍的腰，呲牙咧嘴。

　　“櫻晨，你睡覺的樣子比我家的那只小狗瀟灑多了。”她遮著掩飾不住的笑容。我情急之下脫掉拖鞋向她扔過去，被她很巧妙的躲掉。

　　“這兩天媽媽不在家，我委屈一下，決定自力更生，咱倆也體驗一下自給自足的生活。”她躲在墻角娓娓說道。

　　“拜托，你上次做的飯讓我肚子痛不欲生了好幾天。”

　　“呵呵，意外啦，我以木翛然的人格做擔保發誓，這次絕對不會。”

　　“我才不要呢，搞不好你再整個瓦斯爆炸之類的，那我不是比竇娥爹還冤枉。去外面隨便吃一下就好啦。”

　　“你就不知道勤儉一下，節約一下，沒事做的時候，多向人家雷鋒同學學習學習，看看你天生的的敗家子模樣，無藥可救。”

　　“那你是不是也應該照照鏡子，十足的敗家娘們兒。”我在整句話還沒說完時，人已經沖到外面，遠離了翛然的攻擊范圍。

　　“有本事給本小姐站住。”翛然尾隨而至。

　　在超市分開行動，溜達了好長時間，提著一小包蔬菜的翛然惡狠狠的敵視著提了兩大包零食的我，在結賬時，她一驚一乍的問我：“你買巧克力沒，德芙的？”

　　“買了，敗家娘們兒。”我當然壓低聲音不會讓她聽見后面的修飾名詞。要不然在超市發生慘不忍睹的事件震驚一下國人脆弱的心是完全有可能的。

　　晚飯在廚房的硝煙彌漫中完成，面對沒一樣看得過去的菜，我偷偷的閃進翛然的房間找零食，寫著華聯超市的塑料袋只有撕碎的巧克力包裝紙七倒八歪。翛然看著我漫不經心的坐在餐桌邊，暗暗的笑。

　　菜雖然不好看，但不至于很難吃，甚至一兩樣還挺有味道，不過，我假裝痛苦的細嚼慢咽，讓她感受一下自己的罪惡有多深。

　　“翛然，你的人格太不值錢了。”我打開電視，“你不覺得你用人格保證發誓做的飯也忒難吃了吧。”

　　“只要你活蹦亂跳的在本小姐面前，我就不算違背誓言。”她順手把碗筷嘩啦啦放進洗碗機，“你上次可是躺在床上好多天天啦，天吶，我到現在還沒弄明白大夏天的你就怎么能睡的住那么長時間。”

　　原因很簡單，翛然做的飯確實是色香味俱全，苦的，辣的，甜的，酸的，咸的，白色的，紅色的等等，最可悲的是翛然坐在我旁邊溫柔的往我碗里夾這夾那，賢惠極了，于是，毅然決然的導致我義憤填膺的拉了七天的肚子。她也是在七天里足足的過夠了癮，比如：

　　“沒想到櫻晨同學的抵抗力這么弱不禁風，和那誰，四大名著里的那誰？哦，對了，林黛玉，你們絕對可以PK一下，說不定你還能拿個冠軍啊什么的，弄不好，人家就以身相許了，你也可以趁機把賈寶玉直接滅掉。名垂青史就不用了，永垂不朽也不是不可能呀。”

　　“我就搞不清楚了，一頓飯就能把你吃成這樣，哎，趁著我媽媽不在，給我透個底，你是不是裝的。大熱天的，你至于嗎。”

　　“算是服了你了，我現在覺得，威尼斯世界紀錄還沒有把你列進去，那些鑒證人真白癡，把你這么勇敢的人居然放在床上不管不問，不過，你也只能是懷才不遇的命，一輩子沒什么作為，現在肚子創個記錄人家都不承認。你就認命吧，哎呦，別不好意思嘛，二十年以后又是一條好漢。”

　　在失去親人的破碎家庭中，我和翛然樂此不疲的拿對方出氣，慢慢地，憂傷也就不再那么明顯，即使是清明節的陰霾氣氛，翛然難得清靜的說“人死后一定會化作精靈的，要記得他們不想也舍不得離開最親近的人，或許只是單純的以為，這樣就可以在天空中不管風吹日曬的守護著愛的人到老。”然后她拉著我在墓地奔跑，把煩惱拋擲腦后，只是，這樣的沒心沒肺能夠維持多久，沒有人知道。

　　假期的日子在不和平的吵鬧熙攘中一天一天地經過。我和她之間的距離似乎在漸漸的沖破友情和親情的界限，卻又被微妙的情感所收拾，似乎在史無前例的越來越靠近。

　　在開學的前一天，我苦口婆心的和翛然談論了半小時我們誰收拾房間的問題，雖然我覺得自己的口才已經可以與當年偉大的演說家有的一拼了，但她就一句話，打碎了我還有那么點僥幸的愿望。“我替你打掃房間，但你必須承擔我新學期所有的零食費用。而且不準讓我媽媽知道，否則，你就，嘿嘿，死定了。”

　　“一言為定。”

　　“不行，你得寫下憑據，要不然到時你不承認了我喝西北風去呀。雖然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可我始終覺得你這樣的小人比女子都難養。”

　　“開玩笑，我什么時候欠你什么了，不就是上次沒有來得及買哈根達斯嗎，你還記著啊。”我直接就暈了。

　　世界在變，天氣越來越糟糕，新聞聯播上總是一些戰爭創痍和地震狼藉的報道。人行道上偶爾會混亂不堪，我們逐漸走向一個自己無法預訂的未來。

　　仿佛從那一刻開始：

　　我笑嘻嘻的拉著蔣致絢的手在翛然面前趾高氣揚的介紹以后致絢就是你嫂子了。她愣了一會兒說好啊。

　　我以后就不陪你一起上下學了。

　　知道了，蔣致絢是你女朋友哎，你再一直陪著我這個包袱就天理難容了。

　　那，再見！

　　哦，再見了啊。

　　沒有以往的反抗與排斥，沒有大聲說不，只是，再見了啊。從來沒有過的客氣在那一刻竟然殊途同歸成最可惡的道別。突然間，地動山搖，夕陽劃開的弧線，拉的影子很長很長，我頭也不回的和致絢走在在相反的路上，不忍心的想回頭，致絢緊緊的撰著我的手，搖頭。

　　好像從此就失去了聯系，好像，我看見的已不再是那個活潑開朗的女孩子。每天慣性的七點起床，看著壓在枕頭下的手機安穩的沉睡，不再響起她的大聲大氣，孤單，在我腦子中又一次提示，一個人的生活，我們都要慢慢的適應，即使會不習慣和苦痛。所以，櫻晨不可以為了自己的私心讓翛然在將來失去她本應該有的樂觀與堅強，畢竟，誰都不能永遠陪著誰到永遠。

　　思維一直停留的笨頭笨腦也似乎在反抗，騎著單車不經意間就會路過翛然曾經等候的路口，可是，空空的地方，她一個人開始上下學，一個人在燈光下完成作業，一個人睡很大的屋子，一個人或喜或悲。

　　致絢在炎熱的天換著花樣買冰淇淋，當遞給翛然的時候，她象征性的說謝謝。致絢也幫著她學習，和她講有關服飾，書籍之類的話題。所以，期中考試總結班會上，當班主任用帶點疑惑的眼神說徐翛然第五名時，她臉上有種淡淡的憂傷和幸福感在混雜。致絢開玩笑著說，翛然，你真棒，我都快趕不上你了，不過，打倒櫻晨這個壞蛋是我們義不容辭的任務哦，努力努力再努力。她苦笑著擺弄手中的筆。

　　周末，北方的十一月份寒氣漸深，在花店買了一束花去醫院，徐阿姨臉色蒼白，很安詳的躺在病床上，把花插進花瓶，關上房門，在過道遇見主治醫生，他很詳細的給我解釋了一下胃癌晚期的相關內容。包括阿姨不可能再陪翛然迎接新的一年。好像受了什么樣的打擊，霎那間頭暈目眩，我激動的說讓醫院請最好的醫生，即使花很多的錢，醫生只是無奈的搖頭說這不是錢的問題。跌跌撞撞的回到病房，阿姨醒了，我站在窗前不說話，天氣陰沉沉的，像一場世界大戰之后人間地獄的陰霾。

　　“櫻晨，阿姨沒事，命運是怎樣的，誰也不能掌握，麻煩你了，治病花了你父母留給你的很多錢，阿姨真的過意不去，翛然從小就調皮，我走了之后，她也就你一個親人了。”她似乎想到將來的翛然孤苦無依的樣子，哽咽著說不出話。

　　“阿姨，不要這么說，沒了親人，你就像媽媽一樣照顧著我，給予我作為孩子應有的歡樂，這些年，你也為我操夠了心，爸媽在天之靈也會感激你的。”

　　“小晨，答應阿姨一件事，算是我最后的請求了，你和翛然一定要堅強的面對坎坎坷坷的生活，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要放棄。”

　　“翛然現在可乖了，這次考試，已經是年級前二十名了，阿姨，你也要答應我好好治療，看到我們出人頭地的那一天。”握著阿姨的手，心虛的顫抖。“要不要現在告訴她，你的病情。她現在還以為你去了山村，只能在過年的時候才能回來。”

　　“恩，身子現在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她遲早要接受的，躲也終究是躲不過去的。”

　　盡管覺得阿姨會活的久一點，畢竟她是那么的不放心翛然將來的日子，可是冷漠的天使張開巨大的手將她的一點點生存的信念抽離，冰冷的身體化作灰塵，埋藏在地下，該死的天，一直在繼續沒有限制的烏云密布。

　　翛然打了車回家，我陪著致絢在一大排楊柳樹下走，戲終于演完了，謝謝你致絢。不用了啦，晨，盡管你愛著翛然，我還是堅持去愛你，不管多久。

　　回家的路上，天還是落下了雨，沒有閃電雷鳴，淅淅瀝瀝的，好像小孩子受了欺負的在哭。打開房門，翛然正準備離開。

　　喏。翛然把鑰匙放在茶幾上說，你好好照顧自己。擁抱，分開，門緩緩合上，人漸行漸遠，雨打碎了翛然的影子，一陣疲倦席卷而來，我走到臥室，水晶玻璃燈閃著炫白的光。

　　翛然真的好煩，整天像個包袱一樣黏著我，真不知道她什么時候才可以長大，不讓操心，接受了致絢，應該就離她遠點了吧。我看著自己曾經筆下的干涸絕情的文字，然后是在稿紙的最底部，還有點潮濕的黑色墨跡下，翛然不知道你一直來把她當成包袱，不管是我自己的遲鈍還是自作多情，對不起。以后的以后，我不會打擾你，櫻晨，一切都會過去的對吧，所以我可以忘記你的。

　　我會給你解釋清楚的，你要相信櫻晨只愛翛然一個的。我默默的想。

　　第二天的陽光依舊帶點冷冷的感覺，我早早的趕到翛然家，只是一片人去樓空。失去她的消息，我發瘋般的去尋找，卻只有空虛的角落占據了我的心田。坐在她家的門前，點燃一根接一根的香煙，想要麻木，可往日的情景如電影般高清上映，這才明白翛然最后的擁抱和眼角含淚的笑容，她轉身離去的遲緩，是做好了準備的離別。

　　可是，你知不知道，我之所以寫紙條放在床頭，然后借打掃房間的名義，讓你清清楚楚的看到，完全是因為你媽媽覺得你不夠自立，阿姨想在她還活在人世的時候，看到你可以也可以很頑強。所以，只有我故意的不管你，你真正的才能無依無靠的生活。

　　其實我們無法理解相依為命的真情，任由歲月的滄桑與多變在填滿空洞的思想。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給自己許下一身的重擔，從早到晚的工作，憑借著先天身體優勢慢慢的成長為大紅大紫的平模，從無人知曉的學生到擁有眾多粉絲的青春小說家，從以前花錢讓自己都感覺有點羞愧的少爺到資助貧困家庭的愛心人士，這一經年，就是七個春秋，我知道，自己再也不是從前那個傻小子，翛然早就成了生命的牽掛。

　　致絢說我們結婚吧，七年了，她仍然躲著不見，或許是下定決心要和我們不再有什么聯系了吧，天涯海角，海闊天空，她要走，誰也不能強留。

　　絢兒，如果三個月后，仍然沒有消息，我們就相信上天的安排，我會給你一個風風光光的婚禮，她應該有自己的生活，或許是更好的歸宿吧。

　　天涯海角，海闊天空，她要走，我拿什么強求，僅憑那一片記憶嗎？

　　五月一日的婚禮格外盛世，媒體的猜測紛至沓來，我也懶的去裝模作樣的解釋為什么會悖逆一向行事低調的作風。

　　欠致絢的情意太多，以至于像一張無形的天羅地網，將我無聲無息的捆束，隨時提醒我致絢放棄事業，犧牲青春，只是簡單地說愛櫻晨而已。

　　好像是為了逃出繁鬧城市，遠離熒光幕的襲擾，也好像是致絢說去貧困的山區獻愛心以此感恩上天成全了她默默守候的愛情吧。我們心有靈犀的約定去一趟西北角落的古老山寨，祈禱我們的孩子平安出生。

　　還是和腦海中一樣青澀的臉，有被歡樂掩飾的悲傷和七年多的滄桑，在走進簡陋學校推開門的一剎那，我定格住身形不能動彈，致絢和翛然在人群中緊緊相擁，淚水已經不足以表達心里某種猛然降臨的酸味。

　　這么多年，我逐漸理解了母親一生努力的工作，也慢慢的愛上了這片土地，不想離開，可能一輩子吧。翛然拉著致絢的手微笑道，這樣的生活很平淡，也很適合我，你們既然結了婚就不許和以前一樣常常吵架，櫻晨不要欺負人家，多抽些時間陪陪致絢，她不容易。翛然抬頭看我，我轉過頭不看，擔心身體里的某個部位會坍塌。

　　你又何嘗容易？當素不相識的孩子們叫我櫻晨叔叔，當你教的學生用不很清晰的話說他們的老師每天都會講櫻晨叔叔的故事，當校長說你本決定在除夕前就去找我的。

　　可你現在偏執的說，不想離開。所以，終究像兩條平行線一樣即使是誤打誤撞也再無相交的可能。

　　接近年末的時候，常常在睡夢中驚醒，一幅幅血肉模糊的畫面分不清是誰的痛苦掙扎。

　　時間在以直線拉長，不定向的箭鏃蓄謀著穿心而過的干凈利落。當傭人電話告訴我致絢接了一個電話，摔倒在地上，導致早產，我放下拿起筆要簽的合約，匆匆趕回。

　　所幸有驚無險，好久之后，臉色蒼白的致絢睜開眼睛，撫摸著我懷中咿咿呀呀的女孩，淚水順著眼角，耳鬢，發絲滲入太空棉無窮無盡的深淵。

　　“絢兒，丟下你，是我不好，我們的孩子很調皮呢，你要趕快好起來，以后我們一家人要快快樂樂的生活。”我把孩子交給護士，伸手擦拭致絢的眼淚。

　　“翛然，她，她，死了。”

　　死了，死了，一秒，兩秒，三秒，我的雙手僵硬在空中，似乎過了幾個世紀。

　　不是去世，而是直白的死，是不是上天真的很殘忍。

　　“命自有天定，不是我們改變了的，不要想了，我們還是要好好活著。”我故作鎮定的神經已經語無倫次，不去想，不要想，就當做一直陪在你身邊，翛然，你可以讓我做到嗎？

　　我回到書房，打開翛然郵寄過來給孩子的金鎖。

　　“心一，你要好好替阿姨愛爸爸哦，也要疼媽媽。”

　　空心鎖里短暫的言語囊括所有我們四人的身份與差距。

　　心一，可是愛情的落幕？可是所有的終結？

　　翛然說，人死后一定會化作精靈的，要記得他們不想也舍不得離開最親近的人，或許單純的以為，這樣就可以在天空中不管風吹日曬的守護著愛的人永遠。可命運總是要懲罰一些不值得他們這樣付出的人，在接下來的日子里，被外界以過分真實的理由污蔑我抄襲，所有的合作公司退稿，協約作廢，在短暫的時間里，我在自己的大好年華里接受著不能承受之重，一夜之間，七年的奮斗全部成空。

　　致絢說，這樣也好，何必去爭那些名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