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
一、重拾記憶
二零一四年二月十六日的上海像是一座悲傷地城,雨幕格擋了它的輪廓,卻沒能遮掩住它高高在上的繁華和繁華下的傷悲,雨點拍打著地面發出清脆的響聲,火車站的樓下穿梭著許多行色匆忙的人,他們用手遮住額頭奔跑的時候濺起一灘水花,我站在長長的檢票隊伍中背著行李包隨人群一步步的前行,檢票員不耐煩的催促著沒來得及掏出身份證的人,我后面人群里傳出隱約的罵聲。
當漫天荒蕪的落寞突然如傾盆大雨一樣悄無聲息的落下來,我不知道我在因為什么而難過,或許是經年累月的這些年月里,我不曾長久逗留,從來沒有一個真正屬于自己安身的地方,只是傷透心了,就選擇了逃離,離開是是非非,遠離那些熟悉的面孔,掙扎在陌生人與流離的地方,世界那么大,總有一間安全的房子,讓我不會觸景傷情感時傷懷。
一直漂泊在外,對于有些事已經看得開了。
不管能與不能,是否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不去追究結果如何,都是如死亡一樣必不可少的手續。
從上海開往蘭州的T116人滿為患,低矮的車廂里嘈雜著不同味道的方言還有濃重的空氣似乎在膨脹著等待導火索點燃之后的爆炸,五年前離開的場景依舊,唯一不會變化的是我再也不會躲到廁所偷偷的哭,直到再也流不出淚水的時候打開門看到等候在外面的人面紅耳赤的樣子,那時候的我真是天分脆弱到極致的女孩,敏感多疑胡思亂想,可是就這樣一個十七歲的我終究還是選擇了遠走他鄉。
不是有多么的勇敢,當最脆弱的心臟沒有被刺穿也會血流不止的時候,自己主動去捅破才不會令人壓抑。
二、愛與痛的邊緣
列車駛出安徽進入河南的時候,雨水已變為雪花,稀疏的鵝毛般的從天空漂浮下來,遂即被火車帶動的氣流卷向一邊,鐵軌兩旁人家的屋頂上積滿了厚厚的雪,白色而發亮的在懶散的太陽光下,然后是樹林,田野,都被春節之后突如其來的寒流裹上一層銀白,原先蕭瑟的自然世界才有了一絲茍延殘喘的生機。
我把頭扭向窗邊,看著外邊一瞬即逝的真實畫面,像是在時間的輪回中穿越的迅速。除去禮貌性地回答了旁邊男生的幾句話后,再沒有其他可說,我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睡不著也不愿交談,在打著微弱燈光不時有鼾聲響起的車廂里,凌晨一點取了一盒餅干,小聲的嚼,像老鼠偷吃的聲音。
黑夜降臨,白晝漸去,喧囂散盡,只留下看不見的塵埃在空氣中無聊,等再次的黎明光線把一切拉回忙碌與無辜的現實邊緣。我就在這包圍著一群夢境的人叢中擅自對抗白天與夜晚的更換和星河光辰的婉轉琉璃。
過了西安,天開始放晴,地面上又恢復了單調的枯黃,大西北的隧道越來越頻繁,耳朵中的回音轟轟作響,乘務員推銷商品的聲音也愈發響亮,我突然心慌起來,肚子也應時的疼痛,可能是著涼了的緣故,吃了兩片隨身帶的止痛片也不見得好轉,對面的阿姨看出了我的不適,接了開水給我喝,囑咐我披上外衣睡一會兒,受不了別人的好,趴在小小的桌子上不讓別人看見我哭。
縣城旁的火車站已面目全非,腦海中破舊的站臺整修的煥然一新,莫名的緊張起來,害怕碰見家鄉的人,這么多年過去,我以為自己足夠強大卻依舊如此膽怯,怕看見別人同情憐憫的眼神,從出生到十七歲,我就活在哀憐與可悲之中,那看似神圣的善良對我而言如刀子插在胸口上。在洗手間整理著裝的時候,長方形的鏡子里已經不是時常掛著滿臉愁容憂郁的小孩子了,長長的頭發,瘦削的臉頰,早已明擺著高傲與冷漠,有誰會輕易認出這樣的面孔呢?認出了又怎樣!
通往小鎮的大巴換成了公交,專屬于家鄉的話,說起來繞口且粗魯,我笑著對自己說,一切都會好的,加油!
在幾座鄰家小二樓的包圍下,家還是四合院式的老房子,一磚一瓦好似沒變,門前的路掃得干凈,褪去了顏色的鐵門上貼著對聯,里面靜悄悄的,我緩緩地推開門,太陽照在東廂房上,投下一大片影子,媽媽坐在陽光下擇韭菜,她看到我一臉驚愕并隨后問你找誰,弟弟穿著羽絨服從廚房里出來,他長高了不少,也清瘦了許多,兩只手沾了面粉,如我一眼認出他一樣,他充滿疑惑而驚喜的叫了聲姐,像小時候相依為命時他跑過來緊緊地抱我,然后我看到媽媽那雙渾濁的眼睛里顫顫抖抖著,她已經失去了青年時清秀的容顏,我和子良遺傳了她的大眼睛也失神的茫然了,她是真的老了,頭發上與臉上的皺紋還有手上的繭。壓在心底的呼喚硬生生的卡在喉嚨里,我和媽媽面對面地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過了好久,她像小孩子一樣哇的哭出了聲,所有的痛苦要一股腦兒的泄盡一樣,自顧自的蹲下來哽咽著,心中的悲涼像是墨水暈開了宣紙一樣,強忍了五年的淚水忽然就被打開了閘門,我去抱她的時候卻被推開,媽媽使盡了全身的力氣,我一個踉蹌摔倒,她模糊不清的口中念叨著滾,你們都滾,然后兩眼空洞的躺在地上,一旁的弟弟慌了,抱起媽媽,放到床上,打了一針鎮定劑,過了會兒媽媽不鬧了,淚流個不停。我坐在她的身邊,拭去她的淚水。弟弟說,“媽媽的身體越來越差了,姐,你應該早點回來的”。原來我們誰都不曾安穩度過任何一個日子,彼此牽掛著放心不下。
直到晚上我才見到爸爸,他淡淡的問我在外面過得好嗎,以后有什么打算。我看著媽媽,心底里就莫名其妙的上升起對爸爸的厭惡,瞧,這就是你親手造成的,你現在高興了吧!他們早已經分居,她洗衣做飯勤儉持家盡妻子的職責,他吃飯睡覺揚長而去徹夜不歸,她不會再罵他,他沉默寡言說不出臉上的表情是喜是悲,大家如陌路人一樣相安無事,這樣的情景是我始料未及的,記憶里滿是雞飛蛋打的場面,這片刻的安寧讓我不適與困惑卻也再好不過。
晚上媽媽早早的睡了,半夜醒來,我和弟弟還睡在原來的房間像小時候一樣在漆黑一片的屋子里說話,她打著手電摸進來,看了看爐子里的火,夾了一塊煤,說早些睡吧,于是關上了門。
“媽一直在找你,你也真狠心,不聞不問,一走就是五年,一封信都舍不得寫?!弊恿嫉恼Z氣里滿是責怪,“其實有什么過不去的呢,有一段時間我殺了他的心都有,我常常想,走了就不要回來了,回來還振振有詞,媽媽自從眼睛幾乎失明之后,就不再和他鬧了?!背酝盹埖臅r候看到媽媽眸子里失去了尖銳的亮光,朦朧而渾濁的,端一碗飯都要小心翼翼的,我就已經猜測到了緣由,可是我沒敢問,爸爸坐在一邊,弄不好又是一場戰爭。
年少時留下的陰影,這輩子都無法消失,就像一長串的噩夢,不時地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光臨,吞沒。
“那個女人呢?”我能聽到自己提起口中所說的女人時的心有余悸。
“還能怎樣,回家后家里沒一天安寧,又娶了兒媳,兒子不成器,欠了一屁股的債,前段時間喝酒鬧事被打斷了胳膊,死了才好?!甭犞恿家а狼旋X的怨意,我把剛想說的話又咽下去,曾經一度的恨,其實長大后才發現他們并沒有多大的錯,為了愛情,拋妻棄子,許多次我隱隱約約的閃過一個念頭,如果他們就此一去不回,客死他鄉,或許我就不恨了,可他們不顧廉恥的把兩個家庭毀掉之后又冠冕堂皇的出現,又怎能不讓人恨呢!
回到家的第二天北方的雪開始蔓延到小鎮,整片整片的空白,像是一張白色的網把世界上一切的雜質掩埋,我陷入了整晚整晚的失眠之中,或許是天氣的緣故,也可能是在外面的這些年里習慣了忙碌,一下子閑下來適應不了。
媽媽看我無聊,便計劃帶我和弟弟去城里的舅舅家住兩天,早晨起床,見媽媽和弟弟都沒有跟爸爸開口的打算,我頓時覺得他并沒有那么可恨了,不年輕了的緣故,看起來并沒有以前那么精神。他坐在爐子邊準備喝茶,我倒了水拿過去,“爸,我去看望姥爺,你在外面買點飯吃。”他邊往茶罐放茶葉,邊說,“衣服穿厚一點?!?/p>
雪下得很大,滿世界白茫茫的一片。路上我旁敲側擊的說,“你們這輩子就這樣過下去嘛,沒考慮過和好?”我不敢去看媽媽的表情,生怕又惹了她不高興。倒是弟弟大義凜然,“難道讓媽媽如以前一樣低聲下氣,姐,你心里到底向著誰?”即使我惡狠狠的瞪他也不管用,“媽媽受了那么多的苦,都是拜他所賜。”找不出反駁的理由,只能悻悻然走路。
“我們的事,走一步算一步,你姐弟倆好好的,即使有一天我突然不在了。”弟在一旁不滿的道:“你胡思亂想什么,好端端的說什么死?!逼鋵嵨倚睦锩靼祝瑡寢層衷鯐瓦@樣輕易原諒毀了她一生的男人呢。
三、空城
這世間的許多事情,尋不到因,也預測不到果,冷不丁從天而降,就變成折磨人的災難。
天空飛舞的雪花,洗盡了大地的污垢,也把自己變得骯臟不堪消融成水。
剛到上海的時候,跟著老鄉去電子廠上班,南方的米本就吃不習慣,菜里什么味道都沒,一點油都不見,最可惡的是菜根本像是沒有清洗,剁成碎片放鍋里倒了水炒的一樣,每次用餐都能看見白色的蟲子一動不動的在菜葉上躺著,胃里就翻江倒海。每天十二小時的班,工資也會被勞務公司扣除一部分,每月下來拿到手的錢少的可憐。在無人接濟的地方,第一次心里涌上餓死的念頭,想回家,又不想回,這一猶豫,就是五年,換了很多的工作,見了許多的人,在不同的城市生活,幾乎是疲于奔命的流浪。
在大理天地相接的薰衣草里一個人默默的坐到天黑;蹲在大海邊看潮水瘋狂的擊打著海岸;在臺風呼嘯的時候驚慌失措的裹緊衣服趁著黑夜狼狽的逃跑;在西藏嚴重的高原反應差點死去,可是依舊馬不停蹄的奔波,走走,停停。
公路上的雪融化的快,雪白的天地里,只有路面的青黑色打破了色彩的單調,向更遠的地方延長而去,消失在視野里。我給媽媽和弟弟述說著近幾年來的經歷,像是別人的故事,已經覺得無所謂了,只要問心無愧,再艱苦的磨難挺過去就好。弟弟唏噓不已,媽說你可別帶壞了子良,只有考大學才是正兒八經的。我也只好笑,這年頭大學出來找不到工作已習以為常了,子良得意的說就是。媽媽一巴掌就拍到子良得腦勺上,看你嘴硬。他不甘心的叨擾,你從小到大慣著姐姐,看到我得意的笑,弟弟調轉槍頭,子善,你一點姐姐的風度都沒!我急忙賠不是的拉過他的手,姐姐最疼你了,乖。
“聊什么呢,這么開心?”我們都沒有注意到,身后不遠處速度緩慢的轎車突然停在我們面前,車窗打開,那張深深刻在腦海里的人的影子激起了我渾身的戰意,弟弟拘謹的走過去說老師好。他看到我倒是沒多大吃驚,臉色雖較為難看,但仍然不動聲色的說著客套的話,我抬頭看了看媽媽,然后自顧自的走開。
子良抱怨我不坐車也就算了,竟然一聲招呼也不打,我悶悶不樂一聲不響的走著,任他去說,媽媽也覺著沒什么意思,轉移了話題,問我有沒有中意的男朋友,鎮子邊上的趙姨,她女兒過年帶回兩歲的孩子,大人都快氣瘋了。我忽然像被觸到禁忌一樣,結婚?像你們這樣是不是!我一句話噎住了媽媽,她臉色難看極了,我趕忙走開。剩下子良莫名其妙的發呆。
大雪落了一地,傷疤揭開,血腥彌漫了天地。
晚上陪八歲的小表妹睡著以后,媽媽抱了一床被子進了屋子。她關上燈,我掙扎著思量要不要給媽媽道個歉,自己確實魯莽了些,畢竟媽媽的錯也是爸爸釀成的。我翻過身剛要說,就聽到她壓著聲音說,子善,沒睡吧。我機械的回答嗯。她像是準備好了臺詞一樣,媽媽知道我的婚姻帶給你和子良的傷害太大,尤其是你,子善,我也不指望你原諒媽媽,可是,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委屈自己。
雪越下越大,每天都要被頑皮的小表妹拉著到處轉悠,堆雪人、買糖果、滑冰,她一刻都不消停,玩的不亦樂乎,仗著疼她的姑姑,把自己爸媽的話置之不理。剛吃過午飯,她就撰著我借口去廣場,其實她的小心思誰都明白。
燒烤攤的生意很差,人跡寥寥,小妹已激動地跑了過去,我走近了看,那張討厭的臉也回過來看我,我知自己躲不過,于是硬著頭皮走過去,他擺了擺手說,真巧,吃完飯出來轉轉有助于消化。我在子良的口中間接得知,他如今已是二中副校長了,很難想象這樣一個嘻嘻哈哈的人會有如此一帆風順的仕途,我走過去,看著他說,祝賀你高升,也謝謝你一直以來對子良的照顧。我一本正經的樣子,倒招的他不自在起來,我暗暗的想,或許是心虛吧。他好像還要說什么,我率先阻止了他,那件事我已經忘了,你如果不想娶她我也不怪你,呵呵,我又有什么資格呢,畢竟你的前程重要。我是說假如,你們早點結婚,她或許也會幸福的,不至于落到如今這種地步。我知道他是一個能言善辯的語文老師,所以他醞釀了的完美說辭在脫口而出的時候,小妹恰到好處的喊姐姐,錢。于是我點點頭走開。若是遲一步離開,聽到男人口中一如既往的推脫時,我真的不敢保證控制住自己的理智。沒人知道,我風衣兜里的手掌,指甲嵌進了掌心。
沒有什么地方可去,便帶了妹妹來體育館,讓她和小孩子一起去玩,我坐在看臺上,看著她無憂無慮的玩耍,時不時的轉過頭做鬼臉給我。八歲的我是怎么樣的呢,整天面對著死氣沉沉的家或是雞飛狗跳玻璃杯摔碎的場面,哦不,還要照看小我四歲的弟弟,死死地抱著他不讓他在大人的爭斗中受傷,不管走到哪里,總能聽到議論聲,那個就是某某的女兒,這么可愛的孩子,怎么就遇到那樣的父母呢,真是造孽呀。每一句話像是一根針,往我身上無情的扎,直到十三歲,在寵辱不驚里風雨無阻的走了十幾年,爸爸丟下自己的妻子兒女堂而皇之地帶著別人的妻子奔赴他的新生活,沒有了吵鬧,沒有了咒罵,一切開始波瀾不驚,媽媽出了名的勤懇,鎮子里的人無不佩服她,日子似乎好起來了,然后,到我十五歲。
手機的震動攪醒了我的回憶,舅舅叫我趕緊回來,我問他怎么了,他只是說別管小妹,舅媽會去接,你回來。
四、人走茶涼
媽媽在廚房做飯,弟弟打車已經回家了,舅媽在旁邊勸媽媽,趁著兩個孩子都在,實在過不下去離了算了,又不是沒有娘家,那混蛋太欺負人了。媽始終沒有表情,倒水,下面。姥爺從外面進來大聲訓斥,你不回去是不是,我去,我楊習偉丟不起這人,媽氣紅了眼,取下圍裙塞給舅媽,棉衣都沒穿,往外走,我取了外衣追出去。
家里早已經聚集了許多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布滿整個童年的場面如今擺在面前依然刺眼,我跟在媽媽身后,遲疑而彷徨的抬起步子,又放下,像是綁了沙袋一樣吃力,明明是早就預想到的,也做了心理準備,可是,當這一切發生的時候還是免不了渾身發抖。那一刻,我覺得自己的心臟會突然之間停止跳動。
爸爸的頭包了一大塊紗布,他獨自坐在沙發一言不發,衣服上尚未晾干的血一滴一滴的掙開衣服的黏連,掉在地上,子良背著眾人站在一邊,他的側臉倒映在衣柜鏡子里,抽搐著。媽媽平靜的招呼著人,說不要緊,散了吧。在預料之外的,她要比我想象中的堅強或者能忍,可能是不在意了吧。爸爸站起來,從兜里掏出白紙摔在茶幾上,離婚吧!那張折疊的染著紅色血液的紙,白紙黑字的寫著離婚協議書的字樣,我猛然間難受起來,二十幾年的感情真的沒了嘛,旁邊的人都在表示著驚訝與挽留,我走上前去,問爸爸,一定要這樣嘛?他一把推開我,把紙摔在媽媽的臉上,簽了快滾。弟弟跑過來扶我,媽媽看了看我,目光落在地上的紙面上,一腳踩在上面,徐明圖,你以為離了婚就算了嘛,你以為我這么多年受的苦就這樣算了嘛,你以為我眼睛瞎了就算了嘛,我這輩子就這樣了,我也不會讓你好過的,離婚?你如意算盤打錯了!我能聽到媽媽內心一字一頓的憤怒和她的堅韌,在被逼急了的那一瞬間,她積攢了半生的侮辱要得到補償。他毫不留情的一巴掌落下來,媽媽倒在地上,周圍的人見勢不好,急忙拉住了爸爸,我心中的火一下子冒出來,你有什么資格打她,你為了那個不要臉的女人丟下她的時候,你知不知道她是怎么過來的,你怎么不去死!我或許是早已準備好了這樣的措辭。弟弟跑過來拉我,你別鬧了好不好。爸爸像是受了刺激,一腳踢在我肚子上,我養你們這么大。我掙扎著爬起來,掏出錢包,打斷了他的話,是啊,你養我們這么大確實不容易,這卡里有十萬塊錢,你拿著,就當是給你的棺材錢。姐,你快過來看媽,子良無辜的聲音在滿世界飄逸,直到消失。
一切來的猝不及防,像是地震無法預知的力量突然傾軋下來,自然之力廝殺著無知的人們,微不足道的抵抗顯得我們弱小的如螻蟻一樣。
可生活還得繼續不是嘛?媽媽,愿您在天堂安息,愿您今生所承受的苦難化作下一生的幸福,愿您忘記一切仇恨快快樂樂的成為一個素凈的女子,愿您在我們不熟知的地方重新安頓一個家生兒育女,總之,遺忘掉這段殘酷的人生,把你那個不成器的丈夫抹除,把你的兒女也全部刪除在記憶之外,你要為自己而活。
送完喪之后,所有的人散去之后,偌大的房子里陰森冰冷。
我整理了媽媽留下的遺物,送去墓前燒掉,燃燒著的火焰把衣物統統化為灰燼,周圍融化的雪,濕了褲腳,冰冷刺骨,我抬頭看到弟弟腫脹的眼睛里不可名狀的憂傷和滄桑的胡茬下難以訴說的傷悲,袖子上的孝字像是迷霧森林里投下的一束耀眼的光,刺眼而又現實。他回家之后躺在床上,抱著媽媽的遺像,面對著墻,一聲不吭,蜷縮成一團。連吃飯也成了一種敷衍,眼淚順著臉頰滾落下來,跌進熱氣騰騰的碗里。眼睛深深的凹陷下去,短短的幾天里滄桑了許多,當我決定了帶子良出去,遠離這片滿是傷害與痛苦的地方,換一個環境也許會把原有的惡劣淡化,姥爺說,出去也好,忘掉一切該忘掉的,不要去想誰,顧慮誰,想回來的時候就回來,每個人活著,都會有自己的人生,怨不得別人。舅媽站在一邊嘟囔,兩個孩子出門在外哪有家里好,真要是走了,還會回來嘛!表妹緊撰著子良的衣角,媽媽蓋棺那天,她掙開舅媽的束縛,推開周圍的人,死活不讓那蓋板封上,當她弱小的身軀被強制拉開,她的哭聲早已經不是小孩子的悲傷了。媽媽的去世在她的心里留下了難以泯滅的灰暗色彩。舅舅坐在沙發上不發一言,或許在他的眼中,我們也是有責任的。
其實世界上的事情本來就由不得人選擇,就像是死循環一樣,把你拖進去,反復的旋轉,看似有轉機,其實只是障眼法騙人的把戲而已。
就像是我十五歲的夏天痛經的厲害,請了假之后看見語文老師在我家,還處在叛逆時期的我受不了,毅然決然的偷了錢離開,五年后想清楚了回家,打算好好生活,爸爸卻盤算著再次帶著別人的女人遠走高飛,卻被人家父子發現,而媽媽卻無辜的離去。
三月份的天氣已經是暖春了,柳芽兒冒出來,春暖花開的景象,顯得漠然與索然無味。季節的更換除了說生命在消逝之外,就再沒其他了。
原來我注定流浪,用流浪換來麻痹。
有的人的生命,是命中注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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