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
九月初的天空像容易受傷的孕婦一樣,被一場雨便淋得面容憔悴,攜帶著絲絲涼意的風偶爾吹過,預(yù)示著光陰韶華如白駒過隙,夏天輕而易舉的老去。天水市北道站室外候車廳里,人山人海的慌亂好像即將上演天崩地裂一樣倉促的離別,趙子凌不小心打了一個噴嚏,他敲了敲腦袋,應(yīng)該有人惦記他了,翻開手機,卻什么也沒有,所以他想,一定有人偷偷的在想他。這樣想著,他也不自覺的得意起來。但是轉(zhuǎn)念一想,誰會想他呢,沒!越想越心煩。于是習慣性的擺出滿臉的笑容,對著手機整理了一下像被暴風蹂躪過的發(fā)型,扭過頭和旁邊的吳姓老人聊起來。
“大爺,你拿這么多東西去上海干嘛呀?”
“送我閨女。”
“那你閨女呢?”
“一個月前走了。”
“走了?”
“走了。”
“走了!”
“看你年紀輕輕的怎么就知道胡思亂想,大爺我心情好,就不和你計較了。”
“您大人有大量。”
“女兒今年考上大學了,唉,四個兒子都沒出息,哈,不過閨女爭氣。”
“那您老不是超生了?”
“怎么說話的,我還沒那能力。”
“您老是代指您的那位,不是說您。”
“您老不就是我嘛,還代啥?”
“您老其實就是您,但我說的您老不是您,是說您的那位!”
“我的哪位?”
“老婆。”
“那多了去了。”
“呀,幾個?”
“好像三個。”
“好像三個?到底幾個呀大爺,具體一點。”
“算上跟上人跑了的那個王八蛋生下的也跟上人跑了的小王八蛋,就三個。”
“等等,大爺,我被你繞進去了。”
“你腦袋瓜是不是不好使啊,小的時候不聽話讓驢踢了吧。”
“我是笨了點,可你怎么能罵人呢?”
“喲,電視里說像我們這種更年期的人是不會罵人的。”
“哦,您都更年期了,估計不會罵人,可我還是不懂。”
“丈母娘跟上人跑了,我老婆也跟上別人跑了。電視里說,這叫什么基因遺傳。”
“哦哦,這種事也基因遺傳啊。那您怎么不找那男的報仇。”
“我想呢,也去那男的家里找過,可他老婆實在長得太難看了,我沒忍心下手。”
“……”
不管趙子凌裝瘋賣傻的程度是不是可以和神經(jīng)病相提并論,但是有一點可以明確,他不要臉的程度絕對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比如,就在幾個小時前,他進公司的時候像個器宇軒昂衣冠楚楚的禽獸──一身休閑裝,筆挺的身材襯托的優(yōu)異的先天條件淋漓盡致的完美,而且面對著公司里一大群月經(jīng)紊亂的少婦和被他引誘的荷爾蒙快要爆發(fā)的小姑娘,電力十足的眨著眼睛,那時候,公司前臺大廳里,唯一能聽到的并不是人的心跳,而是扒拉著口水不小心掉在地板磚上的那種欲望強烈的排山倒海的聲音。不過呢,你知道的,這個世界從來都是惡人沒惡報,好人沒好報的。當他從經(jīng)理室灰頭土臉并裸露著胸肌出來的時候,很明顯在大庭廣眾之下形成了一個不言而喻的消息,要不,就是他失身了,要不還是他失身了。但請注意,別錯怪那個倒了八輩子大霉確實很無辜最后賠了夫人又折兵看起來像被毆打了一樣花容失色的女的經(jīng)理,事實是這樣的,趙子凌在公司干了不到一個月的模特,不符合公司規(guī)定,所以經(jīng)理堅持不發(fā)工資,而且有意要留趙子凌這個挨千刀的妖孽續(xù)簽合同,為公司掙錢,但是趙子凌不干啊,他已經(jīng)把火車票都買好了就等著領(lǐng)錢走人。二虎相爭必有一傷,這是幾千年來的不變法則,何況一只是久經(jīng)戰(zhàn)場所向披靡的母老虎,另一只是披著華麗服飾羽翼豐滿的雄獅子,趙子凌在千言萬語實在沒轍‘走投無路’情形下,一把拉開上衣的拉鏈口(這家伙居然沒穿內(nèi)衣)如果不發(fā)工資我就告你非禮(很明顯他是有準備的)。在正常情況下,女的非禮男的,好像說不通,不過,有錢的女人和帥氣的男人亂搞一下下,就不光是說不通的問題,簡直太符合人類生存的自然法則和老牛吃嫩草的一貫癖好了。
想得到的,順理成章的趙子凌殺手锏一出,問題就不是問題,是事故了。當然啦,別以為趙子凌這樣就善罷甘休了,他沒那么善良和藹,為了表示對女經(jīng)理百分之百的敬意與近三十天噓寒問暖的關(guān)懷,他在即將走出門口的時候,果斷把自己搞的像是被**了一樣的邋遢慫樣。然后禽獸不如冠冕堂皇的在眾女人同情憐憫母性大發(fā)的包圍中走出了公司大門。末了,朝著經(jīng)理的辦公室窗戶掃了一眼,看看經(jīng)理有沒有含羞自殺或者被大廳里那一幫氣憤難當?shù)呐私o扔下來。
我常常搞不懂,有一些人本來就不賤,非要裝的賤的不像話了,而有的人明明就賤的天地不容,但即使賤的再沒有天理,在別人眼中還是那么賈寶玉式的溫文爾雅。2012年世界末日沒有到來,真的便宜了以趙子凌為首的這群快要滅絕的稀有物種。天理何在啊!
面對這種能言善辯,哦,不,巧言令色的人,即使是冷面殺手也會侃侃而談長篇大論,所以,不到半小時,趙子凌已經(jīng)把老人家的底細摸得清清楚楚(你或許會說,這樣的人沒有成為國家外交部的大使被老外用唾沫星子淹死,真的有點屈才,但你懂的,趙子凌成為大使了,那大使喝西北風去啊),從老人的祖輩是地主老財開始,到老人的女兒考上大學結(jié)束,趙子凌耳熟能詳?shù)哪軌虬讶思业淖遄V一氣呵成。所以,老人也就很放心的把東西交給趙子凌看管,他自個兒去買天水臭名卓著,NO,遠近聞名的特色涼皮去了。
車站樓頂上兩個被雷劈的不像話的喇叭頻繁的廣播著接車、檢票等一系列的程序。而變臉的天空,突然就像吃壞了肚子的小孩,雨瞬時由小交織的越來越大,廣場上的旅客一股腦兒的往候車廳擁擠,本來臟亂巴掌大的地方頓時裝飾的更像垃圾處理站了。形形色色的大小包堆積如山,亂七八糟的方言不知道是在對罵還是親昵的問候。趙子凌把自己那可以忽略不計的行李──唯一的LV手提包,放在旁邊堆著老人皮箱的座位上,意思再也明顯不過。可是,如果他肯抬頭看一下正前方,那么,就在他把包安安穩(wěn)穩(wěn)地放到座位上手又縮回去繼續(xù)玩植物大戰(zhàn)僵尸時,陳佩琦把旅行包舉在手里定在半空中好半天了。
根據(jù)生物學常識,兩個同樣發(fā)育正常的年輕人,除去性別讓X與Y染色體定型了之外,其余地方一定沒有質(zhì)的區(qū)別,簡言之,他們就是一路貨色,半斤八兩,要么潑婦,要么比潑婦還潑婦。當然,一個人的七情六欲,三綱五常這也得看家庭教育和個人修養(yǎng),不過呢,擦亮你的眼睛和眼鏡仔細看看,他們兩個是省油的燈嗎?你或許說是,他們都繼承也發(fā)揚了人類遺傳下來無懈可擊的基因,帥的一塌糊涂,美的超凡脫俗,最關(guān)鍵的是,氣質(zhì)絕對是可以和英倫王子或公主一較高下,所以說,你是否四肢發(fā)達我無從知曉,但頭腦簡單就別不承認。
“把包拿開!”殺氣騰騰的陳佩琦盡量讓自己的身體保持平衡,避免沖動,鬧出人命就不好收場了。
“我?”趙子凌茫然的睜大眼睛,好像搖籃里的孩子突然望著媽媽說,我要爸爸。
“當然是哦。”陳佩琦語氣忽而一轉(zhuǎn)平穩(wěn)的如月光下緩緩流動的小溪一樣,“我長這么大還沒和一頭連牙口都沒長好的,就是那種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過年的時候被宰掉的動物說過話呢,所以好奇的很。”
趙子凌瞬時發(fā)揮想象把腦海里有印象的動物想了個遍,可還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嘴里絮絮叨叨的嘀咕:“什么動物待遇這么好,我怎么沒見過。”
陳佩琦聽到這句話時候不由得笑出了聲,心想這人看起來還人模人樣的,智商怎么這么低。趙子凌思索了一會兒還是沒有頭緒,就問:“要不你再給我提示一下,還有什么鮮明的特征,比如說長相,脾氣之類的。”這下引得旁邊的人都樂了,“西游記你看過吧?”
趙子凌一拍大腿:“是啊,我怎么會沒有想到呢,唐僧不就是一天吃了睡,睡了吃,什么事都交給三個徒弟去辦,妖魔鬼怪都想著把他宰了吃么。”可還沒等他自顧自熱情洋溢的說完,身邊的人都開心的笑著說想象還真豐富啊小伙子,人家說的是豬八戒啊。
其實原諒趙子凌見識短淺,他從小到大雖然跑遍了大江南北,可是說實話一般的小縣城根本就沒去過,因為他一直覺得亂哄哄的地方那么小,人怎么活下來的。更何況如果問他關(guān)于豬八戒到底是什么動物這種問題,還不如讓他一死了之算了,他可是連貓都討厭至極的人。
只不過自尊心強烈到極點的趙子凌,瞧見沒,他的小心臟猛然從晴轉(zhuǎn)陰,呼吸加重了。(不要擔心,他沒心臟病,不會死的太過糾結(jié))
“包不是我的呀,你沖我急是沒用的。要不然咱兩擠一起湊合湊合得了?”趙子凌不要臉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大爺?shù)摹!标惻彗黄灰姓邢聭训恼f,趙子凌忽的站起來劍拔弩張,“你大爺?shù)模 ?/p>
“本來是你大爺?shù)摹!?/p>
“你妹的。”
……
不要浪費智商的去想這種口頭**的層次到底上升了幾個級別,在警察沒有制止,或者沒來及制止的范圍內(nèi),用你的智慧盡情的想,粗俗,野蠻,惡毒,無所顧忌,用越狠越精準的句子去形容就越天衣無縫。
當趙子凌一臉諂媚順理成章的坐在陳佩琦旁邊的時候,不得不相信美人計才是三十六計里的最上策。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即使是胸大無腦的女生還是把趙子凌的MSN作為代價交易走了,當然呢,他一不做二不休的用同樣的手段把陳佩琦對面的男生也騙走了,讓吳大爺取而代之。于是讓人不得不懷疑,現(xiàn)在這世道,有一副好皮囊真的是男女通吃。
火車遠離北道站的時候,雨還沒有停。窗外的世界一片朦朧,像是被濃霧緊緊包裹著一樣,而車軌兩旁的樹葉,嫩綠的好似剛出生的一樣純凈,車廂里鬧哄哄的,有著溫暖的愜意。
世界上最無聊的事不是一個人不知道干什么,而是一群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該干什么。坐火車就是在無聊場所名列三甲的一項。玩手機未免顯得冷清不合群,于是乎選擇撲克的幾率嚴重傾向一邊,而列車員推著小小的貨車適宜的大喊撲克撲克(要不怎么說鐵道部的貪官多呢,看看人家的生意頭腦多發(fā)達)。吳大爺招了招手,趙子凌很不好意思的說我來買,被吳大爺一個神乎其神的眼神制止了,然后吳大爺甜蜜的問,小伙子,這牌多少錢。大爺來一副吧,才五塊,列車員尊老愛幼的說,并且手腳靈活的把撲克從貨架取出來。才五塊啊,還是用我從家里帶來的吧,大爺在說的同時也手腳麻利的從行李里拿出他的撲克。如果在半徑兩米的圓里把拉長臉的列車員當成空氣,那么,在這個小范圍里所有人都開心的笑出了聲。
不過呢,當趙子凌看到吳大爺那副好像是公元前的撲克,上面蘊藏著歲月的塵土和腐朽的味道,就笑不出來了。規(guī)則呢,很簡單,連續(xù)輸三盤的人必須回答一個問題,八卦,娛樂,只要是發(fā)動大腦的引擎能想得到的。
趙子凌剛開始也不曉得手氣怎么這么好,只大不小,別高興的太早,我是說牌雖然很大,但其實意味著輸了。只不過陳佩琦提的問題和趙子凌心里醞釀著的就不是一個檔次那么隨便了,她充其量有點臉紅的問晚上睡覺打不打呼嚕。而風水輪流轉(zhuǎn)之后,趙子凌最短促間接直白的問題是:“你第一次接吻的時候有沒有直接把事辦了的沖動。”所以我就省去諸如‘如果有一天你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但是老公跟上狐貍精跑了而且把家里的錢全部帶走又不遺余力的污蔑你跟上司有一腿會怎么辦’這樣的嚴肅問題。每次問完后趙子凌面對著大爺作出一副信誓旦旦小人得志的樣子再加上正面回答四個血淋淋的厚顏無恥的大字。陳佩琦毋庸置疑被趙子凌肆意的報復(fù)震怒了,她也當著大爺?shù)拿媪x憤填膺的說,誰不正面回答誰就是后娘養(yǎng)的烏龜兒子(什么人不好惹,偏偏要惹陳佩琦呢。)
以至于整個十一號車廂彌漫起了車皮燒焦的戰(zhàn)火味。接下來就是吳大爺以一個旁觀者清的裁判角色坐在一邊看他們絞盡腦汁刻薄尖酸的問答。
陳佩琦:父母雙亡后你是不是有被同學按到下水道洗澡或當著全班同學的面脫掉衣服裸奔的經(jīng)歷呢。
趙子凌:考試好或者不好開家長會都沒有人來你是不是常常在教室里哭呢。
陳佩琦:自小離家到處流浪有沒有和路邊的小狗爭過食呢。
趙子凌:被爸媽拋棄又被舅媽虐待有沒有想過殺了他們呢。
陳佩琦:像你這么帥氣的男生有沒有被那個女老板看上包養(yǎng)過或者非禮過呢,有時候沒飯吃的時候偶爾會委曲求全的是吧。
趙子凌:你會不會明明不喜歡某個富二代,但因為上學要花一大筆錢所以還是投懷送抱呢,我靠,你還要不要臉。
陳佩琦:切,你才不要臉,不,你死不要臉。上學的錢都是我自個兒勤工儉學和獎學金得來的,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齷齪,不過話說回來,像你這種臉皮厚的足夠可以和城墻相提并論的人,偶爾扮演個女的**一下某些雄性動物,完全應(yīng)付的過去。
趙子凌:是,我有時為了一口飯,不得不對著一大堆富豪笑臉相迎,怎么了,我沒你讀那么多的書,你好歹有個舅舅,即使再可惡,也提供你最基本的生存條件,我呢,三更半夜,我在街頭舉目無親,瑟瑟發(fā)抖都不知道是冷還是害怕。不過,我還就實話告訴你,不管別人說我長的像妖精一樣精致是贊揚還是嘲諷,我都得感謝我那早死的爸媽給了我這副身材和臉蛋的,如果不是這副身材與臉蛋,我早死了。
陳佩琦:你發(fā)什么臭脾氣?你覺得我過的很好?那是因為你沒有體會寄人籬下的日子,像是做賊一樣偷偷摸摸,讓人防著,家里缺了什么東西壞了什么東西,他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我上初中就想出去掙錢,可外婆臨死前求我無論怎樣都得好好讀書,我高中放學了就去飯館端盤子,你不知道我怎么求老板收留我,童工人家是不要的,我跪下了。
本來快樂的氣氛,逐漸上升起一股莫名的辛酸,當兩個主人公爭辯的不可開交,吳大爺卻坐在對面說不話來。那是從心底蔓延起來的憂傷,明亮亮的,刺的空氣都好疼。就在那一刻,趙子凌轉(zhuǎn)過身輕輕的抱住開始流淚的陳佩琦。
“注意場合,像什么話嘛?”許久之后,吳大爺很不解風情的說,“現(xiàn)在的孩子怎么不像那時候的我們。”
“您老都結(jié)過三次婚了還害羞呀。”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你知不知道啊趙子凌。
“是呀,您老早過了害羞的年齡了。”我去,傳說中的夫唱婦隨也太快了吧。
車開到無錫的時候,趙子凌和陳佩琦一起下了車。他們一起給吳大爺搖手再見,而且謝謝他。
或許是因為陳佩琦在讀江南大學,趙子凌想陪陪她,或者讓她陪陪他。只不過他的旅途把終點站改成無錫,僅僅而已。
而且,無錫依然溫暖。并沒有因為秋的到來而墻頭草的背叛了夏的初衷。
偶遇的,也叫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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