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夢囈之聲

　　繁華且擁擠的城市內，失修的路基破敗不堪，頹圮的籬墻圍繞錯落橫接的街頭巷尾，飄落的枯葉剛剛落下來便被清潔工立即清除，嘰嘰喳喳的麻雀無奈地降落在高聳的霓虹燈上，公園的一隅不知何時被掛上了禁止游歷的警示語，周圍的居民，能搬家的搬家，能走人的走人。似乎再也沒有人愿意呆在這個破敗不堪的鬼地方。

　　清晨第一縷陽光灑下的時候，落地窗前的塵屑氤氳般浮動著，昏黃光暈透過掩映的櫥窗投射在寒夕眼眸上，引來陣陣耀眼的刺痛。

　　寒夕每天早晨被陽光照射都會感覺昏厥不已，這種感覺已經無意間控制自己數十年了，至今他仍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仿佛眼前有個巨大的深淵，在縱身一躍的瞬間，迷迷糊糊的奔向永無止境的休克。

　　過了一陣時間，寒夕大腦才逐漸清醒過來，這樣的生活已經讓他已習以為常。

　　樓道里和往常一樣喧囂陣陣，令人煩躁的同時不得不靜心地忍耐。寒夕揭開被子穿上放在床頭邊上的衣服，戴上手表，準備洗漱打理自己，手機卻破天荒般的響了起來。順著手機發出的聲源尋找，寒夕竟然在自己的鞋子里看見了手機的雛形，他冷不跌地慌忙拿出手機，拿著干凈的毛巾使勁地擦拭，沒一會兒的功夫，他把持好手機，瞬間按下接聽鍵的同時擺正一下心態?！澳愫?，請問你是？”寒夕彬彬有禮道?！癟MD,上官靖節，你竟敢打我兄弟，現在還敢跟我裝蒜，你他媽準備受死吧！”話音未落，寒夕已經掛掉了電話，又是莫名打錯電話的人，看來以后電話號碼得換了。

　　寒夕每個星期大約要收到幾百個不同號碼且不認識的陌生人的電話，他不知道為何別人偏偏挑中了他的號碼一個勁地掃描轟炸，對于年僅16歲還未上高中的寒夕來說，這無疑是一個莫大的騷擾和一個無可厚非的玩笑。

　　時間如白駒過隙般悄然流逝，星期天的早晨陽光格外地俊朗和諧，拉開窗簾看窗外的世界，有種錯愕的感覺朝自己襲來。大概是由于寒夕患有先天性恐高癥，他比較不適應在高層俯瞰整個大地。寒夕拉上窗簾，轉身丟下自己的手機走出臥室，朝著父親的書房走去，已經不記得自己走進去多少次了，重復這樣的動作似乎沒什么厭煩之處，倒是突如其來的保姆令寒夕一陣頭疼。

　　寒夕的資質和稟賦屬于先天性優良傳統型，在繼承了母親縝密穩重思維基礎上又囊括了父親所具備的對一切事物皆能泰然處之的態度。但他的生性和癖好皆由安靜的環境決定，然而獨立處理事情面對一切大小難題臨危不懼成了寒夕對待世事的風格。眼下突然來了一位保姆，這令寒夕匪夷所思的同時，不知道父親到底在敲什么鬼算盤。

　　保姆搬來的那天，寒夕在學校里上課，對于父親為何先前不把這件事和他商量他至今仍不知其因。保姆大概有三十五六歲的樣子，她面容嬌小白皙，兩只眼睛泛著幽黑動人的光亮，臉上流露出文墨之氣，如果把她搬到寒夕的學校當老師，那便是無數學生追捧欽慕的對象。

　　父親的書房安靜凄清，墻上懸掛的鐘表咯吱咯吱發出細微的指針轉動聲，書桌上的塵屑布滿了每一個角落，朽木一般的老板椅早已經頹敗不堪，寒明已經很久沒來書房了，他成天到晚忙在公司里似乎忘記了他還有個家。母親離世過后，寒明很少去高檔飯店喝酒吃飯這類應酬客戶的工作，寒明每天晚上盡可能早些回家幫寒夕輔導功課，做大量的心理工作讓寒夕盡快脫離母親離世的陰霾。

　　寒母離世前一個月，寒夕悶在家里不想出門，他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凝視電視發呆，窗外的雨滴不間斷地落下，窸窣的收音機發出刺耳的嘈雜聲，幾只嘰嘰喳喳的麻雀站在陽臺的晾衣架上，陽臺周圍的花草凋零枯死，養了大半年的水木魚漂浮在水面上，一陣微風拂過，落地窗前的窗簾被吹拂得左右搖曳。

　　床頭柜上落滿了灰塵，柜子旁邊堆放著一疊枯萎的灌木葉，那是寒夕在母親葬禮的現場拾撿的，書上說在親人逝世的那天，拾撿地上的木葉可以永遠留住思念留住回憶。寒夕坐在床上微閉著眼睛，看著落在地上的灌木葉，彎下腰去用雙手將它捧起來放進生日那天父親送的精致雕花木盒里面，轉身把它埋藏在抽屜最深的角落，裝上一把鎖，拔出鑰匙的瞬間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媽，你怎么了？媽，你說話啊，媽，媽。媽······”寒夕躺著床上迷迷糊糊，潛意識里萌生車禍發生當天的每一個場景和畫面，寒夕似乎永遠不相信母親離開了自己，似乎永遠重復相同的場面以至于自己可以把母親從死亡的邊緣拉回來，似乎永遠一直堅信母親就在身邊，似乎永遠母親在下一秒就會出現在面前，似乎所有發生支離破碎的過往都與自己擦肩而過，而他現在只希望母親回家。

　　中午兩三點的時光，空氣帶著熾熱的滾燙，地面像被烤焦了的紅薯，周圍的枯枝斷木零落縱橫，楊樹底下的林蔭空蕩蕩一片，似乎修自行車的老人已經從這個地方搬到別處去了。站在陽臺前的寒夕低頭俯瞰整個城市，大廈樓房高聳挺立，鼎間閣道鱗次櫛比，街頭巷道車水馬龍，公園憩野風光旖旎，林間灌木若有似無，一陣呼嘯的狂風追逐而過，虛脫柔弱感瞬間侵襲寒夕的整個身體，寒夕的頭又開始眩暈起來，他面色鐵青地走進臥室，關上陽臺的木雕門，在靠近床身不到三米地方躺了下來，雙目四合等待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