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相約今世

　　東方未晞，北漠山崖之巔祁寒難耐。我將自己的喙狠厲砸向那早已血痕斑駁的巖，只為來日得以重新長出喙，獲得重生，和你這一世的青睞。

　　我是桀驁不馴的鷹王，你是前生沖鋒陷陣的軍將?！氨薜娜祟?，我鷹中之王豈是你等用區(qū)區(qū)箭矢便能射下？”我在蒼穹盤旋，俯瞰睥睨，輕蔑長鳴對著身下一群引弓待發(fā)的獵徒。然而我錯了，我固然能躲閃一兩支箭，可眼下，是數(shù)十支箭將我瞄準(zhǔn)，躲不了了。于是我哀鳴三聲，逃向我居住的崖巔，我知道，我是鷹族的王，即便死，也不能為人豢養(yǎng)。我拼命奮飛著，卻還是被勢在必得的人所中傷，我的左爪，被冰冷寒涼的利器所貫穿，疼痛一時彌漫了我整個身體，再沒有前行的力氣，只得癱下曾經(jīng)有力的翅膀，任自己墜落在一處小丘上。

　　這時的你，已歷盡鏖戰(zhàn)，凱旋率領(lǐng)著身后的兵將班師回朝。途經(jīng)我落難的小山丘，此時的我，早已無力所抗，你將我拾起，我在你手中作著無謂的垂死掙扎。那群射中我的獵徒也趕了過來，用浸著財(cái)臭的眼神看著你手里的我，一個領(lǐng)頭的人站出來向你行禮，一臉謅媚得說著：“軍爺，這，這鷹王是我們圍捕下來的，您看……”許是常年征戰(zhàn)讓你有了這無比犀利的眼神，你用這眼神瞪了獵徒一眼，鏗鏘有力地開口道：“我可沒看見你們將它圍捕，它現(xiàn)在在我手上，便是我的！”于是你策馬而去，留下一臉不知所措的獵徒和趕忙追你而去的軍隊(duì)。

　　月初，你因戰(zhàn)功赫赫而使龍顏大悅，得封侯爵。兵權(quán)在握的你還未換得戰(zhàn)袍便心切地回到府宅，推開閣樓的門，卻見曾相愛的女子留下一份分袂之書。在你傷絕之際，你的手下將我奉上，左爪已然包扎，右爪卻落扣一根鐵鏈，鎖住了我的自由。你將我一把奪過，眼底盡是暴虐，不是對我，而是對你的手下，嘴角展露一個幾近殘忍的笑容，用你獨(dú)特的低沉嗓音對門外喚了句:“來人，拖下去，斬?！笨粗愕氖窒卤煌献?，我呆愣了片刻，難道是因?yàn)槲遥磕銓⑽业哪_鏈解開，像是對我，也像是對遠(yuǎn)處，微嘆口氣，淡淡說了句：“走吧，本不該被束縛?！蔽也欢萌碎g的情愛，既是想要的，為何不爭取，反而放手天涯？我是鷹王，不是孤狼，在你手中我感到了溫暖，我便會傾盡一切給你帶來同樣的溫暖，人類所說的“知恩圖報(bào)”大概就是此意吧。

　　季月，我的傷已痊愈，盤翾在你身后的天空，無論你在哪。你從未把我當(dāng)作寵物向人炫耀，我亦從未將你當(dāng)作主人點(diǎn)頭哈腰。你常對我說，不想留了就離開罷，我只能答你以一聲長鳴。一日，你被副將所出賣，差點(diǎn)丟了官職，是夜，你靠在竹邊自飲自嘆，月華隱輝，你腳下的影也隱暗了下來。你露出了一絲笑，可我能感到，這笑容的無力與苦澀。“當(dāng)人在黑暗中掙扎的時候，就連影子也會離開。”話畢，你將酒壺砸到地上。這話，是說給我聽的嗎？我不會離開，因?yàn)槲疫€沒有還你一片溫暖。一支箭劃破了夜空向你射來，這暗黑的天，只有我能聽到它的聲音，我向天祈禱能賜予我片刻言語的權(quán)利，不論付出什么代價。我不假思索飛到你身前，你卻將我一掌打開，原來，你也聽到了。

　　為什么，你不要我在你最需要的時候擋在你身前？我親眼看到利箭穿透你的胸膛，血如曼珠沙華開滿了一地，于是我落淚了，這輩子唯一的眼淚?？粗愕瓜拢绎w過去停在你的肩頭，你似解脫般笑了，輕輕地對我說：“鷹王，若有來世，但愿還能有你相伴。”你永遠(yuǎn)地合上了眸，獨(dú)留我孤零零站在你的肩頭。

　　將軍，你用你的前生給盡我溫暖，今世若還能相見，換我暖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