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陌生人

　　到涅樊納以后，她其實是很不愿意被人提起來她穿著婚紗跳樓身亡的事情的，但在當時報刊雜志畢竟轟動一時，而且過去的人知情的人總是不斷出現對她一再提醒，她也就只要咬牙面對現實，痛的感覺始終是常憶常新，好像她曾經真是個瘋子一樣。幸而，由于涅樊納的，生前部分記憶已逝，她把不愿記住的全忘了。涅樊納的日子，她真是過得太快活，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她有青春有美貌有身段，無所謂真假，美麗的事物總有人欣賞。無論是來于自然或是人為創造。她如今已經是派拉蒙**的紅牌**了。春風得意，正值燦爛多情時。

　　她幾乎都要忘了過去的自己了，偏偏此時卻又重逢故知——她遇見了麗塔。

　　這真是令她百感交集啊，一方面她嫌棄觸及舊我，一方面又渴望炫耀新我。真是相認也不是，不認又不甘心。

　　如何是好呢？

　　終于還是舊情難忘。

　　兩個人一番相認一番暢談又一番痛飲過后，都出乎意料的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甚至還有溫情之感。彼此你一言我一語的很是真誠的說了些交心的話，麗塔大概說了一下她進來的情況，怎樣在涅樊納逐漸適應且穩定下來，心態如何調整且積極起來。也提到羅觴，也有介繁，還有阿蘭，甚至還提到冷羽燕的故事，兩人都很受感動，為此又多喝了些酒……而溫嬈也毫不避諱的說了自己在派拉蒙工作遇著的奇聞趣事，風流韻史，花國情思…動情的時候，她奪走麗塔嘴上的半支香煙，深吸一口，又歸還到麗塔手里。她提到了她經歷過的幾個情人的姓名，也提到了親近些的友誼，莫妮卡，白惠妮，她都提到了，在盡興的言語里……一晚上說不完的話題，在此之前，兩人從未有過如此的朋友的親密和情誼……麗塔得知了溫嬈為情所困跳樓自殺的故事，心里也有震動也有惋惜，卻無言相勸，只大方給溫嬈展示了她割腕的傷痕，傷痕上的紫藤刺青，以及整條右臂的刺青圖騰。溫嬈驚訝并沉迷于麗塔的花臂，她小心翼翼的撫摸著那連片的刺青圖案，臉貼近了細細地看，像是貓咪喝水的姿態。她仿佛在端詳一張記錄興衰的畫卷，分析一個承載生死的迷案。麗塔夸贊如今溫嬈的美貌，說是真可謂女大十八變，一打眼根本不敢認，變化之大，令她驚奇。溫嬈此時倒十分坦然，毫不吝嗇的說出其實自己一直以來都是很認同麗塔的美麗和身材的。而后又低低竊笑說，她自己這美麗可是挨了刀子的、人造的。為此也遭了不少的罪，好在結局圓滿，成果滿意。跟著便滔滔不絕對麗塔講起了她的蛻變史也是血淚史。任何一個細節都生怕漏掉的，一字一句繪聲繪色認真講述，麗塔聽著，面部表情也跟著溫嬈的整形故事的情節跌宕起伏，時驚時喜，時而眉頭緊湊，時而笑到顫抖，時而舉杯發呆，時而心酸含淚……溫嬈說到興起時更是提議麗塔可是親手來摸摸看自己的鼻子下巴，那硅膠畢竟是硅膠，再以假亂真也不能當真的。溫嬈甚至還笑說，如果麗塔想要感受一下她的假胸的話也未嘗不可。麗塔性情直爽，果然伸手就捏，又叫又笑說著你這死女人不穿胸罩啊！一下子兩人都笑斷了氣。彎著腰，按住小腹，仍舊稀稀拉拉的笑著，在小酒館里旁若無人的享用快樂。末了，麗塔在真心實意稱贊溫嬈的胸部手感不錯，彈性更好的時候，還不忘強調這一對**的大胸，雖然并不能完全同于血肉之軀的柔軟綿纏，但頗有種**胸的堅實感覺。說完了，兩人又不免一陣狂笑。麗塔還玩笑意味的說自己是否也該考慮去隆胸，告別太平盛世。溫嬈則鄭重勸到，還是自己的好，自然就好，和諧就美，況且在她認為麗塔已經足夠美了，她一直都這樣認為。說出這樣的話，溫嬈心里感到一絲悲哀，然而只是一帶而過，過后仍是與麗塔伴酒快意暢談。而麗塔把這一席話聽到心里，自然是有些感動，還有些可憐，這可憐既是對溫嬈，也是對自己。女人不易，美有功勞，也有罪過。

　　此時此刻，在她們之間正積聚形成一種情感，并不是久別重逢的感觸，反倒多是屬于一見如故感的感動。仿佛是新結交的投緣朋友。這微妙的變化，奇妙的感覺，一部分或許是因由溫嬈重塑過的新的外貌，但絕大部分還是源于這外貌帶給她的環境以至于心境的轉變，使她開朗、真實、可愛起來了。麗塔欣然于溫嬈的改變。

　　“咱們就當交個新朋友好了，過去的事都不要提不要想了！”分開的時候，麗塔對溫嬈這樣笑說。這不僅令麗塔自己覺得釋然，更讓溫嬈松下口氣，分外開懷。

　　作為新朋友，她們就這樣有了個還算不錯的開頭。

　　后來，他們便常常約出來逛街，吃飯，電影，沙龍，美甲美發，美體美容。不亦樂乎。

　　麗塔與莫妮卡的、羅觴與溫嬈的相識，便是通過這種一拖一姐妹約會的方式實現的。

　　她們大多數時候是四個人，偶爾帶上白惠妮，然而總是令羅觴感到極不適意的。

　　羅觴第一次見到白惠妮是在她們相約好的經常光顧的美甲沙龍里面，一位黃瘦的帶北方口音的小姑娘正在為她小心去除左手甲緣的死皮，修飾甲形，拋光，一道道工序小心翼翼熟練運營，白惠妮則愜意的撮尖了嘴一努一努吸著煙，對身旁的一個**的**咯咯地媚笑著，說著些下流卻多情的**與客人間的軼事。那**不是別人，正是溫嬈，她看到羅觴和麗塔便笑著迎上來，熱情的幫他們與白惠妮相互介紹，殷勤的拉著他們坐下享受**。仿佛這里是她的店鋪她的領地，時時帶著一種招呼不周的抱歉笑意。麗塔自與她指指點點說說笑笑。羅觴卻只顧注意著白惠妮，只見她繼續同美甲的小妹談笑起來，那手臂上胸脯上的肉跟隨者那笑有頻率的一抖一顫，酥軟香粉的嫩白的肉。其實她并不胖，只是天生的骨架小，有肉就藏不住的，這肉又象本不屬于她，骨肉之間仿佛滑溜溜的沒有什么實在的連接，別處借來的似的，身外物般的的，服飾一類的東西，只是被她悉心穿戴在身上。如此也全然不是屬于她的，她不過是個穿戴整齊的專業的肉的模特。本來一白到底的一個人，虛假的一個人，全因由這些肉，竟活了起來，不知是白骨成了精，還是肉成了精。總之，她確實給羅觴造成了一層籠罩不散的驚恐。唉，世上竟有這樣難以界定的女人。詭異而美麗的。白的，難忘的。

　　后來羅觴從麗塔那里得知，白惠妮是派拉蒙**的金牌媽媽桑。羅觴頓時覺得果然名不虛傳。白惠妮仿佛是很符合這個身份似的。既有皮條客般的*氣又有大家長樣的威嚴。而在白惠妮方面，對羅觴實在也沒有什么好的印象。在她看來羅觴不過是一個假清高真悶騷的**。心底里是跟她們一樣的喜愛不勞而獲財色兼收，甚至還要更貪婪*佚。只不過表面上克扣著壓制著自己，練就一副不沾人氣的高貴摸樣。然而縱使羅觴白惠妮兩個互相再怎么不看得順眼，卻也始終相安無事。大不了不見。至于真的爆發了戰爭的時候，那是全然與她兩不搭界的。

　　這一天，溫嬈滿臉淤青，眼中凝血帶淚，語言紊亂的來入土為安找到麗塔。一見面就哭得死去活來。麗塔被她抱著摟著扯著扭著，不免驚詫，半天沒有鎮定下來。溫嬈一門心思只知道哭，麗塔知道就算自己開口此時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就任由她哭啊鬧啊吵啊叫啊的作夠了，到時候自然會說清道明為何爆發出如此的悲痛委屈。

　　溫嬈終于漸漸的開始不哭了。也肯放松對麗塔的緊緊摟抱。她的臉才一離開麗塔的肩，麗塔就感到肩頭一片一陣發酸的清涼，都讓溫嬈哭濕了，麗塔雖不知緣由，仍舊不免為她辛酸。麗塔剛才沒看仔細，現在她才注意到溫嬈這幅模樣——頭發亂蓬蓬的，右半邊臉腫脹的已于左邊不能協調對稱，眼尾到唇角的玫紫色淤青連成片，仿佛暈開在水中的墨汁，深深淺淺實實虛虛染了大半張臉。嘴唇卻慘白如死，并因憤恨而顫動不停。填充下巴的硅膠似乎早已斷開了同血肉的連接，不受規矩的隨著她哭啼時的面部抽搐擺來扭去。鼻孔邊緣還滲著血，一雙眼睛也充了血，淡黃里透著紅艷……麗塔心驚。

　　“莫妮卡這個賤人！”

　　“是她把你打成這樣的！？”

　　“是姓徐的！姓徐的竟然為了她動手打我！媽的！奸夫淫婦！狗男女！被我在床上抓個現行！”她抖著一雙手掏出包里的香煙，捏出一根，叼在嘴上，卻按著火機怎么點也點不上。

　　“這也太刺激了吧”麗塔說著拿過打火機，幫溫嬈點燃了香煙。溫嬈深深地吸著，一口接一口。云里霧里繞住了她，朦朧了她的樣子，這樣倒好，總不至于太殘忍。

　　“去他媽的吧！你還有心思開我玩笑啊？”她似哭似笑的恨恨說道。

　　“你就沒還手？直接踢他褲襠！廢了這孫子！看他再怎么亂搞！”麗塔也吸支煙，憤聲說著。

　　溫嬈捂著小腹右側，五官糾纏著擠弄出一系列可以表示疼痛的表情。麗塔拉她坐下，溫嬈先將一只手扶在椅背上，緩緩的試探著輕坐下去。全身沒一處好地兒，生怕又碰痛了哪里。

　　“他媽的他揣著我的頭發就是一頓嘴巴，把我甩在地上，又是一頓踢，你看！”溫嬈說著半掀起了自己的上衣，兩側肋骨處都是紫紅淤青，麗塔看了都覺得疼，不禁微微向后躲了躲，偏了偏頭，蹙眉撇嘴。見著麗塔這樣的反應，溫嬈好似反倒減輕了疼痛。遂不以為意的瀟灑一笑道“你看，給我踢得！幸好老娘死過一回了不能再死！不然今天就算玩完了！”

　　“呃，果然高手在民間啊！”

　　“你還開我玩笑是不是！”溫嬈狠狠瞪了麗塔一眼，然而還帶著笑意的。因為心里知道麗塔的秉性，她并無惡意。

　　“那你讓我說什么！聽得我直想揮刀替你報仇雪恨去！”麗塔激昂的說著，轉念忽然想到了什么，聲音細長的哎了一聲，翻眼看了看溫嬈，問她；“你臉上這些零件沒啥事兒吧？”一邊說著一邊用手在溫嬈臉邊比劃了兩下。

　　溫嬈白了麗塔一眼，一巴掌打去了眼前她的手，“臉上的零件……”溫嬈重復著這句話，心里也沒有確實之底因而不能立即回答，反問她：“你看呢？有問題不？你看看！”

　　麗塔探過身子，對溫嬈的臉極認真的端詳，溫嬈也配合著偏頭、低頭、仰頭讓麗塔上下左右鑒定完畢。麗塔長舒了口氣，重新坐定下來，眨眼一笑道：“我看沒啥事兒！你這些玩意兒質量還真是好！”

　　“你就貧吧！”溫嬈微窘一笑。轉而又臉色一沉，怨聲道：“還有心情說風涼話呢！我都這逼樣兒了！”

　　“貧啥啊！你這臉沒啥事兒也算不幸中的萬幸了啊！你不高興呀？”麗塔撇嘴蹙眉，心情復雜的看著她，收攏了喉嚨，聚了聚聲音道：“其實我都替你咽不下這口氣！放心吧，朋友一場！我不能看你白受這委屈！我給你撐腰啊！”

　　“你打算怎么樣？你們難不成預備去殺人么？姑娘家家的，張口閉口打打殺殺的。”羅觴從后臺走出來，正巧聽到最后幾句的憤慨，再瞧這二人的表情狀態，以及溫嬈的傷勢神態，就猜到了大半。她嘆了口氣，找出醫藥箱，坐到溫嬈身邊，平靜的追問。

　　琢磨了一番她的傷勢，搖了搖頭，微翹起下巴，帶著語重心長的味道慢條斯理地說：“凈知道說些賭氣的話，孩子的話。咽不下這口氣又能怎樣？咽不下也要咽。眼下可不是逞一時之快的時候。這種事要從長計議……”羅觴用棉簽蘸了酒精，輕輕幫溫嬈擦拭著額角觸角滲血的傷口，“忍著，會疼”說這話的時候自己仿佛也感到沙沙的疼，跟著溫嬈一并扭住了眉毛，低聲說：“要我說啊，你等會兒，先去醫院檢查一下，看看有沒有內出血啊之類的什么大毛病，順便就當是驗傷，之后真得想要報復他的話，就拿著證據去告他故意傷害，就是定不了罪，也要在局子里蹲個五七八天，有罪給他受了，你也多少能平衡一下了。真的要去吵吵鬧鬧打打殺殺啊還真的犯不上，這種爛人，也別再與他多做糾纏！最后吃虧受害的總是你自己。”麗塔聽著不住的點頭，嘴里應和著氣憤的罵聲，表示贊同又不平的，但仍很是鼓勵她說下去。而溫嬈聽了羅觴這一席話，心想一直以來被她輕視也并不吃虧，這些道理是可與做她母親的人去平齊的。然而心里始終還是怒氣難平怨氣難消。就是想不通。毫不放松的嚷到“不行！那莫妮卡呢？我肯定饒不了她！**！”溫嬈說著仍是咬牙切齒的。

　　“你啊，就是想得太簡單了。不是我說，我之前就交代過麗塔，我說，麗塔啊，你就是跟溫嬈她們再要好，也要懂得道理。什么道理呢？要明白朋友之間的底線——朋友的私事不主動過問。朋友的大事不過分參與。朋友的親人，能近則近。朋友的男人能遠則遠，且越遠越好。踩了線都是危險，一旦越了界，犯了規，做了不仗義的事，最終是傷心傷身，害人害己，結果都是不好的。”羅觴邊說邊幫溫嬈歸攏規整了頭發“你呢，這次就當做教訓吧。吃一塹長一智。以后不要再栽在同樣的問題上就好了。可是人嘛，總有動物的本性，很多時候，狗改不了吃屎。你也不要不愛聽，比起被男人耍，吃屎都算好事了。”

　　“也真看不出莫妮卡原來是這種人！”麗塔憤憤地說。

　　“你還說呢，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沒心眼，對誰都真心實意、掏心掏肺的，誰的事都當成自己的事一樣來辦，也不管人家領不領到你的情，也不曉得你這傻勁最后能不能得好。”這話說出來，溫嬈聽了總覺得是刻意說給她聽，意思是讓她不要算計麗塔，羅觴可是在麗塔背后替她看護著呢。而麗塔聽了，卻很有種溫暖和親厚，看似是批評怨訴，實則是關心維護。仿佛是一家人才可以說得出的語言。

　　當然，兩個人的理解，分別都是羅觴之言的一個層面。她們都領悟其意，自然最好。

　　羅觴很懂得靜觀其變，而后隨機應變，因而她面對怎樣的變數，似乎都如一的從容不迫。而麗塔呢，總是拿自己的不變去應周遭萬變。好在，天時人和，總能平安過渡。所以盡管這邊朋友圈發生巨大的變故，她私人的感情生活卻照常進步。她正與介繁穩固發展到幾近確立關系的地步。

　　至于溫嬈，雖然嘴上把報復說的真真切切轟轟烈烈，卻始終沒有任何動作。在她臉上的淤青還沒完全退卻之時，她就已經把恩怨拋諸腦后，收拾心情，再進愛河，搭上了新的倚仗。老吳是臺灣人，做木材生意發跡的，近幾年在涅樊納混得很有頭面。處事待人都很有些排場。衣著上卻不太講究。平日里總是棒球衫配西褲，很不搭調，像個小官的司機，卻有種真實的神氣，使人覺得親近感倍增。他生的是張長方形的國字臉，滲著黃黃的，油膩膩的風采。臉頰的橫肉向下墜著，拉抻著整個面部都松懈下垂，一雙吊稍眼也掙扎著向下拖，雖然使他看起來愈加憨實牢靠，但到底是很顯老的，更甚于實際的老態。這老吳年近五十了。雖未成家，身邊卻常年不缺年輕貌美的女人作陪。這一回換成溫嬈伴他左右。他照例也為她置車置房，少奶奶似的供養起來。她感到一種遠超于彌補的回報。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焉知非福——她從此便休養生息，養身養神，什么派拉蒙啊，白惠妮啊，業績啊上臺率啊，什么張先生陳先生郭先生，什么官啊商啊富啊貴啊，什么姓徐的，什么莫妮卡啊，都已是明日黃花，過時作廢了。并且溫嬈早前還有聽說那姓徐的不久便被莫妮卡厭棄，這令她心里也多少找到了些快意。此時她覺得自己是很有資格也很有閑情逸致去饒恕去釋然，在她認為，寬容是一種高檔次的氣質。她現在有這身份有這底氣去做寬容之態。她很是快慰。心里紅粉菲菲，卻沒能從臉面上表露出來，自從上次挨打之后，她氣色總是紫戚戚的，眼色混沌沌的，身上也很是留了些毛病，腰常泛酸，胸悶氣短。但她也不憂不愁不恨不怨，畢竟情人的生活本該如此。她為情婦該有的姿態找到了冠冕堂皇的理由支持。大義凜然的揮霍快樂。一天天時間過去，季節冷暖雨雪嬗變，因為幾乎不出門，所以都是不與她相干的，并不以為意。溫嬈只看到太陽影子在移動，只感到晝夜的交替在加緊。她覺得時間這東西雖說轉瞬即逝，卻是那樣的可貴可靠，不偏不倚，不離不棄，且還一心一意真心實意的對著自己，是天底下最絕對最純粹的公平待遇。就算是在涅樊納也不例外。

　　她似乎越來越了解自己，并且開始理解自己生活的意義。然而這意義，與大眾所認知的生存意義是有不小偏頗的。她這個人，本就是走偏了的人，一顆心也是失了常的。再想調適回來已非易事了。

　　每到這種時候，全世界仿佛頃刻間只剩下她一個人對著自己，從前的分裂又回來了。新我對舊我的記恨，舊我對新我的嫉恨，雙方互相的為難、羞辱、鄙夷、詛咒！恨只恨毀滅不了其一。要么同歸于盡，要么忍辱負重。溫嬈覺得這種郁結心境的熟悉，卻又恍恍惚惚感到陌生得犀利。她真的生出一陣悲哀，然而還沒等眼淚泛上來，心里就已安靜下來。老吳來看她了。她只是淚汪汪的撲到了他懷里。

　　溫嬈自己也說不清，此時此分，她到底是誰。其實，是誰有什么重要呢？無論是誰，不過只是需要人陪。

　　恰好，涅梵納是善解的。

　　會懂得溫嬈，就像懂得所有人一樣。

　　它抽走她關于摯愛的全部記憶。給她一片重生之地。

　　期盼你，溫嬈。

　　期盼你在，涅梵納。

　　善待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