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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古神殤  文/完顏片桐

第二話    夢游昆侖更吟嘯

  端木家族在林都市內的宅邸位于中心區,由九個獨立的坐北朝南的四合院組成,外加一個后花園和一棟三層西洋別墅。這在林都是除了王室居住的青德城外最大的私人府邸。

  漸漸入了深春,林都的白晝也就越發的長了、到了酉時二刻的光景,天還是微亮著,只是晚霞的紅色漸漸加深成了藍紫色,云層也稀薄了許多。城里華燈初上,二環路周邊的高樓大廈閃爍著都市的霓虹,發亮的牌樓招搖著商業街紙醉金迷的繁華。

  覺安把車駛進西邊腳門,只見1號車庫也剛停下輛黑色保時捷,他的大哥端木杙、大姐夫赫連菎生和著大姐端木祎蘭,都從車子上下來。

  端木祎蘭看見端木栒也剛乘車回來,便笑道:“小栒,自我嫁去慕容府上,你倒愈加貪玩了。你瞧,又出去閑逛不是?這個點兒才回來,聽大哥說你最近忙著什么社會學論文,小心完不成教授扣你的學分!”

  “大姐你怎么回來了?都好幾個星期沒見著你了!”端木栒見祎蘭回家很是高興。

  “前一陣子忙資源開發的事兒和你姐夫去了趟水國,前兩天才回來。這不今天他公司又剛好和端木集團談合作,大哥就順道把我們都接回來,說家里好久沒聚了。”

  端木杙和赫連菎生都微微笑了一下。只是天色有些晚了,倒看得不是那么清楚。

  原來木國的財政資源項目由四個家族分別把持著,又有別稱曰為“四大財閥”,分別是京中端木氏、京南蕭氏、京西赫連氏和京南樓氏。四個家族涉及木國政治文化各個領域,倒也錯綜復雜。民間有閑人作歌言曰:

  端木雖木實為金,萬千賬目只在筆尖頭。將軍借虎符,半邊武帝半邊樓。京南一家蕭,科學研究,成事在謀。差個赫連,鐵礦煤礦又石油。王家合了四家,南面君臨樂無憂!

  端木杙領著菎生和祎蘭進了垂花門,端木栒則自顧自地跟在身后。兩邊的抄手游廊襯托著穿堂上放的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四合之間顯現出木國庭院本身奇巧的構思和貴族的氣派。轉過插屏,小小的三間廳,廳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正面的五間上房,皆雕梁畫棟,而兩邊穿山游廊廂房,也掛著各色鸚鵡、畫眉等鳥雀。端木栒自小便喜歡坐在大院里的那棵老槐樹下,伴著風吹樹葉的沙沙聲,看著夕陽和月光篩下的倩影,聽爺爺講故事。

  端木家因為人口眾多,有去衙門的,有上集團公司的,還有上學的,眾人出歸時間很難給個統一,所以一般除了節假日的家宴在上房外,各房都是在自己房內吩咐用膳的。

  端木杙說道:“妹妹和妹夫不妨先到我院里用晚膳,敏薈聽說你們要來,親自下廚做的菜。爸爸最近忙著國務上的事兒,我們省得叨擾到他。”

  “好,好久沒嘗到大嫂的手藝了。”菎生回答道,然后又把頭轉向身后的端木栒,“四弟要不要一起來?”

  “哦不了,我已經吩咐我房里的廚子備菜了,我和五弟一塊兒用。你們還有生意要談,就不奉陪了。”

  “那也好,我晚上再過去看看你。”端木祎蘭說著擠了個眉眼。

  之后端木杙自領著兩人從大院的左后門去了自己的院里。端木栒則途徑右門穿甬道直接回到洋樓。本來他也有自己的廂房,但偏說住膩了老式的平房,于是便搬去端木家在后院的空地上新建的別墅里。

  負責管理別墅的老羅和劉媽看見端木栒進門脫了鞋,趕緊迎了上去,面露焦急地說道:“我的四少爺啊,我的祖宗誒,可您可回來了。五少爺非說您不回來不開餐呢!”

  端木栒聽后撲哧一笑,故意提高嗓音說道:“這個臭小子,是想拖延時間不寫作業吧!”

  “四哥,休打趣我,你不也有專業課的論文,竟還玩得這樣晚,等的我好不耐煩!”大廳里的端木杪顯然是聽見了栒的話,撅著嘴跑了出來。這端木杪原是何姨娘所出,但只比端木栒小了不到兩歲,自小便在一起玩耍,所以格外親厚些。現在他正在端木栒畢業的高中皇大附中讀高三。

  端木栒尋著飯香來到餐廳,端木杪也尾隨在后面,卻見白樺木的餐桌上除了他喜歡的水煮魚,還有軟炸蝦包、干煸四季豆、辣子雞、川北涼粉以及翡翠白玉湯。

  “我跟你不一樣,大學的學習生活總歸是寬松些,而你現在正是畢業升學的年級,小心考不上好學校,父親可說過在教育上他絕不會讓我們走后門的。”

  “哼,你聽父親那么一說呢,當年三哥考學不也找得關系......再說了,我還真不想上木國的學校,甚至是整個大周的學校,學術腐敗味濃厚!我想去羅馬帝國讀書去!”

  端木栒剛坐下來用筷子夾了點兒涼粉,聽到端木杪這句話,著實吃驚不小。“你都17歲了,還口無遮攔的,什么學術腐敗,你聽誰說的?放著國內的好學校不上,非出國去干嘛?”

  “有什么不成的?二姐不就去羅馬帝國讀研了么?”

  “二姐人是讀研,你是去讀本科,這不一樣,你會失去好多人脈關系的。算了,我懶得說你,你回頭問爸爸的意思罷!”

  二人用完餐,端木杪就上樓念書去了。端木栒正想著要不要給東宮殷爵去個電話,問問情況,卻看見大姐端木祎蘭已經進屋來了。

  “端木椽最近真是越來越過分了!”祎蘭剛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就面露慍色的說道。

  “三哥又怎么惹你了?”端木栒知道祎蘭的脾氣,他一邊漫無目的地翻看當天的《林都晚報》,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

  “我來你這里的路上,看見三弟和一個我不認識的女子進了門,舉止親密,我一問才知道他又新納了一房姨太太。你說他16歲就讓自己的侍女曉綾懷孕,納做一房姨太太,現在也娶了正妻,還天天這樣沉迷聲色、不知上進!父親竟也允許他這般胡鬧!”

  “哦,大姐你是說羅德芳么?她原是三哥的大學同學,家道中衰,性子倒溫嫻沉靜,是能治治三哥毛躁沖動的脾性。父親那邊雖沒點頭同意,倒也沒反對啊。再說了,我們不是也有兩位姨娘呢!”端木栒笑了。

  “哼,倒成了你有理了。你們這些男子還不是一個樣,都是負心薄情的種,我今日倒是懂了漢成帝班婕妤的那句“棄捐篋笥中,恩情中道絕”了!只是可憐了三嫂,她還有六個月的身孕呢。”

  “姐姐這話便說是絕了。我看姐夫不就是個專情的好男人么?”

  祎蘭和菎生的感情向來和睦,她如今聽到端木栒這樣說,不禁笑了,“量他也不能負了我......倒是小栒你,可有中意哪家的女孩?”

  端木栒的臉上泛起一絲紅暈,他說:“大姐慣會取笑我。我如今也是讀書的年紀,可沒有旁的心思,也斷不會學三哥。”

  “我只是開個玩笑,你又何必緊張呢?”祎蘭笑得更開心了。

  “七月七日長生殿,一生一世鵲橋仙。比翼連枝多少事,倩誰記去作奇傳?”

  二人于是轉移了話題,談了談端木杙和赫連菎生集團公司上的事兒。直到端木杪復習完功課下樓洗澡,端木祎蘭才離去。此時,月亮已經是很大了,明亮如一金鉤掛在天上,在中庭灑下縷縷清輝。風鳴交織著蟲鳴,月影斑駁了樹影,只是不知這一晚的婆娑是否還能拂去窗欞上細微的塵埃,這日子的平凡又是否會在漫漫的人生路上留下些不平凡的印記?

  “四哥,你在咱們家詩詞自是了得的。我方才溫習功課之余,得了首《花堂春》,你可愿幫我瞧瞧?”

  端木栒聽到端木杪這話,瞥了他一眼,“又不專心復習......拿來吧,我欣賞欣賞弟弟的作品!”

  端木杪笑著把紙箋遞上,只見那詞云:

  馬蹄淺草燕兒泥,落紅鋪徑清池。杜王還勸杜鵑啼,無奈春時。

  柳外畫樓遍訪,東風還剪青衣。桃花才又兩三枝,下已成蹊。

  “這兩闕分開來看,倒是不錯,上闕詞藻旖麗,望帝春心的典故用得漂亮合適,卻該是抒情之語。下闋言語精巧,“剪”這一動詞寫活了春風。尾句亦是化用‘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古句,則乃訓導言志之語。但是呢......”端木栒說道著話鋒一轉,“偏偏兩闕相合,卻顯得沒有了主旨。”

  “嗯,賢兄說得極是,愚弟我受教了。我現在畢竟還是初學者,先于語言上雕琢,再由言及意嘛。”

  “唉,你好好努力吧,也別耽誤了學習。我跟大姐聊了這么久,也該洗洗睡覺了。”說著,端木栒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那四哥晚安了。”

  三樓的臥房掛著文藝復興時期普桑所繪的《詩人的靈感》,四維的羅馬石柱邊各放著一尊石膏雕像。基督本是西方人的信仰,端木栒也只略知其中一裸體男像乃是英雄大衛。梨木的床頭柜上摞放著幾本尼采的書,選集《上帝死了》擺在最上面的位置。一旁侍奉的歲喜問道:“四少爺,今晚您可還要讀會兒書?”

  “不了,出去走了一天也累了,直接歇息罷!”端木栒越發感覺到雙足的疲憊。

  于是歲喜展開青色的紗衾,碼好金絲繡的枕頭,服侍端木栒臥好,關上燈出去了。

  端木栒剛合上眼,沐著幽幽月色便惚惚的睡去,朦朧間他似看到一騎牛牧童,頭有雙髻,手執柳鞭,遂悠悠蕩蕩跟上前去。只見那牧童不斷朝著東方的地平線行去,影子在朝陽的光輝里越拉越長,仿佛在青色的大地上鋪就了一條灰色的路。端木栒追趕不上,正想著“這牛行得挺快,我追它本也是沒事找事,不如作罷!”,卻見那牧童突然停了下來,口里念著一首詩,詩曰:

  本從林間來,猶向林中去。

  莫隨武乙事,射天咎自取。

  端木栒聽罷,心下只覺得這牧童必定不凡,但又參不透這其中的玄機,于是便下定決心去一探究竟。然而當他迎著微微刺眼的陽光走上前去,卻只看見一位身著白色衣襟的青年,英俊的面龐下卻生了一個鳥的身子,他手里拿了一個圓規,腳下乘著兩只盤旋于空際的龍,倒是英氣威武。有賦為證:

  身徘金烏,影度月皇。但行出,玉樹凝翠;將到時,賁華吐芳。仙袂飄飄兮,則萬物之得時;白衣款款兮,而眾生之含光。顏笑春桃兮,撥云見日;唇綻櫻齒兮,披霓戴煌;言談舉止兮,吞云吐霧;回眸含笑兮,神清氣爽。崇彼之氣度兮,秦威漢猛;羨彼之良質兮,風流倜儻;愛彼之親和兮,江南情愁;嘆彼之才華兮,柳文韓章。其俊若何,泰華巍峨;其情若何,寒月映霜,其神若何;二龍勁舞,其圣若何,萬鶴徊徨。應慚慕容子,實愧蘭陵王。奇矣焉哉,誕于孰地,徒跡東方;信矣焉哉,往而孟春,歸則扶桑。果何人哉?若斯之神也!

  那位青年微微一笑,似乎對端木栒所有的疑惑都早已了然于心。他說道:“我掌管春耕祭祀,居于日出之國,乃梧桐祖殿木神句芒是也。今幸會公子,亦非偶然。見公子才俊可人,知書達理,愿請公子至吾境一游,不知可否?”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端木栒一聽是掌管春時的句芒在上,便立即福了一福以示敬意。在先人的傳說里,句芒便是輔佐著木帝太皞創制了木靈宗術,福佑木國人民繁衍生息的。只是如今信仰不再,神明們也隱去他們的足跡,遠離了人間。

  有人說,人類的文明開始于信奉神靈的年代,也將終結于他們自己成為神的時代。

  端木栒跟隨著句芒,全身沐浴在朝陽的光輝之中,金燦燦地敷在臉上,又好像絲綢的浴巾擦拭著柔嫩的肌膚,十分溫暖舒適。他覺得自己仿佛走入了春天的深處,耳畔邊回蕩著萬物復蘇的吟詠。漸漸得,便能看見一座青檐的華麗的牌樓,上書“梧桐祖殿”四個鎦金大字,兩邊的紅柱上寫著一副對聯:

  春入春天春不老,福臨福地福無疆

  轉過牌樓,就入了正殿,抬頭迎面先看見堂上掛的赤金九龍青地牌匾,匾上從右向左寫著“神佑萬方”四字,下面正對著門的位置擺著梨木的屏風,刻有神靈下凡、降福人間的故事。殿中大紫檀雕螭案上設有三尺來高青銅方鼎,懸著待漏隨朝墨龍大畫,一邊是金蜼彝,一邊是玻璃盆。端木栒在白日里本就行走了頗多,如今在夢境中倒愈發感到累了。他也顧不得那么多,隨便在堂下尋了個位置就坐下。句芒看到他疲憊的樣子,不禁笑了笑,拍了拍手,便上來一青衣侍女,端上一杯茶水。

  “這是新泡的決明子茶,有助于緩解疲勞。”

  端木栒接過茶水,微微抿了一小口,只覺得舌尖上彌漫開一種淡淡的苦澀,然后在整個口腔里升騰,飄散進胃腹之中,待一口下肚,又覺得味蕾上竟還縈繞著一絲余甜,讓人一下子神清氣爽起來。等喝完整整一杯,他腿部的酸痛感就已經消失了大半,有些混沌的眸子重新煥發出烏黑色的光澤。

  “仙境果就是不一樣,連這再普通不過的決明子茶也具有這般神奇的效力。”端木栒尋思著,又迷迷糊糊隨之起身出了正殿,進了二層門。兩旁的配殿皆有匾額、對聯,一時倒也看不過來,只瞧得幾處“天木閣”、“檀香閣”、“紫笉閣”、“菱閬軒”。他覺得“天木閣”這個名字格外別致些,便任憑好奇心作祟,擅自走了過去,只見兩邊的對聯寫的是:

  自古興衰皆有定,往來窮通豈無緣。

  端木栒微微感嘆了一下,然后就走進門來。天木閣正是梧桐祖殿的藏書閣,里面碼放著數十個檀木書柜,皆用標牌標示著,分為“經”、“史”、“子”、“集”四類。端木栒讀古書向來只揀著歷史看,所以倒也沒有心情看其他三類了。他從書架上隨便抽下來一本,竟是《古今乾坤鑒》,正要翻開來看,此時卻聽見句芒的聲音。

  “看你外表老實,沒想到還喜歡四處亂跑。也罷,既然都來了,我便許你在這閣里讀上一小會兒罷。”

  端木栒露出一個孩子般的微笑,指著封皮問道:“何謂‘古今乾坤鑒’呢?”

  “古今謂之古往今來,乾坤謂之天地四合,此書便是記錄著身、家、國、天下的歷史與未來了。”

  “既然是‘史書’,又為何還寫有未來呢?”

  “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下一秒的未來便在時間的白駒過隙間成為上一秒的歷史。所以歷史與未來本沒有分別,只是我們自己選擇參考系的時空不同罷了。”

  端木栒聽了,只是以無言的沉默當做對句芒的贊同,然后便從前到后隨意翻看起來。他先翻到上冊中的一頁,上面畫著一皇帝端坐龍椅之上,盡現天威;五個大臣跪在大殿之下,俯首授命。旁邊附著一首詩云:

  玄鳥過后是西岐,四方稱歲臣夷翟。更分五國刺五行,猶向萬世頌傳奇。

  他看罷,似有所悟,又接著翻到后面,見一皇帝摟著一女子,站在高大的城樓上笑看烽火漫山,亦有小注寫著:

  良夜驪宮奏管弦,無端烽火燭穹蒼。可憐五國奔馳苦,止博褒妃笑一場。

  等到了中冊,只見獨獨一頁,倒是空白著無畫,只有一詩曰:上承玄鳥首開疆,更向東都春木長。自是鐵馬銅艦后,青龍去兮寺殘香。

  端木栒看到這兒,微微有些疑惑留白的含義,本想就此詢問,但當他看到還有厚厚的半本下冊時,便想著:“我先瀏覽下后邊的內容,沒準便能無師自通了。”

  于是他又自顧自地翻到下冊,只見上面畫一公子臥在五棵柳樹間,神態安閑,旁邊有一歌曰:自是青龍子,奈何謫人間。空有凌云志,起坐五柳邊。

  后面有一公子空坐書閣間,望向窗外從軍路,深深嘆息,詩歌判曰:更是富貴兒,猶懷報國志。誰料命福淺,不遂飛天勢。

  端木栒越看越覺得有趣,他又跳過幾頁,隨便翻著,上面又畫有一公子,高頭大馬,好似風光,又有一詩寫道:王謝堂前燕,芝蘭凌玉樹。本是亨利兆,豈料禍與福。

  后面跟著一幅西洋畫,一公子手持書卷漫步于羅馬建筑群中,面色黯然,其書云:黃卷求學路,青燈異鄉府。屋梁含落月,莫泣金城樹。

  端木栒還欲看時,句芒知他天資聰穎,恐怕早已猜出一二,泄露了天機,于是就掩冊笑道:“這梧桐配殿藏得盡是天書,言語晦澀,與人間的小說戲曲自是天差萬別,又何必在這里打悶葫蘆呢?現在正值祭春盛典,你不妨與我一同前去,到時候自有無比樂趣。”

  端木栒還未等答話,就只覺得自己忽然間如墜云霧之中,等視線再次清晰起來,便發現自己與句芒已經置身于一座秀麗的山上。

  “這里便是昆侖山的梧桐峰了,木帝太皞的住處。”

  太皞是東方木靈最高的統治者,每過一百年,便會在四月的春季舉辦一次祭春大會,邀請天下各路神靈齊聚一堂,就是連北方顓頊,南方炎帝,西方少昊和中土黃帝也會大駕光臨,昆侖山上客來客往自是熱鬧非凡。此時端木栒能趕上這樣的盛事,他內心深處亦是暗自慶幸,遂把那些《古今乾坤鑒》上的圖畫詩詞忘得一干二凈了。

  昆侖山天池岸邊遍植桃樹,花開千年不落,岸上繁花爛漫,岸下碧波蕩漾,花映水,水映花,岸上岸下,一團團、一簇簇,交相輝映,繽紛絢爛。

  木帝太皞站在一樹花下,他的視線隨著幾片隨風而舞的桃花瓣,望向了遠處一淼淼碧波,煙水迷蒙,九曲長廊,目光變得恍惚迷離,氤氳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哀傷。

  “參見父皇。”一位女子身著青色的衣紗,款款向前行了個禮。

  太皞從無盡的思緒中醒來,回頭看了一眼這位女子,說:“你來了。先前聽句芒稟告要帶一凡人入會,你可知曉此事?”

  那女子嫣然一笑,如四月中沾滿晨露的最美的一束荼蘼,清淡而芬芳。她緩緩地答道:“回父皇,此人名為端木栒,是京中端木氏第四男。”

  “你倒是清楚?”

  “回陛下,兒臣進來與那公子有過一面之緣,所以......”

  “莫非你又下凡人間去了?”

  那女子只低著頭,并未說話,宛如一朵水蓮花般的嬌羞。

  “也罷,自你母親去后,朕可是管不住你了。祭春盛典馬上就要開始了,你便陪朕一同前去吧。”

  “諾。”那女子又福了一福。

  昆侖山的桃花猶如被輕紗籠罩,一眼望去,似乎整個天地都化成了迷迷蒙蒙的紅色煙霞。

  太皞不禁嘆息道:“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看著滿山的桃花,我便還能想起幾百年前的歲月,大周武帝姬發、丞相姜尚、五國諸王與我們五行大帝共聚于此祭春的勝景。只是斯人已逝,這之后,便再沒有凡人光臨了。”

  “父皇何必觸景生情,傷了身子,凡人縱能修成木靈,也不過十幾年壽命,聚散亦是天命。”

  “神靈本是人類創造的,吾等看似萬年不老,但法力均來自人類的信仰與供奉,只是如今......想必我這祭春大典是等不到下個百年了。”

  “父皇此言重矣。人類雖不似從前般虔誠,但也有秉持傳統與信仰之輩。這位端木氏四公子,便是研習木國古文化,且是木靈宗術之軀。”

  “你是說他會木靈武功?”

  “正是。”

  “好!那回頭朕便把書閣內藏著的宗術秘籍賜予他吧,以彰圣德。”

  “父皇圣明。”

  二人正說著,便走到了大會正殿,各路神明早已入座,此是更是掌聲雷鳴,太皞便離了那女子,在侍從的簇擁下登上了最上面的紫檀木寶座。

  祭春圣典分為迎春、插春、騎春牛等環節,只是恍惚間,端木栒已在梧桐峰上流連了三日。這天清早,句芒便對他說:“馬上就是最激動人心的斗春大會了。到時候各路神仙便會使用木靈宗術斗法,你也可前來觀摩。”

  “是。”端木栒口上答著,心里則想道:“我們這木靈武功本就來自于神靈傳授,如今能有幸到現場觀看,定也要好好學習一番。”

  斗法的擂臺便設在前一天看春戲的梧桐臺上,四圍早已擠滿了前來的各路神仙,只看見木帝太皞端坐在正對著戲臺的寶座上,與身邊的黃帝、少昊、顓頊、炎帝有說有笑。太皞的外貌是一位白胡子的慈祥老人;黃帝、炎帝則是身材魁梧,留著濃密的胡須的中年男子;倒是少昊和顓頊顯得年輕氣盛,仿佛二十若許,一個高雅溫文,一個豪氣英俊。

  句芒帶著端木栒湊上前去,只見一身著灰綠色漢服的青年騎著貔貅,正在與東岳帝君金虹氏斗法。

  “那便是木帝的小兒子和叔!沒想到這些時日他的木靈武功已進步到這般境界!”句芒指著那公子說道,“不過,東岳帝君可是上屆斗春大賽的亞軍呢!”

  端木栒再看過去,只覺得和叔的御木之術雖敏捷迅速,卻終不敵東岳帝君萬木齊發的力量。果然不到一會兒,和叔便敗下陣來。

  東岳帝君站在高高的擂臺上,露出洋洋得意地笑容,他向底下的觀眾大喊道:“還有誰敢來挑戰我?!”

  剛才還喧嘩的人群頓時安靜下來。

  “那就讓我來吧!”這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端木栒身邊的句芒。

  “又是你!不過今年我是不會輸給你的!”東岳大帝狠狠地瞪了眼句芒,吐出這一句話。

  “那就來比試一下吧!”句芒笑著,只一個躍便上了擂臺。

  臺下又歡呼起來,像一片熱鬧的海洋。四五只畢方神鳥盤旋在整個露天會場的上方,噴吐著熾熱的火環。

  東岳帝君先擺起了陣勢,一個周身轉運,便有萬棵樹木如火箭般從地面瘋長起來,在空中匯聚成粗壯的巨爪,向對手刺去。再看句芒,宛如騰云駕霧,步步蓮花,但行處兔起鶻落,將到時萬木生發,恰便似蜻蜓三點水,燕子穿云縱,把東岳帝君的攻擊全都躲了過去。東岳帝君仍不甘示弱,又一跺腳,便見大地崩裂,無數飛沙走石如同千千萬萬的飛彈,混著赭石色的塵土一起飛來。句芒嘴角閃過一絲從容的微笑,只見他舞起寶劍來靜若伏虎,動若飛龍,緩若游云,疾若閃電,又穩健又瀟灑。劍過處,習習生風,吹動桃花樹上一片片粉色花瓣飄落下來,化成旋風,裹挾住向他打來的巖石土塊,又向東岳帝君所在的方向吹去。東岳帝君躲閃不及,被打個正著。句芒又趁此時機躍向空中,一個背翻,身體猶如水蛇般靈活,地上的樹根便無限的生長,牢牢封鎖了每塊松動的沙石。那東岳帝君本算是土靈,如今力量之源沒了,實力大減,不一會兒便被句芒的藤蔓五花大綁地束縛住了。

  全場再度沸騰起來,呼喊聲喝彩聲淹沒了人群。畢方鳥高一聲低一聲的吟詠,引得青龍穿過云間,蜿蜒成山巒的跌宕起伏。

  “好!”木帝太皞拍著手從寶座上站了起來。黃帝、炎帝、少昊、顓頊也都跟著起身鼓掌。

  頒獎儀式過后,端木栒對句芒說:“上一屆的冠軍也是大人您吧!小生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句芒只是嘴角一個自信的上揚,沒有說話。

  “句芒大人,木帝陛下命您現在前往昭林殿覲謁,并命端木栒一同前去。”一只青鸞飛到二人的面前,傳旨道。

  “什么?我也被召見了?!”端木栒簡直不敢想信自己的耳朵。

  “臣領旨。”句芒說著打了個千。

  “謹遵圣旨。”端木栒也跟著像模像樣地謝恩了,內心深處卻興奮得如海浪般洶涌澎湃。

  “跟著我來吧,御前別失儀了。也真奇怪,太皞大人都好久沒召見過凡人了。”

  “是。我在人間也是覲見過我們國王的,懂得分寸。”

  金碧輝煌的昭明殿里,木帝太皞穿著青藍色錦緞的袍子,高高地坐在藤蘿木的寶座上,后邊左右各站著兩個穿白色絲綢的女子,手里持著芭蕉葉的大蒲扇。大殿兩邊則倚墻碼著海棠木的柜子,每個柜格里擺得是幾尺高的珊瑚盆景,嶙峋怪狀,甚是珍奇。

  “參見陛下。”句芒領著端木栒跨過門檻,走到大殿中央行禮。

  “平身吧。”太皞的聲音顯得有些蒼老,卻也像他的相貌一樣慈祥。

  “謝陛下。”

  “句芒啊,你不愧是我木靈的肱骨之臣,你便隨一葉下去領賞吧。”

  “諾。”句芒說著便又一行禮,隨太皞左邊的那個持扇子的女子去了后殿。

  “汝可是是端木栒?”太皞問道。

  “是。”端木栒的聲音有些顫抖。

  “聽說你還有修煉木靈武功?”

  “是。但因為是自學,所以水平不太高。”

  “嗯。既然是這樣......”太皞說到這兒頓了一下,“朕便把這神界的木靈卷軸賜予你吧。三日后自有老道士登門賜予你。”

  “謝陛下隆恩。”端木栒鞠了個躬。

  “今日你臨朕仙境,便是前生有緣。朕愿為為您先卜后巫,以圖將來。”

  “小生不勝惶恐。陛下豈可去尊降貴為我算卦呢?望陛下收回成命。”

  太皞并沒有回答端木栒,他先是請兒子羲叔卜之,得“大吉,姜太公輔佐文王昌之兆”,然后便親自凈手焚香,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五十根蓍草。他先隨機抽取一根象征“太極”,始終不用。剩下四十九根信手分成兩半,左右手各拿一半,象征“兩儀”。接著便是分數蓍草,只因這其中繁瑣復雜,偏又有“三才”、“四季”等等寓意,端木栒看得眼花繚亂,倒也不曾記下來。反復分數三次謂之“三變”,“三變”得一爻,而六爻才成一卦,正所謂《周易?系辭》中所云的“十有八變而成卦”。

  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熏香味,一如靜謐的竹林中傳來竹簫的清音。端木栒取過卦象一看,得《乾》下《離》上《大有》之卦,第三爻動,變為《兌》下《離》上《睽》卦。語言晦澀,內容艱深,讓人難以捉摸。

  太皞撫摸著下巴上長長的白胡子,略微思考了一下,然后便笑著說道:“《大有》之九三云:‘公用享于天子,小人弗克。’見用于朝廷,吉莫大焉!《乾》為天,《離》為日。日麗于天,昭明之象。《乾》變而《兌》,《兌》為《澤》,《澤》在下,以當《離》日之照。天子諸侯之恩臨汝之命,必有作為。”

  端木栒本就因太皞親自為自己算卦而倍感榮幸,如今聽此大吉之兆,心中更是一喜。不過他還有些疑惑之處,所以又鞠躬問道:“小生對巫卜之學并不太通曉,不知陛下能否解釋得更加詳細一些呢?”

  “這就需要你自己的領悟了。”

  “仙境本是神秘,占卜又是天意。既然是未來之事,不知道也罷。我姑且走一步看一步,也可減少些顧慮。”想到這一層,端木栒也就不再說什么,他陪著太皞話話家常,然后便和句芒一起告退了。

  “四少爺,您的電話。”這是歲喜的聲音。

  “嗯?”端木栒揉著惺忪的睡眼,從松軟的天鵝絨大床上坐起身來。

  “是六殿下打來的。聽他的語氣好像......”歲喜沒有接著說下去。

  端木栒忽然想到昨天東宮殷爵面露急色、不辭而別的情景,便料著這個電話與這件事定是有所關聯。

  巳時的太陽光灑在象牙白的窗沿上,仿佛一抔金砂,閃爍著海風里清淡的咸味。

  

本章作者隨筆:

        有些仿寫紅樓....詩詞賦啥的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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