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天空蔚藍至極,抬頭就有白色蕩漾如水的薄云。
他叫何天,今年六歲了。
他的娘叫做梔娘,兩人住在青磁國邊境的漁村,據說,這里是世界的最東面,太陽最先升起的地方。
何天此時的眼神,卻看向遠方。
遠遠的,河岸邊一個淺綠色衣裳的小女孩低著頭,兩個麻花辮亂亂的順著脖子垂下來,迎著夕陽靜靜地走著。河岸邊開了一溜小草,寧靜極了,呆頭呆腦地被波光粼粼的湖面染了個金黃。
這小女孩赤著腳走路,雙足倒也不算骯臟,皮膚有些小麥色,修長的小腿裸露著,個子小小的,儼然一個漁家小姑娘。她像是個小精靈一樣,雖然看似普通,但走路卻隱約察覺到身輕如燕。
路邊偶爾有幾個匆忙趕路的行人,看見她,也只是輕聲議論:“看啊,傻丫頭又發什么瘋了。莫不是又琢磨著做什么惡作劇了吧?”
那姑娘也不說什么,自顧自地沿著河岸徘徊,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
這個姑娘可是鎮上有名的傻丫頭,從小便沒了爹娘。沒人收養她,倒是有好心的野獸與她為伴,風餐露宿雖苦,日子卻也自在。許是因這身世,鎮上人都叫她小草。
被爹娘拋棄的時候,小草還只是個襁褓嬰兒,連話都不會講。一日一日過去,小草與人漸漸沒了來往,連說話都沒學會。小草覺得,與野獸生活,只不過是弱肉強食。而與人,強弱不是在于今天有沒有晚餐,今夜有沒有避風雨之所,而是有沒有心眼兒,會不會說話。小草是心眼兒直的女孩兒,與人呆的久了,就越來越喜歡野獸的生活方式,簡單粗暴,又有說服力。
小草在河岸,只不過是想抓條魚罷了。
“小草?”何天站在河堤下,迫于耀眼的夕陽微微瞇眼,抬頭看著小草,指指河水,“抓魚啊?”
小草笑著看著他,點點頭。
“來,我幫你抓魚吧。”何天拍著胸脯,稚嫩的臉龐上滿是笑意,卷起袖子就要下水了。
“小天!”遠處一個清亮的聲音轉來,何天直起腰來回頭望去,一個女子,身穿極淡玉藍色長裙,薄紗蒙面,伸手喚他歸來。那雙手由劍袖擋了一些,雖然是練劍之人,雙手倒是像是閨閣中的女子一般如玉光滑,像是本應刺繡的倒不是揮劍。那是他的師父——劍瀾。
“瀾姨,是要吃飯了嗎?”何天朝劍瀾高聲喊。
“臭小子,盡想著吃飯,你今日還沒修煉吶!”劍瀾轉眼移步到何天眼前,擰著何天的耳朵,把小草嚇了一跳。
“誒呦,瀾姨,我知道了!先放手!”何天捂著耳朵,“女子當以溫柔賢淑為美,你看看你的樣子,誰敢娶你!”
劍瀾被氣笑,“小子,整日游手好閑,也不知學了些什么東西,走,隨我回去。”
何天一聽眼睛瞪圓,“誰要回那鬼地方,我又不是和尚,不給我劍,干什么老叫我打坐。”
劍瀾聞言,面紗下嘴唇抿了抿,顰眉微皺,尋思了一會兒,道:“罷了罷了。這幾日你就玩吧。”
何天霎時喜笑顏開,抱著劍瀾蹦跳了幾下,“還是瀾姨最好,不像我娘,整日繃著臉,叫人擔驚受怕。”
劍瀾笑了笑,摸摸何天的頭,“去玩吧!”眼神卻凝到何天身后的小草身上。
何天脫了鞋,挽起褲腳,在河灘下的蘆葦叢中低頭摸索著。夕陽把他也染成了金色。
半晌,何天一下子撲進水里,舉起一條滿是泥巴的小魚,沖著小草舉了舉。
小草笑了笑,朝他伸出手,要拉他上岸。
何天往前一步一步走著,六歲的孩童能有多高,在水中走著尤為吃力。忽然走著就跌進了水里。
小草有些著急,卻眼見著何天的掙扎越來越劇烈,也跳下水去,伸出手拉他。
這也不能怪小草,何天是被什么水草纏住了小腿,本來已經站不穩,小草一拉,徹底失去了平衡。
何天還在掙扎著,卻見小草一下子潛下水去,不過一會兒,便感覺腿部輕松了許多。
小草帶著疲憊的何天游上岸去,卻見何天腿部的水草還在,原來竟是小草生生用一口銀牙咬斷了水草。
何天停了一會兒,舉起手中的小魚,沖小草笑了笑。小草眼里,竟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笑顏。
這時候,這個平靜的小漁村已經到了生火做飯的時候了,家家的屋頂煙囪都冒出了煙,空氣中彌漫著令人垂涎的飯菜香氣。
“娘!娘!”何天渾身濕淋淋的,一只手里拎著鞋,另一只手里拎著用草繩穿好的小魚,用肩膀推開了門,身后跟著同樣渾身濕淋淋的小草。
“娘!瀾姨!”何天喊著,“我帶了小草來吃飯吶。”
廚房中探出了一個女子,“何天,你怎么又胡鬧了,天氣入秋已涼了,叫你別下水,看你感冒了誰管你。”
這女子容貌尋常,表情嚴肅,眼睛睜得很大,乍看之下叫小草唬了一跳。
“小草,這是我娘,你別看她兇巴巴的,做起飯來可好吃了。”何天拉著小草的手,向梔娘那里推了推。
梔娘愣了愣,旋即笑了,“來來來,坐吧,馬上吃飯了。瀾姨在幫我打下手呢。坐吧。”說罷,又鉆回了廚房。
“誒!魚!”何天把手中小魚遞了進去。
天漸漸暗了下來。
吃完飯,送走小草,何天鬧了一會兒就去睡了。只留下霍梔與劍瀾二人。
如豆燈光下,兩個人影映在紙窗上。
“還有一個月,選拔就要開始了。”儼然是劍瀾的聲音。
“我知道,我只請你務必要把何天帶進藏鋒閣。”霍梔湊近劍瀾,壓低聲音,顯得有些焦急。
“我和你說實話吧,這幾月住在這里,我觀察得也算透徹,何天這孩子雖然機靈,但并無什么學劍的天
賦,倒是那個小草,似乎有點苗頭。要知道不僅是我們大師父這里,這次選拔中其他人也都是百里挑一
的好苗子,我怕他……”劍瀾搖了搖頭。
“學劍有什么天賦不天賦的,凡事都講究事在人為。就算是再有天賦的孩子,若是沒有一顆真真的心,也是沒用的啊。”霍梔伸手握住劍瀾的手。
劍瀾猶豫地抽出了自己的手,“你也知道,此事事關重大,不是我一人就能夠決定得了的。”
霍梔低下頭,“當年是你游歷青磁國時救濟了我們母子倆,我本來是沒有臉再來求你的,可是何天這孩子身負了殺父大仇,我實在是重責在肩,必要完成他父親最后的遺愿。”
劍瀾也低頭,“我知道你一人拉扯大這孩子不容易,可你為何不告訴他自己的責任呢。”
霍梔似是垂淚,“可憐這孩子這么小,出生就沒了爹,天下哪個母親舍得再讓他被仇恨蒙眼。只求你給
他一個機會,讓他試試,待到他再大一些,告訴他也無妨。”
“唉,你也就何天這么一個親人了,我再把他帶走,你孤零零一人,真是……”劍瀾手撫上霍梔的肩安慰著。
“若是他有出息,也不枉我這些年的辛苦了。”霍梔拭淚。
時間距離當年赤檀國二皇子被南王賜死,三公主被傳暴斃已過了整整六年了。
當年霍梔抱著剩下的一個孩子,想在青磁國謀條出路,便隱去原本赤檀國的國姓“霍”,改名梔娘。孩子取霍字諧音,姓何,單名一個“天”字,意為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若有人問起,便說是死了父親的娘兒倆。
誰知在霍梔性情剛烈,初來乍到就惹了官司,賠盡了錢財,遭人欺辱。虧得劍瀾游歷赤檀歸來,恰巧見到此情形,出手救了霍梔,兩人性情相投,從此結識為金蘭姐妹,將何天視如己出一般的對待。
這劍瀾也不是什么小角色,她是藏鋒閣大師父的二弟子,從小在藏鋒閣長大,性格靈動非常,聰敏伶俐,愛恨分明,深得大師父的喜愛,待她如同親生女兒一般,有求必應。
那說到這藏鋒閣,又有什么不同尋常之處呢,據說啊,天下所用之劍都是一出劍鞘就鋒芒畢露,可見如此用劍本身就是浮躁的。而藏鋒閣的弟子用劍卻與凡人不同。凡是隸屬藏鋒閣門下的,劍用起來都是如水一般,沒有破綻,劍劍不虛,靈活多變。該出劍時,鋒芒如同暗夜星辰,該含蓄內斂時,如同月下貓影。如此苦心經營幾年,此門派就一舉躍上青磁國武學門派的前三甲,也算得上是名門正派了。
誰知最近藏鋒閣的二代掌門突患重病,不過幾月,就已然油盡燈枯了,就算再有才的醫生,再好的靈丹妙藥,也似投入水里一般,沒幾年好活了。選舉三代掌門之事就迫在眉睫。
這二代掌門也非俗人,選立掌門,卻并不以門下五位師父自身武功的高低為重,而是吩咐五人各自找一位六歲孩童,一年之后,哪位師父教導有方,教出的弟子武功最高,便立哪位師父為三代掌門。如此一來,不但提高了新進門派的弟子質量,同時也利于門派開枝散葉,可謂目光深遠,絕非等閑之輩。
而劍瀾此次的任務,就是尋找這么幾位六歲的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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