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九章    迷茫

　　“哥你瞎說什么，你明明一直和我呆在一起的。”林柔月竭盡所能替他開罪。

　　夏雨蝶和雪葵明了林柔月的意思，替她繼續編下去。

　　周天鳴身后十幾個人也都嚷嚷起來，全部咬定是林旭晨干的。林旭晨打傷了人，林旭晨無理取鬧打了他們，林旭晨打了根本沒有還手的周天鳴……

　　秦炎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欣慰笑容，正當林旭晨懷疑是不是自己眼花時，一只熟悉的手重重迎上他的臉頰。

　　“啪！”

　　林旭晨應聲飛出，瘦弱的身體擦著鵝卵石地面斜斜滑出好幾米，左臉頰抗議似的頓時腫起一大塊，耳朵嗡嗡作響。

　　所有人都愣住了。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

　　墨陽喵嗚一聲沖過去咬周天鳴，周天鳴惡心地一腳踹開。

　　林旭晨故作鎮定地站起來憑著方向感去抱墨陽，模模糊糊地聽見秦炎說出了“孽徒我自會懲處”，還說了“明早我會給大家一個交代”。

　　秦炎走了，沒再看過林旭晨一眼。

　　人群在議論聲中逐漸散了，周天鳴冷笑著也離去了。

　　大家都走了吧。林旭晨想看卻看不清楚，眼前始終是黑乎乎的一片。大家都走了就不用再偽裝堅強了，我不用再硬撐了吧。

　　林旭晨抱著墨陽頹然倒地，把自己縮成了小小的一團。

　　好像有一道人影過來了。嗯，淡淡的香味，是月。原來她還沒有走。

　　林柔月把自己輕輕放在了他身邊，抱著他和他躺在一起，試圖在夜寒的初春能給他哪怕是一絲的溫暖。

　　幾個人見狀也學著林柔月輕輕躺在了林旭晨的身邊，用自己的體溫來溫暖這個心寒的男孩。他們現在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受了傷的男孩，這么多年，秦炎第一次動手。

　　伙伴們都沒走啊，真好。

　　墨陽在林旭晨懷里乖乖等著，全無了往常的淘氣，雪白的毛上赫然多了周天鳴的臟腳印，楚楚可憐地紅著眼。

　　林柔月修長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去觸碰林旭晨紅腫的左臉頰，發動法力，芊芊玉手鍍上了冰藍，替他冰敷。林旭晨像死人一樣一動不動任憑妹妹處置。

　　在他們六個最年長的是林旭晨，而對于這位平常溫溫和和的少爺，大家平時把他當無話不談的伙伴，可一遇什么事，就完全轉化態度把他當哥哥。因為他們六個中無論誰出了什么事，闖了什么禍，林旭晨從來都是一人擔下，不管要承擔怎樣的后果。所以每個人對他都是含著敬畏的。可是這次承擔的未免有些……

　　黑漆漆的屋里，巨大落地窗前，秦炎負手而立，嘴角不自覺地露出些許笑意來，“這倒好，六個人直接睡到地上了。”

　　離惜俯視著六個小小的孩子，冰冷地道：“怎么，難不成還要上來給你認錯？”

　　秦炎淡笑著不語，并沒有在意離惜話語里的尖刺，抬手布下結界，把小花園的溫度調高了些，才不緊不慢地問：“中階部那兩個學生情況怎么樣？”

　　“很好，死不了——你明明知道林旭晨背了黑鍋，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就能忍心下得去手？”

　　“你也覺得我做過了是吧？”秦炎端起桌上的兩杯紅酒，遞給離惜一杯。

　　離惜淡飲了一口，許久才幽幽地開口：“就算是為他好，也不要傷了他。”

　　“月……”

　　“我在。”林柔月貼近哥哥，想要在黑夜中看清他俊秀的臉，香甜的鼻息柔柔地灑在他干裂的嘴唇上。

　　林旭晨目光呆滯，像是什么都沒有再看，又像是把所有都包容在眼底。

　　林柔月就是他的所有。

　　“……求你，無論怎樣都不要離開我，求你了！無論你在哪里我都站在你身后，可是，求你不要離開我……”林旭晨干啞的嗓音赫然帶上了哭腔，卷翹的睫毛在燈光下微微顫抖，像一個孩子般無助。即使，他就是個孩子。

　　“我永遠都不離開你。但是，就算不能共同白頭，也別讓風雪去染。我會心疼的。”林柔月縮在他懷里說的輕輕，輕的似是風一吹便會散了干凈。

　　“我只要你一個陪我，一直一直陪我。”林旭晨如兩三歲孩童般撒嬌，提的要求幼稚得會讓人捧腹大笑，林柔月對他看似無理取鬧的要求微微一笑：“好。”

　　一旁的雪葵二話不說起身就走，葉天羽詫異地望著她的背影，“看什么看，追啊！”被夏雨蝶沒好氣地推了推，嘆口氣追了上去。夏雨蝶和歐陽軒分別道了別，各自回宿舍。

　　“我以為我已經習慣了傷，可原來還是會痛。傷人的不只是利器。”

　　林旭晨慢慢地說，林柔月靜靜地聽。

　　葉天羽抓住雪葵的手把她按在轉角的宿舍樓墻上，墻面的冰冷透過衣物射進肌膚里。雪葵抬眼看著壓住自己的葉天羽，冷冰冰地說：“你干什么？”

　　明明秀氣的眉眼滲出一層層寒意，葉天羽后退了兩步放開她，忍住怒火沉聲道：“你吃醋了。”

　　他如墨染的眉輕挑，挑得雪葵一陣莫名的心慌，卻又不肯輸掉氣勢，聲音好像掉進冰窖里一樣，冷的讓人打顫：“你胡說什么！”

　　“我又沒有胡說，你心里清楚得很！林旭晨替我頂罪挨了魔導師那一巴掌，我是你的男朋友，你竟然為林旭晨腦袋不清楚的時候那一句話憤然離去，你要我怎么辦！”

　　“我什么時候承認過我是你的女朋友？”雪葵斜著眼盯著他，葉天羽一下被噎的啞口無言。“還有，你竟然讓林旭晨替你頂罪——好，真是太好了，你還是不是個男的！”雪葵步步緊逼，葉天羽步步后退

　　“我……這件事你要聽我解……”

　　話未說完，雪葵早已遠去。葉天羽終是低下頭，哀哀一嘆。脖頸見出現絲絲涼意，他默然抬頭，下雪了。

　　小孩，回屋里去吧，下雪了。

　　木純，有你和月陪我，真好。

　　木純沉默了許久，緩緩開口：可是我們陪不了你一輩子，前面的路要你一個人走下去，只有自己才是唯一可以完全信任的。

　　雪花落在他的臉上，一眨眼便不見了蹤影，只剩下些許冰涼留他回味。林旭晨昏昏噩噩地睜開眼，嘴里喃喃不清：“一輩子，究竟有多長……”

　　從夜空跳下的白點越來越大，雪中夾雜著雨絲，在這個初春的夜晚為錦簇的花團帶來甘甜的乳汁。

　　一片五顏六色中靜臥著兩人一獸。雪白的小貓蜷縮在男孩的懷著，使勁往里縮了縮；男孩迷茫地睜大的血瞳，從臉頰淌下的水滴不知是雨雪還是淚，亦或者兩者都有；女孩默默躺在男孩身邊摟著他，雙眼靜閉，雨水順著她濃密的睫毛輕輕滑落，染白了臉頰。

　　“雨蝶——”

　　夏雨蝶驀然回首，迎接她的是一個黏濕但溫暖的懷抱。

　　雨雪飄飄，他們全身都已濕透，只是不愿離開這溫存的擁抱。夏雨蝶仰天，卻模糊了雙眼。彼此默默的聆聽這場大雨。

　　許久，夏雨蝶輕柔地推開他，害怕傷了他快碎的心，“不要這樣，我會有負罪感的。原諒我出現在你的生命里，卻只為錯過。對不起，我的家族已經為我訂下婚姻了。”

　　歐陽軒愣了很久，回過神來慢慢地說：“我覺得我可以比他做的更好，我一定可以配得……”

　　“你不懂的，”夏雨蝶打斷他，輕輕搖頭，“家族的命令，我沒有權利反抗。”

　　“不，我懂，我的宗門，也是。可是我們要為自己做抗爭啊，我們的人生為什么要讓別人掌控！”

　　“就憑我們出生在了那樣的家庭，享盡了榮華富貴，我們要為山珍海味、錦衣玉食付出應有的代價。”

　　歐陽軒慌了，小心翼翼地問：“可以告訴我，你的家族……”若他人無意相告身份背景，隨便詢問便是一項大忌。

　　“以后我會告訴你的。”夏雨蝶微笑，整個世界都亮了。“再見。”

　　歐陽軒呆呆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不知所措。

　　“咳咳咳——”

　　林旭晨劇烈地咳嗽起來，懷中的墨陽嚇了一跳，鉆出他的衣服，一遍又一遍地舔著他如紙般的臉龐。

　　“哥，你怎么了，哥——”林柔月徹底慌了神，四處張望試圖找一個溫暖的地方。腦海里第一個想到的人卻是秦炎。

　　醫務室，對了，這里離醫務室很近！林柔月攬起他，吃力地一步步向前走去。墨陽緊緊跟著他們，一聲一聲叫得人心肝俱裂。

　　林旭晨越咳越劇烈，用力掙脫她，重重摔落在地上，濺起一片水花。“不要——咳咳——不要去醫務室——咳咳咳咳——”

　　林柔月手足無措地站在雨幕之中，從未像現在無助。天下之大，在最需要溫暖的時刻，竟然沒有一個可以避雨的地方。

　　在這種時刻，一道身影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不是秦炎，竟然是梁華，僅僅只見了一面的風刃大盜。

　　這種關頭，林柔月也顧不得再思考她有何居心，為何會出現在這里了，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緊緊握住她的手，苦苦哀求：“求求你替我哥哥看看，他突然咳嗽的特別厲害，我害怕他出什么事，求求你——”

　　梁華不說話，默默點頭，便帶著兩人一貓消失在了濃厚的夜里。

　　在這個多事之夜，誰拒絕了誰，誰又傷了誰；誰獨自哭泣，誰默默陪伴；誰苦苦挽留，誰無情轉身。天明，一切就都的會好吧——無論是身傷，還是心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