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茜草,根莖呈結(jié)節(jié)狀,叢生粗細不等的根,質(zhì)脆,易折斷,斷面平坦紫紅色,木部寬廣,淺黃紅色,導管孔多數(shù),無嗅,味微苦。
上帝在創(chuàng)造一個人的時候難免會出錯,比如說忘了放進去某種成分,諸如快樂,美貌,智商。顧欣桐覺得自己是被上帝做壞了的孩子,被隨隨便便扔到這個世界上又隨隨便便被拋棄。這樣的自己,哪里配得上快樂之欣,挺拔之桐。
不如做一株草,在他人眼里易碎,脆弱,卻兀自堅韌。
只是一個人一生不可能全都是不幸,總有單純的,真情的人執(zhí)意給一株最不起眼的小草撐開保護傘,遇見夏晨的那個下午,蟬聲響得如此悅耳,雨后的陽光,格外明亮動人,異彩紛呈。
你的憂傷橋,就讓我牽著你的手,一起走過去。不知是早熟還是晚熟的夏晨這樣說。
世界好像就這樣變得清澈透明了。
他怎么會知道,第一眼見到她就好想要保護的,是被自己善良的偉大的無私的母親從不大點開始就沒見過的母親陷害的人的女兒。
不是所有學生情意都是美好的,不是所有人在畢業(yè)時都會醉醺醺地在KTV里高喊朋友一生一起走,不是所有被說成是早戀的學生都能雙雙狗血地考上名牌大學,不是每一個走近你的人都會真誠地對待你傻傻地付出的輕易。顧茜茜的父親就是被青春坑了的人。
夏繁蔭在高中是被無數(shù)男生追捧的女神,她孤獨傲慢,長相可人,最重要的是都穿著一樣的校服誰也不會從外表上看出她有怎樣奇怪的背景,更何況她將所有小心思都用在了遮掩自己的貧窮上,早已習慣在他人面前帶上漂亮的假面具,就像戴著墜金鑲鉆皇冠的公主厭倦了皇宮乏味繁瑣的生活,坐著傻里傻氣的南瓜跟并不富裕的生意人私奔。午夜,從話劇舞臺上邁下來,才知道自己不是公主而是個演技拙劣的演員,自己不能穿著華麗的長袍回家,只能換上最平常的衣服,一個人走在孤獨的巷子里,所幸第二天晚上自己依舊站在聚光燈中央。
小時候不被老師喜歡學習又偏偏好得要死的女生都是危險的。性格扭曲。她們希望自己遺世獨立如同污水池旁墮落的天鵝,卻無法正視想要活下去就必須有錢的現(xiàn)實。天鵝拼命掙脫貧窮的網(wǎng),雖然鮮血淋漓但飛出去的時候不會脆弱而是會更加堅強。打不垮你的人和事,都會讓你更加強大。
誰不曾希望用自己的實力改變自己未來的命運,可是一次洗挫折成了她不奮斗的理由,唯一的理由,卻堅實可靠。少女一顆滿是赤誠的心就這樣推向仇恨社會仇恨他人的深淵。
面對貧窮,面對失敗,有的人會淡定,有的人甚至會感激它給自己變強的機會,可是夏繁蔭向它示弱。我改變不了你,我知道,請別再折磨我了好嗎。
高中三年有兩個男生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個是她喜歡的黃海濤,起這個土鱉的名字卻又土豪的家境,在籃球場上風風火火,在校園里隨機搭訕每一個有風采有感覺的女生,對談了幾天的女生就任意拋棄的浪蕩態(tài)度那么令夏繁蔭著迷。還有一個是隔三差五會因為一點點小事為他人大打出手從此在混混圈里惡名遠揚的顧洪文。年少輕狂的常態(tài)和文科生特有的狂躁灑脫,以及恰到好處的帥氣讓他自以為夏繁蔭終究是一個在自己苦苦追求之后乖乖的靠在自己懷里的女生。
這兩個人的感情,一個太泛濫,一個太熱烈。
顧洪文這樣的人自認為心理發(fā)展到了一定成熟的程度,自認為用血的鮮艷刺目染紅他人青春是一種很了不起的事情,他們習慣用火辣辣的觸覺將青春寫在最顯眼的地方,而不是像真正成熟的人一樣將青春埋在城府深深的陰影里。
夏繁蔭不僅享受黑夜的美好,還享受把陽光下他人拉入萬劫不復的黑夜,那是一種快樂。
與黃海濤擦肩而過的時候,她會表現(xiàn)出罕有的柔美動人,有的時候也會哼著最動情最通俗的歌;黃海濤在籃球場摔倒了,總有一個叫夏繁蔭的女孩“路過”,然后扶起他,告訴他注意點,面對感謝她會說一聲沒事的。黃海濤第一次認真的愛,就是對細心體貼的夏繁蔭。但從此黃海濤就總是聽到夏繁蔭嘴里顧洪文百般的好處,顧洪文今天在眾目睽睽之下送夏繁蔭當時還很少見的玫瑰,顧洪文今天在操場上帥氣地替夏繁蔭擋住了飛來的籃球等等。人固有的嫉妒心和黃海濤這樣年紀特有的荷爾蒙,引發(fā)了兩個人不僅一次的戰(zhàn)爭。
當黃海濤牽著夏繁蔭的手得意洋洋地從剛剛摘掉繃帶,有一道疤從額頭一直延伸到眼角的顧洪文面前走過的時候,誰也沒看到他眼中到底是怒火烈烈還是光芒瞬熄。
因為成績太差,尋釁滋事被開除的顧洪文,上中專,畢業(yè),找工作然后和一個依然愛慕外表不再驚人的自己的女同學結(jié)婚,生女,一切就這樣結(jié)束了,轟轟烈烈的青春過去,顧洪文也一樣有了平靜而幸福的一生。顧洪文給女兒起了一個美好的名字,希望她能像自己高中時愛的人一樣,亭亭玉立,言笑宴宴。魅力無限的顧洪文,每次去幼兒園接女兒顧欣桐回家的時候,他人看著顧洪文懷里穿著蛋糕裙的小蘿莉甜甜的笑容總是羨慕得眼睛里能掐出水來。也許夏繁蔭,黃海濤都是生命中最無聊的過客吧。
夏繁蔭還沒上大學就懷了孩子,孩子的父親都不一定姓什么。她找黃海濤想要大學畢業(yè)之后就結(jié)婚,黃海濤帶著四歲大的“兒子”在全市最好的幼兒園門口攔住了顧洪文,賤兮兮地遞上了一張紅色請柬。顧欣桐不知道什么是仇恨什么是暴力,顧欣桐更不知道什么是判決什么是死刑什么是故意殺人罪,她只知道她從那天開始,自己再也沒見到過父親,也再也沒有了他人羨慕的眼神。
叼著棒棒糖,像看戲一樣的夏晨同樣是在那一天失去父親。呵呵,其實有的話也不是親的,跟沒有一樣。回家之后媽媽告訴他,你爸爸出國了,我去找他,你在舅舅家住吧,舅舅家非常有錢。夏晨也樂呵呵地答應了。
然后是理所當然的在幼兒園相遇。
然后他們一起生活在一串謊言里。
只不過夏晨的舅舅從始至終都把夏晨當親兒子養(yǎng),夏晨沒時間顧及什么是真相,而顧欣桐的那個小里小氣的中專學歷的媽媽,讓顧欣桐那么早就學會了承受痛苦。
“所以每次你在信里面提到你爸你媽,我都有一種沖出去殺了你的想法?!鳖欆畿缱诟筛蓛魞舻穆灭^房間里,坐在夏晨對面,平靜地講出這個故事,嘴角似乎還有一絲動人的笑。上次見面是那個冬天,他送她漸行漸遠。
我都假裝平靜那么多年了,多一次有什么不行的。再說這是你欠我的,那么多次心痛那么多折磨,都是你欠我的。
“這也太狗血了吧,嘻嘻?!毕某肯蚝罂吭谏嘲l(fā)上,面色蒼白,濃黑的眼睛定定地看著,這個自己喜歡了十年而且自己也相信她對自己的喜歡可能更多的女孩。從小到大,自以為是的夏晨總是對每一句說給他最可愛的茜茜的每一句話萬般斟酌,他喜歡聽顧茜茜翻著白眼輕輕罵一聲“矯情”。而現(xiàn)在成熟了許多的他,卻只能說,“這么多年,咱們的故事跟他。們無關(guān),但咱們兩個不也是生活的很好嗎。”
顧茜茜轉(zhuǎn)過頭,不敢看夏晨的眼睛。她知道,那些憂傷和迷惑足以沖淡自己心里的仇恨,或是別的。她曾經(jīng)在每一個想說我喜歡你的時刻都告訴自己,不要說出來,說出來你就會快樂得無法自拔,你就會忘記,忘記了,他就不欠你的了。
這個提醒的有效期大概是一生。顧茜茜佩服自己,竟然能不帶任何痛苦地給夏晨寫那些快樂的話。
純?nèi)邕^往的故事加上晴天霹靂般的痛苦,一如黑土地上一塊新的墓碑,上面微笑著的臉龐,微笑著,看著面前的玻璃,玻璃反射出的光刺退了所有身穿正裝來吊唁的人。
“夏晨,我走了。”顧茜茜輕輕一笑,笑的恰到好處,標致極了,兩側(cè)頭發(fā)更襯托出標準的錐子臉。你看,我現(xiàn)在還笑的出來呢,你不行吧夏晨。
然后頭也不回地走開。
夏晨站到窗口,倚靠在有些碎茬的窗玻璃邊,也許刺破了皮膚也許沒有。他等著她從自己的視線中出現(xiàn),就算是最后一眼,就算自己從來都沒想到過來到上海會是這樣見面這樣告別,就算他曾經(jīng)壞笑著說除了她誰也配不上我但是我還真就不一定喜歡她呢。
漏風的窗戶被一陣猛烈的風硬生生吹開。夏晨胸前的白襯衫好像是一層繃帶,死死地護住流血不止的心臟,但是在命運的狂風中,在海燕的歌聲中,那一層薄薄的白色又起的了什么作用呢。
“顧欣桐!”
女孩轉(zhuǎn)過身,似乎這個鏡頭在高中的時候一次一次重復過很多遍:帥氣的男生拿著深藍色的外衣,給風里單薄的女孩披上,然后將女孩散下的長發(fā)整理好。
然后女孩會輕輕一笑:“凍不死你。”
不同的是,這一次,夏晨在風中說:“請給我一個機會,讓歷史為我們重演?!?/p>
夏末,掌心微涼,淺笑初暖。
晨曉,長發(fā)掩眉,輕聲入心。
顧盼,原諒過去的無關(guān)項。
欣然,抹干眼角續(xù)寫歡顏。
桐生,茜草有你滿樹繁花。
你好,如水現(xiàn)年。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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