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云遮金光,男子逆光而立,風吹起黑色鬢發,藏青交領缺骻長袍隨風而展,勾勒出頎長健碩的身形。只是,那一雙深邃的眼眸似是凝聚了天地間所有的陰冷,目及之處日消隱,云卷風狂動。
在這樣炎熱的天氣里,溫凌看見他,卻像是觸碰到了千年極寒化成的冰川,一眼心便冰封。
他向她的方向慢慢走了過來,她感覺到如霜般清冷的寒意正一點點侵蝕著她的呼吸。她突然變得緊張了起來,心里想著,他應該是來詢問她有否傷到,她已經下意識地準備搖頭,說自己沒事。
只是,男子從她身邊徑直穿過,甚至沒有多看她一眼。
他直接牽起了馬兒的韁繩,輕輕拍了拍它的脖頸,似是責備,又似是交談。
馬兒將脖頸輕輕蹭著男子的手臂,一副溫和之態,與剛才的狂性大發判若兩樣。
溫凌愣在原地,有些尷尬地轉過身,只看見一人一馬,親密無常,而他們的身后,陰暗為圈,風為界,是日光照不到的陰影。
他牽馬欲走,她欲問,話未開口他已擦肩而過。
“你……”她還沒想好要說什么,只是見他要走遠,她一時心急脫口而出。
男子突然頓住,慢慢轉身,冰冷的目光終于落在了少女的身上。
“有事嗎?”他冷冷開口,仿佛剛剛才發現她的存在。
一對上他的目光,她的手突然變得冰冷了起來,想動卻動不了,只是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
見她不說話,他不耐煩地皺了皺劍眉,轉身欲走。
“你的馬,撞傷了人!你就沒什么要說的嗎!”不知道是哪里來的勇氣,她突然朝著他大聲喊道。
男子微微一愣,環顧四周,挑了挑眉,漠然問道,“有人受傷嗎?”
難民都退到角落一側,不愿招惹是非,齊齊搖了搖頭。
他再次斜目望向少女,不耐煩地問道,“你受傷了?”
“我……”
“追云不會無緣無故傷人,下次沒有把握就不要攔馬?!彼曇舻痛迹袷俏绾蟮匿魉?,可是那薄唇說出的每一個字卻是那么冰冷,像是瞬間凍結了河水,只剩寒意襲人。
“若有人受傷了,去長春堂找大夫,報追云的名號,大夫會照顧大家的。”他再一次望了望面色蠟黃的難民們,似是心中生起了些許憐憫。
他心中清楚,追云雖然是烈馬,但是訓練有素,不會輕易傷平民的。追云雖然腳程快,但是他發現馬兒出府之后,一路緊追其后,確實沒見有人被馬所傷。
而他之所以如此說,只是希望難民們,有機會可以得到免費的就醫。這一路他看過來,病倒的人不計其數,就靠這幾個郎中,是遠遠不夠的。
“你就這樣走了嗎!”見男子要走,她一下氣不過,沖到他的面前,張臂攔住了他的去路。
“你還想怎么樣?”他居高臨下地望著她,不悅地皺起了眉頭,僅剩的耐心都快被她耗盡。
真搞不懂,她到底想怎樣!
這個時候,慕容沖正好騎馬趕到,他勒馬止步,只見現在奇怪的一幕。
纖瘦若柳絮的少女張臂攔在一個身材健碩的男子面前,男子整整比她高出一個頭,整個畫面就好像是一只小白兔在和獵豹談判。
“你的馬如此野性難馴,你如何斷定他不會傷人!”她抬頭望著他,這個時候,她才發現他真的很高大威武,本來想好的質問之詞又慢慢弱了底氣,僅靠提高聲音強撐著,“要是下次它再沖到街上來,再次傷人怎么辦!”
男子冷哼了一聲,眼光微微黯淡,若寶石蒙塵。
這個時候,他似是看見了人群中的慕容沖,眸色忽而變冷。
慕容沖也認出了他,吳王世子,慕容令。
慕容令沒有上前寒暄,慕容沖也沒有開口,只是一瞬目光交匯,似是有凌厲的鋒芒在兩人之間閃過。
只聽他的聲音突然空洞了起來,恍若來自天外,像是說給她聽,又像是說給別人聽,“你不會知道它為何而狂奔?!?/p>
“馬有奔戰意,人無敢戰郎?!彼麚u頭,一聲輕嘆,一絲無奈,牽馬而走。
溫凌愣在原地,她確實不知道馬兒為何而奔,更不知道他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
她還未想明白,男子已經牽著馬,走遠了。
而慕容令的那一句話,慕容沖卻聽得明白真切。
那匹馬,他自是識得。追云戰馬,乃先帝欽賜,可日行三百里,是萬里挑一的寶馬,隨吳王父子征戰沙場多年,極具靈性。
若他所猜不差,戰馬無故狂奔嘶鳴,且向鳳陽門一方,應是感悟枋頭軍情告急,一心奔赴沙場。
一想到這,慕容沖心中不禁泛起一絲苦澀。
城之將亡,馬尚如此,奈何人心淺???
這個時候,他不禁想到出宮前,慕容楷對他說的話。
慕容楷在下朝之后,一直在宮門外等著他,似是早就預料到慕容沖會出宮一般。
“中山王,臣知一人,可保鄴城?!?/p>
“何人?”
“吳王,慕容垂?!?/p>
慕容垂,十三歲出征,破宇文部落、滅扶余、攻高句麗、亡冉魏,勇冠三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所有太宰太原王慕容恪立下的功勛里,都有慕容垂濃墨重彩的一筆。
“吳王將帥之才,與我父親可相上下,王爺若能請他出山,桓溫之軍,必大敗也?!?/p>
慕容楷說得沒有錯,太后不愿與東晉一戰,是看見大將系數被擒,無人可護鄴城,若慕容垂能進宮請戰,以其昔日赫赫戰功,說不定太后能改變心意。
但是,他心中仍有一絲隱隱的擔憂。吳王與太后有殺妻之仇,指婚之辱,且這幾年來未受重用,怕是,不一定肯在危難之時為朝廷效力啊。
只愿,吳王深明大義,能挺身而出。
想到這,他當即調轉馬頭,往城北方向駛去。
“公子,去哪里?”袁襄剛剛趕來,就看見慕容沖轉向而走,忙問道。
“吳王府。”
男子指扣弓弦,雙眼微瞇,屏氣之間箭已離弦,穿靶心而過,箭羽仍微顫,二箭再穿心。
這個時候,總管齊風突然前來稟報,“王爺,中山王求見。”
齊風心下覺得奇怪,這個中山王幾年都沒有來過府上拜訪,怎么今日會突然登門。
慕容垂倒沒有特別驚訝,似是對來訪早有預料一般,他慢慢收了弓箭,略顯滄桑但英武未改的臉上微微泛起一絲欣慰的笑容。
“這個時候能來,也是不容易,看茶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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